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科布扎歌手坐在十字路口,
把科布扎的琴弦彈響;
一群小伙子和姑娘們站在周圍——
他們就好像罌粟花在盛開怒放。
科布扎歌手彈著琴,放聲歌唱,
他一字一句地唱著,
俄羅斯人、韃靼人、波蘭人
怎樣同哥薩克在打仗;
星期天的一清早,
大批人聚集起來;
怎樣在綠色的谷地里
把哥薩克深深埋葬。
科布扎歌手彈著琴,放聲歌唱——
甚至連不幸的苦難也笑了起來……
“曾經有過黑特曼統治時代,
可是它一去永不復還。
曾經有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從此就不再存在!
但是哥薩克的光榮,
我們永遠都不會遺忘!”
“烏云從利曼[52]河口升起,
另一些烏云則來自田野;
烏克蘭傷起心來——
這就是她的命運!
她傷心,她哭泣,
有如年幼的嬰孩。
沒有人來拯救她啦……
哥薩克已經衰敗啦;
光榮啊,祖國啊也已經衰落啦;
真不知如何是好;
哥薩克的孩子們成長起來,
他們沒有受過洗禮;
相愛的人不能舉行婚禮;
人們沒有神父就被埋葬;
信仰被出賣給了猶太人,
教堂不讓人們走進大門!
波蘭人,合并派[53],
就像寒鴉似的飛來,
在田野里叫喊,
不給人們以任何愉快。
納利瓦伊科[54]揭竿而起——
克拉夫欽納[55]已經不在!
哥薩克巴甫柳迦[56]相繼奮起,
繼他之后向敵人猛沖!
塔拉斯·特里亞西洛[57]又站了起來,”
他流著痛苦的眼淚高叫:
‘我的不幸的烏克蘭啊,
你遭受到波蘭人的踐踏!’
烏克蘭啊,烏克蘭!
你是我的心啊,你是我的母親!
只要一想起你的命運,
我的心啊就哭泣悲傷!
哥薩克到哪兒去啦,
還有那些鮮紅的披肩[58]?
自由的命運啊,
還有那些矛錘[59]、黑特曼們,
如今又在何方?一切都化為灰燼,
而那蔚藍的大海
不是淹沒了你的山崗,
那些高聳的荒冢古墓?
山崗沉默,大海喧騰,
荒冢古墓在黯然悲傷,
哥薩克的孩子們啊,
受盡了敵人的壓迫!
大海啊,喧騰吧,山崗啊,沉默吧!
任風在田野里吹蕩!
哭泣吧,哥薩克的孩子們,——
這就是你們的命運!’
塔拉斯·特里亞西洛站了起來,
他捍衛我們的信仰,
他像灰色的雄鷹站起來啦,
好讓波蘭人見識見識!
特里亞西洛站起來啦,他說道:
‘我們受夠了苦難啦!
起來,弟兄們,起來,
讓我們跟波蘭人去打仗!’
“特里亞西洛戰斗著,
已經不只是三天三夜,
從利曼一直到特魯巴伊洛[60],
田野里蓋滿了尸體。
這時候哥薩克筋疲力竭,
大家給愁云籠罩,
可恨的科涅茨波爾斯基[61]
頓時揚揚得意起來;
他召集波蘭貴族,
為他們大擺宴席。
特里亞西洛集合起哥薩克——”
向他們發了命令:
‘阿塔曼[62]們,伙伴們,
我的弟兄們,孩子們!
請給我出主意吧,
我們將怎樣過活?
仇敵的波蘭人把我們殺死,
現在正在大擺宴席?!?
‘讓他們去大擺宴席吧,
讓他們祝自己健康吧!
該死的,讓他們大擺宴席,
只要太陽一落山,
黑夜母親會來幫助我們,
哥薩克要向波蘭人報仇雪恨?!?
“太陽已經落山啦,
星星在閃閃發光,
哥薩克有如烏云,
把波蘭人緊緊圍困。
明月當空照耀,
大炮齊聲轟鳴,
波蘭的老爺太太們驀然驚醒——
但已來不及逃命!
波蘭的老爺太太們驀然驚醒——
但已來不及脫身;
太陽升起來——波蘭的老爺太太們
已尸體到處橫陳。”
“阿利塔河[63]的水啊
帶著紅色的污血滾流,
白嘴鴉從田野里飛來,
把波蘭老爺太太們的尸體飽餐。
黑色的白嘴鴉飛來,
要把波蘭的貴族們喚醒;
哥薩克集合起來
大家在祈禱上蒼。
黑色的白嘴鴉在呱呱地叫,
它們把死人的眼睛都啄掉;
哥薩克歌唱起來,
歌唱那些夜晚,——
那些流血的夜,
對于哥薩克,
它成了光榮的塔拉斯之夜,
至于波蘭人則被送進陰間地府?!?
“在小河旁,在凈潔的田野上,
荒冢是黑影重重;
在哥薩克流過血的地方,
現在是草兒青青。
一只烏鴉在荒冢上
餓得呱呱地叫……
哥薩克回想起黑特曼的時代,
禁不住流淚悲傷!”
科布扎歌手難過得一聲不響;
兩手不再撥動琴弦歌唱。
小伙子和姑娘們站在周圍,
大家也在擦著自己的淚水。
科布扎歌手沿街走去——
琴弦在悲傷中鳴響!
小伙子們在周圍跳起舞來,
科布扎歌手又開始歌唱:
“往事就讓它過去吧!
孩子們,讓我坐下來暖一會兒,
我心里煩惱,想到小酒館去,
在那兒找到自己的老婆,
找到了老婆,喝個爛醉,
把敵人好好地嘲笑一場。”
一八三八年十一月六日于圣彼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