桑兮兮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丟個垃圾居然會被花砸了。

準確地說，是被一棵丑得要死的綠植給砸了。她捂著被砸的腦袋，向四周看了看，撿起那個罪證，擺出氣勢高聲問道：“是誰？”

沒有人回答，一旁禮堂外面的電子屏幕上滾動著一行字：“歡迎袁隆平院士到我院講課。”

空無一人的會場外面只有一只鳥站在樹枝上歪著腦袋看她，她像個傻子一樣站在烈日下以自由女神的姿態舉著那棵綠植。

七月的B城，驕陽勝火，陽光熱情酬賓大放送，烤得人頭暈目眩。禮堂外墻的玻璃折射出一片粼粼的光芒，讓人感覺置身在海上。

桑兮兮用手帕擦了擦汗，今天一早她奉命來A大收集材料，她好不容易做完了工作，正要離開卻天降意外。

她舉著罪證上下左右東西南北環顧了一周，最終走進了保安室：“有人亂丟垃圾。”

保安立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誰敢在我的地盤亂丟垃圾？”

保安聯合桑兮兮按住罪證，開始追查始作俑者。

半個小時后，保安揉著酸痛的眼睛對桑兮兮說：“你看這也算不上什么垃圾……”

“怎么不算垃圾？枯死的花草屬于不可回收垃圾！”桑兮兮嚴肅地說，“你垃圾分類考試及格了嗎？”

“它也不算死了吧，你看看它還有綠芽呢。”保安指著綠植說道。

桑兮兮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當真有米粒大小的一點綠芽長在皺巴巴的樹干上：“啊……”

“不是垃圾吧！”保安喜滋滋地說道，好像中了什么大獎，“它沒死！”

桑兮兮望著綠植陷入了深思，半死不活的綠植到底算不算垃圾呢？

直到走出A大，桑兮兮都很糾結，她拎著綠植站在不可回收垃圾桶前面思考到底要不要丟進去呢？

一旁的大媽很熱情地上前問道：“你是什么垃圾？”

桑兮兮捧著綠植沒有回答，大媽一把從她手中奪過綠植正要往垃圾桶里丟時，她大喊一聲：“慢！”

大媽口中念叨個不停：“該丟的垃圾就得丟……”手剛要松開，綠植卻不見了，大媽很詫異，只見桑兮兮一把搶過綠植，抱在懷中，一臉提防地看著大媽。

大媽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桑兮兮指著大媽面前的垃圾桶說：“這是可回收垃圾桶，它不屬于可回收的垃圾。”

大媽愣了幾秒，拍了拍頭說：“我忘了，豬不愿意吃它。”

桑兮兮點點頭，看了看這個豬不會吃的不可回收垃圾，綠芽好像又長大了一點。她想了想，將綠植放回包里：“這是證據，我要留下來找亂丟它的人。”

桑兮兮租的房子在五環外的一個小區里，這里住著的都是外來人員。白天他們乘著地鐵、輕軌去市區里工作，夜間才返回，故而白天幾乎沒有什么人，因此也被稱為“睡城”。

桑兮兮拎著綠植回到她那間單身公寓里，房子并不大，只有一個房間，里面的東西大多數都是桑兮兮親手制作而成。她是個環保人士，平日里用物都很節儉，大多物品都是舊物改造回收利用。

她翻出一個有點破的舊花盆，隨手將綠植埋了進去，然后滿意地擦了擦手：“等我找到那個亂丟垃圾的人，就把這個證據拿給他看！”

她正陶醉幻想著自己手持正義大旗抓住那個亂丟垃圾的人時，手機響了，在高聲唱著：“垃圾分類要記牢……”

桑兮兮一邊手忙腳亂地接通電話，一邊往門外跑去：“老板，我馬上到。”

大門關閉后不久，綠植上的芽頭突然長出了一片葉子。葉子向四周轉動，一個男人的聲音自葉子里面響起：“我在哪兒？我在干什么？”

空蕩蕩的屋子里面，沒有人理會它，葉子費了半天力氣轉動，嫌棄地咕噥：“這么丑的花盆根本就是垃圾，怎么能用來種我？”

葉子在這嫌棄的聲音里慢慢地縮小，重新變回了芽，一切都像沒有發生一樣。

加完班后，天色已晚，桑兮兮照例坐著地鐵回家，一路撿了好幾個被乘客留在地鐵里的礦泉水瓶子。正要下地鐵時，一名乘客主動將礦泉水瓶子遞給她。

桑兮兮一呆，那人見她不接便將瓶子塞給她：“你不是要嗎？”

桑兮兮看著懷中那一堆瓶子陷入了沉思，莫非她今天穿的這套工作服很像……收垃圾的？

桑兮兮將塑料瓶丟進了地鐵口的垃圾桶里，拍了拍手正要離開，忽然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垃圾桶旁，好似準備丟東西，而那東西還在動！

桑兮兮定睛一看，那分明是一只軟萌可愛的小狗，軟軟的一團在那人手里掙扎。

桑兮兮超愛小狗，平時在網上云養狗。此時看到那小狗圓溜溜宛如黑葡萄般的眼睛、奶黃色的絨毛、粉紅的小爪子，她兩只眼睛都冒出了紅心，心跳加速一百，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惡毒的人把這么可愛的小家伙丟到垃圾桶里？

桑兮兮擦了擦口水，怒目相向：“你……”拎著小狗的人是一個身高一米八的男人，頂著一個鳥窩頭，下巴上有一圈稀稀拉拉的胡須，看起來很兇惡。桑兮兮的氣勢頓時減半，擠出假笑，“好……”

男人瞥了桑兮兮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那眼神十分嚇人。

桑兮兮嚇得舉起了包抵擋他的視線。過了一會兒，桑兮兮也沒有聽到動靜。她悄悄放下包一看，卻見那個男人已經走遠了。

桑兮兮松了口氣，可又放不下那只軟萌的小家伙，一想到它可能被丟進垃圾桶里，心就碎了一地。她追了幾步，一想到那張兇惡的臉，又停下了腳步。

在這樣天人交戰中，桑兮兮走幾步停幾步跟蹤那個男人，準備等他丟下小狗后救小狗出來。可是那男人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他路過了好幾個垃圾桶都沒有停下。桑兮兮的心里不禁犯嘀咕，為啥還不丟？莫非他發現了自己？

她一時想象自己被男人胖揍的畫面，一時想象小狗被扔進垃圾桶的畫面，一時想象自己救狗格外英勇的畫面。就在這時，她看見男人停了下來。

桑兮兮急忙躲到一旁，偷偷看過去，只見男人徑直走進了一個破舊的老房子里，老房子里面傳來一陣陣的狗叫聲，顯然里面有許多狗。

莫非這是個狗販子？桑兮兮頓時心中一緊，想起一些新聞報道——某黑心狗販子為自身利益虐待狗！

她頭腦一陣發熱，沖向老房子。

手剛剛碰上門把手，門就發出“嘎吱嘎吱”的巨響，脫落了半扇門。桑兮兮頓時石化，握著門把手呆站在門口。

老屋子里的男人也嚇了一跳，他正蹲在地上喂狗，手里拿著一桶狗糧往地上的狗碗里倒。他的身邊圍著一圈狗，有七八只，正搖著尾巴吃得歡實。那只小狗也混在狗堆里面奮力地啃狗糧。

男人望著桑兮兮沒有說話，只是將狗糧桶放了下來，然后默默走到她旁邊將脫落的半扇門拎起來，順手拿起螺絲刀將門重新鉚好，仿佛已經司空見慣。

最后，他看了一眼桑兮兮。

桑兮兮越發覺得尷尬：“那個……對不起……”

男人還是沒吭聲，只拿眼睛盯著她的手。她頓時醒悟過來，忙將門把手還給他，他接過門把手又重新裝了起來。

桑兮兮四下環顧，這個房子真是簡陋，僅有的幾件家具上面都是狗啃的牙印。沙發上面有個大洞，很顯然是才弄出來的。

桑兮兮立即明白，這個人莫非是做流浪狗救助？之前他不是丟狗，而是在救狗？她知道做流浪狗救助非常不容易，不僅沒錢，還常常被人誤會。

一想到他這么偉大救助這么多狗，桑兮兮頓時為自己之前對他的惡意揣摩慚愧不已，立即從包里掏出了僅有的兩百塊錢遞給他。

男人沒有接錢，只是轉過身將好奇地要一擁而上的狗狗們往后攆了攆。那只剛被救助的小狗卻一步一顛地走到她面前，抬起毛茸茸的小腦袋好奇地看著她，還不停地搖著尾巴。

桑兮兮立即抱起小狗，小狗不時地舔她的手，兩只眼睛亮亮的。她覺得有兩道愛心射向了她，直接俘獲了她的心。

她說：“我要收養它！”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瞅著她。

桑兮兮又說：“我會帶它洗澡打針，出門牽繩子，保證給它養老送終！”

男人這才緩緩點點頭。

桑兮兮如釋重負，抱著小狗，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桑兮兮歡快地往家走，興奮地碎碎念。她突然想起那個男人一言未發的樣子，不禁犯嘀咕，莫非他不會說話？

桑兮兮抱著小狗回了家，小狗不認生，一入家門就到處嗅聞。它在家里轉了一圈，相中了那棵綠植，惡魔般地伸出小爪子，張開軟軟的小嘴，露出了尖尖的小牙，愉快地啃起來。

桑兮兮并未發現小狗的惡行，她一邊給小狗泡狗糧，一邊和小狗“商量”：“你想叫什么名字呢？小黃？幸運？球球？毛毛？你要不自己選一個？”

等到桑兮兮回頭看時，小狗已經在綠植上留下一攤口水。它抬起無辜的眼睛搖著尾巴看向桑兮兮，桑兮兮的心都萌化了，完全無視它的所作所為，露出老母親的微笑著招呼它來吃飯。小狗歡快地搖著尾巴跑到食盆旁吃了起來。

桑兮兮摸著它毛茸茸的小腦袋發出滿足的嘆息聲：“‘擼狗’真是爽啊！以后我也是一個有狗子的人了！”

等小狗吃完了那盆狗糧，桑兮兮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她依依不舍地揉了兩下狗頭，開始準備晚飯和明天的中飯。

桑兮兮埋頭做飯的時候，吃飽喝足的小狗再次跑到了綠植旁歡快地磨牙。它用力地啃了兩下綠植，綠植發出了一道輕輕的叫聲。

聽到聲音，桑兮兮茫然地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發現異常，繼續哼著小曲做飯。

小狗被綠植發出的叫聲嚇了一跳，然后對綠植更加感興趣了，繞著綠植轉起了圈。它抬起粉嘟嘟的小爪子試圖刨開花盆里面的土時，綠植上“嘭”地長出兩根樹枝，和它的小爪子對打起來。

桑兮兮對此一無所知，她給自己做了兩菜一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將小狗抱到椅子上，對它笑瞇瞇地說道：“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從今天起，你就正式是我們家的一員了，同意的話我們就握個手吧。”說著她向小狗伸出了手。

小狗眨巴眨巴眼睛，遲疑地抬起了右爪。

桑兮兮握著它的小爪子激動地把它抱緊在懷里：“你要記得這個日子啊！小幸！”

有了新名字的小狗在桑兮兮的手中努力地扭過頭看向了地上的綠植，那棵綠植再次變回了光禿禿的模樣。

桑兮兮給小幸洗了個澡，又抱著它擼了一晚上，然后才心滿意足地去睡覺。

小幸則在桑兮兮睡著后，悄咪咪地再次跑到綠植旁伸出罪惡的爪子，張開罪惡的小嘴。綠植突然發出了綠瑩瑩的光芒，一個男人低聲呵斥它：“你再咬我，我就不客氣了。”

小幸眨了眨眼睛往后退了一步，發出了“汪汪”的叫聲。桑兮兮聽到小幸叫，一骨碌爬起來，沖到客廳里問道：“怎么了？”

看見小幸好端端地坐在綠植面前，嘴巴里面還有一點可疑的樹皮，她忙將它抱起來：“乖，你這么萌，怎么能亂咬樹呢？把你的牙咬壞了怎么辦？明天我就給你買磨牙棒，這么丑的樹就不要咬了。”說著將小幸抱回房間里。

房門剛剛關上，綠植里又發出了男人氣咻咻的聲音：“你才丑呢！”

桑兮兮恍惚聽到了有人說話，打開房門朝客廳里一看，一切如常。她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開始出現幻聽。

第二天早上，桑兮兮帶著小幸一起出門了。臨出門前，她看了一眼綠植，發現它的狀態相當不好，忙給它澆了點水放在窗臺邊。

她先帶小幸去溜達一會兒，再送到寵物醫院打針，把小幸寄養在寵物醫院一天，然后去公司上班。小幸很不情愿，用兩個小爪子扒住籠子邊緣，發出嗚咽聲，晶亮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桑兮兮快要哭出來，在籠子邊和小幸演了一出斷橋離別，淚眼汪汪地握著小幸的爪子說了一車話。直到一旁的獸醫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好久后，她才狠狠心離開。

晚上下班后，桑兮兮飛奔出公司，第一時間接回小幸，給小幸買了一大堆零食和玩具，抱著它回家了。小幸對玩具并沒有興趣，而是直奔昨天綠植擺放的位置轉圈，抬著小腦袋對著窗臺上的綠植叫個不停。

桑兮兮拿起一個玩具遞給它，柔聲勸說：“看這個玩具多好玩，不要惦記樹啦！”

小幸卻不肯接受玩具，眼巴巴地望著綠植。桑兮兮心中納悶不已，她瞥了一眼綠植，發現它的樹干上多出了好幾棵芽。

“咦，好像變綠了？”

小幸對綠植情有獨鐘，連飯都不肯吃，一直趴在窗臺邊仰著頭看綠植。桑兮兮見它如此，只得將那盆綠植放下來。小幸興奮地搖著尾巴上前抬起爪子，桑兮兮連忙對它說：“玩可以，但是不準咬壞它。它是重要的證據，我還要找到那個亂丟垃圾的人呢。”

小幸眨了眨眼睛似乎聽懂了，它沒有張嘴咬，只是用爪子在樹干上面磨來磨去。幾乎是同時，桑兮兮又聽到了微弱的慘叫聲，她嚇了一跳，連忙跳起來向四周看了看：“難道是我聽錯了？”

小幸汪地叫了一聲，桑兮兮確定了：“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有人。”她笑瞇瞇地揉了兩下小幸，去廚房里做飯。

綠植里悶悶地發出低聲警告：“別——舔——我——啊，我——的——頭——發——”聲音淹沒在抽油煙機的轟鳴聲里。

榮任鏟屎官后，桑兮兮便開始遛狗的生活。她早上提前一個小時起床，帶著小幸出門。

夏天的早晨天亮得特別早，連天空也是藍的，飄浮著幾朵淺淺的薄云。只有這時候，B城才隱隱有了點從前的模樣，陽光透過明瓦紅墻淅淅灑落出歲月的光影。

她最喜歡這時候的B城，這也是她大學畢業后堅持想要留在B城的理由。她喜歡這里的曾經過往，喜歡歷經歲月沖刷后留下的痕跡，往事塵囂。有空的時候，她最愛在紅墻琉璃瓦中流連，也喜歡在一條條狹窄有味的胡同里慢慢走，慢慢幻想從前種種。

今天是周末，桑兮兮帶著小幸去了很遠的公園。早上晨練的人很多，空氣新鮮量又足，加量不加價。

桑兮兮牽著小幸一路走一路將地上的垃圾撿起來放在袋子里面，到了垃圾桶邊再分類丟棄。

突然她看到前方一個男人牽著七八只狗正沿著白線往前走，他的每一步都準確地踩在白線上，一步也不傾斜。她認出那個男人就是那天晚上撿小幸的人，正想要上前打個招呼，就看見他右手邊的二哈用力地拖著他往旁邊走，那邊來了只美麗的小狗。

男人用力地拉著二哈，其他的狗子也加入了二哈的隊伍。一人多狗開始拔河，男人手腳并用地抱住了一旁的大樹。

桑兮兮暗自為男人加油，正要上前幫忙就聽到男人艱難地從嘴里吐出幾個字：“停下！Stop！”

桑兮兮的心里冒出一陣驚嘆號，他居然會說話！

這場比賽以男人的失敗而告終，桑兮兮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狗子們拖向那只美麗的小狗。她原以為他會跟著狗子們的步伐繼續前進，沒想到他竟然拉著狗子們又回來了，重新站在了之前的位置，繼續沿著白線往前走。

看來是個很固執的人嘛。

桑兮兮牽著小幸默默跟在他身后邊走邊想。

男人似乎發現了她，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堅定地沿著白線往前走。

兩個人各自牽著自己的狗沿著白線往前走，誰也沒有率先開口。桑兮兮糾結到底要不要和他打個招呼呢，畢竟小幸是他救的呢。

她剛準備加快腳步靠近男人時，男人率先加快了腳步跑起來。桑兮兮眼睜睜地看著七八只狗各自往一邊跑起來，然后男人果不其然跌坐在地上，幸運的是他還是跌在了白線上……

桑兮兮過意不去，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男人看了她一眼迅速低下頭，沒有伸手。狗子們都騷動起來，圍著桑兮兮和小幸不停地嗅聞。男人被繩子拖得更加起不來，無可奈何只得迅速拉住了桑兮兮的手。一站起來，他立即松開了桑兮兮的手，像是桑兮兮有傳染病一樣。

他沒有說謝謝，只是調整好姿勢，繼續拉著狗子們沿著白線往前走。

桑兮兮撿起旁邊剛剛丟在地上的塑料瓶，準備換一條路走，沒想到男人卻突然叫住了她：“喂。”

桑兮兮一愣，男人抬起臉鄭重其事地望著她，像是有什么問題難以啟齒。桑兮兮忙調整表情嚴陣以待，過了幾秒后，男人擠出了一句話：“你有紙嗎？”

桑兮兮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兩秒后，手忙腳亂地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他：“這個給你擦臉。”

男人看著手帕沒有接，桑兮兮又解釋道：“手帕比較環保……”

男人沉默了片刻后，指了指狗：“我要用來鏟屎。”

空氣一時間變得很尷尬。

桑兮兮急忙拿了自己新買的鏟子遞給他。

男人接過了鏟子破天荒地道了謝，然后將鏟子放在了其中一只狗子的屁股下面，果然一會兒那只狗子就拉了一堆屎。

男人將狗屎撿了起來，從容地放在隨身攜帶的狗屎袋里，繼續往前走。

桑兮兮見他沒有亂丟狗屎頓時對他好感倍增，不由得仔細看了他兩眼，正想和他說話，他居然又加快了腳步跑得距離她遠一點。

桑兮兮見狀，只得放棄。她看看時間差不多，就牽著小幸準備回去。這時，她又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喂，這個給你。”

桑兮兮一看，只見他的手里拿著一個樣式古怪的玩具，樣子像是一盆太陽花，太陽花上面還戴著一副墨鏡，嘴巴上面叼著一個薩克斯，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的太陽花。

“這是什么？”桑兮兮瞄了那個東西一眼，那么大一盆，口袋肯定是塞不下的，剛才也沒見他拿在手里，她不禁犯起了嘀咕，這東西到底剛才放在哪里的？

“玩具。”男人一本正經地答道。

桑兮兮指了指小幸：“是給它的？”

男人點點頭，桑兮兮這才接過了不正經的太陽花玩具，向男人道了聲謝。

“那個，”男人再次開口，頓了半天才擠出話來，“郁哲，我的名字。”

桑兮兮忙伸出手道：“我是桑兮兮，很高興見到你。”

男人看著她的手并沒有伸手，只是沉默了片刻，看了看小幸說：“好好照顧它。”說完轉頭離開，只留下桑兮兮的手懸在半空，不知何處安放。

桑兮兮拎著很蕩漾的太陽花玩具有一種難言的羞恥感。

總覺得來往的路人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她恨不能向每個人解釋一下，這東西真不是她要的，真不是……

小幸全然不知道桑兮兮的心思，努力抬起小腦袋咬太陽花玩具。桑兮兮無處安放，便將太陽花玩具夾在胳膊下面。

小幸還是不屈不撓地跳起來想要抓住太陽花玩具，它縱身一跳竟然咬住了太陽花嘴上的薩克斯，抱著薩克斯不松口，吊在上面左搖右擺。那花也左搖右擺，忽然發出了音樂聲，那音樂竟然是廣場舞名曲，路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桑兮兮身上。

她的左手拎著幾個被踩扁的塑料瓶，右手牽著狗繩外帶著一包狗屎，胳膊下夾著太陽花玩具，太陽花風騷地唱著廣場舞名曲，隨著曲子一起晃動身軀的是小幸……

桑兮兮手忙腳亂不知是先放下垃圾好，還是先把小幸拽下來好。就在她掙扎的時候，小幸落了地，準確地說是被人放到了地上。

桑兮兮嚇了一跳，只見身后出現了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他一手放下了小幸，一手拿著太陽花玩具，兩只眼睛看向了太陽花玩具，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嫌棄？失望？

桑兮兮不確定，她連忙向男人道謝。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將太陽花玩具遞給她。

桑兮兮接過了太陽花玩具，還沒想到該怎么和男人道謝時，男人卻大步離開了。

小幸卻對太陽花玩具有特別的偏好，一直抱著不肯松口，尤其喜歡太陽花玩具發出音樂聲，還會隨著音樂聲一起搖頭擺尾。

桑兮兮覺得好笑，莫非小幸是廣場舞愛好者？

她把太陽花玩具遞給小幸，小幸卻拖著太陽花玩具一路跑到綠植旁邊，對著綠植又“汪汪”叫了兩聲，仿佛叫綠植一起來跳舞。

桑兮兮走過去將太陽花玩具擺好，又看了一眼綠植。只見它一夜之間發出了許多芽，原先的芽都成了大片的綠葉，每片葉子都是巴掌的形狀，異常好看。

桑兮兮很驚奇，這到底是什么植物，長得這么快？

她瞄了一眼小幸，它正在歡快地玩著太陽花玩具，似乎沒有留意她。她將綠植端起來正要放在高處，小幸卻丟下了太陽花玩具沖著她“汪汪”叫起來，如黑葡萄般亮晶晶的雙眼望著綠植，意思很明顯，讓她放下。

桑兮兮根本抵抗不了它的眼神，只得將綠植再次放下來。小幸歡天地喜地對著綠植伸出罪惡的小爪子，桑兮兮忙捉住它的小爪子，假裝嚴肅地對它說：“小幸，喜歡它就要愛護它，不要毀了它，那樣的話就是個渣男了，明白嗎？”

小幸眨了眨眼睛，扭過頭去。

桑兮兮認為小幸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滿意地點點頭：“你們做個好朋友吧！”

等到桑兮兮上班之后，小幸再次跑到綠植面前，張開了軟萌萌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