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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魏道士

1

新春,三月三。

最好的蟠桃,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三千年一成熟。

凡人食之,得道飛升,壽比日月。

焉知日月之輝,也有盡時。

2

魏道士在樹下盤坐,柳葉徐徐飛揚,陽光輕輕旋轉。

連身旁的大河也一改奔涌之勢,緩緩流過。

山精野怪,地仙凡俗路過,都以為其已入春意盎然而我心不動的境界。

撲通一聲。樹下墜下一果子,砸到魏道士頭上,道士不動。

再撲通一聲。道士我自巋然。

再撲通一聲。道士站起大罵:“哪個混球擾我清夢!出來!”

微風卷過,四下無人。

道士撿起砸他的東西,居然是三個果核,上面還沾著口水。

誰家野狗子在樹上啃桃子?!

道士怒視頭上樹枝。這柳樹哪里來的桃核?

莫是天下掉下的?魏道士再看看天,發現天色燦爛中似有陰霾,就像被撕開了一個口子。

再看看三個桃核,又哪是凡間之物?

道士掐指一算。三月三,王母大壽,天上正是大宴群臣,飲仙酒、吃仙桃、啃仙肉的時候。

他搖搖頭,恐怕要出禍事了。這三個桃核拿在手里,沾了一手的唾沫星子,雖惡心得緊,但棄之可惜。

魏道士把三個桃核放在袖中,往回走。

經過市集的時候,他大聲吆喝道,“天要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啦?!?

西南道觀的魏神仙說的話,誰能不信呢。

東家丟了羊,西家寡婦勾搭人,孩子是不是親生的,老娘要不要再嫁人,都要到他那里搖個簽、求個卦。

于是集市上很快空無一人,都回家去了。

3

道觀就是一進二的堂屋結構,帶一個很小的院子。

堂里供三清,左側廂房魏道士起居,右側堆雜物。

堂里還有一套桌凳,是人家找魏道士算命時候用的。

魏道士一進門,天就開始下雨了。并非如油春雨,而是瓢潑大雨,厚厚的云層擋不住五顏六色的閃電和青一塊、紫一塊的光影。

天上這次恐怕被揍得老慘了。

老魏有點幸災樂禍,把三個桃核放在了桌案上,就進屋搬太師椅,準備在天井邊上舒舒服服看看天氣變幻。

等到他搬出椅子,卻發現桌案上的三個桃核已經不見了。

哪里來的妖孽造次!他一驚,手一松,椅子就掉到地上砸了自己的腳。

只聽一聲哀號,他抱腳攤倒在地上打滾。

這時卻發現一只短腿的貓在桌案地上打滾,四只爪子歪七扭八地劃拉著想掐自己的脖子。

壞了,這只貓把桃核吃了。魏道士不顧腳疼,過去把貓尾提了起來。

這只貓是魏道士收留的,本來指望它能除鼠害,不想它四足太短,尾巴太胖,根本不是運動的料,還跑不過老鼠,反而經常禍害魏道士的食物。

據說它的祖上曾是皇宮里的富貴之寵,但流落民間,就是多余之物。

倒吊的貓眼圓睜地望著魏道士,發不出一句聲音,四足時而勉力合成了叩拜之狀,時而又散開,要掐自己的脖子,憨態可掬。

魏道士由驚轉怒,再化作苦笑:“孽障??!”

用手輕輕一拋,貓在空中轉幾個圈,落在暴雨的院子里一翻滾,居然化作一個胖乎乎的短手短腳的孩童,大概三歲的模樣。

只見他向魏道士俯首帖耳一拜,喊道:“師父。”

魏道士搖搖頭:“你因緣際會,免去了數百年的苦修。但化作人身不知是福是禍,我沒本事做你的師父,你且去吧?!?

孩童在雨中抽泣,不肯離去,又是一拜,“師父?!?

魏道士不理。他再拜。

突然,雨中一道驚雷直直劈下。孩童愚鈍,不知閃避,仍俯首在院中。

魏道士拂手一揮,袖中飛出一柄青碧色的短劍,將霹靂打散。

院子上的云層翻滾,似乎雷霆不悅。

魏道士沖天高喊一聲,“爾等現在自顧不暇,莫要挑惹事端才是?!?

言罷,云中方偃旗息鼓,轉向他處。

魏道士不悅地說:“你去右廂房吧,以后就住那里了。”

孩童三叩首,“謝謝師父!”然后歡天喜地,一溜煙就進了廂房。

彼時人間正是西漢末年。五百年后,盛唐貞觀,玄奘西游。

4

“師父,你給我起個名字吧?”

“為什么?你不是有名字嘛?!?

“師父,你老叫我小雜毛。那些善信也跟著你這么叫,那你不就成老雜毛了嗎?”

“……”

魏道士苦思良久,“我大漢朝以禮樂風度樹國。那你就叫樂風吧?!?

孩童拉開自己的褲襠,低頭看了許久,說道:“可是師父,這個是女孩子的名字吧,我是男孩子。要不然叫大漢,或者樹國,你看如何?”

說著孩童就脫下自己的褲子給魏道士看。

魏道士不語,只是捂臉搖頭。孩童還要再說,道士突然飛出一腳,踢得他在院子里翻了幾個跟頭。

“以后你就叫樂風。知道嗎?”

“可是?”

魏道士躺在太師椅上,又伸了伸腿。

“好吧,知道了?!?

5

“師父,有人求簽。”

“好,就出來?!?

桌案前是一女子,她含淚問:“魏仙人,你看我今年能懷上嗎?”

“手伸出來?!蔽旱朗恳粧吆炍模孪潞灒S手一丟,號住女子的脈。

“脈象正常,手很滑,臉很粉,富貴人家啊?!?

“師父,人家丈夫在門口站著呢!”

“咳咳,簽文很好。”魏道士從桌案底下提出兩服藥,“給你丈夫吃,很快就能生了?!?

女子羞赧:“這可怎么好,我生不出來,還能讓男人吃藥,太丟夫家臉了?!?

魏道士撇撇眼,“哦,那這樣,每次行房前,你和男人各喝一半,溫補陰陽,這樣就能生個和他一樣的大胖小子?!?

女子看看了胖孩童,面露難色,“吃這個藥,孩子腿腳會這么短嗎?”

樂風高喊:“贈藥免費,解簽四十文。交錢快走。下一個!”

女子走后,樂風問道:“師父,你還能管生孩子?”

魏道士冷笑,“不孕不育算個啥。只是公雞不打鳴,讓母雞來看為什么下不了蛋,這不笑話嗎?”

6

“師父,天黑了該出發了?!?

“好,你帶的什么東西?”

“柳條啊師父,那些善信不都說柳條打鬼,一打一個準嗎?”

魏道士頓時無語:“樂風,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還要請我去干什么。明天開始你還是去上私塾吧,別整天和七大姑八大姨湊在一起瞎叨叨,人要有點文化知識。”

“哦,師父?!?

鎮上的王二家,在街尾拐角,隔壁就是張屠戶家。

每到十五月圓,可憐的王大嫂就發出慘烈的豬叫,然后跑到各家各戶外院拱墻角,王二哥用繩索捆扎她,但只要一轉身,繩索就莫名其妙地脫落。一個鎮上的狗洞都被她拱成人洞了。

魏道士到王二家的時候,鎮上好事的、仗義的、地痞無賴的,都擠在門口看熱鬧。

見到魏道士,大家馬上閃開一條道。王二問道士,“仙人,您不用做法的工具嗎?要不要我們去準備。要雞血還是狗血?”

魏道士擺擺手,“你眼力不好,難怪媳婦都看不住。我這不是帶柳條了嘛,柳條打鬼,一打一個準。打滿七七四十九鞭就可以了,難為你媳婦受點皮肉之苦?!?

張屠戶迎了上來,“仙人,就這么一個嬌滴滴的人,哪受得了這么多鞭子,還有別的法子嗎?”

“有啊。”魏道士指指樂風,“割他屁股上一塊肉,趁熱吃下也可以驅邪。”

樂風心頭一緊,害怕地摸摸屁股,抱住了魏道士的腿。張屠戶一雙殺豬宰羊的銅鈴大眼望過去,但迎到了魏道士冷冷的眼神,忙說道:“不敢、不敢。”

魏道士進屋去,樂風跟著把門反鎖上。

屋里一盞燭火搖曳,王大嫂一雙紅色的淚眼直勾勾望著他們,而漆黑的影子頭頂兩個羊角,從地下慢慢延展到了房頂,作吃人之勢。

“滾!”魏道士說了一個字,然后開始邊念咒邊用柳條抽打王大嫂。

屋里傳出了鬼哭狼嚎的呼救聲。聽得門外的人莫不心驚膽寒。

七七四十九鞭后,師徒出門。魏道士淡淡地說:“沒事了。敷點金創藥就可以了?!?

樂風從胸前掏出幾服藥,說道:“驅鬼免費。療傷藥八十文?!?

回去的路上,樂風拽著師父的衣角,“師父,你好厲害,你念的是什么咒?一下子就把鬼趕跑了?!?

“哦?!蔽旱朗康嗔说喟耸腻X,“我沒念咒,就是在罵他。王二是挑貨郎,常年不在家,結果媳婦勾搭上隔壁的張屠戶。”

“張屠戶那里很多牲畜冤魂,屠戶煞氣重,他們還不敢造次。王大嫂命根輕,還敢在那里鬼混,能不撞邪嗎?”

“我剛才用土話罵她不貞不潔,活該受罪,再打她幾鞭以儆效尤?!?

樂風皺起眉頭,“那師父你怎么趕走那些冤魂的?”

魏道士:“我叫了它們滾啊。”

樂風:“就這樣?”

魏道士:“嘿,你還小。這世界人人鬼鬼,莫不一樣。都是欺善怕惡,欺軟怕硬的東西。我拳頭比他們大,他們敢不滾?”

7

“師父師父,我回來了。”

魏道士正在院子里瞇著眼睛,曬著暖洋洋的太陽,頭也不抬,“這么早?私塾的老師可是一年收我十文錢的。”

“不是,師父,鎮上來了很多畫紅眉毛的士兵,征用我們學堂。你看,我讓他們也給我畫了一條?!?

赤眉軍來了?魏道士睜開眼,發現樂風的眉毛已經被描紅,還是一字眉。他飛起一腳,樂風又在院子里翻了幾個跟頭。

“師父,”樂風雙眼帶淚,“你就不怕把我踢死嗎?”

魏道士又閉上了眼睛。

“西王母以前統治昆侖,有兩大至寶,一是蟠桃,二是金丹。前者溫補、后者暴烈。金丹就是以蟠桃核為主料練成的。所以蟠桃肉凡胎可食,蟠桃核可是食之則死?!?

“你吃三個蟠桃核不死,是因為貓有九命,每三命煉化一個蟠桃核,如三個金丹在體。我幾腳踢不死你的。”

樂風又換上一副嬉皮笑臉,“師父,蟠桃核那么本事,怎么我沒有你那樣的法力呢?!?

魏道士:“早著呢。你體內的蟠桃核連殼都沒消化開,還法力?等個幾百年吧?!?

樂風:“嘿嘿。師父,我還和你說個事?!?

“說?!?

“占我們學堂的人里邊,有個人說話聲音尖尖的,和您好像,但是他沒有胡子。聽說是以前皇宮里的顯貴呢!”

“呦。什么顯貴啊,造反的王爺,還是天子近衛?”

“不知道,但是那些紅眉毛都恭恭敬敬喊他公公。”

“過來?!?

魏道士又是一腳,把弟子踢出院子。

8

半夜的時候,門拍得很急。

“師父,開門嗎?”

“你去?”

“我怕。天黑有鬼?!?

“哦,那就不管他。”

門被踢開,進來幾個赤眉軍。

“師父,出去嗎?”

“你去?”

“我怕,天黑有壞人。”

“那一起吧。”

魏道士和弟子從兩個廂房走出來,魏道士一腳把弟子踢翻,“怕個屁,自己家還怕?!?

魏道士橫眉一掃,“你們干什么?”

幾個赤眉軍擁著一個清秀的拄著手杖的中年人走出來。他氣度雍容,“聽聞此處魏道人有通神之能,特來求卦?!?

“哦?!蔽旱朗克坌殊斓刈M太師椅,動動手指頭說:“求啥?自己去三清像那里搖簽。半夜斷卦,十倍收費?!?

“放肆!”幾個赤眉軍怒斥。

中年人擺擺手,又走近前摸摸樂風的小腦袋,說道:“我不信三清。”

魏道士哈欠,“還真湊巧。我也不信?!?

樂風興奮地說道:“師父,這就是和你聲音很像的人?!?

魏道士不悅,“蠢貨,滾回來。”

他走到院子的中央,把木杖立在青石板上,手離杖而杖不倒。

“我的卦在這里,請道人看看?!敝心耆耸州p輕一拍,手杖沒入青石板三寸有余,石板開裂,露出紅光,就是一副奇妙的八卦之像。

有點本事啊。魏道士不得不站起來,走到院中,“你問什么?”

中年人:“前程?!?

魏道士搖搖頭,“不歸路,慘?!?

中年人:“我不是問個人?!?

魏道士笑了,“我說的也不是個人?!?

中年人臉色一沉,欲拔杖離去。魏道士輕輕一拍,手杖再入地一寸,“卦金?!?

中年人一笑,“奉上十金。”隨行的赤眉軍即刻奉上。

魏道士仰天不接,手指握拳,“我方才泄露天機,不是黃金可贖?!?

樂風跑了過來,張開雙手,“我師父要十倍?!?

中年人不屑一笑,“那就百金。”赤眉軍奉上百金。

魏道士一腳把樂風踢回三清像前,還是不接,“我不要錢?!?

中年人臉色陰沉:“那道長要什么?”

“你們此行,意欲何為?”

“征丁入伍?!?

“我的卦金就要這個。”

“道長口氣太大。就怕你要不起。”

“此杖你天亮前能拔走,分毫不取。如若不能,便請付卦金?!?

“哈哈?!敝心耆斯首骰磉_,“道長太小看人了。何須天亮。在下如拔三次取不回手杖,赤眉軍多少人來,多少人走?!?

中年人胸有成竹,第一次,輕描淡寫,杖出三寸。

第二次拔,卻覺手杖長出千萬根莖盤桓大地,絲毫不動。

中年人內心微瀾,咬緊牙關,施展全力再拔,頓時山搖地動,再出半寸。

中年人和魏道士都面露難色。

中年人拔第四次,手杖方輕輕而出。

他嘆了一口氣,“想不到偏遠市井有此等高人。我自當如約而去?!?

魏道士哈哈一笑,“我也不知赤眉軍中有此等人物。差點托大了?!?

中年人向魏道士作一揖,“魏道長,我們有緣,您不問我姓名?”

魏道士作揖,“關我屁事。”

中年人悻悻一笑,率部離去。

樂風跑過來,“師父,你好厲害?!?

魏道士手按住他的頭,默默不語,鼻腔流出了鮮血。

翌日天未明,赤眉軍無影無蹤。

9

魏道長在家里睡了一天。

又是半夜,有人拍門。

樂風躡手躡腳下床去開門,進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師父,有人打我。”

魏道士走出來。

“師父,他打我。”樂風咬著少年的手指,語音含糊。

少年苦笑,“我就拍了你的頭。”

“拍我頭的都不是好人。”

魏道士:“我也不是嗎?松開。”

樂風躲到魏道士身后,“昨天那個就不是好人。”

魏道士:“夜半登門,有何事?”

少年:“在下凌云,是青莽道人門下。特奉師命,前來討要青匕?!?

“哦。”魏道士一臉厭惡,“是青莽給你起的名字吧。你前幾天已到,怎么今日才露面?”

少年:“師父說您生性狡詐,讓我等待時機。我看您受傷了,才敢來取?!?

魏道士臉皮和胡子都抽搐起來,“呵呵,你還真老實。天晚了,明日再說?!?

凌云拔出劍,寒光映月,冷鋒凝霜。他說:“你不交出來我就不客氣了?!?

魏道士:“好劍,什么名字?”

凌云:“凌云劍?!?

凌云,凌云劍,都什么名字。

魏道士整張臉都抽動了,“那個老娘們就不能讀點書,花點心思起名字嗎?”

凌云:“交出來青匕,不然我的凌云劍就不客氣了?!?

“師父,揍他!”樂風在一旁叫囂。

魏道士背對他,腳一踹,樂風就像炮彈一樣飛過去,把凌云砸到在地上。

“師父,他打我?!?

“那你咬他?!?

“啊……我的手指?!?

“你們倆今晚一起睡?!?

“不”,“不”。

10

早晨的桌案上,放著一把青碧短劍,剔透晶瑩,乃上等翡翠。

凌云拿起短劍反復查看。

魏道士:“拿走吧?!?

凌云搖搖頭,“我不知道真假。您生性狡詐,怕會騙我。”

魏道士怒道:“你師父沒有教過你怎么辨識青匕嗎?”

凌云:“沒有。她只是提醒我小心您騙我!”

魏道士瞪眼,“那你要怎樣?”

凌云:“您用青匕施展一下,我看看就知道。”

魏道士火冒三丈!樂風拉拉他,“算了師父,我們去街口吃早飯吧?!?

“走?!蔽旱朗堪蚜柙屏涝谀睦?,剛要走出院子,晴天落了幾個霹靂,震得人耳朵發疼。

一群金甲人持戟從天而降將院子團團圍住。

魏道士很無奈,“怎么這么冤魂不散?”

金甲人高喝:“青妖放肆,一年前有蟠桃仙果掉落凡間。幾經追查,就在這院子里,速速交回,免生兵戈?!?

魏道士更無奈,“都來要東西,當我這里是善堂?。 ?

一個金甲人沖出來,“青妖怎敢無禮,快快束手就擒!”

魏道士抬腿一蹬,當胸把他踢出院子,“青妖是那條蟒蛇,我是柳仙。”

帶頭的金甲人義正言辭糾正他,“當日你不受天宮所賜的地仙之籍,近日怎敢妄自稱仙!”

還有一個金甲人兩眼射出金光,掃到樂風身上,高喊:“在他肚子里,快將他拿下開膛破肚!”

樂風嚇得屁滾尿流要躲到魏道人腳下,魏道人一腳把他掃到凌云身邊,“呆小子,保護他?!?

凌云拔出凌云劍,“劍在我在,我在他在。”

魏道人回頭看他,“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回頭又沖金甲人喊道:“蟠桃當真沒有。只有三個蟠桃核,都是天上大仙嚼爛的廢物,偶然拋落凡間,為我的小徒弟所獲。諸位能否賣個人情,就當贈予小人了。來日必有所報?!?

領頭的金甲人呸一聲道:“天上大仙之物,即便嚼爛廢棄,也不是爾等下界之人可以享受的??鞂⒛切∽咏怀鰜?,饒你不死?!?

魏道人陰陰一笑,“給臉不要臉。你們還真當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一只猴子都攪得你們天翻地覆。如今騰出手來,就敢到這里撒野!”

金甲人惱羞成怒道:“布陣!”

他們有備而來,從祝融處學習了七十二峰火神圖的奇妙,十三個金甲人踏步有聲,按部游走,化作復數再復數,七十二戟封住十方之位,憑空催生三味之火,綿綿不休,生生不絕。

魏道士站在中央,不閃不避,腳下如有老樹生根一寸寸往地底而去,直至黃泉取水,以澆灌自持。天火遭遇黃泉水,實在棋逢敵手,僵持不下。

但黃泉之水綿綿無盡,十三個金甲人的法力卻是有限。

待到他們力竭,大火撲哧一聲就被魏道士身旁所漲的狂風吹滅。

可院子中央哪還有什么老道人。

只見一個劍眉星目、唇紅齒白,長發飄揚的妙女子著一襲綠袍迎風站立。

她怒視金甲人,“你們就這么燒了我多年的皮相,實在可惱。再不滾,就別怪我不給情面了!”

樂風大驚,“我師父呢,這個女人是誰?”

凌云拍拍他的腦袋,“這個女人就是你師父啊。你現在知道為什么說她生性狡詐了吧。只是沒想到你師父比我師父還美?!?

金甲人心有不甘,呈兩翼張開,持戟沖殺過來。

魏道士如今是魏美人了。

只見風吹袍舞,柳枝輕搖,其動如云飄水逝,不著痕跡,無路可尋。

我快則敵慢,金甲人相形見絀,如同靜止。

一、二、三、四……十三。

魏道士算著數,一個人兩個巴掌,再當胸一腳,逐個踢翻在地上。

魏道士站在領頭金甲人的胸口上,手指一勾,地上萌出兩株青草,倒鉤的草尖如金針一般點在金甲人的的瞳孔處,再入毫末,一雙眼睛就要廢了。

魏道人笑道:“還敢來嗎?”

“不敢,不敢?!?

“滾!”

金甲人落荒逃回天上。

樂風怯怯生上前,“師父,你變成女人了。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師娘???”

魏道人劍眉倒豎,活脫脫一個美夜叉,“我怎么有你這么蠢的徒弟。滾!”

11

金甲人在南天門徘徊,守門將問他們,“諸兄何事如此煩愁?”

金甲人:“白兄不知。那下界柳妖著實難以對付,祝融的神火都燒不死她。我等無法向玉帝復命啊?!?

守門將:“諸位兄長有所不知,柳妖乃千年修煉,喜靜不喜動。她所居之處乃多年經營的風水寶地,只要盤踞在此,上窮碧落下黃泉易如反掌,大羅金仙都奈何不了她?!?

“唯有將她逼出居所方圓十里,消減她的法力,才能制服她?!?

金甲人困惑,“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調虎離山呢?”

守門將左右一掃,確定四下無人,便附到金甲人耳邊竊竊私語。

金甲人聞言大喜,“白兄對此妖如此了解,不若與我們一同降她,到時在玉帝面前,我們報白兄首功?!?

在下界。

魏道士作了一幅原來的老人皮相,但是鼻子總是弄不好,一不小心就掉下來。

她沒好氣地對凌云說道:“原來的皮相是你師父給我做的。該死的老娘們,手藝真是好?!?

樂風:“那我們再找凌云的師父做唄。”

魏道士:“沒戲。我們鬧掰很多年了,誰都不想見誰?!?

樂風:“師父怎么和傻子師父鬧掰的?”

魏道士不語,擺弄他的鼻子。

凌云:“因為男人?!?

樂風:“?。靠煺f快說?!?

魏道士大喝一聲:“滾。”

原來青莽和柳樹兩個妖精,一動一靜,千年來一起修行,事半功倍。

二人情同姐妹,甚至交換了本命法器。

誰知道后來因為一個白面書生鬧翻了。都是無聊的情種。

樂風在廂房的床上打滾,“沒想到師父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

凌云:“你別滾了,壓倒我頭了!”

12

雨歇微涼。春風沉醉的晚上。

鎮上眾人都有金甲神人入夢。

神人說,鎮上西南道觀,有一妖人盤桓吸收靈氣,如不趕走,恐山川枯竭,人命可危。

如此七夜。終于流言四起。

“我看是真的,不然怎會全鎮人都夢見這事呢??隙ㄊ巧裣删尽!?

“對對,上次我女人生不出孩子,他非要哄我吃藥,說包生男孩,結果生了一個女孩。”

“他還讓王二的媳婦吃他那胖弟子的屁股肉,吃人肉??!”

“他還故意用柳條打我,我明明清醒得很,還把我往死里打。”

“聽說他把紅眉毛的士兵都嚇走了,壯丁都鎮不住他的邪氣。”

“可是怎么把他趕走?!?

“燒他,妖怪都怕火燒!”

當天夜里,道觀就起火了??墒腔馃揭话耄缕鹆思t色的大雨。

第二天夜里,火又起來。又是紅色的大雨。

眾人更信道觀里的魏道士是妖孽。

第三天的時候,火再燒起來。

“師父,火又起來了?!?

“今天,沒下雨嗎?”

“沒有。師父,雨不是你下的嗎?”

“唉……不是。我們出去看看吧?!?

打開門,看到幾百號人舉著火把圍著他們。

魏道士大聲問:“你們干什么,要鬧出人命嗎?”

言畢,臉上的鼻子突然掉了下來。樂風伸手接住,“師父,你鼻子又掉了?!?

妖怪?。“傩阵@散,火把丟了一地。

魏道士掐指一算,“樂風,我們收拾東西吧。這里待不了了。”

樂風:“可是師父,我們去哪里???”

魏道士:“去凌云家?!?

13

一重山、兩重山,山高路遠煙水寒。

魏道士捏著他的鼻子,帶著一個四歲的孩子和一個十四歲的大孩子,翻山越嶺。

埋伏往往發生在深夜。但這次卻在拂曉之時。

魏道人:“你們為什么不夜里來?”

金甲人:“我們正大光明?!?

天火像火龍一般當空撲下來,似有千山萬海之重。

魏道人臉色微白,張手上托,狂風拔地而起。

兩股力量激烈碰撞,風卷火走,火壓風鼓。吹蕩得樂風連翻幾個跟頭,凌云一手持劍插入地下,一手拉住樂風才不至于被吹到山下去。

樂風哭著大喊:“師父,風好大。我們回道觀吧?!?

風歇火散,魏道人現出美人的本相,一襲綠袍斑斑點點沾染無數黑灰。

她力有不及,回頭向凌云喊了一聲:“帶他去你那里??熳??!?

金甲人持戟劈來,“誰都走不了?!?

魏道人搖搖晃晃后退,一步、兩步、三步。一步動而草木動,二步動草木羅織成網,三步立定,一張又一張,層層疊疊的天羅地網向前撒開。

金甲人齊頭并進,一戟跟著一戟刺出,合成十戟、百戟,光芒聚集一處,再作化一金光閃閃的巨大戟尖,轉眼就要刺穿重重阻攔。

凌云將青匕拋向魏道人,“師叔,我來時,師父說如果是真的青匕,在您手里必然所向披靡、利斷長空。青柳仙的名頭可不是虛的!”

哈哈。這個老娘們。魏道人的笑聲那么清靈而爽朗。

她的腳步因為乏力而飄忽似醉酒,但青匕落入手中,三寸化作三尺,青光大盛,直至遮蓋了黎明的微亮。

青匕在她手里,避時輕飄如柳枝迎風,攻時兇猛如蟒之獠牙,揮一劍而一戟斷,又揮一劍而金甲破,再揮一劍則取人性命。

她在黎明的曙光和春天柔柔的風里,舞動身姿和長劍,給泥土和萬物的種子留下了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鮮血。

她要大開殺戒。這里無人可以阻攔。

金甲人十面埋伏,卻一舉潰敗,天宮顏面一掃而盡。

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呢?

“少青。”

她心中一震,手中劍一慢。金甲人的戟尖幾乎要到她的胸口了,青匕飛揚,戟尖被劈呈兩瓣。

是誰,是你嗎?元問?

“少青,住手吧,我替你求情,還有機會。莫再殺人了?!?

她轉過身來,果然是白元問。

但是白元問的劍,已經輕輕溜進了她的心尖。

金甲人趁機再圍攻而上,但她反手一劍,斬斷白元問的劍。

一截殘劍在故人之手,一截在她的心窩。

再揮一劍,青芒激蕩,血光沖天,金甲人死傷枕藉。

白元問輕輕一躍,站在了青匕之尖。

劍一抖,他落在了她面前。

她蒼白的臉笑了笑,“元問,你不是弼馬監的副使嗎?怎么也急著來殺我?!?

白元問坦然道:“猴子大鬧天宮,弼馬溫被廢,我這個副使也貶去守門。”

魏道人嘲笑:“那你這個守門將,這次要取我的首級去求當弼馬溫嗎?”

白元問:“少青,我知道你們不恥我。但我輪回三世,一世苦讀,沒有功名。一世求道,枯死山中。連作妖修煉不入地仙行列。”

“只有這一世,我離功名和天宮最近。你們修行容易,怎么懂我?!”

魏道人大笑,聲音刺破了天空,“區區仙籍,我們姐妹都不曾稀罕,你空負男兒七尺之軀??蓱z我們姐妹,瞎了眼睛。”

她心窩的那一截殘劍,突然像長足的蜈蚣一樣前竄,劍尖從后背刺了出來,撕裂了她的心脈。

她咬碎銀牙,“你居然連這種陰毒的招數也用。實在可笑。”

元問搖搖頭,“世人不知我。你也不知?!?

她心頭一縮,發出凄厲的喊聲,殘劍竟然被她以心頭血肉擠成碎片,掉落在地上。所謂撕心裂肺,心如死灰,莫過如此。

樂風在遠處已經哭成淚人,“師父,不要打了,我們快走啊?!?

她眼神黯然,持劍刺空,“你別做天官的夢了!蠢貨!”

白元問平靜地說:“你幫我殺了這些人最好,這樣你的頭才更金貴?!?

風吹柳葉,幽香浮動。一株巨樹破土而出,青色巨蟒盤樹而上。

她柔弱無力地站在樹冠之上,熾烈的朝陽就掛在樹梢。

她的面如死灰,胸口的血染紅了衣襟。

柳葉如刀,漫天席地,刀刀割人血肉。蛇吐飛針,暴雨梨花,針針催人性命。

金甲人慌亂欲逃,但巨樹之根化作蛇形,或盤纏絞殺,或吐霧毒死。

哀號四起,血肉模糊。

時機到了。白元問浮在半空。

他帶來一個卷軸,真正的祝融七十二峰火神圖。

雙手一攤,火神圖迎風展開,如蜿蜒呼嘯的河流,首尾相接將巨樹和巨蟒圍住,天火在七十二峰中噴薄欲出。

她倚在樹上,綠袍和樹葉一起輕輕在風中招手。人生幾回傷心事啊。

她撫著巨蟒,“帶他們回去姐姐那吧?!?

“小雜毛,去別人家里,別給師父丟臉,多讀書?!彼幢M全力吶喊。

樂風聽到了,他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向師父,伸手想要把師父拉回來。

但他的短手什么也握不住。只有一片空寂。

翡翠巨蟒呼嘯而來,銜起他和凌云,矯如游龍直奔西南大山而去。

巨樹在巨蟒離去之后,熊熊燒了起來。天人欲以火克木,伏殺柳樹妖,但他們忘記了木能生火。滔天之火。

她本一心修行,善待世人,奈何天道不彰,如今焚身以火,與天地爭鳴。這股青碧的火焰,在熊熊天火的助威之中,越長越高,直直沖上了九重天。

白元問法力不濟,神火圖在最后一搏中化作灰燼,又因放縱妖火驚擾天宮,被罰杖刑三百,官貶三級。祝融在南天門前親自執杖刑,白元問嘔血三升。此乃后話。

編者注:本文為“新春盛宴”故事征文大賞#新春志異#主題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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