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灘的波浪在拍擊著;月亮升起來啦,
一切都像古遠的往日一樣……
營地沒有啦;那統率眾人的首領[79]
也早已死亡!
營地沒有啦;
第聶伯河岸的蘆葦在詢問道:
“我們的孩子們到哪里去啦?
他們正在什么地方游逛?”
海鷗在飛翔中悲鳴,
好像在為自己的孩子們哭泣憂傷;
在哥薩克的草原上,
太陽照曬著,風兒吹拂著。
就在那片草原上,凄然地聳立著
一座座荒冢古墓;
它們向狂風詢問道:
“我們的人在什么地方過活?
在什么地方過活,在什么地方歡宴作樂?
他們去到了什么地方?
回來吧!看一看吧——
過去牧放過你們戰馬的地方,
現在黑麥的穗兒低垂著,
過去波蘭人、韃靼人
鮮血流成海洋的地方,
現在野草在隨風喧響……”
“回來吧!”——“你不會回來了!”——
蔚藍的大海在滾動,它回答道:
“不會回來啦,
永遠不知去向啦!”
是的,蔚藍的大海啊!
這就是他們的命運:
盼望已久的人們不會回來啦,
自由的生活不會再來了,
扎波羅熱人不會回來了,
黑特曼們不會再起來了,
鮮紅的披肩
再不會出現在烏克蘭了!
衣服破爛的孤兒
在第聶伯河上哭泣;
孤苦伶仃的孤兒
誰也沒有注意他……
敵人看見了只是嘲笑……
惡毒的敵人,你們嘲笑吧!
但不要過分,因為一切都會滅亡,——
但光榮不會躺下來;
永不會躺下來,它要說出
世界上曾經發生過什么事情,
哪是真理,哪是歪理,
我們是誰的后裔。
我們的歌,我們的詩,
永不會毀滅,永不會死亡……
哦,人們啊,這就是我們的光榮,
這就是烏克蘭的光榮!
它不用黃金,它不用寶石,
它也不用狡猾的語言來裝飾,
它莊嚴,它真實,
就像上帝的語言一樣。
阿塔曼首領們啊,
我歌唱的可是真理?
如果是真的!……那該多么好啊?
可惜我沒有才華啊。
可是,在莫斯科[80],
周圍都是些外人。
也許,你要說:“不能向他們讓步!”
但不那樣做又該如何?
我流著眼淚,
而敵人卻在把圣詩嘲笑;
嘲笑吧……父親啊,
跟敵人在一起生活是多么痛苦!
要是我有足夠的力量,
我也許要跟他們較量;
要是我有很好的嗓子,我真想高聲歌唱,
但苦難把歌兒扼殺了。
苦難是如此深重,
你是我的父親、我的朋友!
在冰天雪地里流淚,
我無法歌唱;
《哦,橡樹林啊,你別再喧響!》……
可是你,父親啊,
你身體很健壯;
人們對你都尊敬,
你有很好的歌喉;
我的親愛的,你為他們歌唱吧,
歌唱那營地,歌唱那些荒冢古墓,
歌唱它們是如何堆成,
里面埋葬了些什么人;
歌唱那些往事,歌唱那些奇跡,
歌唱那些早已消逝了的一切……
父親啊,你高聲歌唱吧,
好讓全世界都聽到,
烏克蘭發生的一切事情,
她為何失敗,
哥薩克的光榮
為何在世界上傳揚!
父親啊,你這只灰色的大鷹啊!
讓我流淚痛哭吧,
讓我再一次看見
我自己的烏克蘭,
讓我再一次聽到
大海怎樣在喧響,
姑娘怎樣在柳樹下
把《格里茨》歌唱;
讓我的心啊,
再一次在異鄉歡笑,
趁還沒有裝進外鄉的棺木,
在異鄉的土地里給埋葬。
一八三九年于圣彼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