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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有炎族人
倚弦與耀陽跟隨在三眼蜂后面,有些心驚膽戰地穿過陰森可怖的怪木林,踏足“輪回集”西南面的地域范圍。或許出于對申公豹及其他魔門五族的驚恐,只要離奇湖的距離越遠,兄弟倆便越會覺得安全。
片刻之后,三眼蜂已經將他們兄弟帶至一處僻靜的院落旁,繁華熱鬧的輪回集就在旁近不到十余丈外,此處卻顯得格外幽靜安寧。
三眼蜂在院落上空盤旋數圈,表示確定目標的位置,然后飛回二人身旁。倚弦從身上拿出一個織袋,念動法咒驅使三眼蜂自行飛入其中,然后隨手掛于腰間。
倚弦與耀陽相互交換一個眼色,行至院墻角落邊,不動聲色地掘地三尺,倚弦從耀陽手中拿過金剛杵,念動婥婥所授法咒,將杵插入其中,再在其上灑了幾層砂土,兩人才壯著膽子潛入院中。
院內清凈幽靜,唯有東屋亮著燈光,倆人摸索著慢慢近前,躡手躡腳走到小屋的窗口旁,透過破陋的窗格向里面望去——
土行孫果然在里面,正端茶立于一位癱坐在輪車上的老者身邊,那老者身著灰色長衫,五短身材,也是一位侏儒,相貌與土行孫頗有幾分相似,一望即知與土行孫多少都有些親戚關系。
老者從土行孫手中接過茶杯,輕呷了一口,細細品味一陣,小眼幾乎瞇成一線,點頭嘆道:“好茶!”
土行孫見自己泡的茶得到老者肯定,露出一臉得色,欣然道:“那是當然,這可是輪回集老字號‘香茶山堂’的正統貨色,而且還是今天剛到的新鮮貨!”
老者放下手中茶杯,略帶責備地問道:“你今日這么晚才回來,而且還花大價錢帶回這些‘龍涎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土行孫眼珠一轉,立時答道:“沒什么,只是今日的生意特別好,一直忙到很晚,所以才特地買些‘龍涎香’回來孝敬爺爺!”
看老者輕啜杯中茶香,土行孫思量再三,終忍不住說道:“爺爺,孫兒有一事不明,想求教您老人家!”
老者似乎早有所料一般,搖頭輕笑道:“說吧!”
土行孫從懷中拿出那塊方形玉飾,又再端詳片刻,皺眉問道:“不管怎么看這塊飾物,我都覺得它非同尋常,但不知為什么,‘玉滿樓’的陳三卻說它不值一錢!”
耀陽一看是信物,胸中無名火起,抑止不住便想起身沖進門去,誰知被倚弦用力摁住,打出手勢示意繼續聽下去。
只見那老者的目光停頓在方形玉飾上,眼中異芒驟然一閃而過,神情變得愈發古怪起來,甚至一把奪過玉飾,緊緊攢在手中,身軀一陣顫抖,禁不住目光呆滯,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十年似的。
老者一把抓住土行孫的手臂,聲音抖顫而急切地問道:“老老實實告訴我,玉飾的主人是誰?”
土行孫哪里曉得爺爺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忍住手臂猶如鐵箍的疼痛,如實答道:“是兩個尋找有炎氏的毛頭小子!”
“有炎氏!”老者松開土行孫的臂膀,喃喃念叨這個無比熟悉的姓氏,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早已沉寂了上千年的宿世記憶,視線一陣模糊,手中茶杯跌落于地,老淚已然橫流滿面。
土行孫慌了神,忙上前扶住輪車上搖搖欲墜的老者身軀,急聲問道:“爺爺,您怎么了?”
窗外的兄弟倆也是大吃一驚,想不明白老者為何會有這般反應,頓時好奇心大起,隱隱覺得這位老者肯定與他們要找的有炎氏有關,不由屏息靜氣等待下文。
老者緩過神來,端正身軀抹去滿面淚痕,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凄涼,長嘆一口氣,道:“看來應該是告訴你真相的時候了!”
“什么真相?”土行孫不明所以地怔住了。
老者的輪車不推自動,前后進退幾步,緩緩行至內室。不多時,老者手持一個長方形包袱驅車而出,打開來一看,竟是黑漆漆的一塊靈牌。
老者端正牌位,肅然注目一臉茫然的孫兒,一字一頓道:“跪下!”土行孫愣了愣,最后還是依言屈膝跪下。
耀陽與倚弦連忙湊近窗格望去,誰知一眼望去,兄弟倆驚得差點從窗外蹦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室內不算太弱的燈光映照下,靈牌上的字跡依稀可辨——
“東勝州有炎氏列祖列宗在上”。
老者一臉慎重地雙手捧著牌位,道:“依你方才所言與這塊玉飾來看,圣皇使者已經到來,我護法守族的責任近在眼前,所以我也應該將我族有炎氏一脈的事情盡數告知于你,以防我將來萬一有所差池,你對本族宗統還一無所知!”
土行孫臉色大變,驚訝非常地問道:“爺爺,我們乃堂堂圣門九離一族之后,怎么會與那個什么有炎氏扯到一起呢?”
此言一出,耀陽與倚弦這才明白土行孫在奇湖不愿談起九離魔族的緣故,原來他本屬魔門東圣一族,又怎敢輕言本族的功利是非呢。
老者的神情愈趨黯然,道:“你聽我慢慢道來,切勿打岔!”
“記得在一千多年前,我有炎氏一族長年居于渭水流域,與洪荒其他九九八十一個部族和平相處,共同維持著自第一次神魔大戰之后難得的寧靜。這一切直至我族最杰出的圣皇宗主——神農的誕生,才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
神農宗主自幼便精研先古賢才的書經典籍,不但文成武德,將我們有炎氏部族治理得昌盛強大,更對三界各族的藥醫之術尤為擅長,后來赤足行走于天地之間,推行農耕歷法,嘗百草著醫書,游歷天下部族醫人無數,因其身份居于有炎氏宗主之位,學識廣博精深,心性仁慈博大,故而深受一眾弱小部族所擁戴,逐漸形成相當強勢的部族聯眾力量,也因此被尊推為‘圣皇炎帝’。
“無奈的是,神魔玄妖四大法宗之爭禍延天地,盛世與亂世之分只在于時間長短的差別,其時,魔門五族無故挑起是非,翻云覆雨,引至各大部族之間恩怨糾纏不清,征戰連年萬靈涂炭!我族群多勢大,雖然得以暫時幸免,但是……”
話到此處,老者忽然一頓,眼神變得復雜無比,好似在回味宗族一脈的昌盛往事,又好像在感懷禍根潛伏的世事滄桑。
土行孫幾次想插話追問,但望見老者神色肅穆地沉浸在回憶之中,也知趣地不作打擾,靜靜等待下文。
窗外的耀陽與倚弦兄弟倆早就聽婥婥簡略說過關于有炎氏的部族史話,此時再一細聽其中的是非曲直,同樣聽得悠然神往,神思翩然翱飛于上古洪荒時代,隨著老者的講述,心情起伏跌宕,久久不能自已。
老者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當時,神玄二宗為平定三界禍亂,決定由有熊氏部族的少主——后來被尊稱為‘玄宗第一人’的軒轅黃帝率領兩宗戰將及人間部族的兵力收服魔逆,并以此為基礎,統一華夏大地,確保三界太平、盛世久安!”
圣皇深明大義,顧慮到千萬子孫的福蔭,他主動放棄抗爭的意圖,并且將手中大權交予軒轅。誰知因此開罪了原本便窺覷我族強勢的魔門東圣九離門族,而當時的九離門族在自稱‘神魔’的宗主蚩尤領導下迅速崛起,聯合妖魔二道及人間界的諸惡部族,逐漸成為唯一可與軒轅黃帝正面對抗的龐大勢力。
終于有那么一天,蚩尤與黃帝正式對戰于大河兩岸,他首先以正面兵力吸引軒轅的大軍逼進,然后步步退讓,誘使軒轅大軍的主力盡數集中于大河附近,魔妖二族表面上雖節節敗退,其實暗地里卻在籌劃著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趁著后方勢力薄弱,蚩尤率一眾魔族兇徒潛入我族祖居之地,將全族老少盡數囚禁起來,然后以此逼迫圣皇交出畢生精研所得的《圣元本草內經》,誰知在經籍到手之后,蚩尤出爾反爾,竟又再次逼迫圣皇自裁,此舉激起我族上下一心奮力反抗,最后混戰一團,可憐無辜族民哪是魔門眾將的對手,一時間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老者說到此處,眼中淚光浮現,凄然無助的神情展現無遺,憤聲續道:
“圣皇顧忌到本族所有子民的性命,當即答應了蚩尤的卑鄙要求,但同時也迫使蚩尤以‘魔靈噬心本命咒’發下重誓,不得再行傷害我有炎氏任何一名族民,蚩尤因懼怕圣皇一身幾近神級的修為與無可比擬的威望,答應以此作為條件來交換。然后……圣皇自毀肉身,引天雷轟至靈元俱滅……”
話一至此,老者一臉熱淚潸然而下,哽咽的話語再也說不下去,早已泣不成聲。當耀陽與倚弦聽到炎帝舍身為民的行為,他們不由得對這位醫者仁君大生敬意,同樣被感動得眼眶為之濕潤。
土行孫趕忙起身靠近老者的輪車旁,小聲勸慰老者。此舉令窗外的兄弟倆對他大為改觀,看出他的本質并沒有表面上那么無可救藥。
老者緩過一口氣,定了定神,雙眼中迸出無比仇恨的目光,道:“蚩尤雖然礙于本命咒誓不敢再殺害我有炎氏族民,但始終掩不住他生性暴戾的魔心本性,竟以‘十絕封神印’封印我族所有子民的本元命根,并立下非人規條——有炎氏一族生生世世都將臣服于東圣九離門下,男子體形侏儒,女子永世為奴,永不得翻身之日!”
“從此以后我有炎氏一族倍受魔門欺辱,甚至像我們這些可以逃離魔門族地的后代子孫,因懼怕更為殘酷的惡果,都不會以本族姓氏自稱,久而久之,有炎氏便如同煙消云散一般,不復再現三界之中!”
土行孫直至此刻才得知自身備受他人歧視的侏儒體形,竟是遭自己素來敬若神明的魔宗九離一族陷害所致,心中惶然無措,也不知是恨是悲,竟怔立在老者身后,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耀陽與倚弦兄弟倆更是震驚莫名,他們怎么也想不到世間竟會有如此殘暴不仁的人物,再一想到從前的蚩伯、妲己與聞仲,甚至飛揚跋扈的淳于琰等人的行徑,心中對魔門中人越來越覺厭惡。
老者久歷滄桑,知道自己的孫兒一時很難接受這個事實,輕拍了拍土行孫的肩頭,道:“雖說如此,但我們無時不刻不在期待著奇跡的誕生,要么是圣皇重生,或是有炎氏再出現一位圣皇帝君……”
說到此處,老者免不了輕嘆一息,清楚這個想法無異于癡人說夢,猶豫片刻再道:“要么便是——圣使降臨,開啟‘無極秘境’之門,調和三界六道的運轉樞機,承接天地無極的無為洗禮,方能逆天改命,還我有炎氏千秋萬代的福蔭!”
土行孫一聽有希望復原本命軀體,眼前不由一亮,忙迫不及待地問道:“‘十絕封神印’位列魔宗萬法之首,怎么可能說破就破?究竟‘圣使降臨’與‘無極秘境’是怎么回事?”
“無極秘境!”耀陽與倚弦聽到此處,頓時想到“陰陽劫地”的神秘老者所言,禁不住思忖道:“難道那位老前輩所說可以幫助我們兄弟開啟潛能的結界秘地,便是老土爺爺提到的‘無極秘境’么?”
“誰?”只聽老者赫然暴喝一聲,至強的魔能結界力量透體而出,波卷浪涌般涌向窗臺外的兄弟倆。
耀陽與倚弦暗自叫糟,原來兄弟倆方才驚聞“無極秘境”的存在,忍不住訝然輕咦了一聲,以至于被修為頗高的老者發現行蹤。
無奈之下,兄弟倆被屋里卷出的結界力量團團困住,陣陣壓迫感撲面而至,竟將他們身周尺余范圍內的氣溫蒸騰上升,令他們徒生一種恍若被烈火炙燒的感覺,二人只覺舉步維艱,個中滋味好不難受。
輪車碾地的聲音驟起,二人抬眼望去,土行孫推動輪車載著老者走出屋來,霍然見到原來是耀陽與倚弦兄弟,不由驚問道:“你們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老者雙目射出炯炯電芒,注視眼前兄弟倆,只聽土行孫的問話,沉聲道:“行孫,難道他們就是你所說持有玉飾的圣使?”
“是!”土行孫應聲答道。
老者似乎并未因孫兒的回答而放過兄弟倆,反而愈加催發體內元能,增強炙熱結界的力量,雙眼中迸出無比期待的目光。
兄弟倆從老者明知他們是圣使卻仍然不肯收回結界的舉動中,看出老者正在試探他們的底細,看情形非得露一手不可,否則今日定然難逃一劫。二人不由暗暗叫苦,體內的元能時隱時現,根本由不得他們做主。
倚弦從背后拉了拉耀陽的衣角,然后做出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耀陽側目一看倚弦的舉動,立時明了他的用意,也有模有樣裝出滿不在乎的神情。
他們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此時再不展現他們所謂“圣使”身份的非凡風范,恐怕最后真會被人燉來吃了。只是苦于受結界威力的逼迫,他們硬撐著靈體傲立,實在已經沒有氣力說出半句話來。
老者細細審視置身于“烈炎結界”籠罩下的二人,只見若隱若現的結界芒光中,一個英氣勃發、身形俊偉;一個精神奕奕、卓然挺立,果然有傲然出眾的神采。尤其此刻二人并肩而立的氣勢,帶給他一種久違而又全然不同的強悍感應。
耀陽與倚弦是有苦自知,望著老者一臉欣賞的觀望神色,都止不住揣度他究竟要試探到什么時候?他們已經感覺到靈體開始支撐不住,炙熱的蒸騰感越來越強,好在靈體虛靈相生,不著于實體成色,再加上夜色正濃,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綻。
其實,兩兄弟也在借機試探自身的元能反應,算起來他們一路碰到這么多事情,都能有驚無險地過過,全靠這一身潛伏的靈異元能。但無奈的是每次元能發動均不由自主。所以在下意識中,二人也在等待異能顯現。
然而不等元能顯靈,老者便已收起結界之力,道:“只因事關重大,小老兒不敢輕信他人,所以剛剛對兩位圣使有所得罪,還請圣使體諒!”
壓力驟然一空,耀陽與倚弦頓覺周身一松,哪還有什么話說。耀陽打個哈哈,客客氣氣地答道:“前輩處事小心謹慎,原本便是我等后輩的學習榜樣,又何來得罪之說呢?前輩太客氣了!”
老者微微點頭,表示非常贊賞兄弟倆的態度,環顧四周一圈,道:“此處僻靜耳雜,你們隨我進屋談吧!”語罷,示意土行孫推他進屋。
土行孫面對兄弟倆逼視的目光,正覺尷尬異常,此時趁機沖二人干笑幾聲,推著老者緩步入屋。耀陽與倚弦瞧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厚臉皮,雖然氣得夠嗆,但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相視搖頭,緊隨爺孫倆走入屋里。
堂屋里擺設簡略明凈,與尋常陽間百姓家無甚差別。
老者端坐輪車之上,領手一禮指向堂前的主人位,道:“圣使請上座!”
耀陽與倚弦連忙推讓道:“不敢,不敢,還是前輩上座吧!”說話間,兩人已經各自找了兩個客座位置坐下。
老者見二人謙遜有禮,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圣使”架子,心下更覺欣慰有加,于是挪動輪車行至二人身前不遠,道:“其實老朽腿腳不便,長年都在這輪車之上,坐哪里也是一樣,不如我們就這樣面對面,反倒顯得親近!”
老者轉頭大有深意地對身后的土行孫道:“行孫,去斟茶給兩位圣使,也算是給圣使賠罪吧!”
“是!”土行孫應聲返入里屋,不到片刻便端出兩杯茶來,畢恭畢敬地送至耀陽與倚弦面前,道,“小子今日不知兩位圣使大駕,以至于做出諸多不敬的舉動,還望圣使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跟小子一般見識!”
耀陽與倚弦想不到在陰錯陽差之下找到有炎氏后人,心中興奮不已,再聽過方才老者關于有炎氏族的敘述,對土行孫的看法一早便有所改觀,哪里還會責怪于他。
二人接過土行孫手中的茶,倚弦道:“我們怎會怪你,若不是你的功勞,我們多半還找不到這里,否則也不會這么順利就找到有炎氏前輩!”
老者微顏一笑,道:“不用前輩前輩這樣稱呼,如果單論身份,我們爺孫倆應該尊稱你們為前輩才對!再說有炎氏的姓太過招搖,還是稱呼現在的姓名為好,老朽別名土墼,我這孫兒小名行孫!”
耀陽與倚弦點頭應聲道:“土墼前輩所言甚是!”
土行孫在旁憋了半天的話,此時終于插口問道:“我記得自己繞著輪回集來回兜了好幾圈,直到確定沒人跟蹤才敢回來的,你們究竟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耀陽與倚弦心中暗自好笑,同時也不免覺得僥幸,他們如果不是得到婥婥的幫助,僅憑二人之力,企圖在偌大一座輪回集里尋找一位土遁術高手,實在無異于海底撈針。想到這里,兩人心中對婥婥這位魔門嬌女更添了幾分好感。
“好了,過去的誤會就別再提了!”土墼打斷土行孫疑惑不解的追問,面對兄弟倆開門見山地問道,“二位圣使此次來輪回集,為的便是去開啟‘無極秘境’么?”
兄弟倆對視一眼,想起神秘老者的吩咐,猶豫片刻,倚弦坦然道:“不瞞土墼前輩,其實我們也是機緣巧合才從一位前輩那里得知秘境一事,原本是為了我們本身一點私事,所以事先并不清楚秘境原來事關土墼前輩一族命脈!”
“圣皇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土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忍不住問道:“你們可曾見過圣皇?他老人家還好嗎?”
兄弟倆一聽之下,周身渾然一震,禁不住同時想到,難道那神秘老者真是有炎氏一族的先祖,被尊稱為“圣皇炎帝”的神農前輩?
礙于當初應諾不得透露老者行蹤,兄弟倆只能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倚弦見土墼一臉疑惑,忙解釋道:“其實,是那位老前輩叮囑我們不要透露他的消息,所以我們必須信守承諾,還望土墼前輩不要見怪!”
耀陽不解地問道:“土墼前輩為何如此肯定我們就是圣使呢?對于那塊玉飾,我們曾經仔細觀察過,好像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土墼搖搖頭,攤開一直緊握玉飾的手掌,只見原本掌心大小的玉飾竟縮至小小一個方塊,而且似乎不能見光一般,在土墼攤開手掌的瞬間,自行化滅,煙消云散了。
看得兄弟倆一愣一愣,根本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變故。
土墼解釋道:“這是我們有炎氏的一種獨門法藝,那塊玉飾其實是由一股元能固化而成,只要將想要傳遞的消息封印其中即可,因此,此物唯有遭遇本族一定級數的高手,方能開啟其中私密。否則,尋常再如何厲害的人物,也只能毀除它,而不能盡知其中所藏之秘!”
耀陽與倚弦頓覺新奇不已,他們從來都以為玄法的用途不外乎御敵防身兩種,怎么也料不到除了修持靈獸的趣味以外,還有像有炎氏這般別致精巧的用法,不由同聲驚嘆,心中對《玄法訣要》的興趣也愈漸強烈。
土墼神色悲凄地思忖半晌,毅然道:“只要知道圣皇他老人家還好,我們有炎氏一族的宿命即使再苦再屈,也甘心情愿去承受!”
土行孫愣愣道:“爺爺,你剛才不是說圣皇已經自毀肉身,引天雷轟至靈元俱滅了嗎?怎么可能還會……”
耀陽與倚弦一早便覺得土墼話里前后矛盾,此時聽土行孫問起,禁不住同時望向土墼,靜聽他的解釋。雖然他們認定那位神秘老者便是神農,但聯想到整個有炎氏部族傳說的始末,不由也很想知道其中究竟。
土墼回憶往事,緩緩講述道:“自從圣皇寂滅歸天之后,我們有炎氏部族的子民在暗無天日的魔域過著受人奴役、生不如死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直到蚩尤的妖魔大軍被軒轅黃帝徹底擊敗,趁著魔域一片混亂,大部分有炎氏族人得以逃出生天,但是當我們面對已經被毀滅的家園族地,都感到天地雖大,卻已無我們容身之所!”
說到此處,土墼黯然失色的神情漸漸變得興奮起來,仿佛想到令人振奮的事情一般,續道:“就在這時,圣皇終于顯現靈身,他告誡我們要忍辱負重,等待時機重整有炎氏部族,并將‘無極秘境’的開啟之法一一傳授給我族四大長老,叮囑我們一定要守候圣使駕臨,靜待光復有炎氏的時機成熟。于是從此之后,我們隱姓埋名、遠走他鄉。為避免魔門懷疑,四大長老每二百年一換,輪流負責守候在輪回集,等待圣使來解救我有炎氏一族!”
“屈指算來,我們業已等了將近千余年了!”土墼長嘆一息,臉現喜色望向耀陽與倚弦二人,抑止不住心中興奮的神情,顫抖著聲音道:“好在蒼天不負有心人,我們有炎氏部族終于等來了救星!”
耀陽與倚弦哪曾想到神秘老者會將如此艱巨的任務交托給他們,想到殘暴不仁的魔門人物,再一衡量自身的那點能耐,他們心中頓時沒了底,一時間惶然無措,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倚弦眼見土墼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們兄弟倆,為了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心虛,連忙隨口問了一句,道:“聽前輩剛才說,有炎氏一族有四大長老,那么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三位長老呢?”
土墼再度嘆息一聲,滿腔悲哀道:“我們在輪回集苦熬了五百多年,仍然無法等到圣使來臨。在極端失望的情況下,我們決定嘗試著靠自身之力解除本命封印。于是,我們拿出當年脫離魔域時偷取的《幻殤法錄》,開始自行修持當中所載的魔能法門……”
“誰知事與愿違,蚩尤的‘十絕封神印’果然厲害,令我們遭受自逃離魔域之后最大的打擊。因下丹淵海的本命元根被封,致使我等苦苦修持所得的元能根本無處可蓄,只能放任于脈輪經海之間,即使法能再強又如何?我們幾經猶豫,終于決定強行修煉一種‘慧元根器挪移法訣’,將一身元能置放于中丹淵海與上丹淵海……”
耀陽與倚弦聽到此處,禁不住驚咦出聲,只因在二人的腦中,《玄法要訣》業已倒背如流,自然知道所謂“中、上丹淵海”指的便是修真術中的“道鼎”——
據《玄法要訣》記載,尋常三界眾生逆天行道,必然先將自身體脈的錯綜交匯處,鑄煉成元能道鼎,方能聚元能用之以修真渡厄。然而在本體的上、中、下丹淵海三處之中,以潛藏本命元根的下丹淵海最為緊要,乃是修真萬法之根基所在。
至于位列上身的中、上丹淵海,只能是在達至“靈元歸真,天人合一”的真人之境后,才能循序漸進修持此二處道鼎,方能期望修達“煉虛還神、蘊神合道”的大成境界,洗髓易筋、脫胎換骨,終可躋身天界眾神之位。而在此之前,如若妄自修煉中、上丹淵海,輕則引至靈元紊亂不調、道基有損,重則招致走火入魔、萬劫不復之災。
土墼神色悲凄難以自拔,道:“……事實證明我們錯了,但慘痛的代價已經由不得我們后悔,三位長老因此走火入魔,沉淪在元神的虛迷幻境之中,本體石化而去。而我,也變成今日這般模樣,留得半條老命茍活于世!”
耀陽與倚弦心中唏噓不已,對于這樣的論述,平常在《玄法要訣》中看得多了,兩人素來不以為意,直至今日聽土墼說出印證的事實,兄弟倆這才真正對《玄法要訣》有了另眼相看的敬畏之意。
“唉,陳年往事,多說無益!”土墼一掃陰晦不暢的表情,道,“好在圣使如期而至,有炎氏一族這些年的血淚屈辱總算沒有白挨!”
兄弟倆暗暗叫苦不迭,畢竟兩人閱歷尚淺,像這般承受別人整整一個部族的希望,未免太過沉重。耀陽不由借機說道:“土墼前輩,老實說,我們也沒有什么把握,來這里,只是想碰碰運氣試試看。所以,您老千萬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土墼擺了擺手,微顏一笑,道:“經過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我已經將成敗得失看得很淡了。所以你們如果有機會步入‘無極秘境’的話,凡事無須太過勉強,顧及自身的安危要緊!”
兄弟倆備覺感動,但偏偏連安慰他老人家的話語也不敢說一句,心中愧意更甚,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土行孫始終沒有說話,他直至此刻才知道關于自己的身世,心中的驚疑可想而知,再說他平日里受人欺辱,逆來順受慣了,漸已養成遇事嘻笑放肆的性情,忽然面對這駭人聽聞的事實,讓他如何適應得過來呢?
土墼仰首觀望窗外夜色,道:“好了,時間雖然已經很晚了,但對于我們卻是剛剛合適,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不如我們連夜趕往秘境吧!”
耀陽與倚弦一聽大喜,兩人自從在宴會上見到魔門人物齊聚,一早便有抽身溜出輪回集避禍而去的想法,此時聞聽可以即刻趕往秘境,立時出聲答應了。
一旁的土行孫臉色大變,連忙脫口說道:“爺爺,現在太晚了,你身體又不好,孫兒覺得還是明天再去吧!”
這一番話再次讓耀陽與倚弦兄弟倆對土行孫生出些許好感,兩人怎么也想不到,外表猥褻、行為齷齪的土行孫竟然會是一個如此孝順的乖孫子,不免有些驚咦嗟嘆。
倚弦更是深受感染,應聲道:“是啊,土墼前輩,你身體不適,走夜路根本不方便,我看還是明日再說吧!”
土墼一臉堅決的表情,擺了擺手道:“雖然秘境地處偏遠,但它畢竟沉寂了千萬余年,若是在白日里開啟,強勁的浩能流溢而出,恐怕會招致道玄妖魔之類的高手驚覺,到時如果徒生變數,就得不償失了!”
“放心吧,我就算再老再殘,也斷然會有自知之明,所以二位圣使無須為我擔心!”土墼偏頭望了自己的孫兒一眼,面色凝重地拍了拍土行孫扶在輪車上的手,點頭示意他不必擔心。
耀陽與倚弦聽說秘境可能招惹魔門人物的感應,不由都有些緊張起來,再聽土墼滿懷信心的話,也不再推辭,齊聲道:“那就有勞土墼前輩了!”
土墼點點頭,道:“二位圣使不識得去路,不如就隨我們一起使土遁術去吧!”
兄弟倆正覺尷尬,試想身為“圣使”的他們,竟然連遁術都不會,豈不笑煞旁人!聞言齊齊點頭,找準了這個穩當的臺階下,暗里禁不住吁了一口氣。
“等等!”倚弦猛然想起方才封印在土地中的金剛杵,忙抽身到外面,掘土將杵取了出來,除凈塵渣,拿到土墼爺孫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方才因為擔心你孫兒逃走,所以……還望前輩見諒!”
土墼聞言大笑起來,不以為忤地搖頭道:“‘豎金合土,屯地封界’,確實是破除土遁術最好的方法!只是……”看著倚弦手中的金剛杵,土墼神色一愣,雙目厲芒一閃而過,道,“圣使能否借手中金器一觀?”
倚弦依言將金剛杵遞給土墼,但想到這是婥婥所贈,難道上面留有某種魔門的暗記不成,于是怕被土墼看穿,心下不免忐忑,故作不解地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土墼接過金剛杵,仔細端詳片刻,皺眉問道:“敢問圣使,這金剛杵何處所得?”
倚弦與耀陽禁不住心底一驚,倚弦只能如實地答道:“是……一個女子所贈!”
“凈看這柄端異紋,左旋右出,呈五華朝陰之象!”土墼追問道:“莫非那個女子是魔門中人?”
“前輩所料不差!”倚弦面色一紅,訥訥答道,“此物正是魔門防風氏的婥婥姑娘所贈!”
此言一出,不但令土墼震驚不已,連一直沉默不言的土行孫也不免心有所動,偏頭驚疑地望向倚弦,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兄弟倆對望一眼,知道始終瞞不過土墼,倚弦于是將婥婥贈杵送蜂之事一一說出,只是省略了婥婥與他之間的一些尷尬細節。
土墼將金剛杵遞還給倚弦,疑道:“風魔女此舉究竟是何用意呢?難道她已經知道你們的身份?但是,關于圣使秘境之事皆屬本族絕密,天地三界知其詳者,也僅僅我族四位長老而已。”
土墼沉思片刻,神情顯得格外凝重,道:“不管怎么樣,為了以策萬全,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
倚弦小心翼翼地將金剛杵置放于腰間,他和耀陽在下意識里雖然都不愿相信婥婥會做出什么危害他們的事,但內心始終對魔門中人存有三分戒心,令他們不得不心生顧忌,連連點頭稱是。
土行孫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地說道:“爺爺,這些家當……”
土墼聲色嚴厲地打斷他的話,道:“身外之物,何必如此看重,改日回來再取也不遲!”土行孫有些戀戀不舍地望了望屋里屋外,只能很無奈地放棄了搬走內屋珍物寶器的想法。
土墼望向耀陽與倚弦兄弟,道:“事不宜遲,請二位圣使速速靠近我三尺之內!”
兄弟倆應聲行至輪車旁,一聽可以馬上領略五行遁法中的土遁術,心中都感到興奮不已,他們從前騎過飛虎靈獸、玩過隱靈遁法、甚至在被蚩伯操控時還被迫嘗試過水遁,那種逐一體驗玄法奇妙的感覺實在太讓他們投入而沉迷進去,這也是他們念念不忘修習《玄法要訣》的動力之一。
土墼神情肅穆地端坐在輪車之上,口中嚅嚅念誦咒法,掐指成訣,自上而下劃空旋出一圈低縱的弧線軌跡,渾厚魔能應勢而發。
此時,耀陽與倚弦可以清晰地感應到,一股沉實的元能旋出恍若實質的有形結界,將四人緊緊護衛其中,結界之力沉穩盈實而又極具張力,充斥四人身周數尺范圍之內,令人徒生與面前環境隔閡開來的感覺。
片刻間,隨著土墼催發的本體元能愈漸增強,耀陽與倚弦的思感不自覺地隨著魔能向下擴展,循著腳下土地一直往一個方向延伸,直到某處不知名的地點才驟然停止,然后只聽土墼一聲低喝:“走!”
頓時,四人的靈軀被結界托住,如同水銀瀉地一般迅速沉入地底。耀陽與倚弦只覺眼前一黑,結界裹帶四人開始向目的地緩緩行進。
兄弟倆好奇地伸手觸碰身周這層結界,只覺這股元能的稟性不寒不熱、厚實有力、分布勻稱,張弛有度的力量具有極強的穿透力,輕貼在結界表層上,可以完全感受到結界與土地之間的巨大摩擦。
這種感覺與他們曾經感受過的眾多結界力量完全迥異,比如隱靈遁法中“幻屏結界”的玄奇漣漪,潛水遁術中“玄能附體”的微妙感應,乃至奇湖水底“紫青結界”的氣息交互等等。
還不等兩兄弟細加琢磨,便只覺耳邊風聲頓起,眼前一亮,原來四人已經升上地面。土墼掌中法訣一收,四人身周的結界頓時消失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