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火背著蘇幕，沿著河，踏著厚厚的積雪往南，幾乎是艱難的挪行。到了夜里，原始森林里更加危機四伏，方向感也開始變得模糊，他們就只能升起篝火，原地休息。
……
“你，真的是世子嗎？”看著正在刮麟、開膛、去苦膽、抹鹽巴，熟練的烤著小魚的宋火，蘇幕如水的眼波流動，面色變得有些猶疑。
“是。”說這話的時候，宋火連頭也沒抬。
到目前為止，他從來都沒有打算欺騙誰，他當然也不覺得，自己在這個虛弱的女子面前，有什么不能說的秘密。
“哦。”蘇幕淡淡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宋火正抬起手來，將兩條小魚穿起來。他的手先是停下來，只是淡淡的看著蘇幕，道：“我知道，你是蘇幕。”
說完，他繼續平靜的穿魚。
“不錯。你，是怎么猜到的？”
“都說，你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況且，我們本是來尋你的，見你被圍困，如今，你又中了毒……”
宋火不得不承認，雖然蘇幕的面色有些蒼白，但依舊很美。在這胡風凜冽的邊境，如此美麗且氣質高貴的女子，可不多見。
“所以，你就斷定肯定是我？”火光映襯下，蘇幕的眼睛很亮，亮如秋星。
“天底下，巧合的事有不少。但是，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巧合。”
篝火的煙有一些大，松枝沒有燃盡，宋火小心的挑了挑火，又揉了揉嗆得有些生疼的眼睛，緩緩說道。
“你可知道，我們為什么要讓你來莊園？”
宋火搖搖頭。
“看看你，是不是裝傻，裝慫。”
關于這件事，蘇幕并沒有刻意隱瞞。說起這件事，她的目光就變得很深邃。
“如果，是裝的呢？”
“殺。”
“如果，不是呢？”
“放。”
“那，我是裝傻嗎？”
松脂的清香，已經伴著烤魚的肉香傳了出來。宋火小心翼翼的，把十幾條烤魚翻了個個兒，又添了一把木柴。
“你，是真的慫。”蘇幕盯著冒煙的烤魚，緩緩出了口氣道。蘇幕避重就輕，算是說了句實話。
在世人眼中，慫的人一定看起來很傻，但不一定就是真的傻。宋火慫嗎？慫！傻嗎？當然不傻！
“……”
“對于我可能殺你這件事，你好像，并不在意？”蘇幕皺眉。
“要殺我的人，有很多。”宋火沒有去看蘇幕，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看著火光搖曳下的烤魚，淡淡說道。
張蒼告訴過他，要做一件事情，就好好做，除非是迫不得已，不要分心。
“比如呢？”蘇幕微微挑眉道。她這舉動，就好像在說，一個慫貨，有什么好殺的？
“比如，周帝，比如齊王羊刃，比如陳小漁。”魚快熟了，宋火已經挽起了袖子，火候一到，就準備將它們全部拿下來。
“你的仇家，倒是真不少。只是，陳小漁？”
“我私下里，喜歡這么叫她。”
“你知道她的來歷？她為什么沒和你一起？”
宋火先是搖搖頭，繼而嘆了口氣，道：“她為了救你，已經攔下了那三個刺客。還有，我覺得，她好像很喜歡你。”
宋火覺得，既然陳漁為了救蘇幕以身犯險，那他就應該說出來，好讓蘇幕知道。
他知道，這個世上有很多事，只要你不說，別人就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其實，我和她算是敵人，而且已經多年沒見了。你知道嗎，那種注定了的，一輩子水火不容的敵人。”
“哦。”
“你好像對一切都不太感興趣？”
“知道的太多了，有時候也是送命的理由。”宋火呲呲牙，手中的魚抽出大半，遞給蘇幕。
蘇幕已經不需要他喂食到嘴邊，她的手已經能夠慢慢活動。
“你這是在賄賂我。”蘇幕微微眨眼，說道。這動作很小，不是俏皮的眨眼，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吃人家的，可不一定嘴軟。”
“我知道。比如，我雖然救了你和陳小漁，你們卻都想要弄死我。”
火光之下，宋火先是皺皺眉，繼而苦笑道。
“我有想弄死你嗎？”
“你的眼中，有殺意……”
“等我恢復了，確實要弄死你。”
“……”
“聽說，你路過落日圍場，是為了去找炎陽？”
“嗯。”
“你知道炎陽是誰？”
“不知道。”
“你不想知道？”
“我管她是誰……”
“哦。”
“好吃嗎？”
“還行。”
“那，要不要再來點？”
“好的。”
看起來，蘇幕餓得很厲害。她雖然是舉世公認的美人，卻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相反，她非但食人間煙火，而且吃得很多。
“昨天那件事，就當什么都沒發生。”
“嗯。”
“不許說出去。”
“嗯。”
說起來，蘇幕仍然很是羞憤。
但是，既然宋火沒有真的趁人之危，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當然，等自己好了起來，要不要殺了他，那要另說……然而，人世間，事情一旦發生了，又怎會輕易過去？
……
“那個大行張蒼，還活著嗎？”蘇幕沉默良久后，突然開口問道。
“嗯。”宋火先是一怔，卻并沒有隱瞞。
“聽說，他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做成了人彘？他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喝人奶。”
“哦。”
蘇幕聞言，并不十分驚訝。她知道，很多達官貴人，為了所謂的青春永駐，動輒擁有十幾個奶媽。
甚至，有人為了吃一道鮮嫩的烤乳豬，從小就用人奶喂養它們。
“很多人，說他早就死了。”
“嗯。”
“他真的，有傳說中那么厲害？”
宋火搖搖頭。這件事，他真的不清楚。畢竟，一夕斷盡八千里伏龍，喪了大宋氣運，只不過是三十多年前的一個傳說罷了。
“你就不怕我會出賣你，會害你？”
“怕。”
“怕？怕你還告訴我這么多？看來，是真傻！”
“嗯。”
宋火含含糊糊的回答道。他已經快要睡著了。
……
“這個王子，真傻。”
蘇幕笑了，她笑起來很好看。她是那種好看到，讓任何人，任何的描述和注腳，都注定變得蒼白無力，徒勞無功的女子。
蘇幕笑的時候，宋火已經累得緊緊倚住樹干，沉沉睡了過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