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靈斯,彭德里爾醫生正驅車前往的房子,離海很近。這是一座用灰石和綠灰板巖砌成的方正房子,其貌不揚。這些原料,自然都是從當地開采出來的。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幾棵因天氣原因而長勢不佳的山毛櫸分布在背水面,西窗正對著波濤沉緩的大西洋。馬路和房子之間的地段坡勢挺陡,其中連著一條大約四百米長的陡峭車道。
在房子靠海的那面有一小塊用墻圍起來的長方形草坪,邊緣栽了一排稀稀拉拉的花,花圃背后是一條崖邊小徑。小徑的盡頭就是懸崖,此處大約四五米高,直插入海。在這一段海岸上壓根看不到海灘,原因很簡單,這片土地是從村子向外延伸形成的一片寬闊的海岬,露絲的祖父老特雷加森當年就決定將房子建在最靠海的地方。天氣不好的時候,屋子的窗戶總會被打濕。因為撞上懸崖壁的大西洋海浪會碎成玻璃碴兒一樣,被風刮到窗戶上。露絲的祖父曾經說過,如果他的臥室大到能投出一個鉛錘,那他都可以從樓上的窗戶里釣魚。這當然是一種無可厚非的自夸,因為他那一小塊草坪的長度跟漁民們的釣絲的長度壓根沒法比。
崖邊小徑從格雷靈斯花園的盡頭就開始以一個大弧形緩緩地延伸向博斯考恩。這個村子,事實上,被一個多沙多石的小海灣所環繞,這樣的風貌在那一帶沿海地區再常見不過了。格雷靈斯就在懸崖邊的小路旁,距離海灣有一公里左右,不過還是靠路更近一些,因為車道和公路本身構成了一個三角形的兩邊。
格雷靈斯門口的車道連著公路,但在公路的另一旁就是教區的牧師公館。從多德的書房窗口望出去,格雷靈斯就好像位于牧師公館和大西洋之間,由于地勢急劇下降,格雷靈斯的實際高度其實遠遠低于牧師公館。與牧師公館相鄰的是教堂,一座帶有堅固的方形主樓的諾曼式建筑,當然,還有格雷諾夫人的祖先捐贈的那座著名的報時大鐘。至于最初的建筑師將教堂選址在村子一公里開外的地方是不是為了檢驗大家信仰的堅定程度,這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每到周日,在博斯考恩總能看到一隊虔誠的基督徒,三三兩兩地在荒涼、寸木不生的公路上踽踽前行,然后在旅途的終點,接受和藹可親的多德教士對他們展開溫和的長篇大論。
因此,醫生只需要開幾百米的路就能把車停在朱利葉斯·特雷加森家沒有掌燈的門廊前。雨停了,朦朧的月亮在如絲如縷的云間時隱時現。雷聲仍在上空隆隆作響,但風暴顯然已經過去,正將能量向別處轉移。
然而,就在路上這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里,彭德里爾的大腦也沒有停止運轉。朱利葉斯·特雷加森為什么會被槍殺?彭德里爾想不明白。他對露絲的叔叔固然評價不高,這樣的看法在村子里是普遍存在的,但不喜歡一個人和對他痛下殺手之間還是有很大差別的。特雷加森沉默寡言,甚至有點神秘兮兮,動不動就發脾氣,總是在粗魯無禮、憤世嫉俗和漠視他人感受之間來回切換。但另一方面,他是一個有主張的人,據彭德里爾所知,這人絕對正直。他是教區議員,經常去教堂,是當地一兩間俱樂部的主席,還在格雷斯托克的法官席擔任過治安法官。作為一個經濟獨立的人,他曾慷慨地——盡管斷斷續續——捐贈過本地區內的各種慈善機構。他的歷史并不神秘。自從露絲的父親去世后,他就在格雷靈斯住下了,15年前,露絲的母親也早逝后,朱利葉斯就成了為侄女幸福護航的唯一監護人——他顯然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擔任了這樣的角色。露絲在寄宿學校接受教育,在歐洲大陸旅行了幾年后回到博斯考恩,非常樂意定居在格雷靈斯,直到不得不離開——比如,出嫁的時候。
可現在,這個普通家庭原本靜好的日常生活已經被災難所打破。
彭德里爾剛砰的一聲用力地關上車門,露絲就打開前門迎了出來,彭德里爾被她的樣子嚇住了。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平日里的踏實與決斷也似乎被激烈的情感打擊所吞噬。當她抓住他手的時候,他注意到她抖得厲害。他一言不發,將她的手挽入自己的臂彎,大步走進燈火通明的大廳,將帽子扔在電話桌上,然后走進起居室。
特雷加森側身倒在沒拉窗簾的落地窗旁。一只胳膊蜷曲著墊在身下,另一只則像信號臂一樣與身體呈直角。他碩大的腦袋淹在一攤血泊中,鮮血已經沿著壁腳板的邊緣在光滑的地板上流出了幾尺遠。那沉重的下頜像船頭一樣向前突出,與此同時他牙關緊咬,露出一個極度嚇人的不自然的微笑。在他高前額的稍左側,有一個整齊黑邊的洞。
毫無疑問,特雷加森已經死了。他的死肯定是一瞬間的事。彭德里爾知道,就醫療救助而言,這個人已經超出了救助范圍。
在他初步粗略檢查尸體的時候,露絲雙手掩面,癱倒在長椅上。同時,管家考珀夫人一直瞪著眼睛在后面轉來轉去,滔滔不絕地說著什么。
考珀——園丁兼零工謙遜地走上前來,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彭德里爾搖了搖頭。
“考珀,在警員到來之前,我無能為力了。我確認他已經死亡了。”他轉向考珀夫人,帶著一副權威的銳利神情打斷了她空洞的胡言亂語,“現在,考珀夫人,我希望你把露絲小姐送到她的房間里去。”他走近那個姑娘,將她從長椅上扶了起來:“親愛的,你在這兒再待下去也沒有意義了。警員到了就交給我來處理。稍后他們可能會想見你,但在那之前,你應該安靜地躺在床上。明白了嗎?”
醫生那波瀾不驚的聲音多少使露絲平靜了一些,她點點頭,說不出話來,乖順地照做了。考珀夫人跟在她身后正要走出房間時,醫生叫住她。
“熱牛奶,加適量的高度白蘭地。”他說,“看著她喝下去。不要疏忽大意。這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房里只剩下考珀先生一個人,醫生關上門,將房間迅速檢查了一遍。他先將注意力轉向窗戶。窗戶一共有3扇,兩扇固定,一扇像門一樣可以向外打開,通向那塊長方形的草坪。每扇窗又分為6個窗格。玻璃上分布著3個彈孔——一個在右手邊那扇固定的窗戶上方;一個在中間可開合的那扇距離底座大約1.8米的地方;還有一個在左手邊那扇固定窗戶的中間。很明顯,射入特雷加森頭部的那顆子彈來自中間的那扇窗。
窗簾從中間拉開,堆在了右側。彭德里爾把臉轉向考珀,此前他一直保持著警惕的沉默,跟在彭德里爾身后。
“這些窗簾,考珀,平常是這樣的嗎?我的意思是,特雷加森是不是有不拉窗簾坐在這兒的習慣?”
“不,先生。這正是我剛才進來后覺得不理解的地方。我的妻子平時都會在上咖啡之前特意拉上窗簾的。”
“那今晚呢?”
“噢,是拉起來的,先生。特雷加森先生喝完咖啡后我抱著一捆柴火進來過,當時窗簾是拉上的——我可以發誓,先生!”
“先不要急……誓可以留著等警察來了再發。”彭德里爾說,“這話聽起來有點像警察了。”他補充道。就在這時,前廳的門鈴打破了房里的寂靜。“讓他進來,考珀。”
可來者并不是警察,而是牧師。
“親愛的彭德里爾,我必須過來一趟。我給格勞奇打過電話,他已經出發了。我必須來一趟。我想到了露絲。也許我能……”他的目光觸碰到了特雷加森倒在窗邊的尸體,“看來這是沒救了。”他平靜地補充了一句,“可憐的家伙。”
考珀緩緩地走上前來,臉色蒼白。
“如果沒有別的事了,先生……這……讓我有點六神無主。”
“沒事了。去喝杯烈性威士忌吧。不過得提醒你一句,警察來了以后會找你問話的。”
考珀感激地點點頭,努力將視線從尸體上挪開,然后跌跌撞撞地快步走出了房間。
彭德里爾掏出他的煙斗點燃。牧師留神腳下,慢慢地在房間里邁步,透過他那鑲金邊的眼鏡觀察著周邊。
“你已經注意到這些了嗎?”他說著,指了指窗戶。
“發現了——3個彈孔。擊中特雷加森的是中間那個,這一點毫無疑問。”
“胡說,除非他站著。可外面并沒有什么可看的,他為什么要站在沒拉簾子的窗前呢?”
“有閃電。”彭德里爾提議道,“他拉開窗簾可能是為了觀察風暴對海面的影響。”
“我猜應該不是他把窗簾拉開的吧?”
醫生將考珀的話向他復述了一遍。
“真奇怪。”牧師說著,從窗邊慢慢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頭。
他此刻百感交集。今夜的悲劇來得如此迅疾,結束了朱利葉斯·特雷加森的生命,他感到驚恐與沮喪。意外失去親人的姑娘讓他心生憐憫。然而,除了這些完全下意識的反應之外,他還被好奇與興趣的熾熱光輝點燃了。他的內心天人交戰。他覺得不應該從犯罪,尤其是謀殺中得出罪不可恕與不可思議以外的任何評判。但與此同時,這個叫好奇的小惡魔不停地拽著他的袖子,要吸引他的注意力。是的,他必須承認。在這件案子中,除了其悲劇性的一面,他還深深地被謎團的答案所吸引。他身上的偵探因子被激發出了新的活力,因為眼下他身處的并不是懸疑故事,而是發生在現實生活中的一場謀殺。當然,他知道這樣不合適,甚至是罪過,但那個小惡魔卻比良知更有吸引力。他想知道答案。他想查明朱利葉斯·特雷加森的死因,如果最終證實這個案子疑點重重的話。當然,警察會從他們手里接過這樁案子。逮捕罪犯是他們的工作。而他的工作則是向同胞灌輸兄弟手足之愛,從而使罪行絕跡。這個觀點很有說服力。可還是好奇的小惡魔更有吸引力。
“彭德里爾。”他突然說,“快來看!”
他指著一幅水平一般但也頗為生動的油畫,畫中是一位裝備齊全的帆船船員正一頭扎進深淵。畫布很大,高高地掛在墻上,距離鍍金相框大約兩三厘米的地方,陰沉的天際上留下了被子彈打穿的明顯痕跡。
“第一顆子彈。”彭德里爾說,“左邊的窗口。”
“那這里呢?”牧師指著天花板下一根橡木梁上的一個小裂孔問道。
“第二顆。”彭德里爾說,“右邊的窗戶。”
“那第三顆呢?”牧師問。
“大概在房里的哪個地方。肯定有彈頭。因為子彈穿過了大腦。我可以保證。”
“也許就和這個有關。”牧師說著,手指劃過橡木餐具柜面板上的一個深深的凹痕。“子彈就在附近的地上。也許我們……”
他的話被前門的又一聲門鈴給打斷了。這意味著在艱難地騎了一段上坡路后,格勞奇警員來到了格雷靈斯。考珀將他領進來,朝彭德里爾點了點頭,便又回廚房喝威士忌去了。
這位博斯考恩的警員拖著自己那160斤出頭的身軀從海灣那側漫長地一路騎上來,正累得氣喘吁吁。他天生慢性子,不習慣匆忙行事,再加上聽聞特雷加森被槍殺的噩耗,竟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摘下頭盔,用手絹在里面抹了一圈,又輕擦了一下前額,朝兩人點頭示意。
“晚上好,先生們。現場沒動過吧我想?”
“沒有,警官。”醫生說道,“連尸體也沒碰過。”
“我猜,您到這兒的時候他已經被確認死亡了吧,先生?”
“沒錯。”
警員走過去,長久地看著尸體。這是他整個職業生涯中第一次受命調查一樁疑似謀殺案,而且他并不打算低估這一事件的重要性。
“嗯。”牧師說,“子彈穿過了大腦,我想這不會是自殺吧?”
牧師指了指窗戶上的彈孔。
“正是。”格勞奇說,“沒有人能從窗外射中自己。可能是意外嗎,先生們?”
“概率很小。”醫生插嘴道,“一槍——有可能是意外,但三槍,不可能。有人朝房里開了3槍。”
“第一個發現尸體的是誰,先生?”
“特雷加森小姐。她正躺在房里休息。是我讓她在你抵達之前先去休息的,警官。我已經提醒過她,她可能需要回答幾個問題。”
“完全正確,先生。我待會兒需要錄一份口供。當時家里還有其他人嗎?”
“考珀夫婦。考珀夫人和特雷加森小姐在樓上。考珀在廚房里。”
格勞奇說:“我也想和他們談一談。我已經給格雷斯托克的警察總部打過電話。他們會派一名督察過來。現在……”他抽出筆記本,用拇指輕輕翻開,“我們先和特雷加森小姐說幾句。”
“也許您希望我……”牧師說著,向門口挪了挪。
“不,沒關系,先生。我相信督察應該也會想問您幾個問題的。再說了,有你們在房里,我相信那位小姐也會更自在些。”
露絲下了樓來,顯然還有點瑟瑟發抖,但現在多少恢復了些自控力,雙頰也有了些血色。醫生正要給她搬把椅子,這時警員搖了搖頭。
“應該還有別的房間空著吧。”他說著,頭迅速朝尸體點了一下,“要不就餐廳吧。”
餐廳里的氣氛更為平和,爐火還沒有熄滅,緊張空氣被緩和了不少。露絲立刻陷進一張扶手椅,彭德里爾和牧師也在桌旁拉了兩把椅子。格勞奇把自己的頭盔擱在餐具柜上,在爐毯上對著露絲站定。
“特雷加森小姐,我聽醫生說是你最早發現死者的。還記得具體時間嗎?”
“連分鐘數我都說得上來。”露絲用克制的聲音回答,“我記得我進門的時候大廳的鐘剛敲過一刻鐘。”
“你直接進了起居室?”
“是的。”
“你之前出門了?”
“是的。”
“那么,你是在9:15發現尸體的。”
“根據鐘聲,正好9:15。”
“小姐,你是從哪條路進屋的?從車道那邊走上來的?”
露絲稍有猶豫,低下頭看著爐火,飛快地說。
“不——是沿著崖邊小徑。我剛才出門散步了。”
警員抬頭銳利地瞥了她一眼。
“啊!——崖邊小徑。你可曾發現有可疑人員在附近徘徊?”
“沒有。”
“小姐,我猜你應該知道特雷加森先生是從屋子的那個方向遭到槍擊的吧?”
“是,我現在知道了。”露絲平靜地回答。
“你回家走的哪條路?”
“從村里來的。”
“你回來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碰見嗎?”
“沒有人。”
“也沒有聽到什么異常的聲響——比如槍擊——沒有開槍的聲音嗎?”
“沒有。”
警員嘆口氣,用鉛筆敲著壁爐架。這條線的問詢似乎撲了個空。
“你進了屋,小姐……”
“從側門進的。那里有一條小路……”
“我知道。”格勞奇插嘴道,“這條小路沿著花園的圍墻,與崖邊小徑是直角。”他和藹地笑笑,“你瞧,小姐,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就熟知這個地方了。”
停頓片刻,警員似乎在考慮下一步應該怎樣展開問話。
“當你沿著崖邊小徑經過花園盡頭的時候,發現了窗簾沒拉嗎?”
露絲點點頭。
“但你沒有覺得這不正常?”
“我為什么要這樣覺得?”露絲平靜地問。
“沒錯。你不需要。你穿著雨衣嗎?”
“是的——你也知道當時在下雨。”
“我猜,小姐,你應該淋得挺濕的吧?”
“我渾身都濕透了。”露絲表示同意,對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感到困惑。
“然而,”警員接著說,“你卻在并不知道特雷加森先生遭遇了不測的前提下,沒有脫濕衣服就徑直走進了客廳?”
“是的——不是——那是……”
“什么?”
露絲的突然猶豫使彭德里爾和牧師吃了一驚。到目前為止,面對警員的提問她都是脫口而出,從未停下來思考過。可是這個并無惡意的關于濕雨衣的問題,出于某個奇怪的原因,讓她感到不安。
“小姐?”格勞奇又重復了一遍。
“我當時并沒有怎么留意我的衣服。我習慣了潮濕。對我來說,穿著戶外的衣服進屋見叔叔的事時有發生。”
“我明白了。現在,特雷加森小姐,請描述一下你進屋時看到的情形好嗎?”
露絲低聲訴說,還得不時地停下來,重新控制自己的情緒。盡管她的證詞清晰簡潔,可她似乎仍處于精神崩潰的邊緣。
“在確認你叔叔已經死了之后,你做了什么?”
露絲繼續描述她是如何把考珀夫婦喊來,然后沖到電話旁,給洛克豪斯的醫生打電話。得知他正在牧師公館吃飯后她就把電話打到了那里,將這樁悲劇告知他。然后她回到起居室,盡她所能,確定自己的叔叔已經死了。一聽見車道上醫生汽車的聲音,她就沖出去迎接他。
她講述完畢,警員轉向彭德里爾。
“先生,關于接到電話的時間,您有印象嗎?”
醫生思索片刻。
“恐怕沒有。當時9:00已經過了,這我知道,但牧師正在和我談……”
“稍等。”多德牧師激動地插嘴道,“我想我能幫你,警官。電話鈴聲大約是在9:20響的。我碰巧知道是因為我有一個——呃——癖好,就是在暴風雨中聽教堂的鐘聲。”接著他解釋了自己對塔樓安全性的擔憂,“當我和彭德里爾醫生談話時,我潛意識里在等待一刻鐘的報時。我清楚地記得聽到了鐘鳴。你知道的,那座塔離牧師公館只有一箭之遙,只要風向正確……”
“謝謝你,先生。”格勞奇說,并朝牧師感激地點了點頭。“我認為這與特雷加森小姐發現尸體的時間基本吻合。”他轉向露絲,對方現在合眼靠在扶手椅上,仿佛正在試圖回避格雷靈斯的餐廳里有一位警員的反常場景。“謝謝你,小姐。我想我沒有什么要問的了。你幫了很大的忙,特雷加森小姐,對于您的不幸,我以個人的名義向您表示我誠摯的同情。”露絲在牧師的陪同下搖搖晃晃地朝門邊走,警員又說了一句,“現在,先生,勞駕您請一下考珀夫人。我想聽聽她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