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啊,你別哆嗦了,你看,你身上都凍紅了,我生了火,很快就不冷了……”
宋火當然不知道,蘇幕不是因為冷而渾身顫抖。最起碼,不全是。
登徒子!你不是說,閉著眼嗎?你是怎么知道的!蘇幕憤怒、羞赧、寒冷,牙關緊咬,卻仍舊動彈不得。
如果宋火知道蘇幕有意識,他一定會對天發誓,他只是無意,無意間看了兩眼而已。
人在極度緊張之下,越是不斷強調自己不看,眼睛卻老是不由自主的,傾斜過去……或者說,哪怕再慫的男人,骨子里都是個大色狼?
很快,蘇幕覺得暖和起來。她早已被宋火拖到篝火邊的干草上。再然后,她就聽到了宋火解衣帶的聲音……完了,完了,全完了!蘇幕啊蘇幕,你為什么沒有死?!為何偏偏要活著,受這些凌辱……她想咬舌自盡,舌頭卻也因中毒麻木,絲毫動不了。
……
……
事實證明,蘇幕這次真的想多了。宋火只是窸窸窣窣的脫下自己的老羊皮襖,小心翼翼的裹在了她身上。
“姑娘啊,你的衣裳洗干凈了……我給你架起來烘干……”宋火牙關打顫,搓著手說道。
顯然,對他這樣目前毫無修為的人來說,在冰天雪地中,脫下羊皮襖,無異于自殺。
“……”
“姑娘啊,你的衣裳干了,我給你穿上……我的羊皮襖,還……還我吧!”良久之后,宋火每說一個字,都不禁牙關打顫。當他那冰涼的手,觸碰到蘇幕溫熱滑嫩的肌膚,蘇幕頓時渾身戰栗,如篩糠一般……冷,羞,怒,蘇幕整個人都紅了起來……
偏偏,宋火依舊笨手笨腳,顫抖的手,就連心肝兒也在顫。
蘇幕顫抖的更加厲害,她好像在經受極刑。
……
……
“姑娘啊,你中毒有些厲害,我給你喝點血,我的血,應該能解毒……哎呦,好疼,你別咬我手指……啊!啊!啊!”
噫!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蘇幕暗暗發狠報復,咬住他的手指就不撒口了,血液緩慢流進她的喉嚨……宋火說的是實話。他是從小在藥草中泡大的,可以說百毒不侵。就連陳漁也說過,多次下藥,也沒能毒倒他。
此起彼伏的痛哭聲,在叢林間回蕩,驚起了飛鳥,震落了松濤上的雪花……
……
又一天過去了,宋火吃了兩條凍僵的烤魚,蘇幕沒有醒,陳漁也還是沒有來找他。
“陳小漁啊,陳小漁!我不能再等你了。昨晚的狼嚎聲,太可怕了。再等下去,即使我不被野獸吃掉,這個姑娘也會凍死、餓死。等過了今夜,我就帶上她尋找出路去。”
半夜,宋火守著夜,終于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蘇幕眼珠晃動了幾下,手指微卷,緩緩睜開了眼睛。
“咦?這個人?那個慫貨?!”她語調冰冷,喃喃說道。
……
……
“慫貨!快逃!狼群來了!”
宋火夢中驚覺,迅速竄出四五步,忙又回過身去,想要扛起蘇幕跑,然后,沒抗動……“姑娘,你怎么這么重……你……你醒了……”
“呵呵,果然是你!”蘇幕冷冷的說道。
一抹凌厲的殺意,自她眼中閃過。
哪里有什么狼群,分明是蘇幕在試探他。試探他是不是宋火,試探他是不是真的慫。
“怎么跟陳小漁一個德行!像座冰山!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哎!”宋火小聲嘀咕道。
一想起陳漁來,他的心不由得沉重起來。陳漁說,那三個刺客修為很高,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脫身出來。
“你,要不要喝水?”宋火遲疑道。
“不喝!”蘇幕眼中殺意仍在,卻并沒有急著出手。
“那,要吃些烤魚嗎?”
“不吃!”
“你!”宋火有些不悅。自己好心救人,卻換來如此蠻橫的對待。
“你什么你!你轉過身去,不許看我!”這句話一出口,蘇幕的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耳根。
那段經歷,對她來說,實在是有些太不愉快了……“你們女人,怎么這樣?!就憑你們生的好看一點,我就得處處受氣嗎?!可是,我救了你哎!我欠你的嗎?!”
“你!”
“你什么你!愛吃不吃!愛喝不喝!”宋火說完,背過身去,趴在松樹上,眼淚涔涔而下,他又哭了出來。
宋火的脾氣又發了出來。
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幾天以來,他的火性似乎越來越大了。只是,發脾氣,他覺得自己好累,很想哭。
他很想念炎陽,很擔心炎陽,甚至很想念陳漁,很擔心陳漁。當這種想念和擔心落到了實處,就變成了無能為力的淚水。
正因為無能為力,經歷了無能為力的絕望,才渴望變得強大。
然而,這點刺激還不夠,對宋火來說,遠遠不夠……直到很多年后,在他邁入了真正的大自由境界前,他還始終記得,那種絕望的滋味。
“……”
看到這一幕,蘇幕忘記了氣憤,羞惱,饑渴。這些情絮,都已經被震驚和錯愕所取代,她真的驚呆了……出身高貴,容顏絕世,蘇幕有著無數的傾慕者。這些傾慕者,或高貴,或強大,或成熟穩重,或年輕有為。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氣度非凡的男人。時至今日,她還從來沒見過宋火這樣的男人。
換句話,直白的說,宋火算是個男人么?這是個什么玩意兒?
男人,就這?
……
……
第二日,太陽又升起來了。
蘇幕雖然轉醒,但依然沒有恢復過來。不得已,她的胳膊僵硬的搭在宋火的肩膀上,整個人也伏在宋火的背上。
宋火扛不動,拖不動,就只好背著她。
蘇幕一路咬著牙,面色陰沉。那一抹空山新雨后的玉顏上,似是盈盈浮起了一泓秋水……秋水澄澈,水光瀲滟之下,卻好似暗流涌動,隨時都會將宋火淹死。
關于兩人初遇的這段往事,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都沒有再被提起。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常被提起的故事……兩人在之后的一整個白天,都沒有說話。
宋火放下蘇幕,蘇幕就休息;宋火扶起她,蘇幕就搭上他的肩;宋火捧來水,蘇幕就喝;宋火拿來吃的,蘇幕就張開嘴。
兩個迷失方向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這本沒有什么可說道的,直到變數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