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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劍劫重現

范離憎識出申屠破傷后,心中不由一沉,先前他與杜繡然、穆小青、巫馬非難四人聯手與申屠破傷一戰,仍處于下風,足見此人武功之高,自己雖得悟空老人指點,劍道修為已步入更高境界,但能否勝過手持“殺緣”的申屠破傷,卻不可知。

何況,與申屠破傷并肩作戰的那人,其武功修為亦絕不在申屠破傷之下。此人身材與申屠破傷相仿,容貌看似比申屠破傷更為年輕,塌鼻凹目,目光陰鷙至極。

他手中之劍出擊的次數比申屠破傷的“殺緣”少,但亡于劍下的人卻比申屠破傷更多!“殺緣”所過之處,對手非死即傷,而他的劍芒所及之處,卻惟有死亡!

這是一柄比“殺緣”更為可怕的死神之劍。

范離憎在思過寨時,就已領教了三藏宗之人的悍然無匹,今日他們聲勢更甚,無論是風宮玄流中人,還是闌蝶的部屬,皆無法抵擋他們一往無回之勢。

風宮玄流弟子與闌蝶的部屬激戰后雙方各有傷亡,此時再受三藏宗風卷殘云般的沖擊,頓時連連潰退。這邊正自浴血奮戰的雙方亦為之驚動,除了范離憎仍獨自一人與幽蝕、南宗二人作戰外,其他幸存的中原劍客已聚作一處,將古治、太叔斷楚團團護住,他們一是為德高望重的昔日“武林七圣”之一,又是今日劍會的公證人,另一則是前任劍魁的惟一傳人,身分特殊,中原劍客自然要全力保護。

圍攻牧野棲、闌蝶的二十名少年劍手已傷亡過半,闌蝶的劍法辛辣詭異,牧野棲的劍法飄逸超然,兩人并肩作戰,相輔相成,威力倍增,實非二十名少年劍手所能抵擋。

潰退的風宮玄流太陰宗弟子及闌蝶的弟子如潮水般退向這邊,三藏宗一干人馬則如影隨形而至,很快自廣場的幾個入口處分別有一條血腥之路向這邊延伸過來。

情況有變,風宮玄流弟子不得不放棄圍殺中原劍道的機會,向三藏宗的人馬迎去,以遏制一發不可收勢的退勢。

申屠破傷如一陣死亡之風般席卷而至,在離范離憎等人十丈之處時終于頓止,三藏宗的人馬亦迅速在他身后呈扇形分散開來。

頃刻間,廣場上形成了三軍對壘之勢。

風宮玄流太陰宗弟子此時尚有百余名左右,人數不在三藏宗之下,但此刻僅有幽蝕、南宗兩人的武功最為高明,幽蝕卻已受了傷,何況在氣勢上三藏宗已先聲奪人。

至于中原劍道的情況更為不妙,雖然牧野棲為闌蝶奮力抵抗了二十名少年劍客的進攻,但他終是牧野靜風之子。

中原劍道只剩下范離憎與闌蝶有一戰之力,偏偏他們兩人的來歷都有些不同尋常:前者是范書之子,劍法由幽求所授;后者竟然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也許,要對付三藏宗這一干人馬,惟有中原劍道與風宮玄流聯手。

但他們之間又怎么可能聯手對敵?

正當三軍對壘一觸即發之際,眾人突然發現在三股力量之間,竟還有一人盤膝而坐。

他赫然是白發無指劍客幽求!

幽求的身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血跡,既有他自己的鮮血,亦有別人的。他的一襲白衫此時已浸紅了大半,白發上也沾了不少血跡,在風中亂舞,那張蒼白的臉在亂發中時隱時現。

幽求在被羊孽斬斷一臂之后,因為場面極為混亂,眾人似乎將他忽視了,如同在龍卷風的最中心反顯得風平浪靜一樣。

這對他而言,也許反而是無法忍受的事實,因為惟有無足重輕的人方會被忽視。

雖然他借此機會封住了自己的幾處穴道,止住右臂傷口處的流血,但真力終是消耗過巨,以至于一時未能將毒氣悉數排出,只能憑內家真力護住心脈,保全性命。

當廝殺出現暫時僵持時,眾人的注意力方重新落在了幽求的身上。

這就是五十五年前叱咤風云、劍平洛陽的天才劍客幽求嗎?

五十五年前,他的劍主宰著百余名劍客的性命。

今天,他的性命卻猶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有滅亡的可能!

莫非,這就是宿命?

此時此刻,幽求心中是否會有千般感慨萬種心緒?

誰也不知道。

申屠破傷倏然仰天長笑,笑罷方冷聲道:“白發而無指——看來閣下就是幽求了!我申屠破傷雖然久處漠北,卻已久聞無指劍客之名,可惜百聞不如一見,你讓我大失所望!”

幽求緩緩抬頭,目光卻并非投向申屠破傷,而是投向了范離憎。

只聽得他道:“爭奪劍魁一戰你……為何……不全力而為?”

范離憎沒有回答。

闌蝶悄然看了牧野棲一眼,牧野棲神情依舊,眼中卻有一絲異芒一閃而逝。

“老夫使出‘錯劍式’時,你是否已有……必勝的……把握?”

誰也沒有料到幽求在這種情形下,竟會向范離憎問出這些問題。范離憎卻并不感到驚訝意外,幽求為了能將劍法傳與他,并使他成為絕世劍客,已做了許多常人無法想象的事。包括以殘殺無辜者逼他習劍,包括不斷挾制劍道高手做為他的試劍人……

幽求一向自負孤傲,更癡于劍道,十七歲劍平洛陽更讓他信心倍增,沒想到他卻遭受了做為一名劍客最可怕的打擊:他的十指被齊齊斬斷!

幽求自知縱然自己有曠世劍慧,從此亦不能冠絕劍道,此事對他的打擊之大可想而知!最終,他決定將自己的劍法傾力傳給范離憎,將范離憎鑄成曠世之“劍”!

在幽求的心中,他自認為自己有兩種生命,一是肉體的生命,另一種則是劍的生命。對于后者,他更為珍視。他已將范離憎視作他對劍的生命的延續!

所以,在范離憎敗給牧野棲之后,他會立即出手。

雖然因為體內“蝶戀花”之毒突然發作,使他驚世駭俗的“錯劍式”在最后那一瞬間未能擊出,但在范離憎與幽蝕一戰中,他卻已察覺范離憎的劍法其實比牧野棲更為卓絕出色!

沒有什么比此事更讓幽求驚喜的!

范離憎心中道:“我的確有勝牧野棲的機會,但趕赴洛陽劍會前,悟空老人就已叮囑過我可以勝任何人,卻絕不能勝牧野棲!”

他默然片刻,終于開口回答了幽求的話:“即使我無法勝你,至少可以在‘錯劍式’之下全身而退!”

幽求笑了!

此時不管他出現任何表情,都不會比他在這時候露出笑容更讓人吃驚。

幽求很了解范離憎,他知道范離憎淡漠而孤僻,不喜言辭,但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從不會夸大其辭,他說能在“錯劍式”之下全身而退,就絕對不假。

幽求緩緩地道:“很——好!”

幽蝕心中的怨恨之火倏然大熾,他萬萬沒有想到如今幽求已淪落到被他人奚落的境地,竟仍能有欣慰而自豪的笑容。

幽求蒼白的笑容如同一把刀,深深刺痛了幽蝕的雙眼,刺痛了他的靈魂。

“老鬼,你的死期到了!”

暴喝聲中,幽蝕已狂掠而出,手中金劍猶如毒蛇般破空而出,直取幽求!

不知為何,范離憎竟在心中輕輕喟嘆一聲……

他忽然發現,如果真的讓他擊殺幽求,他未必做得到,不由自問道:“這是否是婦人之仁?”

范離憎有意無意移開了目光。

“當”!

一聲暴響,竟有人再一次救下了幽求的性命!

幽蝕倒掠而退,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為幽求擋下致命一擊的竟是申屠破傷!眾人大惑不解,心中忖道:“牧野棲救幽求一次已出人意料,而申屠破傷出手相救卻更為不可思議!”

幽蝕與申屠破傷一拼之下,腹部傷口牽動,奇痛徹骨,他沉聲道:“此乃我風宮內部之事,你竟敢強插一手?”

申屠破傷冷笑道:“我家主公令我等將該殺的人全殺了,不該殺的人絕對不能殺,而幽求恰好是不該殺的人!”

牧野棲聽到這兒,暗自忖道:“容櫻曾一再維護幽求,如果是風宮玄流的人救下幽求倒在情理之中,但容櫻已絕不可能及時趕到洛陽,何況他們與幽蝕針鋒相對,絕不可能是風宮玄流中人,為何要救幽求?”

牧野棲正自思忖間,幽求已緩緩站起身來——雖然只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動作,他卻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在眾目睽睽之下,幽求終于穩穩站立,他的身軀依然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利劍!

申屠破傷以居高臨下的目光望著幽求艱難地站直身軀,當幽求剛剛站定時,他輕哼一聲,身形微閃,左掌閃電般擊向幽求的胸前。

一擊之下,幽求的身軀立即被一掌震飛,身在空中,已鮮血狂噴。

未等他的身軀落下,已被一人一把牢牢扣住。

扣住他的人正是與申屠破傷沖殺在最前邊的那人,此人身材與申屠破傷一般高大雄魁,扣住幽求后,順勢一帶,將之擲向身后的三藏宗弟子。與此同時,他已以快不可言的手法封住了幽求的幾處穴道。

一代劍道強者此時竟猶如刀下魚肉,毫無反抗之力。

申屠破傷的目光掃過中原劍客及風宮玄流的人,一字一字地道:“該殺的人全——殺——了!”

此時此刻,洛陽城東三十里之外,一個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自東向西疾掠而行,身形快如淡煙。

倏地,此人在空中如鳥雀般向前滑飛出數丈后,無聲無息地悄然止住身形,沒有絲毫突兀的感覺。

淡淡的月光灑在此人的身上,隱約可見此人為一女子,臉蒙輕紗,無法看清她的真面目。

她的目光投向了二十丈開外的一個小山崗。

山崗很平緩,在山崗最高處正有一個人背向著她負手而立,一襲白衣,白色的長發在夜風中飄揚。

他的身軀高大偉岸,佇立于山崗之上,隱然有氣吞萬物之勢。

天地開闊,萬物俱寂,仿若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那蒙面女子靜立了片刻,終于開口道:“你為何未去洛陽?”

“因為,我已知道了真相。”那人并未轉身,但從他的聲音聽起來,赫然是幽求的聲音!

但,幽求又怎會在這兒出現呢?

“你……全知道了?”蒙面女子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不錯,我知道你必定會前往洛陽,現在大概你不必去了。”

蒙面女子沉默了半晌,方道:“我以為世間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你改變對劍道的追求,現在看來卻并非如此。但愿,你們父子能化解怨仇……”

幽求的聲音隨風傳來,在空闊的天地間顯得如風般飄渺無定:“縱然我能這么做,他呢?”頓了頓,又道:“他不會相信這個事實的,也許待到他成為風宮宮主之后,他才會不再一心欲取我的性命,我不想讓你們反目。所以,從今往后,我們亦不必再見面了。”

言罷,幽求的身軀憑空掠起,很快消失于山崗之后。

蒙面女子毫不猶豫地隨之掠起,急切地道:“他若知道真相,一定會不再仇視你的,你又何必如此?”

她的身法極快,但吐字卻仍然清晰舒緩,顯示出其驚世駭俗的內家真力。

兩個身影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在原野中掠走,快如鬼魅過空,頃刻間已掠過二里之距。

幽求的身影閃入了一片榆林之中,隱約可見榆林間掩有一座莊院,在院里有燈光透出,幽求的白色衣衫在夜色中格外顯眼,但見一團白影在榆林中閃沒幾次后,隱入莊院中。

蒙面女子略一猶豫,亦進了榆林,行到那座莊院前時,方知這邊是在莊院的后側,院墻高筑。蒙面女子憑空飄然而起,落入院中。

她所立之處正對著一間正堂,正堂前的長廊上站著一個人,一襲白衣,身材高大偉岸,滿頭白發,他的身側有兩盞燈籠。

蒙面女子的目光在此人身上落定時,眼中光芒倏然一跳。

因為眼前的白衣人根本不是幽求,而是風宮白流之主牧野靜風!

就在此時,四周響起了極為輕微的衣袂掠空之聲。

蒙面女子沉聲道:“你是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道:“不錯!”

“你為何假扮幽求將我引到此地?難道欲借機困住我?”

牧野靜風搖了搖頭,道:“不是困住你,而是要取你的性命!”頓了頓,他又接道:“我與你交手已達五年之久,知道你的確是世間最富心計的女人。但只要是人,都會有弱點,你也不能例外,你的弱點就是幽求!”

能被牧野靜風稱作“世間最富心計的女人”的,除了容櫻還會有誰?也惟有容櫻,才會對幽求那般關切!

容櫻沉聲道:“此事你本不可能知曉的,甚至連幽求都未知真相!”

牧野靜風道:“知道此事之人的確極少,正因為如此,你才會上當。因為你自信世間不會有外人知道你與幽求的私情,除了幽求本身之外。而且,在提到幽求時,你平時的敏銳已因心緒不寧而大打折扣。其實,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在你派出大量人手前往試劍林守護幽求時,我就已有所懷疑。后來我又知道了一個秘密,一個關于我祖父的秘密,我更相信幽蝕其實是幽求的兒子,而不是幽求同父異母的弟弟!”

曾讓整個武林談之色變的風宮玄流之主容櫻此刻竟不由微微一震。

“風宮昔日宮主的武學修為已臻通神之境,本應疾病不侵,但他在與你成親后不到二個月就突然逝世,當時你告之風宮屬眾是暴病而亡。其實,相信這種說法的人根本沒有幾個,只是你手段了得,在此之前,就已暗中操縱了風宮大半勢力,他人即使有所懷疑,也不會提及。當時,為老宮主——也就是我的祖父收殮尸體的事是由枯智親自操辦的,之后除了枯智一人外,其他曾在此事上出過力的人皆先后神秘失蹤。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為你要將此事永遠掩蓋下去,以便能順順利利地成為風宮宮主!”

容櫻冷聲道:“老宮主武功蓋世,又有誰能加害于他?”

“若是以下毒、暗殺等方式,的確不可能成功,但當時祖父正在潛心習練戰族最高武學‘劫魔五行道’,據說‘劫魔五行道’中任何一種達到第九層,就可逆乾坤、定生死、化陰陽、亂五行、滅萬物、驚鬼神,堪稱世間至高無上的絕學,但習練‘劫魔五行道’卻必須斬斷一切情意,方能魔心不滅,否則一旦情入心中,魔志不堅,必然會使真氣倒逆攻心,身遭心魔反噬,心碎而亡!祖父正是為了練成‘劫魔道’,才與祖母日漸疏遠,給了你可趁之機!”

容櫻冷笑道:“你所知道的倒真不少,只是既然習練‘劫魔道’要斬斷一切情意,那我如何有可趁之機?”

牧野靜風道:“這正是你心計最深之處。事實上為了達到目的,你在更早的時候,就已開始謀劃,可以說奪去祖父性命的是世間最奇特的毒物,此毒物就是你!”

牧野靜風此言甚為奇怪,人又怎么能成為“毒物”?

但容櫻卻并未否認。

牧野靜風繼續道:“祖父當然知道習練‘劫魔道’必須斬斷一切情意,他定然是在自認為已斷情斷欲時,才開始修練‘劫魔道’,而這時你則設法讓他留意你,并心生占有之心,以至于使他真氣倒逆攻心,心碎而亡!”

頓了頓,牧野靜風的聲音變得更冷:“祖父是被你謀殺的,但你卻反諂我祖母,將罪責推于她身上,借機將之逐出風宮,并暗中派人追殺。風宮分裂因你而起,你是風宮的千古罪人!”

容櫻忽然道:“你如何知道老宮主是心碎而亡?”

牧野靜風沉聲道:“你已不必知道其中原委!”

容櫻哈哈一笑,笑聲倏止,森然道:“老鬼明知我與幽求情意相投,還對我有非分之想,死不足惜!知道此事的人,惟有枯智,想不到我對他一向信任有加,最終他仍是背叛了我!”

牧野靜風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殘酷的笑容,道:“你此時明白這一點已經太遲了!惟有幽求方可使你不惜背著他人獨闖洛陽,但如今你非但救不了他,連自身也已難保!也許此時此刻,幽求與他的親生兒子正在笑菊苑廣場上自相殘殺,卻不知最終是父殺子,還是子弒父,哈哈哈……”

牧野靜風仰天長笑,笑聲中,庭院兩側廂房中響起了一片斷碎聲,窗門倏然洞開——風宮白流弟子已將此處完全包圍!

笑聲倏止,牧野靜風直視容櫻,道:“風宮玄、白二流交戰長達五年,雙方皆有傷亡,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惑亂風宮而起。你一日不死,風宮內亂一日不平,現在該是本宮一統風宮的時候了!”

他的右手緩緩握住了千古神兵“伊人刀”!

一股凌壓萬物的不世氣概頓時顯露無遺,無形殺氣充斥于整個天地間,星月頓時失色。

容櫻忽然笑了,笑聲中充滿了輕藐之意。

牧野靜風目光一閃,雙眼微微瞇起,猶如兩柄可洞穿萬物的利劍。

容櫻輕嘆一聲,道:“宮主她果然料事如神,能算準你必然會在途中攔截!”

牧野靜風神色微變,沉聲道:“你不是容櫻?”

“哈哈哈,你已中了我家宮主之計,其實休說宮主本人,即使是我,在步入榆林中時,就已感到四周隱隱透著一股殺機。”

牧野靜風的臉色陰郁至極,他一字一字地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尾隨本宮而至?”

“很簡單,這只是我家宮主的緩兵之計,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宮主她應該已經抵達洛陽。據我所知,你的兒子牧野棲應當會在洛陽劍會中出現,是也不是?”

牧野靜風目中殺機暴熾!

“看來你的‘風魔訣’已有相當火候了,可以隨心所欲地模仿他人的聲音,而且你還有意隱藏了自己的功力,以免身分過快讓人起疑。但是你卻忘了不僅你的武功高過幽求,我家宮主的武功亦在幽求之上,如果我是真正的宮主,在你有意不全力施為的情況下,又豈能無法迅速趕上?”

牧野靜風聲音低啞地道:“老妖婆果然有些手段。不過,雖然她可以逃過這一劫,你卻必須死!”

“據說你的武功在十五年前就已超過了所謂的‘武林七圣’,而今你又潛心苦練‘風魔訣’,也許你的武功的確在我之上,但要想擊敗我,亦非一時半刻的事。如果你可以不顧你兒子的生死,不妨出手吧!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以我家宮主的武功,取你兒子的性命應比你殺我更容易些,何況有此顧慮后,你的武功未必能發揮至最高境界!”

說到這兒,她緩緩揭去了面紗,現出了真面目,這是一個比容櫻年輕,但容顏反而比容櫻略遜一籌的女子。

牧野靜風握刀的手越握越緊,空氣彌漫著極度緊張的氣息,讓人的呼吸有些窒息。

那女子的神色卻十分鎮定——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容櫻為何要對她委以此重任了。

牧野靜風的神色變了又變,終于極為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撤!”

正如他自己所說,只要是人,就會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其子牧野棲。為了牧野棲,他從留義莊撤出,今日為了牧野棲,他再一次下達此令。

待到牧野靜風及風宮白流的人消失于夜色中后,那女子臉上的鎮靜神色突然消失了,變得有些蒼白。

她的手心已是一片汗濕。

沒有人能夠在牧野靜風的強大威逼下仍能真正地保持冷靜。

她靜靜地站在場中,似乎一時間已無法邁步。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陣風拂過,院子里的燈光暗了暗,在她的身側已有一個人影如幽靈般閃現。

此人身材衣著與她一般無二,她立即拜倒于地,恭聲道:“屬下見過宮主!”

來人才是真正的容櫻!

容櫻沉聲道:“有沒有探出牧野靜風是如何知道本宮秘密的?”

那女人低聲道:“牧野靜風說老宮主是心碎而亡,且說知道此事的只有枯智一人——莫非,是枯智在暗中作亂?”

容櫻眼中掠過一絲驚人的寒芒,隨即恢復了平靜,她緩緩地道:“本宮一直奇怪牧野靜風為何能夠料定本宮一定會前赴洛陽,原來他已知道了本宮的秘密!”

那女子道:“宮主,牧野靜風已趕赴洛陽,該當如何?”

容櫻胸有成竹地道:“本宮自有應付之策,現在你立即趕赴一個地方替本宮辦一件事?!?

“屬下謹遵宮主吩咐!”

容櫻微微點頭,自懷中掏出一封書簡,道:“你只需按照書簡中的計劃去辦即可!”

那女子道了一聲:“是?!彪p手接向書簡。

容櫻的左手倏然扣住那女子的脈門,右手疾揚!

手中信簡破空而出,以快不可言的速度直切對方的咽喉。

猝不及防之下脈門被扣,那女子已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容櫻武功之高,已臻通神境界,她的突襲絕對可怕。

那女子只覺喉頭一緊,喉管已被切斷,鮮血如泉噴涌。

極度的吃驚使她的雙目睜得極大,喉底發出咕咕的聲音,似乎欲說什么,卻無法吐出一個字來。

容櫻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原來世間最可怕的表情竟是沒有任何表情!

她緩緩地道:“你的確很出色,只可惜,你知道的事太多了!現在,你應該明白我要你去什么地方了吧?”

她的手慢慢松開,那女子的身軀向后如朽木般倒去,身軀在空中打了個旋,重重栽倒于地。

容櫻走到正堂的長廊上,取下一只高懸著的燈籠,將籠紗撕開,取出里面的燭火,將整只燈籠點著了,然后走到已被風宮白流弟子破開的一扇窗前,將熊熊燃燒的大燈籠扔了進去。

屋內很快升起一股騰騰烈焰。

容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一陣風過,她的身軀突然憑空飄飛而起,仿若是那陣輕風將她的身軀吹拂而起,其姿勢優美絕倫。

頃刻間,容櫻的身影已隨風而去。

屋內的火光越來越亮,“噼噼啪啪”的聲音響成一片,火光很快沖上了屋頂。

忽地,那間屋子的門“吱呀”一聲輕響,竟有一個人影從門中閃出。

此人目光陰鷙至極,讓人不愿正視,最為奇特的是他的雙眉竟蕩然無存,此人赫然是風宮四老之一的禹詩!

禹詩走到那女子的尸體旁,靜立片刻,忽然輕輕嘆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少主果然心計過人!”

當牧野靜風率領風宮白流弟子近百人趕到洛陽笑菊苑時,笑菊苑內已是一片死寂。

占地數百畝的笑菊苑內已不見一個活人。

只有濃郁的如同銅銹般的血腥之氣在笑菊苑的上空飄蕩!血腥之氣充斥著每一寸空間,置身于笑菊苑中,只覺空氣似乎已黏稠得觸手可及。

無須牧野靜風吩咐,近百名屬下已四散開去,全面搜尋笑菊苑。

牧野靜風則徑直向暗雪樓方向而去——雖然他事先并不知道暗雪樓前的廣場就是洛陽劍會舉行之地,但他卻能借地上的尸體推斷出這一點。

通向暗雪樓的路上,是廝殺最為慘烈的地方,亦是尸體最為密集的地方。

立足于暗雪樓前的廣場中央,環視四周,但見尸首狼藉,觸目驚心。

廣場中除牧野靜風之外,還有兩個立著的身影,但他們早已了無聲息。

他們就是血戰而亡的姑蘇劍俠慕容楠與其妻李青。

牧野靜風的目光在這對同生共死的俠侶身上停留了良久,他的神情極為復雜。

隨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暗雪樓前的無數殘菊上,微微皺眉,無法明白洛陽劍會中怎會出現這么多的菊花?

菊花在血腥廝殺中早已毀滅殆盡,夜風吹過,殘花飛揚,片片花瓣打著旋兒飄揚而起,倏而落下,落在了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跡上。

牧野靜風的目光遙遙投向了暗雪樓的正門。

正門緊閉。

卻有一個人半坐半倚靠著暗雪樓正門旁的石墩,他的頭微微垂下,滿頭灰白相間的頭發披散開來,將他的臉遮住了。

此人身上插著兩柄劍、三柄刀、一桿長槍——沒有人能夠在身受如此重創后還能活著,此人也不例外。

但他的雙手卻緊緊握著一柄劍,此劍劍鞘極為獨特,竟是方形。

惟有洛陽劍會歷任劍魁所配的“縱橫劍”才會是方形劍鞘。

“難道此人會是這一屆洛陽劍會的劍魁?若是如此,他的劍法武功應當極為高明才是,又怎會慘死當場?”牧野靜風心中十分疑惑,當下趨步上前,走到那具尸體前,彎下身來,試圖抽出“縱橫劍”。

不料那人雖已身亡,卻將劍扣得極緊,牧野靜風略一用力,沒有拔出劍,卻將尸體帶得歪倒了。

亂發散開,現出一張蒼老的臉容,此人雖已氣絕身亡,卻仍是眉頭微皺,似在思忖著什么。

牧野靜風神色微變。

他一眼就認出此人赫然是當年“武林七圣”中碩果僅存的“二圣”之一——古治!

牧野靜風心中飛速轉念:“他所用的兵器是戰筆,加上地位尊崇,當然不會來此爭奪劍魁,那么‘縱橫劍’又怎會在他手中?古治的武功足以傲視武林,但由這數件兵器出手的方位、角度及造成的傷口來看,取他性命之人的武功并非十分高明!誰會料到曾經叱咤江湖、聲望如日中天的古治最終竟然死得如此慘烈?”

當他再度審視古治的傷口時,忽神色一動,臉現愕然之色。

牧野靜風終于留意到古治死亡之前曾中了毒,因為他傷口處所流出來的血液的顏色有些異常,但與一般的中毒癥狀又有些不同——這自在情理之中,尋常的毒物根本不可能瞞過古治這等絕世高手。

當然,讓牧野靜風心中震駭不安的不是古治的中毒,而是由古治中毒想到了牧野棲。

古治究竟為何中毒?下毒的人是誰?牧野棲會不會也被殃及?

牧野靜風想到這里,抽出“縱橫劍”,急忙起身四下掃視,卻并未見到牧野棲的軀體,方略略放下心來。

這時,風宮白流屬眾將笑菊苑上下全無遺漏地搜尋了一遍,卻一無所獲,皆向暗雪樓這邊聚集,各路人馬紛紛向牧野靜風稟報并未見到有任何幸存者——當然也未曾發現少主牧野棲。

牧野靜風沉吟片刻,手中的“縱橫劍”直指暗雪樓,斷然下令道:“進入樓內查看虛實!”

立即有四名風宮弟子搶身掠至暗雪樓正門前,揮刀劈出,爆裂聲中,木門立破,碎木橫飛。

正門洞開,四人搶步而入,甫一進入暗雪樓內,便怔住了。

只見暗雪樓底層青石地面上,赫然出現一條自正門起縱貫整個樓層的長長裂痕,青石爆碎,長長的裂痕猶如一只橫臥暗雪樓底層的異獸,猙獰可怖,氣象森然??v然是悍勇如風宮弟子,亦被莫名震懾。

牧野靜風見他們表情有異,當機立斷,隨之而入。當他看清樓內情形時,亦不由為之一震。

只見地上的裂痕雖然交錯復雜,但仍可以一眼看出是在一次猛烈捍擊之后形成!裂痕延伸達數丈,絕不會是兵器直接撞擊而成,極可能是兵器所透出的強橫氣勁所致。

好霸道狂戾的一擊!

牧野靜風自信若是他全力一擊,所造成的破壞力應在這一擊之上,但他不知道牧野棲能否應付如此可怕的攻擊力。

風宮中人惟恐宮主有所閃失,很快又有十八人進入暗雪樓內,將牧野靜風拱衛其中。

牧野靜風沉吟片刻,沉聲道:“在這樓下必有暗道,速速為本宮找出!”

眾風宮弟子聞令而動,燃起更多的火把,在暗雪樓的地面、墻壁上仔細尋找,以求能找到暗道的入口。

他們幾乎將暗雪樓底部每一寸地方都仔細翻找過,卻無法找到所謂的入口。

牧野靜風大喝一聲:“全都是廢物,滾出去!”

風宮屬眾大駭,立即退出暗雪樓外。

牧野靜風緩緩拔出“縱橫劍”,但覺冷光森然,顯然是一柄好劍,只是在擁有“伊人刀”的牧野靜風眼中,“縱橫劍”也不過是凡品而已。

他目光一沉,內力疾貫劍身,倏然沉哼一聲,“縱橫劍”突然自他手中沖天而起,發出驚人的震鳴聲,如龍嘯九天。

“縱橫劍”劍身暗蘊牧野靜風已臻“虛通”之境的內家真力,在穿過第二樓的底板時,劍身內蘊的強橫無匹真力橫溢激蕩,立時將整個樓面震得生生爆裂,“轟”的一聲,以厚實木板鋪就的樓面迅速塌下。

但“縱橫劍”劍式未止,依舊破空而上,迅即洞穿第三層與第二層之間的樓板,整層樓地板亦轟然塌下。

一時間,無數碎木斷梁如鋪天蓋地般倒下,聲勢驚人。

牧野靜風的身軀猶如一團旋風般沖天而起,斷梁碎板接近其丈許距離,立即被他渾身上下籠罩的罡烈勁氣生生震飛。

他的身形極快,猶如驚龍,當“縱橫劍”即將由暗雪樓樓頂破出的那一瞬間,他閃電般將“縱橫劍”扣于手中,劍光閃掣,人劍合一,破頂而出,飄然落于暗雪樓樓頂。

當牧野靜風的身形在暗雪樓樓頂站定時,下面猶自有密集而雜亂的砰然撞擊聲。

沒能找到地下通道的入口,亦未能在其它樓屋發現任何人的行蹤,失望之余,牧野靜風怒意暗熾,心中頓生毀樓之念。

就在這時,他忽聽得身后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聲。

聲音雖然輕微,但在牧野靜風聽來卻猶如驚天霹靂。

暗雪樓底層空無一人,其實樓層已被牧野靜風一劍破碎,根本無立足之地,而牧野靜風在踏足暗雪樓頂端時就已知樓頂上空無一人。

那么,這一聲嘆息由何而來?

盡管牧野靜風心中極度驚愕,但他轉身時卻仍穩重而不失大家風范。

只見距他二丈之外的暗雪樓橫頂屋脊的一端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個人,此人身著青色衣衫,衣衫的尺寸顯然太小,以至于他的雙腳露出了一截小腿,衣袖亦只有齊肘長,右手持一柄紙扇。最為詭異的是他的頭上竟戴著兩頂相疊的帽子,須眉皆白。

牧野靜風見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后的人渾身上下無不透著一股詭異氣息,更不敢掉以輕心,他沉聲道:“閣下何人?”

那人輕搖紙扇,可惜非但無儒雅之風,反有如驅蠅撲蚊,只聽他道:“在下巢三,不知你這位閣下又是何人?”

他出言之古怪唐突,讓牧野靜風微覺詫異,但見此人似乎并無戲謔之意,那么他是有意裝瘋賣傻,還是真的癡愚不堪?

當下牧野靜風決定試探一下此人的虛實,于是道:“我乃風宮宮主牧野靜風?!毖粤T便仔細留意對方的神情,以看出其中端倪。他的內家修為已臻“虛通”之境,雖是在夜里,但視物仍是猶如白晝,對方神色的任何變化,都難以逃過他的目光!

卻聽這自稱“巢三”的人“啊”了一聲,雙眼瞪得老大,顯得甚為吃驚地道:“你就是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心中冷笑道:“你既然識得我,就無疑是江湖中人!”口中已道:“是又如何?”

巢三道:“牧野靜風之大名誰人不知?三十年前,牧野靜風留俠天下,更留情天下,與須末真為敵七年,為友一生,后又力戰九魔圣教,掃平霸天城……嘖嘖,沒想到你就是牧野靜風,可惜你來遲一步了?!?

牧野靜風心道:“此人端的是瘋言瘋語,與須末真為敵七年、為友一生的是訾臨淵,卻是百余年前的事了。力戰九魔圣教的是谷風,掃平霸天城的倒是我,但卻是在十五年前,而非三十年前……”當聽到巢三說“可惜你來遲一步”時,他心中倏然一沉,迅速閃過一個念頭:“莫非他是指棲兒而言?”

想到這一點,牧野靜風當即道:“能悄然接近我牧野靜風之人,放眼整個天下,也寥寥無幾。閣下在此現身,所為何事?不妨明言,若是有意消遣本宮,或是與風宮作對,只怕你今晚踏不出笑菊苑!”

巢三一拍掌,道:“不錯,我的確是來此消遣的?!?

牧野靜風目光一閃。

卻聽得巢三繼續道:“有人告訴我說這兒今夜有花又有劍,熱鬧非凡,我就急忙趕來,可惜先前這里的人太多,而且個個持刀配劍,難有我的容身之處,最后總算在這兒落腳,雖然高了一點,卻能將下面發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他越說越興奮,指手劃腳地接道:“這里果然熱鬧,又是彈琴,又是喝酒,又是比劍……”

牧野靜風腦中倏然靈光一閃,心中驚呼一聲:“原來是他!”

他終于記起一個已被江湖中人淡忘,卻絕對是世外高手的人。

八十年前,絕世霸者冷囂稱雄天下,最后與思天涯在東海無名島一戰,雙雙戰亡,但冷囂的三名弟子卻仍活著。其中的第三位弟子因見其師冷囂殺戮太重而拼死勸說,冷囂狂怒之下,將其擊成重傷,后來雖然保全了性命,卻從此變得半癡半癲,但他的武功卻并未失去。冷囂死后,其大弟子、二弟子皆因他人仇恨冷囂而連累致死,惟有第三弟子卻因為曾勸阻冷囂放下屠刀,又已成半癡半癲之人,反而幸存了下來。

冷囂的第三名弟子就是名為巢三!

冷囂的武功驚世駭俗,他的三名弟子的修為當時亦已遠非同輩中人可比。冷囂及其大弟子、二弟子死后,巢三就成了孤寡之人,他的武功雖然極高,但行蹤無定,更不會插手江湖中事,久而久之,江湖中人自然淡忘了此人。

牧野靜風之所以能記起“巢三”此人,是因為禹詩的女兒禹碎夜在思過寨中探得血厄劍的下落后,牧野靜風決定設法奪取其劍,為此他特地向禹詩問了有關血厄劍的諸般相關事宜,方知其劍的來歷。

血厄劍出自三藏宗,后落入冷囂手中,冷囂與思天崖一戰后,血厄劍一度杳無音訊,后又在思過寨重見。禹詩提及冷囂時,順便講述了他的三大弟子,當然也包括巢三在內。

只是禹詩當時說巢三有二十多年未在江湖中露面,也許早已不在人世了,故牧野靜風當時亦未對巢三多加留意。以至于此刻一開始初聽“巢三”此名時,他竟未能想起。

知道眼前的古怪老者就是數十年前便已瘋了的巢三時,牧野靜風心神略定,他忽然心中一動,暗忖道:“聽巢三之言,似乎洛陽劍會中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了。既然如此,倒不如設法從他的口中打聽出棲兒的下落,以及洛陽劍會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當下他亦不再插話,只是靜聽巢三述說。

巢三道:“后來他們打得不可開交,你殺我,我又殺他……忽然又沖來一些人,全是穿著黑衣,臉上畫著鬼面,跑在最前面的兩個人殺了很多人,后來他們又不打了,卻圍著一個白頭發且斷了手臂的人……”

牧野靜風心中一動:“白發者應是幽求,但他只是斷指,又怎會斷臂?是巢三未說明白,還是幽求被他人斬下了一臂?”他不由有些后悔方才沒有仔細查找幽求的尸體,若是能見到沒有手指的斷臂,就可知巢三所言的真假了。

“后來他們又打了起來,臉上畫著鬼面的人步步進逼,再后來,許多人就退入了這座樓里面……”

牧野靜風忍不住道:“退入樓內的人當中,有沒有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

“身穿白衣的年輕人?當然有!這人也好生厲害,他一直護著他的老婆,許多人圍著他,我還道他必死無疑,沒想到他竟然退入了樓內,他的老婆也不簡單,能彈一手很好聽的琴……”

牧野靜風心道:“他所說的會不會就是棲兒?但棲兒又何嘗有妻子?”于是問道:“你又如何知道那會彈琴的女人就是那白衣年輕人的妻子?”

巢三呆了一呆,恍然道:“不錯,不錯,不是他的老婆也未必就不可以救。總之,當那些人退入樓內時,便聽到門口一個蒼老而高亢的聲音大喝道:‘要進樓先過老夫這一關!’聲音如雷,倒把我駭了一跳!”

牧野靜風心道:“此人多半是古治!”

巢三接著道:“聽到這個如悶雷般的聲音,門外那些鬼面人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時雙方倒僵住了。我見樓外的熱鬧沒得看了,便悄悄向樓下爬,還沒等我見到樓下的人,便聽得‘轟’的一聲,我趕緊又回到了樓頂,心想一定是樓層要塌陷了,自己躲到樓頂后就算樓塌了,也壓不死我!哈哈,此計甚妙甚妙!”

他不由得意地大搖紙扇,雙腿跨坐在屋脊之上,搖頭晃腦,悠閑自得。

牧野靜風心道:“想必這一聲暴響就是樓底地面被兵刃勁氣劈開的聲音。”

他急于想知道結果,于是又道:“后來呢?”

“后來?后來鬼面人全都退走了,我想再也沒有什么可看的了,不如就在樓上睡上一覺,等天明再離去,沒想到你卻又將樓毀了,看來我只有走了?!?

“了”字未了,他突然徑直向前跨出一步。

前面是一片虛空!

一步跨出,巢三的身軀猶如秤砣般向下急墜。

牧野靜風雖知巢三身懷絕世武功,但見他如此徑直下落,仍感有些驚愕。按理,再高明的輕身功夫,凌空下落時必然會有所動作,以緩減下落的速度,同時把握飄落的方向、角度,而巢三卻如同絲毫不諳武學者從樓頂失足跌落一般直接。

只是巢三沒有驚呼。

“砰”的一聲,巢三已重重落在地上。

牧野靜風大驚。

他本以為巢三在最后時刻必然會有所舉措,沒想到直到已落至地面,巢三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地面上的風宮弟子亦是吃驚不小。

他們乍見有人從樓頂落下時,還以為是牧野靜風,但很快就認出此人不是牧野靜風,眼見此人徑直下落,便料定此人必然是在落下之前,就已被牧野靜風所殺。

但在巢三即將及地的那一瞬間,風宮弟子終于看清巢三的眼珠子兀自在轉動著。

砰然悶響聲中,風宮屬眾料想的骨骼折裂斷碎聲并未發出,巢三的身子卻一下子矮了一截。

在風宮弟子驚愕的目光中,巢三向眾人擠了擠眼,從容不迫地將自己的雙腳從已被震得陷下半尺的碎青石中拔出,隨即以紙扇撣了撣鞋面上的塵土,向眾人拱了拱手,道:“借光,借光?!睆街贝┻^風宮弟子形成的包圍圈。

“鏘啷”聲中,風宮弟子齊齊拔出兵器,沉聲喝道:“你想就此離去?分明是不將風宮放在眼里!”

牧野靜風高高在上,將這一幕看在眼里。

他知道以自己的這些屬下,必定無法留住巢三,但他卻無意喝止,因為他很想看看冷囂的第三位弟子今日的武功已高至何等境界。

卻聽得巢三道:“不讓我走?好,我就不走此路!”

言罷,他竟真的立即轉向,重新向暗雪樓這邊走來。

他走得似乎并不急,與常人行走幾乎沒有什么不同——但兩柄極快的刀在疾速劈向他的后背時,卻不可思議地劈空了。

巢三從容邁入暗雪樓中,很快,只聽“轟”的一聲,他已從暗雪樓的那一側穿了出去。

牧野靜風站在高高的暗雪樓樓頂,望著巢三遠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縷復雜的光芒。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人影自笑菊苑東門而入,向這邊疾馳而來,眨眼便出現在暗雪樓的廣場上。

牧野靜風認出此人是禹詩,立即凌空掠下,飄然落定。

禹詩身形甫定,便道:“宮主,假扮容櫻的人已被容櫻擊殺!”

牧野靜風哈哈一笑,道:“容櫻老妖婆詭計多端,常以替身示人,因為其替身的武功不在她座下的三大宗主之下,所以常人根本無法看出其中真假,沒想到我兒略施小計,便讓容櫻親手將其替身殺了!”

禹詩道:“少主智謀過人,實乃風宮之大幸,戰族之大幸!”

頓了一頓,又道:“不知少主……何在?”誰都能料到洛陽劍會必有一番血腥廝殺,此時不見牧野棲的身影,禹詩自然有此一問。

牧野靜風道:“如不出意外,他應該已從此樓地下暗道退走,只是暗道的入口無法找到?!毕惹八麅H是從暗雪樓底層那道驚人的裂痕做如此推斷,聽了巢三的一番話后,他已有九成把握。

禹詩沉吟道:“據屬下所知,此苑為洛陽南家所有,南家歷代從商,家資富甲一方,為防意外而私掘暗道也不無可能。按常理,這地下暗道除了此樓中有入口外,在南家主人的臥室中應該還有入口?!?

牧野靜風微微頷首。

笑菊苑果然有地下通道。

禹詩在一間極盡奢華的房中找到了入口,即親領二十人沿著地道追蹤。

地道出人意料地漫長,足足延伸數里。

當禹詩終于到達出口時,驚訝地發現出口處也是一座占地極廣的大苑。

此苑名為虛竹苑。

虛竹苑空無一人,苑中上上下下二百多人似乎憑空消失于虛空中。

禹詩佇立于虛竹苑中,他隱隱覺得洛陽劍會發生的一切,也許比他想象的更為復雜。

品牌:天下書盟
上架時間:2018-09-04 10:27:36
出版社:二十一世紀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天下書盟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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