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和云香在老君廟前石欄桿邊正要往上用力拉干草時,突地看見玉珠腳下石頭一滾,接著便栽下三四丈高的懸巖。
石英急忙喊道:
“云香,你別,讓我下去……”
“英哥,讓我下去救……”二人爭執起來,誰也不讓誰,結果誰也無法從繩子上下去。
白夫人也著急地說:
“別爭了,就讓英子下去吧。”
云香一白眼說:
“伯娘,你……英哥別去……讓我下去自有道理。”說完,云香手指突地一下子點在石英的血道上。
云香趁母親扶住石英欲倒之機,迅速地抓住繩子向下滑去。
云香滑到半腰間,解開捆草的繩子放下,不久,隱沒在石筍峰下的蕨草叢中……
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蕨草沒過頭頂。云香一邊撥開蕨草尋找,一邊呼喚著劍雄的名字。
玉珠從高巖上摔下來,若是摔在石頭上,早就魂歸西天了。
由于玉珠手腳麻利,在巖壁上蹦了幾下后落到了厚厚的蕨草墊中才幸免于難。但是早已被摔得耳鳴眼花,一下子昏了過去。
由于沒有多大的損傷,不久玉珠便醒了過來。
模糊的耳朵和昏迷花的眼睛,早把云香的身形變成了石英。
待云香近前時,便從地上爬起,雙手緊緊地抱住云香說:
“英哥英哥,你終于下來了,我差點見不著你了……”哭泣的淚水便代替了要講的話語,嗚嗚嗚地抽咽起來。
“英哥,我們……”
云香不由得一驚說:
“我不是英哥,我是云……,我是云常,來救你來了,你抱緊點,大聲哭吧。”
玉珠這下才看清來人,不是石英,而是云香。便推開云香抱怨說:
“怎么冒充云常,想占我的便宜!”
“哎呀,劍雄哥,你當了那么久的哥,讓我當了回哥,又何嘗不可呢?”
“香弟,我知道你是香噴噴的逗人喜歡,來就讓我再愛一回吧。”
云香看見玉珠試圖戲耍自己,便伸手給玉珠一個隔肢,結果兩個假男兒哈哈大笑著滾成一團。
“云香,劍雄怎么摔了?你們快上來吧!”白夫人的喊聲,打斷了二人的嬉戲。
二人先后上到半峰腰。玉珠說:
“你先上去,讓我把那捆干草捆好,你和石英把干草拉上去后,我再上來。
云香爬上老君廟,解開石英血道,石英才慢慢蘇醒過來。
云香說:
“英哥,我們共同再來拉干草捆吧。”
“我剛才怎么啦?”石英問。
“是你看到劍雄摔下巖,一時急昏過去。現在好了,行了。真的,我當時也很著急,先去救玉珠了,沒來得及管你,請你多原諒我。”
于是石英與云香合力把干草拉上來,再放下繩子。
不久玉珠拉著繩子也爬了上來。石英不等白夫人開口,就把三捆干草都鋪在老君廟前的佛臺下。
“這怎么行呢,這個地方這樣窄,四個大人只能將就坐,不躺一會,怎么受得了?”
“伯娘,”石英提議說,“那就在玉皇殿前的窄巷上也鋪上一間鋪吧。”
不久,石英便抱些干草到玉皇殿前鋪好了,說:
“劍雄,你就陪玉皇大帝吧,云香和伯母仍然睡老君廟。”
云香卻提出建議說:
“讓我和劍雄住一起吧,英哥住老君廟。”
“云香,你細心些,還是你同伯娘住吧,照顧伯娘方便些……”
“那你住哪兒,莫非要和劍雄哥一起住玉皇殿?”
云香見石英堅持已見,不覺反將了一軍。
石英不覺有些尷尬,難以啟齒。
玉珠卻大大咧咧地說:
“英哥,你就聽云香一句,就和我住在一起,有什么了不起?莫非,你膽敢在玉皇大帝面前胡作非為?況且……”
玉珠不好再細說,只得把訂了婚約的幾個字去掉。
云香瞪了石英一眼。
白夫人也不好解答,只好望著石英:
“孤男女住在一起也實在不妥當,況且又是在玉皇殿,讓他住老君廟也不好……”
三人的目光,各懷異樣,再聰明的石英此時也不好答復。
半晌的驕陽放出金燦燦的光茫,照得石英有些眼花繚亂。兩個令人心疼的女兒的心攪得石英不知所措。聽云香的不是,聽玉珠的也不是,真是鰱子魚進大籇子——進退兩難。
只見石英搔了一下頭皮說:
“不能光是談睡覺,還要注意安全保衛。晚上由我值夜班,巡視兩條上頂的路道。白天由劍雄和云香輪流放哨。我隨便在哪兒打個盹就行了。”
第二天中午時分,猛聽得云霧坪太和門一帶“轟”“轟”“轟”的大炮聲不斷傳來。接著便是飛蝗的彈雨,鋪天蓋地而來。老君廟,玉皇殿頂上便嘩嘩嘩地響個不停。
“快進來躲好!”白夫人連忙招呼三人,“這老君廟頂上大半邊都是磐石蓋著的,任何炮彈都打不穿,是最安全的!”
于是云香和玉珠跨上佛臺,偎依著青牛頭。石英和銀子狗兒一起偎著青牛尾。而白夫人卻跪在佛臺前,不停地向太上李老君叩頭作揖,口中喃喃不斷祈禱……
話說元軍千戶長麻哈無朵,限定在一天之內要簡莊主必須作出是否投降的答復。可是時間已過去兩個時辰,快到中午了,仍然沒有回音。實在是不耐煩了,便站在寨門頂上,向著簡莊主扼守的鵝項頸方向大聲喊道:
“簡莊主,給你限定的一天時間已過,為何還不作答復?”
寨下仍然是默默無聲……
“若是投降,我們兵不血刃,放爾等一條生路。若是執迷不悟,硬要頑抗到底,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這時,簡莊主舉手一揮,鵝項頸上的兩門鐵炮和四門木炮,一齊點著了引信。頃刻間,“轟”“轟”“轟”幾聲炮響,火光閃閃,濃煙滾滾,直向云霧坪上人和門打去……
麻哈無朵站在寨門頂上,紋絲不動,反而哈哈大笑道:
“簡尚奎,你有多少火藥,多少炮彈,你就盡量打吧。我在高處,你在矮處,你們的大炮根本打不上來,打得再多,也毫無用處。這兒可不比簡家洞,你的藏身之處,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暴露無余。”
于是,令旗一揮,幾十門鐵炮木炮,紛紛點燃引信,驚天動地的鐵炮,木炮一起發威,密密麻麻的彈雨,從天而降,打得鵝頭堡鵝項頸上的樹木,枝殘葉落,搖搖欲墮。打得石筍山上的廟宇的瓦片隨落,巖石傷痕累累。
團丁們在一片唏噓聲中,慌忙地往安全處躲避。
幾十聲炮響過后,麻哈無朵又喊道:
“簡尚奎,你知道大炮的厲害了吧。今天大炮打不著你這個鉆地洞的老耗子,我可要發大火,吃你的燒耗子。”
說完,再次揮動令旗。須臾間,只見火箭紛紛從上寨射向下寨內。孔雀湖上面一帶山坡,煙霧騰騰,火勢威威,漫山遍野叭叭刮刮響聲不斷。男石筍上的寨墻,寨門以及女石筍的廟宇等不久便被火焰濃煙吞沒了。
只因為男石筍到東寨門南面一線都是懸巖絕壁,元軍未曾放火,因而才得保持一片蔥綠。
那鵝頭堡下的大火,迅速向山溝漫延,不斷地吞咽著下寨內的草木。茫茫的煙霧在北風的吹拂下,形成一片火海。只有男石筍像孤島似的,在大海中搖晃。
只見那烈焰:
初若螢光點山間,
隨即金龍上下連。
爆炸聲聲放鞭炮,
裂焰叭叭震云天。
微風初起徐徐展,
狂鏢立馬猛揚鞭。
濃煙滾滾樹木倒,
熱浪騰騰泥石翻。
烈焰呼呼亮四野,
火勢兇兇萬物殘。
飛灰直上時光暗,
余星遍地八方燃。
蛇蟲突遇變灰燼,
鳥獸難逃成熟丸。
峰火連天無法救,
山林消毀有誰憐?
由于彌陀寺南面是小溪,其余三面是田地,大火未能入侵,方能幸免于難。
那熊熊的烈火,一直燒到黃昏,方才媳滅。可是那余燼,仍然不甘心地不斷地散發出濃煙。
石筍山就像臘肉似的又被熏了整整一夜。
直通男石筍山大寨門的道路有三條:一條是由東寨門西行一里多路直達男石筍大寨門;第二條是從彌陀寺爬坡直上大寨門;第三條是出上寨人和門下坡,經鵝頭堡和鵝項頸到達大寨門。
男石筍的大寨門,便是上男石筍的唯一通道。
大寨門的東面是一條平坦的泥石路,直通東寨門。北面是陡坡。南面是天險可守。只有西面較高的鵝頭堡,鵝項頸才是男石筍圍墻外的兩個堅強護衛。而且緊緊控制住上寨人和門下行到男石筍大門的必經之路。
話說協合王維國中隊駐守在女石筍峰上,看見又一次熊熊的大火,把下寨燒得漫天火起。不久火勢便向女石筍峰漫延,即將燃到筍峰上。團丁們有些心慌了:
“王中隊長,我們撤吧?”
“撤到該撤,可沒有簡莊主的命令,豈能不戰自退?”
“還說什么命令不命令?現在的彌天大火,把簡莊主都燒得沒有辦法可想了。”
一個小隊長說:
“現在上寨已被元軍奪去。元軍就用上寨的大炮向男石筍方向開炮!雖說打不到我們這兒,可我們也是孤立無援了……萬一元軍向我們進攻,我們怎么辦?”
另一個小隊長也說:
“不如我們先撤到東寨門,與趙明才中隊長商量一下,看怎么辦?”又有人獻計獻策。
王維國圓盤臉上眉頭緊鎖,大嘴唇緊閉。雖說年僅二十八歲,在飛來的煙灰撲面下,臉上失去紅潤的笑容,仿佛三十多歲。只有那粗壯的黑眉下,兩個黑眼珠還噴出兩道亮光。看著煙霧迷漫的兇惡煙火,一時間竟拿不出個主意來。
幾個團丁向前,將王維國從女石筍峰上拉下來,直向東寨門走去。
有十幾個團丁,見中隊長下來,情知有變,就鉆進北面的樹從中,不辭而別,各自逃生去了。
來到東寨門,本來有三十多團丁的王維國只剩下七八人了。
趙明堂一見說:
“王維國中隊長,你們怎么下來了?簡莊主怎么說的?”
“我是被他們幾個硬拉下來的,本來……”
“那還有些人呢?”
“他們偷偷下去了,我怎么辦?”
“我們中隊也有一些人溜了,我正在發愁呢。”
“走,我們到天王殿去,見見簡莊主再說……”
瘦高個兒的趙明堂,長方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迷縫的小眼睛眨個不停,腦袋無力地點了幾下,爽快地說:
“好!我們到男石筍去,共同去協住簡莊主。你們先行一步吧。待我通知我中隊團丁,馬上就來。”
王維國一行人走了百多步,回頭看時,除了煙霧和灰塵外,哪里有趙明堂一絲身影?
“王隊長,他們都沒有來。我們幾個人去有啥意思,不如我們也……”
“大勢已去。我們還要到石筍峰上去,餓著等死嗎?”
王維國沉重地說:
“這步棋是明擺著的,可是山下到處有元軍,很難逃脫。與其說去逃生,不如說去——耗子給貓拜年——找死!不過,我是跟著我大爺長大的,家里沒有什么牽掛。況且我和云常、石英他們又是好朋友。我要和他們共同對敵,血戰沙場!”
“我家里可有爹娘啊,還有一個小兄弟。”
“我母親長期生病,不知好沒有?”
有幾個說出了家中的實情。
王維國沉默了一下說:
“兄弟們,你們家中的情況我都清楚。你們別說了,反正我不會為難你們。不過,處處都要小心從事,萬萬不可粗心大意!”
這時,又有四個團丁,向王維國拱手作揖辭去。
王維國只好帶領三人向男石筍大門而去。
正是:
大火燒得山林毀,
團丁膽怯四散逃。
云常在寨子大門頂上哨樓中,看見王維國四人到來,就開門迎進說:
“維國老兄,你們中隊的人呢?怎么只有四個?”
王維國搖搖頭說:
“云常老弟,我倒還有三個兄弟。那趙明堂他們中隊盡都溜了。”
“他媽的趙明堂,平時七個三,八個四的,會說別人得狠,一副英雄氣概。可現在,竟然跟他叔公趙甲長一樣,是他媽的一個縮頭烏龜。真是:‘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
李三也向前說:
“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將不在勇,而在于謀。人多了,我們哪有那么多糧食吃?——前幾天,我們這兒還不是溜了幾個。”
王維國聽到這里,沉重的心情稍稍寬松了一些。
王維國來到天王殿前,只見門兩邊寫著一副對聯:
鐵塔一轉收百怪,
神光四射保萬民。
進了天王殿,云常向父親回報了王維國中隊團丁的情況。
簡莊主說:
“維國,請坐。我正擔心你和趙明堂中隊的情況。派人和你們聯絡,怎么沒聯絡上?你卻來了,正好。”
王維國便向簡莊主詳細回報了兩個中隊的情況。
簡莊主聽后說:
“‘蒼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在疾風中才能知勁草。你們協合中隊四人,是好樣的。那些要走的,就走罷。怕死鬼留下來也沒有什么用。石筍山雖不算高,卻能頂天立地。我們人雖不多,卻能憑借天險,抗擊元軍。我石筍山雖說是彈丸之地,無論如何,也要拼過魚死網破!‘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爹,石英、李三等前來開會的人到了,開會吧。”云常帶著幾個人進來說。
于是,七八人在天王殿堂前召開會議。
正是:
余煙未熄先籌運,
生死抗元詳安排。
在會議上,大家議論紛紛,各抒己見。
“水,乃生命之源。雖說那‘一碗水’冒水,就在這天王殿后面的巖石下,但必須派人日夜輪流監守。這是我們的唯一源泉,水雖不多,卻能確定我們所有人的生死!”云常提議說。
“那大寨門,雖說牢固。但是必定是木料做的。萬一元軍用火燒,最終是會被燒爛的。我們必須作好預防準備,以防不測。”石英也提出了關鍵的問題。
“這石筍山的寨墻,雖說牢固,大部分是石頭砌的,但是,在天王廟這附近幾處是用泥土筑成。就怕元軍鉆到墻腳外用鎬撬挖掘,打洞殺進寨來。我提議,建造七八架木梯,由地面直接架到圍墻上。團丁可以自由上下,打擊來犯之敵。”武師張達分開了濃密的胡須,也大聲建議。
“上峰頂不是有兩條路嗎?我建議,將北面的一條懸巖絕壁路毀掉,只留右邊一條路……”
李三靈機一動說:
“右邊路的石壁間有幾條大縫,我們可以把縫里打空一點,能躲避二三個人,每人手執一根梭標,就是再多的敵人,也無法通過。要充分利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
“還有那個九彎十八盤,也要充分利用……”
簡莊主聽了眾人的意見后,桌上一拍說:
“好!真是群策群力!雖說我們現在只有五十幾人,卻是多年訓練的、刀槍純熟的好手!只要元軍敢來,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簡莊主逐一安排停當后,人們走出天王殿,各自照安排行事。
石英也起身,正要走時,卻被簡莊主留下,設計起大寨門內的防務計劃安排來……
話說麻哈無朵見大火把下寨內的樹木燒得一塌糊涂,所剩無幾。而女石筍也是一片漆黑,不見一個人影。晚上就在關帝廟中召開軍事會議:
“我們一把熊熊的大火,燒去下寨內的樹林。敵人若有情況,也是一覽無余。只是,還沒有燒進石筍寨內。況且,鵝頭堡和鵝項頸北側的石壁擋住了火勢延伸,那兩處還是郁郁蔥蔥。與石筍峰形成三點連貫。看如何攻下這最后的兩點一筍?”
“這有何難?云霧坪這個幾百人鎮守的大寨都在我們手中,還怕那三個小丁丁?”
黑炭一口大氣地說:
“不如再放一把火,就燒了算了。”
“再放火,我倒是考慮過,只是這鵝頭堡上的松樹順著陡坡一直通到南面的幾十里的群山,而且干柴又多,天氣又干燥。一旦燃燒起來,可不得了。我們不能讓打下來的江山竟是一片灰燼。況且要在石門造船,建屋,需要大量木料……不能因為要消滅那幾十人而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不能用火攻了,必須另想辦法。既要消滅敵人,又要盡量保存自己。”麻哈無朵的發言駁回了黑炭的建議。
于是,麻哈無朵同黑炭及幾個百戶長密謀起攻打石筍山峰的計劃來。
正是:
雙方籌運攻防計,
決戰方能定死生。
不知激戰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