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
求死谷暗道中。
軒轅奉天忽然一驚,猛然坐直身軀,沉聲道:“有聲音!”
他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異響聲傳來。
小草聲音微弱地說了句什么,軒轅奉天竟沒能聽清,他心中不由很是不安,忙道:“墨姑娘……你說什么?”
“是……白大哥來……救我了。”小草斷斷續續地道。軒轅奉天聽清了這句話,不安之情卻更甚,他知道小草一定已陷入半昏迷狀態,否則既然她曾說“白大哥”已被害,此時又怎能來救她?
但遠處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可聞,并且向這邊靠近,漸漸地軒轅奉天已能大致辨出那是腳步聲與響起的金鐵交擊聲混合而成的嘈雜聲音。
難道,是水族的人在長時間的等待后失去了耐心,開始強行進入地道?
正自思忖間,忽聞“咣”的一聲沉重的撞擊聲響起,似有千斤巨石重重落下,地面為之震顫,頂上的碎石塵土“噗噗”而落。
小草在暈迷之中亦被這巨響驚醒過來,她脫口驚道:“不好!”
軒轅奉天心中一沉,道:“怎么了?”
“一定有人觸動了機括,使通道中厚達三尺的萬斤巨石落下了!”
軒轅奉天聽得此言,反而定下心來,因為他推測此時進攻地下暗道的應該是水族中人,石閘落下后,水族中人一時間倒無法攻入了,而小草乃求死谷谷主的女兒,要重新開啟石閘應不成問題。
心念未了,忽聞震天動地般的一聲巨響,一陣更為劇烈的震動讓整個地下石室簌簌而抖,似乎隨時會坍塌。巨大的響聲在地下通道中回蕩,讓人頓生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縱是如此豪邁的軒轅奉天,此時亦不由微微變色,沉聲道:“姑娘莫驚!”
巨響聲不斷回蕩,終于漸漸減弱……
兩人靜靜地坐在地下石室中,不知外面究竟發生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事。
巨響聲消失后,又有腳步聲響起——仍是向這邊而來。
小草極度吃驚地道:“難道此人竟……竟將石閘擊碎了?”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話:“不……不可能,除非是水族族王親自出手……”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個聲音在近十丈外傳來:“墨姑娘,你的白大哥來救你了,還不快快出來見你的白大哥?”
赫然是水筱笑的聲音!
小草聽得她的聲音,立覺一股熱血一下子涌上胸腔,她料定水筱笑此言定是有意嘲弄她,當下便要喝罵,驀地一只大手已迅速而準確地掩捂了她的口,小草一驚之下,正待喝斥,卻聽得軒轅奉天在她耳邊低聲而急切地道:“不要上當,她是要引你開口!”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小草頓時醒過神來,用力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明白,軒轅奉天這才將手移開。
小草在心中暗罵水筱笑,忖道:“但愿她未帶火種,軒轅公子在暗中偷襲她,多半能一擊得手!”
此時軒轅奉天心中亦有此念,故兩人都將氣息壓得極低,靜靜地一動不動地守候于原地,只等水筱笑挨近。
忽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怒喝道:“你敢消遣我?墨姑娘根本不在求死谷,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四字聲寒齒冷,隱有殺機。
小草卻聽得心頭一熱,悲喜交加地大聲呼道:“大哥,白大哥!”
軒轅奉天大吃一驚,他剛意識到這可能又是水筱笑的一個計謀,正要提醒小草時,卻已遲了!因傷勢與饑渴的雙重折磨,小草本已氣息虛弱,不時陷入暈迷之中,此刻卻不知由何處平添了力量,竟一躍而起,向外奔去。
但只跑出兩步,便聽得“啊”的一聲痛呼,小草已重重摔倒,想必是心慌意亂之下,一時倒忘了以她的腳傷根本不能行走。
軒轅奉天不敢怠慢,也顧不得隱藏自己的行蹤了,他急忙道:“墨姑娘小心!”言罷聽聲辨位,身形急掠,已擋在小草的身前,若水筱笑趁小草暴露身形而出手攻擊,他可以替她擋下。
卻聽得那男子的聲音道:“小草,你……真的還活著?”
聲音竟有些發顫,驚喜萬分。
小草忽然嚶嚶而泣:“你……真的是白大哥么?小草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大哥,無論你是人是鬼,我都要見你,我要你永遠不離開我!”
軒轅奉天心中莫名地一顫,一時間腦中一片混亂,似乎有千思萬緒,卻又像是一片空白,他不知該做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站在小草的身前。
說話的人的確是白辰,他聽得小草的抽泣聲,這才相信小草確實在此,水筱笑并沒有說謊。
當下他道:“小草,你放心,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能讓我們分開!”
頓了頓,又道:“小草,你身邊的人是不是水族中人?”
軒轅奉天一震,心中愕然忖道:“在地下秘道中伸手不見五指,以我的功力尚且無法看清他人,難道被墨姑娘稱作‘白大哥’之人的武功竟遠高于我?”
未等他回答,小草已搶先道:“他并非水族中人,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腳步聲向這邊走近,只聽得白辰道:“在下白辰,多謝朋友仗義出手。”
軒轅奉天心中思忖道:“我救的人是墨姑娘,卻是由你謝我……”他心中涌起一股異樣的滋味,口中卻道:“不必客氣。”
這時,白辰森然道:“有沒有火折子?”語氣很是冷漠,軒轅奉天一怔之下,方意識到白辰是在與水筱笑說話。
水筱笑嬌聲笑道:“火折子是有,可你已封了我的穴道,讓我如何取?不如你自己取吧,就在腰間。”
小草忍不住冷哼一聲。
白辰冷笑道:“即使解了你的穴道,諒你也無法逃脫!”說完解開了水筱笑被制的穴道。
“是么?你未免太自信了,如果不是為了軒轅公子,你未必能制住我!”
說話間,已聽“咔嚓”之敲擊聲,火星閃現,借著微弱的火花,已可隱約看見敲擊火石的是白辰。原來水筱笑一只手的五指除拇指外齊齊斷裂,已無法如常人一般敲打火石。
軒轅奉天心中愕然道:“她是否被白辰所制,與我又有何干?”正自發怔時,忽聽白辰一聲驚呼:“小草,你怎么了?”
微風自軒轅奉天身旁疾掠而過,白辰已閃電般掠至小草身邊。顯然,他是見小草跌坐在地上方如此驚愕惶然,再也顧不得點燃火折子。
未等軒轅奉天回過神來,忽聞水筱笑得意地輕笑一聲,軒轅奉天心中“咯噔”一下,立時閃過一個念頭:“這狡猾的女人要借機逃走!”
不及細想,他立即彈身掠出,向水筱笑所立之處閃身而進,同時右手疾探。
一切都是憑著直覺,他自信水筱笑若是抽身而退,自己這一擊所取的方位必定有著極大的威脅。
倏聞一股淡淡幽香撲面而至,未等軒轅奉天反應過來,一個溫香嬌柔的身軀已投入他的懷中——那種感覺,是軒轅奉天從未有過的。
“莫非軒轅公子也想在小女子身上找火折子?”水筱笑軟軟地倚在他的懷中,輕聲笑道。
軒轅奉天明白自己被水筱笑戲弄了,她有意制造假象,讓他判斷失誤。
但——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軒轅奉天欲將水筱笑推開,但手伸至一半,忽又僵住了。
因為他意識到黑暗之中,自己要推開懷中的女人,很可能會觸及不該觸及的地方。
水筱笑幾乎是在他的耳邊道:“你根本不必如此緊張。何況,以你的武功,早該察覺到異常,進而對我出手了,但你沒有這么做,因為你也知道我絕不會借機對付你,對不對?”
她的聲音十分輕柔,微熱的氣息吹在了軒轅奉天的頸部。
軒轅奉天的身子有些僵硬了,雖然隔著衣衫,但他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水筱笑的嬌軀柔軟而富有彈性,以及足以焚燒任何男人靈魂的火熱。
他長吸了一口氣,很蠻橫地一把將水筱笑推開,沉聲道:“我沒有出手,是因為我無法判斷出你身上的穴道是否全部解開了。”
水筱笑道:“是——么?”隨即輕笑道:“你害怕了?”
軒轅奉天當然明白她所說是指什么,不由冷笑一聲,未再開口。
這時,白辰已扶起小草,急切地道:“軒轅兄弟,千萬不可讓這妖女走脫,否則我們就無法從求死谷脫身!”
軒轅奉天雖然不知白辰是如何制住水筱笑的,卻也知如果不挾制水筱笑,他們根本沒有脫身的機會,只是水筱笑似乎根本沒有反抗逃脫的意思,軒轅奉天反而不知該如何出手了。
卻聽得水筱笑道:“軒轅公子,你還是封了我的幾處穴道,再扣住我的脈門吧。以俠者自居的人總是束手束腳,哼哼,若非我受傷后‘水殤十三指’已再難使出,方才你早已死了一百次!我不是不想走脫,而是因為我知道秘道中還有重重機關!”
她的言語一反剛才的嬌柔,充滿譏諷之意。
軒轅奉天再不猶豫,倏然出手,已扣住了水筱笑的脈門,心中自忖道:“此女心如蝎蛇,我萬萬不可被其假象蒙騙,對她心慈手軟。”
水筱笑并沒有反抗。
本是極為虛弱的小草此時不知由何處平添了一股力量,她對挽扶著她的白辰道:“我知道秘道的機關,讓我在前面指引吧。”
當幾人走出地道后,已是黎明將至之時,天邊出現了一縷淡淡的紅色,天地在明與暗之間,顯得十分朦朧。
軒轅奉天長長吸了一口清新空氣,他被困于地下暗道已有數日,此刻乍出地面,頓有恍如隔世之感。
小草這才真正地看清白辰的全身,她驚訝地發現白辰的身軀竟比原來更為高大了。在白辰的身上,更有了一些難言的變化,一時卻無法分辨出究竟有何變化。
兩人劫后重逢,只覺千言萬語,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一時兩人只是癡癡地對視著。
也許,一切都無需多說了,只要他們仍活著,只要他們已經在一起,只要他們仍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深深的愛意……
白辰擁著小草,而軒轅奉天則扣著水筱笑的脈門——看上去,似乎這是兩對年輕的情侶,猶如黎明前一道美麗的風景。
當然,事實上軒轅奉天心中沒有絲毫溫馨與安寧的感覺,他迅速查看了四周的地形,隨后對水筱笑冷聲道:“但愿不會有水族的人攔截我們,否則你的處境將很不妙。”
水筱笑看了他一眼,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忽聽得小草有些驚訝地道:“你將這戰甲也……穿出來了?”
白辰“嗯”了一聲。
軒轅奉天忍不住看了白辰一眼,這才留意到白辰身上果然穿著一件暗黃色的戰甲,而披在戰甲外的黑色斗篷卻已破裂了好幾處。
斗篷是在承受水姬驚世一擊之后,被其掌力生生震至如此模樣的,正因為斗篷被水姬擊得破開,水姬才發現了斗篷內的戰魔甲,方使她錯愕至極,以至于未能及時救下水筱笑。
水筱笑道:“若不是有此戰甲護體,他早已亡命于我師父的掌下!”
正因為戰魔甲暗蘊千年魔性,在外界力量對其有沖擊威脅時,戰魔甲就會反噬,水筱笑就是因此而傷了四根手指。
白辰見小草臉色蒼白,雙唇因過于干燥而開裂,不敢再有耽擱,當即向湖島岸邊而去。當四人到達湖岸邊之時,天邊旭日已露出半邊臉,照得湖面閃爍著火焰般的紅色,幾只水鳥在巢湖上方盤旋不休。
湖岸竟泊有一只小船,軒轅奉天感到有些意外,心道:“水族中人如欲困住我們,為何不將船只悉數毀去?”
白辰看了水筱笑一眼,道:“你師父還算識時務,依約送來了船只,但愿她不會不顧你的性命,在船上做手腳!”
水筱笑道:“若有顧慮,不妨先查看明白。”
白辰冷哼一聲,與小草首先上了小船,軒轅奉天及水筱笑隨即也上了小船。
白辰一人搖槳,劃動小船。小船如飛魚般在湖面上疾速滑向對岸,軒轅奉天心知他三人的安危與水筱笑有著莫大的關系,自是一直緊扣著她的脈門,不敢有所松懈。他已見識過水筱笑的武功,知道其師水姬的武功定遠勝自己,妄自托大只會釀下大禍。
沒想到小船一路平安,劃出很遠仍不見任何異常,軒轅奉天的心便漸漸放了下來。
眼看離湖對岸已只有二十幾丈距離時,忽聞驚人的破浪聲響起,一艘快舟自岸邊的礁巖后飛速劃出,自斜刺里插入,船首有一女子迎風而立,裙角飛揚,飄逸如風,正是艷絕人間的水姬。
軒轅奉天神色如舊,身子卻挺得更直。
白辰的雙槳往湖水深處一插,船速漸緩,直至停止。當小船停下之時,與水姬所乘之舟相距已不過五六丈。
水姬神韻萬千的美目緩緩掃過船上的四人,最后落在白辰的身上,開口道:“小兄弟,但愿你能言而有信,在脫身之后,不與我徒兒為難。”
她的聲音便如同湖面上輕輕飄起的水霧般迷離飄渺,充滿了異樣的誘惑力,在這樣的聲音中,只怕要男人把腦袋橫在她的刀下,也不會有太多的人能拒絕。水姬并未有意顯露風情,但她的眼神、她的聲音組合在一起,就形成一種使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白辰剛毅的臉龐顯得冷漠而冰涼,他幾乎不帶一絲感情地道:“殺不殺她,并不在于你是否對我說了什么。”
水姬的臉上沒有絲毫氣惱之色,她淡然一笑,道:“有名滿京城的皇俠在此,本王又何必擔心什么?兩位小兄弟皆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難道會殺害一個已無力反抗的女人不成?”
白辰言語生硬地道:“請讓道!”
言罷,輕輕一扳槳,小船便又向前直滑出去。
水姬目光微閃,復又恢復平靜,她揮了揮手,所在的小舟便開始倒退。白辰的小船很快與之擦身而過,軒轅奉天見如此輕易地就擺脫了水姬的攔截,感到有些意外。
小船駛出不到十丈,忽聽得水姬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且慢!”
白辰放緩船速,卻不回頭,只是道:“有何事?”
水姬道:“本王料想你們在沒有到達自認為絕對安全的地方之前,是不會放過我的徒兒的。但她右手手指受傷頗重,我想把本族的獨門金創藥交給她敷上。”
小草對水筱笑本恨意極深,此時已知白辰仍然活著,對她的恨意倒減了少許。加上她心知水姬的武功驚世駭俗,若是反悔,只怕他們三人都絕無脫身的機會,當下便不再說什么。
白辰微微點頭。
水姬素手輕揚,一只小瓷瓶向水筱笑這邊飛來,只聽水姬道:“笑兒,這藥如何用,你應當還記得吧?”
聽得此言,軒轅奉天心中忽然一動,腦中閃過一點亮光,他猛地意識到什么,立即搶先出手,將小瓷瓶一把抓住。
與此同時,他敏銳地捕捉到水筱笑眼中閃過的一絲異樣光芒。
這使得軒轅奉天更起疑惑之心,他想了想,便以左手拇指將瓶塞一挑,瓶塞應聲而開。
只聽得水筱笑突然不顧一切地驚叫道:“不可!”
卻已遲了,一股淡黃色的輕煙突然由小瓷瓶內騰然升起。
猝不及防之下,軒轅奉天已吸入了一口,只覺其氣味猶如皮肉焦糊的味道,軒轅奉天立知不妙,立即出指如電,封住了水筱笑后背幾處穴道,以妨水筱笑借機逃遁。
如此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小草、白辰皆驚愕不已。
水姬笑靨動人至極,她微微笑道:“軒轅公子,本王早已料到你會懷疑瓷瓶有詐,故設下此計。如今你已中了水族奇毒,三個時辰后必將毒發而亡,若是你能替本王擒下白辰那小子,本王可以給你解藥!”
軒轅奉天心道:“好歹毒的女人,這種女人是永遠不可相信的,可恨自己仍是未能防范周全!”
他哈哈一笑,道:“若以為憑這等手段就可以讓我軒轅奉天屈服,未免太過可笑!”言罷,他緩緩站起身來,左手橫握帶鞘的巨刀,直視水姬,沉聲道:“你一定會后悔投入瓷瓶中的毒為何不立即取我性命!我軒轅奉天縱是一死,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他心中已拿定主意,要在毒發之前困住水姬,讓白辰他們脫身離去。
軒轅奉天緩緩將刀一寸一寸地拔出,金色的陽光照在刀身上,映射出一道驚人的光芒,仿若他手中拔出的并不是一柄刀,而是一道金光。
軒轅奉天的身軀在刀光的映襯下,更顯高大雄偉。
他緩聲道:“此刀名為‘伐罪’,乃當今圣上所賜,此刀在我軒轅奉天手中已斬殺了二十九人,這二十九人無一不是罪惡滔天,但愿今天它能再飲一個罪人的血!”
自始至終,軒轅奉天都沒有想到可以利用水筱笑的性命向水姬索取解藥。
因為,他是軒轅奉天,頂天立地的軒轅奉天!
以“軒轅”為姓的人,注定是不平凡的人!
他亦是如此!
軒轅奉天沒有如此想,但小草卻想到了,小草大聲道:“老妖婆,你徒兒的性命在我們掌握之中,若是不將解藥給軒轅公子,我就一劍殺了她!”
水姬毫無驚懼之色,她冷笑道:“想以她的性命要挾本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暗中相助軒轅小子,若不是她,你們又怎么可能逃入地下洞穴偷生至今日?現在她竟出言提醒軒轅小子,分明是要背叛本王!你若是要殺她,本王倒還要好好謝謝你!”
她的聲音變得更冷,字字如冰:“背叛本王的人,本王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水筱笑大聲急切地道:“師父,笑兒并無背叛之心!”
水姬絲毫不為之所動,她冷冷地道:“小賤人,你道我看不出你已喜歡上了軒轅小子?哼,你卻忘了你與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們在利用你之后,就會殺了你,即使本王不追究你的叛逆之罪,你也難逃一死!”
水筱笑穴道被制,無法動彈,惟有驚惶地道:“師父,笑兒一向對師父惟命是從,更為水族立下了汗馬功勞,難道……難道師父真的會置笑兒的性命于不顧么?”
“不錯,你的確為水族出了不少力,本王也一直很欣賞你,可是你別忘了你的右手四指盡斷,武功大打折扣,你那些師妹們的武功現在都可以高過你了,我又怎么會救一個沒有多少利用價值的人?本王不是常教導你么,無毒不女人,做女人就要心狠手辣,否則吃虧的永遠是女人,若是你記住了這一點,就不會求我救你了。”
這時水姬的身后現出幾人來,其中就有水飛揚。水飛揚肆無忌憚地笑道:“我的好師姐,你處處維護那如意郎君,卻不知現在他能否護一護你?咯咯咯……”
水筱笑臉色煞白如紙。
小草心道:“你們師徒二人皆是心如蛇蝎,誰知你們是真的師徒反目,還是上演著一曲好戲?”當下道:“軒轅公子,既然這女人已被其師遺棄,對我們來說已毫無利用價值了,就干脆將她殺了吧!”
說著,她已抽出劍來,向水筱笑疾刺而去。
她對水筱笑的恨意極深,沒有人會懷疑她這一劍會取了水筱笑的性命。
但水姬卻絲毫不為之所動——顯然,她真的已不再顧及水筱笑的生死了。
小草雖然身子虛弱,但水筱笑卻根本無法閃避,她惟有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當冷劍即將破體而入的一瞬間,軒轅奉天突然橫刀一擋,將小草的劍擋開,小草一怔,愕然望著軒轅奉天,軒轅奉天緩聲道:“她……的確曾有意助我,此人雖然罪已致死,但……似乎不應在這種情況下殺她!”
小草沉默了少頃,終于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劍——軒轅奉天對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能不報。而兩人相處了幾日后,她深知以軒轅奉天的性格,是不愿讓一個對他有恩的人在他面前被殺的。所以,小草只有放棄眼下擊殺水筱笑的機會。
水筱笑緊閉的雙眼忽然有淚水涌出。
難道,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也會被感動?
水姬冷笑道:“英雄美人惺惺相惜,好不感人!”
軒轅奉天不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轉身解開水筱笑剛剛被封的穴道,沉聲道:“你與白兄弟一起護著墨姑娘先撤!”
水筱笑道:“你信得過我這樣的人?連我師父都不會相信我!”
軒轅奉天的目光平視前方,緩聲道:“其實我是在與自己賭一把,但愿你不會讓我輸得太慘!”
倏地,一個人影沖天而起,猶如穿云怒龍般向水姬那邊疾射而去,正是一直沉默無言的白辰!
身在空中,白辰喝道:“請軒轅兄弟速帶她們離開!”雙掌疾翻,交錯而出,凌空向水姬攻出強悍一擊!
軒轅奉天不曾料到白辰竟搶先出手了,一怔之下,便已察覺白辰的武功遠在自己料想之上,即使與水姬相戰,一時也不會很快落敗。他當機立斷,決定將小草、水筱笑帶到一個安全之處后,再返回與白辰并肩作戰。
他心意已決,立時操槳疾劃,小船如離弦之箭,向對岸疾射而去。幾乎就在同時,身后的驚人破空之聲已傳至,軒轅奉天正欲抽身防守之時,卻聽得水筱笑的聲音道:“軒轅公子放心,有我在!”
軒轅奉天心中一寬,雙槳疾劃,小船與湖岸相距本就不遠,轉眼即至,不等小船完全靠岸,他便攜著小草一同掠起,躍上對岸。水筱笑的輕功足以傲視江湖,擊退來人的襲擊后,便如同一片輕羽般順著小船前行的慣性飄然而出,落在軒轅奉天身邊。
軒轅奉天本待躍回小船接應白辰,不料就在此時,只聽得“咔嚓”數聲,那艘小船的船底突然有幾件鋒利的兵器由下向上洞穿而出。
未等軒轅奉天醒過神來,“嘩”的一聲暴響,那艘小船已被生生劈得四分五裂。
七個人猶如水中幽靈般自湖水中竄出,僅是踩著水,竟能憑空掠起,飄然落在軒轅奉天四周,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
與此同時,白辰那邊傳來了驚天動地般的轟然撞擊聲,水浪沖天而起,倏然四散開去,遮天蔽日。
白辰倒跌飛出,其速極快,徑直墜入水中。
未等小草驚呼出聲,“嘩”的一聲,白辰已在離岸邊僅有三丈距離的地方破水而出,他的身軀倒仰,整個身子彎成一個弧形,破水而出后,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極為優美的弧線,方凌空斗然折身,雙足互點腳背,猶如神助,本已開始下墜的身形再度拔起,斜斜飄掠,眨眼間已落在岸上。
他借著水的力量,竟輕而易舉地掠過十數丈虛空,落到岸上。
小草見白辰突然顯露出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功,雖不明其中玄奧,亦是驚喜萬分。她正待開口,倏然發現白辰臉色有些蒼白,心中頓時一沉。
一聲尖銳的哨聲響過之后,圍住軒轅奉天、水筱笑與小草的七人忽然齊齊倒掠,身軀在空中劃過一道驚人的弧線后,“撲通”數聲,已沉入了水中——他們的出現與消失都是那般快捷,那般不可思議。
只聽得水姬的聲音遙遙傳來:“你們一人已中我水族奇毒,三個時辰后將毒發身亡;一人被‘劫魔指’所傷,不出數日,必將因全身血液化作清水而亡。”
白辰的聲音略顯嘶啞地低聲道:“這女魔頭的武功深不可測,若再戰下去,我們絕無勝機!”
軒轅奉天道:“既然我已中了毒,就在此替你們擋上一陣!”
白辰道:“此時撤退,你至少還有三個時辰的希望。我曾死過一次,尚且能活過來,何況你只是中了毒?”
軒轅奉天還待堅持,卻聽得水筱笑道:“你們無須擔心,我師父已不可能再追擊了。”
小草冷哼一聲。
水筱笑當然聽到了小草的冷哼聲,但此時只有假裝未曾聽到,她自顧接著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一定因為使出了‘劫魔道’的武學而反損自身,‘劫魔道’武學的確可怕,但它分為五行,分別為‘水劫魔道’、‘木劫魔道’、‘土劫魔道’、‘金劫魔道’、‘火劫魔道’,五行合一時達到至高無上的‘劫魔絕’,但她所練的‘水劫魔道’尚未大成,今日為了克敵而強行施展出來,雖然挫敵,卻已自傷其身,所以她絕不會繼續冒險追擊!若是此刻她在岸上,你們借機反攻也許還有勝算!”
這時,白辰發現水姬那艘小舟果然向湖心深處急馳而去。
小草冷聲道:“為了活命,你竟連自己的師父也出賣!”
水筱笑毫無愧色地道:“是她先不顧我的死活!她一直在教導我‘無毒不女人’,我只是按照她所說的去做而已。”
軒轅奉天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
白辰擔心小草的傷勢,同時他自己與水姬強拼之后,水姬的氣勁竟能透過戰魔甲擊中他的實體,讓他震愕至極,一時只覺氣血翻涌,心知自己已受了內傷,亦需要調息回氣。無論水姬所謂的“劫魔指”可將血液化作清水是真是假,都不可掉以輕心,若是不能將對方‘劫魔指’的勁道驅出體外,終非長久之計。
但同時他想到軒轅奉天已中了毒,自己決不可置之不理,當下道:“軒轅兄,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還是選一僻靜處,由在下助軒轅兄將體內之毒驅出。”
軒轅奉天哈哈一笑,道:“其實在下根本未曾中毒,那女人詭詐百出,我如何會真的信她?亦絕不會輕易上她的當!在打開瓷瓶前我已屏住了呼吸,我之所以沒有點破,只是想讓她存有輕敵之心,可出奇制勝而已!”
白辰聽他如此一說,頓時心中釋然,欣然道:“如此就好。”他深知小草一心要殺水筱笑,而以軒轅奉天的性格,既承水筱笑援手之恩,就必然不愿意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被殺,為免軒轅奉天為難,白辰便道:“我們先行告辭了,軒轅兄應早些離去為好!”
軒轅奉天點了點頭,目送白辰與小草離去后,非但未隨之離去,反而在原地擇了一處巖石,端坐石上,他的刀便放在身邊,觸手可及。
水筱笑望著他,良久方道:“其實你的確已經中了毒,是也不是?”
軒轅奉天的目光依舊投向巢湖,神情淡漠地道:“此事與你何干?”
水筱笑并不氣惱,她道:“你之所以對白辰說你沒有中毒,只是因為你不想連累他。現在你只希望在毒發之前,能與我師父拼個兩敗俱傷,對不對?”
軒轅奉天眉頭一挑,沉默不語。
水筱笑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你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了,水族奇毒,無人可解,她又何必再與你一戰?”
軒轅奉天當然明白她所說的不無道理,但他只有三個時辰的生命。三個時辰,除了等待之外,他還能做什么?
水筱笑鄭重其事地道:“其實我有辦法救你,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
世上豈有不愿讓他人救自己性命的人?
但軒轅奉天卻不假思索地道:“不愿意。”
水筱笑笑了,她的笑容告訴軒轅奉天,她早已料到他會如此回答。同時,她也有足夠的信心說服軒轅奉天。
她微笑著道:“原來頂天立地的皇俠也有害怕的時候。”
軒轅奉天不屑地冷笑一聲。
水筱笑緩聲道:“你害怕受我的恩惠,是也不是?”
軒轅奉天目光倏閃。
白辰花了足足半個時辰,方將體內的“劫魔指”氣勁化去。
他長吁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來,心有余悸地忖道:“若非有戰甲護體,只怕自己難以幸免了。這戰甲好生奇怪,非但刀槍不入,更有諸多神奇之妙。當初我醒來發現自己身穿此甲躺在一具石棺中時,同時亦感到自己所有的傷勢皆已痊愈,更不可思議的是體內功力竟暴漲愈倍!”雖然白辰亦覺此事太過蹊蹺,但他身懷深仇大恨,可武功低微而無法報仇雪恨,如今突然功力暴漲,他自是喜多于驚。
此刻,他與小草在一家客棧中。初入客棧時,白辰發現客棧中的伙計看到自己后,有驚懼不安之色,雖覺詫異,但他推測多半是因為自己身著戰甲,裝束奇異的緣故。于是吩咐店里的伙計去幫自己購一件寬大些的長袍,以免太過惹眼,那伙計聽了他的吩咐后,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么,卻終是沒有開口。
在驅除體內“劫魔指”之前,白辰已助小草療傷完畢。以他現在的修為,縱是在身已受傷的情況下,其功力仍是非同等閑。當一股浩然真力貫入小草體內后,小草精神為之一振,白辰見小草已然無恙,這才安然自我療傷。
此刻,小草已側著身子在床上睡著了,她的手中仍抓著一塊桂花甜糕。近日來的傷痛、饑餓、悲傷、焦慮,使她的身心已極度疲憊,只因一直身處生死未卜的危難中,方強自支撐著。在遇見白辰之后,她的身心頓時放松了,再也抵擋不住極度的疲憊困乏。
對于小草被水筱笑擊傷暈死過去的事,白辰一無所知,他有諸多疑惑要問小草,卻又不忍將她叫醒。
正當此時,他的眉頭倏然一跳,一個箭步竄至門前,“嘩”的一聲將門猛地打開。
門外果然有一個人!
那人驚愕萬分地望著白辰,臉色煞白如紙,嘴巴張得很大,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的手中捧著一件青色的袍子,正是白辰吩咐購衣的伙計。
白辰神色和緩了一些,接過那件青色的衣袍,那伙計方如夢初醒,賠著笑臉道:“客官若沒有別的吩咐,小的這就告退了。”
白辰“嗯”了一聲,那伙計倒退數步,方匆匆轉身,失魂落魄般離去了。
白辰眼中頓時閃過狐疑之色,他心中飛速閃念,隨即將房內燭火吹熄,輕輕地推開后窗,向外張望片刻,身形便猶如一片輕羽般自后窗飄然而出。
客棧底層西首的一間房內,掌柜正在聚精會神地撥拉著算盤,為白辰送去衣袍的伙計神色慌張地進去,掌柜抬眼看了看他,取筆在賬本上畫了一筆,這才道:“衣衫給那位客官送去了嗎?”
“送去了。”伙計的鼻音很重,說話甕聲甕氣,他猶豫了片刻,方道:“老板,我看我們還是報官吧?”
“報官?”那掌柜微微一怔,反問道。
隱身于窗外的白辰亦吃了一驚,心道:“難道這客棧中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卻聽得那伙計道:“那小子讓小的去購衣衫,卻未將銀兩交與小的,這分明是一副強拿強要的架勢。依小的看,那小子全身好像透著一股邪魔之氣,小的只看他一眼,就心驚肉跳,看來那尊瘟神還是早早請出去為妙!”
白辰在黑暗處恍然忖道:“原來他說的是我!”這才記起自己的確未將銀兩給那伙計,因為當時他擔心小草的傷勢,而且他自己的傷勢亦需要調息。想到這兒,他忽然想起自己此刻身無分文,即使當時未曾疏忽,也毫無銀兩可給,不覺有些躊躇為難了。
同時他又在心中暗自嘀咕道:“這伙計為何如此懼怕我?我身上又怎會有邪魔之氣?我未給銀子的確不該,只是這伙計在此搬弄是非也未免可惡!”
卻聽得那掌柜嘆了一口氣,道:“我又何嘗未曾感覺到那位客官極不尋常?自他進店之后,連我養的那條猛犬也一反常態,一直伏在伙房的角落里,不肯出來。我這店開了幾十年,三教九流什么樣的人未曾見過?卻從未遇見過這樣的客人。不瞞小寶你,自他進入店中之后,我清算了六次賬,竟仍是不能理清。”
名叫小寶的伙計道:“不錯,小的我也是心神不定,好像這客棧忽然不像客棧了,就像……就像……”后面的話他終是沒敢說出來,怕不吉利。
那掌柜又喟嘆一聲,道:“明日也別向那客官提房資了,能破財消災已是大幸了。”
小寶恭聲道:“是……不過小的心中總覺得有些不踏實,方才送衣袍去的時候,他突然一下子把門打開了,還有房中那個女人……”
白辰無心再聽下去,單掌在地上輕按,人已借力飄起。
回到房中,小草仍未醒來,白辰一人靜坐片刻,心中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忖道:“他們見我怎會如此害怕?不過我的確身無分文,小草身體太過虛弱,應該好好休養幾天……”忽然“呀”的一聲低呼,他心中已有了主意,迅速將青袍穿上,又將房門閂好,心中無聲地對小草道:“小草,我這就去做一回劫富濟貧的俠盜!”
白辰已打定主意,要去城里最富的人家走一遭,一則“牽”點銀兩,更重要的是去那里找些上等滋補之物給小草。
在進城之時,他曾遠遠看到城東有一座大宅院,院墻很高,院內樓閣亭榭林立,必是巨富人家。白辰當下自窗口掠身而出,徑取城東方向。
白辰在林立的房頂上天馬行空,猶如御風而行,其速之快,已超越常人的肉眼視物的范圍,快至無跡可尋。
頃刻之間,他已出現在城東,身形掠空而行之時,便已看到了白天曾見到的那座大宅院。白辰居高臨下俯視大宅院,可知它占地足有數十畝,氣勢恢宏。
白辰猶如一只巨鵬般在空中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向大宅院中最為富麗堂皇的那座樓閣疾射而去。
雖然他絲毫沒有掩藏自己的行蹤,但其速之快,已絕不可能被常人察覺。
白辰猶如一陣輕風般飄然落在那座富麗堂皇的樓閣屋頂。
他伏下身子,似乎已與屋子融為一體。
也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倏然一跳,感受到附近有一股極為熟悉的氣息。
那是兵刃所特有的氣息!
兵刃亦有它的氣息,只要是曾在刀光劍影中出生入死無數次的人,就絕對會相信這一點。那是一種微微發甜、發寒的氣息,與鮮血的氣息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此時,白辰的感官已極為敏銳,周遭一絲一毫的異常都能被他迅速捕捉到,何況是兵刃的氣息?
白辰的身子立時伏得更低了,他的目光迅速掃過下邊的各個方位、角落——這么一看,他差點失聲驚叫出來。
但見下方的幾個隱蔽處,赫然已有人悄然隱身其中,各自手持兵器,他們都頗為隱密,但白辰占據了地利,而且以他的內力修為,黑夜對他而言已不會有太多的影響,所以他能輕易發現這些人的行蹤。
粗略一數,隱身于各個方位的不下二十人,白辰相信在自己目不能及的角落中,極可能還有人潛伏著。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白辰心中著實吃驚不小。
“難道在自己來此之前,他們就已有所察覺?”
白辰此念方起,立即被自己完全否定了,他的舉措本就是突如其來的想法,更未對他人言及,又怎么會泄露?
他暗自忖道:“不知這些人又是何來路?難道是這座大宅院中的護衛?看來多半是如此了。或許他們已得知有人要偷襲這座大宅院,只是湊巧被自己先撞見了他們的埋伏而已。”
雖然白辰自忖以自己的身手,在這些人當中絕對可以從容進退,但那樣也許就會傷人,這并非白辰的初衷,于是他決定另尋目標。
正當他要離去之時,下面忽然有了輕微的響動,定神一看,但見在各處隱身的人此時已向隱暗處縮退了些,白辰立知一定是他們等候的對手即將要進入宅院之中了。
白辰不由心生好奇之心。
就在這時,他目光所及的范圍中,有人影閃動:宅院東側有幾個人影悄然越墻而入,躍入墻內之后,他們迅速在陰影處蹲伏不動。看來,這幾個人的江湖經驗頗為豐富。
只是這一切全落入了白辰的眼中,他看出這些人的武功皆是泛泛,不由忖道:“也許他們是貨真價實的俠盜吧?”
來人隱匿少頃后,便分作幾路,向白辰所在的這座樓閣包抄而至。
白辰心中暗嘆一聲,忖道:“你們這次只怕要栽了。”
很快,那幾名夜行人進入了伏擊圈中,但見他們匯作一處后,正準備向白辰身下的樓閣正門沖去時,倏聞“啪啪”兩聲清脆的擊掌聲,大宅院內突然亮起了無數火把。
與此同時,隱于暗處的二十余人亦閃身而出,將七名夜行人包抄其間。
“鏘啷”聲中,七名夜行人同時拔出兵器,互為掎角,其中一人沉聲道:“媽的,上當了!”七人皆臉蒙黑巾,看不清他們的容貌,但他們的衣衫都是又臟又破,顯然可見是窮苦之人。白辰心道:“看來這七人大概是窮得揭不開鍋,要來此‘活動活動’,不料卻走漏了風聲……”
忽聽得身下屋內有一人哈哈笑道:“你們三番兩次對本官圖謀不軌,今日本官就讓你們有來無回!”
白辰忖道:“原來這宅院的主人是官府中人。”
只聽得一名夜行人破口大罵道:“賈政狗官,今日我等只要有一口氣,就必取你狗命!”
白辰心中“咯噔”一聲,忖道:“賈政?好熟悉的名字!”但一時之間卻記不起在什么時候聽說過。
只聽得那被稱作賈政的官員冷笑道:“本官為萬民父母,庇佑一方,政績顯赫,你們幾個刁民屢屢以下犯上,其罪可誅!”
一蒙面人怪笑一聲,道:“好一個政績顯赫!你勾結風宮,魚肉百姓,貪贓枉法,陷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今次不取你性命,天理難容!”
白辰突然一下子明白過來,他在心中叫道:“不錯,正是他!賈政就是他!”
聽人提及“勾結風宮”,白辰立時明白“賈政”這一名字為何那般耳熟,因為賈政就是那個曾經向風宮告密將他出賣的人。
白辰心中冷笑道:“賈政啊賈政,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有我白辰在此,你在劫難逃了!”
只聽得賈政冷聲道:“天理難容?本官近些日子可又高升了,你們這些叫化子不思耕作,卻處處與官府作對,聚眾滋事,夜闖官宅,與盜賊無異。只要我將你們這些叫化子連根拔除,加官晉爵必將指日可待!你們自以為聲東擊西之計可以得逞!哈哈哈……只怕此刻那姓關的臭叫化子非但沒能將本官的愛子劫走,反而已被一并拿下了!”
場中七名夜行人眼中立時閃過不安之色。
白辰將這一切看在眼中,頓知賈政所說多半屬實,同時心中暗自忖道:“賈政所說的‘姓關的叫化子’會不會是關東關大哥?”
正自思忖間,只聽賈政沉聲道:“將他們七人一并拿下!”
刀劍出鞘聲響成一片,二十多人向處于包圍圈中的七名夜行人席卷而上。
賈政手撫頦下黑須,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一團黑影驀地飄落場中,未等他醒過神來,便見血光拋灑,二十多名護衛如同被一道必殺之鏈席卷,黑影所過之處,護衛紛紛倒下。
沒有任何金鐵交鳴之聲,只有短促而凄厲的慘叫聲,骨骼斷碎聲,身軀如朽木般重重栽倒地上的聲音……
拋灑的血光在燈光的映襯下,交織成一幅凄美至極的畫面。
賈政的笑容凝固了,他驚駭欲絕地看著眼前血腥的一幕,心膽欲裂。
未等他做出任何反應,倏覺眼前一花,一個高大的身軀出現在他的面前,目光森冷如劍,直視著他,仿若可以洞穿他的五臟六腑,洞穿他的靈魂。
賈政只覺自己的身軀如同被死神的目光所籠罩,他竟吐不出一個字,更遑論抽身逃跑了。
白辰一字一字地道:“賈政,你可還識得我?”那道所向披靡的黑影正是白辰。
賈政身子一顫,戰戰兢兢地向白辰的臉上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一顫,便如被抽盡筋骨般癱軟下去。
未等賈政落地,白辰已一把將之提起,賈政的身子在他的手中簌簌而抖。
“你所說的姓關的叫化子,是不是名為關東?”
賈政的脖子上像是被插入了一根木棒,他極為艱難地點了點頭。
而那七個蒙面夜行人聽得白辰之言則大吃一驚,不明白這位武功高至鬼神莫測之境的年輕人如何知道“關東”之名的。
白辰沉聲道:“好吧,你帶我去見他。如果他有了什么不測,就只能怨你自己命短了。”
賈政一聽白辰要見關東,不知為何他本已如紙般蒼白的臉上忽然有了少許血色,身子也不再如篩糠般顫抖了,眼中重新有了活人的光芒,他連聲道:“好,好,下官就領少俠去見關……關大爺。”
“啪”的一聲脆響,賈政重重挨了一記耳光,立時飛出三顆門牙!白辰冷聲道:“你也配自稱下官?”
賈政又痛又氣又怕,口中已含糊不清地一迭聲道:“是,是,我是狗官……”
白辰挾著賈政走出幾步,忽又回首對那七名夜行人道:“你們去這狗官的房內尋些珠寶,另外再找些上等的補藥!”
那七人見白辰出手救了他們,又將賈政折騰得如此狼狽不堪,怎會不答應?立時向房內沖去。這時,大宅院內其他人馬聽得這邊情況異常,已自四面八方趕至,見七名夜行人要沖入房中,立即上前阻攔,卻聽得賈政破口大罵道:“混帳!快給這些大爺讓道,并將宅內最名貴的珠寶送給諸位大爺!”
白辰終于見到了關東。
關東渾身是血,一道長長的刀傷自右肩斜拉而下,直至左肋,幾乎將他開膛剖腹。他被嚴嚴實實地綁在一根石柱上,鐵索鏈幾乎嵌入了他軀體,與血肉融作一處。他胸前的傷口因此而被牽扯得張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觸目驚心。
憤怒、仇恨、痛苦令關東的五官扭曲不堪。
但白辰仍是一眼就認出他就是關東。
當然,他也認出了倒在血泊中的老哈,那個愛喝酒,臉上總是通紅一片的叫化子老哈。
老哈的左臂已被人齊肩砍下,他的整個身軀都沉浸在鮮血中,臉上再也不是一慣的紅色。
白辰的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
他的目光如劍一般掃向立在關東身旁的三個白衣人,森寒的目光讓人不敢正視。
他一眼就看出這三個人絕非狗官賈政的人,他們的一襲白衣及臉上的狂傲之氣告訴白辰:他們是風宮白流的人!
正因為如此,鏢師出身的老哈與高大壯實的關東才會如此輕易被擊敗。
那三名白衣人在白辰剛進大堂的那一瞬間,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力,仿佛大堂突然之間變得狹小了許多。
他們的目光首先掃過白辰挾著的賈政,隨后落在了白辰身上。
其中一名白衣人臉上閃過了驚愕之色,他對身邊的同伴低聲道:“是白辰!”
白辰在風宮的日子中,雖未曾充任職務,但他的名聲卻比其中一些小頭目響亮得多。
白辰此時也認出說話者是風宮“神風營”的一名小頭目,但他只記得此人姓穆,因為此人雙眼小如綠豆,故被人以穆豆相稱。
穆豆乍見白辰,先是一驚,隨即一喜,他知道若是能擒住白辰,絕對比助賈政鏟滅這些叫化子功勞更大!
在他看來,擒拿白辰無疑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風宮上下皆知白辰的功力已被牧野靜風廢去,絕不可能抵擋得住他們三人的聯手一擊。
當穆豆等三人識出挾制賈政的人是白辰時,一時間竟忽視了白辰初入屋中給他們三人心靈帶來的強大壓力。
關東見白辰突然出現,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方大吼一聲:“白兄弟快走!”他覺得以白辰一人之力,絕不是穆豆三人的對手,同時他知道白辰必定是為救他而來,心中不由大為焦急。
“走?”穆豆冷冷地笑道:“今天他是自投羅網,注定有來無回!”
轉向白辰道:“放下賈政,我可以賜你一個全尸!”
他竟直呼賈政之名,顯然可見賈政在風宮之人面前已是曲顏卑膝。對于穆豆的直呼其名,賈政根本毫不在意,他在白辰要見關東之時,就將求生的希望寄托于穆豆等三人身上,所以毫不猶豫地將白辰引到了這里。
白辰目光一閃,道:“我就先賜你一具全尸!”話音甫落,右臂一圈一送,賈政那肥大的身軀便如騰云駕霧般向穆豆飛去。
賈政先怕后喜,身在空中時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即使自己摔成重傷,也比被那小子殺了強!”
穆豆見賈政肥大的身軀向自己撞來,立即潛運內勁,右臂疾出,一把扣住賈政的胸襟。
就在那一瞬間,賈政突然以泰山壓頂般的驚人力道向他直壓過來,其勁力之強大,匪夷所思。
穆豆大駭之下,強提內力,卻已遲了。只聽得“咔嚓”一聲,穆豆的右臂骨骼立時斷裂,賈政來勢未止,繼續挾著空前強大的力道,重重撞在穆豆的身上,將穆豆的身軀撞得飛起。
穆豆無法承受這強大到無以復加的勁力的沖擊,立時鮮血狂噴。
在死亡的威脅下,穆豆當機立斷,凌空拔刀,貼身暴旋。
立時血光暴現!
刀光如驚鴻般劃過之時,賈政被攔腰斬成兩截,向兩側跌飛而出。
幾乎就在同時,“砰”的一聲巨響,穆豆已重重撞在墻上。
賈政帶血的軀體去勢未盡,一陣如驟雨般密集的響聲后,穆豆兩側的墻上已濺灑了無數鮮血。
未等穆豆有更多的動作,白辰已如幽靈般不可思議地閃到他的身前,靜靜佇立,似乎兩人之間本就是如此相距咫尺而立。
穆豆驚愕欲絕地看到,在白辰的身后,自己的兩個同伴正如被伐倒的朽木般重重倒下。
穆豆所受的傷并不重!
他身為“神風營”的頭目,歷經無數次生死之戰,膽識自然不會太小。
但,此時穆豆的雙腿幾乎已無法支撐他的身軀,一個勁地往下墜……
這時,外面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與叫喊聲,無數火把將這個院子照得通明,賈政身為朝廷命官而被挾制,自是非同小可,大批官兵正向這邊包抄過來。
提著一大包金銀、古玩、上等補品的七個叫化子匆匆趕至,急切地道:“少俠快走,有大批官兵來了!”
白辰本待一掌擊斃穆豆,聽得此言,忽然改變了主意,沉聲道:“如果你想活命,就設法讓外面的人退走!”尋常軍士自然擋不住白辰這樣的高手,但若是強沖出去,關東等人只怕無法順利脫困。而且尋常士卒只是奉命行事,不宜殺戮太重。穆豆絕處逢生,飛速轉念,忖道:“我若就此被殺,只怕風宮并不知是這小子干的;若能保全性命,便可引來風宮高手……”
當下他應允了白辰,這時捆住關東的鐵索鏈已被解開,關東直撲向躺在血泊中的老哈,將之抱起,大聲呼道:“老哈,老哈!”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向這邊飛速逼近,連甲胄與兵器碰撞時產生的摩擦聲也清晰可聞。
白辰對穆豆下令道:“到門外將他們阻退!”
穆豆擦去了嘴角的血跡,走到門外,白辰隱身于與穆豆相距不過數尺遠的窗下,一旦穆豆有什么詭計,他可以在第一時間取其性命。
穆豆對白辰的智謀當然有些了解,一個能讓風宮白流之主牧野靜風大動肝火的人絕不簡單,何況如今白辰的武功已突飛猛進,非昔日可比,要想暗做手腳,實非易事。
穆豆立身于門外長廊上,心知白辰必在身后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只覺如芒刺背。
披甲戴胄的士卒蜂擁而至!
穆豆略顯不悅地道:“如此興師動眾所為何事?”
眾軍士見穆豆立足門前,不由紛紛駐足,他們當中有人識得這個眼小如豆的人,此人連賈政也不敢得罪,何況是他們這些卑微的士卒?
穆豆陰沉地道:“挾制賈大人的人已被我誅殺,賈大人此刻在審訊盤查其他幾人,你們先退下去吧。”
眾軍士中走出一名統領,拱手道:“卑職欲見賈大人一面。”
穆豆冷笑一聲,道:“我已說過,賈大人正在盤訊幾個逆賊,誰也不可驚擾。”
那名統領還想再說什么,穆豆已沉聲道:“你是否信不過穆某?以為穆某不能勝過挾制賈大人的逆賊?”
那名統領神色微變,在穆豆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終于有所膽怯,恭聲道:“卑職不敢。”
白辰心中怒罵此人:“你食民之祿,卻在風宮逆賊面前自稱‘卑職’,奴性十足,實是該殺之極。”
穆豆也不想與軍卒鬧得太僵,于是又緩下語氣,道:“諸位且先退去,你們對賈大人的一片忠心,我自會如實轉告!”
那些兵卒相互低聲商議后,盡皆退去。
白辰沒有耽擱片刻,立即察看老哈的傷勢,關東急切地道:“老哈還有脈搏,一時卻無法救醒。”
白辰心中略安,暗道:“看來還有挽救的可能。”
水筱笑說了一番讓軒轅奉天大吃一驚的話。
她道:“其實,我早已知道我師父扔給我的瓶子里面所盛的不是藥而是毒物,你可記得她曾問我是否還記得藥如何用?這句話其實是在暗示我。我追隨她多年,怎會不明白?事實上這種毒的毒性根本不是在三個時辰后才發作,而是在半個時辰后就會發作。”
饒是軒轅奉天已心存必死之念,聞言仍是微微一震。
水筱笑繼續道:“所幸在我身上有解藥,她自然知道這一點,但她又怎會料到我愿意將解藥給你?”
說著,她的左掌緩緩攤開,掌心中赫然有一顆泛著幽幽藍光的珠子,光為藍光,珠子自身的顏色卻是血紅色,輪廓尚有細如蛛絲的脈絡籠罩著,一看就知絕非凡品。
軒轅奉天只看了一眼,便道:“你沒有給我解藥的理由。”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理由?”水筱笑嫣然一笑,道:“那么你先前救我又有什么理由?”
頓了頓,又道:“其實我這么做不僅出乎他人的意料之外,也有悖我以前的所作所為。至于理由,也許連我自己也說不明白。”
她的目光毫不回避地望向軒轅奉天,道:“我只知道,也許我會毒害世間的每一個人,包括我的師父,卻絕不會害你。”
沒有人會相信在水筱笑的眼中也會有真誠。
但軒轅奉天不但看到了,同時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也許惟有在軒轅奉天面前,水筱笑才會有本不應為她所有的真誠的眼神。
軒轅奉天沉默了片刻,道:“既然你攜帶著這種解藥,就說明它對你必定有用處。”
“的確如此。”水筱笑道:“只是世間恐怕沒有一個人會在自己還沒有生病時就吃藥。我之所以有這種解藥,是因為我有時會以這種手段對付他人,我師父便給了我解藥,以免我一并中毒。現在我與她已反目,我知道水族的秘密太多,也許她會追殺我,但她卻絕不會再下毒。因為在她看來,我必會百般珍視這些解藥,有解藥在手,她再下毒又有什么意義?從這一點看,此解藥對你而言極有用處,對我來說,卻已不會再有用處了。”
說到這兒,她將那顆奇異的珠子遞向軒轅奉天道:“既然軒轅公子已無懼于死,又何懼收受一物?”
軒轅奉天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她,忽然嘆了一口氣,接過水筱笑手中的珠子。
水筱笑有些奇怪地道:“你為何嘆氣?”
“因為我發現如果我不服下你給的解藥,你會永遠糾纏不清。”言罷,他已將珠子放下口中,一咽而下。
水筱笑忽然也嘆了一口氣,道:“你為何會相信我這樣的女人?”
軒轅奉天道:“其實有時自己的敵人未必不可信。更何況,直覺告訴我,這一次你的確沒有陰謀。”
水筱笑笑了,她本就美若天仙,但這一刻卻更是格外動人。她望著軒轅奉天,聲音輕柔地道:“其實,這一次,你仍是被我所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