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和暖地照曬著,
風啊從田野吹向山谷,
把柳樹和紅繡球花樹,
吹得彎垂在水面上;
在紅繡球花的樹枝上,
有個孤零零的小鳥巢在搖晃,——
夜鶯藏到哪兒去啦?
不用打聽,誰也不知道它的去向。
一回想起不幸——誰都漠不關心……
一切都已經過去,一切都已經消逝……
一回想起歡樂——心兒就枯萎啦:
為什么不停留著呢?
于是我看見,心里就想起來啦:
每當暮色蒼茫的時候,
夜鶯就在繡球花樹上婉轉歌唱——
誰都不會從旁邊走過。
至于有錢的人呢,
幸運像母親對待自己的兒女一樣,
加以安慰,愛護,——
他沒有離開這株繡球花樹。
至于孤兒呢,
他在天亮以前就起來干活,
他也停下來在傾聽著;
就好像父親和母親
在相互談心,講話,——
心兒感到激蕩,真是好聽啊……
上帝保佑的世界,像在過復活節,
而人待人也就像是人一樣。
至于少女呢,
她每天等待著心愛的人,
她像個孤兒枯萎啦,憔悴啦,
不知好在什么地方安身;
她走到大路上去張望,
她在蔓藤中哭泣悲傷,——
只要夜鶯婉轉歌唱起來——
她一滴滴的眼淚就干啦。
她傾聽著,她微笑起來,
她走進了陰暗的樹林……
就像同心愛的人在講話……
而夜鶯還是在那兒歌唱。
那樣不停地,那樣平靜地,像在祈禱上蒼,
這時候一個壞人走出來到大路上閑逛,
他的靴筒里插著一把利刃,——
夜鶯的歌聲傳遍樹林,
突然靜息了,為什么不婉轉歌唱?
歌聲沒有阻止住這個壞人的惡毒心腸,
夜鶯沒有能用歌聲教會他去改惡從善。
讓他去作惡吧,讓他去自取滅亡吧,
讓烏鴉去為這個喪魂落魄的人號叫哭喪。
山谷沉睡啦。
夜鶯也在繡球花樹上打盹。
風啊在山谷里吹拂——
楊樹的回聲在飄蕩,
回聲蕩漾著,就像是上帝的聲音一樣。
窮苦的人起來干活,
牛群在橡樹林里走動,
姑娘們出來打水,
太陽照耀著——比天堂更美麗漂亮!
柳樹在微笑——到處像在過節一樣!
只有壞人,兇惡的壞人在哭泣悲傷。
一切都像往日一樣——現在瞧吧:
太陽和暖地照曬著,
風啊從田野吹向山谷,
把柳樹和紅繡球花樹
吹得彎垂在水面上。
在紅繡球花的樹枝上
有個孤零零的小鳥巢在搖晃。
夜鶯藏到哪兒去啦?
不用打聽,誰也不知道它的去向。
不久以前,不久以前,在我們烏克蘭,
年老的科特利亞科夫斯基就曾經這樣婉轉歌唱;
可憐的人啊,他不再歌唱啦,他像拋棄了孤兒們一樣,
他拋棄了群山、大海,還有那些他從前耽于幻想的地方,
在那兒,埃涅阿斯[33]
曾經牧放過小牲畜,——
一切都還留存著,一切都在悲傷,
就有如特洛伊城[34]的廢墟一樣。
一切都在悲傷,——只有光榮
像太陽一樣閃著亮光。
科布扎歌手[35]不會死亡,
因為光榮永遠照耀著他。
父親啊,你將統率著大家,只要人們還活著,
只要太陽還在天空里照耀著,
人們不會將你遺忘!
公正的心靈啊!請你接受我的話語吧,
雖然不是明智的,但卻是真誠的。——請你接
受對你的敬禮吧!
別拋棄孤兒,就像拋棄橡樹林一樣,
飛到我的身邊來吧,哪怕只講一句話,
為我再把烏克蘭歌唱!
讓心兒在外鄉微笑,
哪怕只微笑一次,讓他見到,
你怎樣用一句話,就把哥薩克的光榮
帶進孤兒的貧窮的茅舍。
灰色的老鷹啊,飛來吧,因為在外鄉,
我像一個孤兒生活在世上。
我想看一看遼闊的深深的大海,
我想漂浮到那一邊去——但人家不給我小船過渡。
我想起了埃涅阿斯,想起了親愛的家鄉,
想起了,我就像一個孩子在哭泣悲傷。
而波浪在海那一邊滾流、喧吼。
也許,我是一個愚昧無知的人,什么都看不見,
也許,在海那一邊,不幸的命運也在哭泣悲傷,——
人們到處都在嘲笑著孤兒。
讓他們去嘲笑吧,——在那兒,大海在奔騰,
在那兒太陽,在那兒月亮,照耀得更明亮,
在那兒,風啊同草原上的荒冢古墓談著話,
在那兒,我和家鄉在一起就不再是一個孤獨的人啦。
公正的心靈啊!請你接受我的話語吧,
雖然不是明智的,但卻是真誠的。請你接受我敬禮吧,
別拋棄孤兒,就像拋棄橡樹林一樣,
飛到我的身邊來吧,哪怕只講一句話,
為我再把烏克蘭歌唱!
一八三八年于圣彼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