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幾日宋以安就接到通知,國慶假期里學校安排了療休養,教師們分批出行,他在第一批的名單內,允許攜帶一名家屬,自費即可。他跟宋以心聊過這事,問她要不要一起出去,每年的法定節假日,“盲盒”一般都會關門,宋以心就窩在家中寫稿子、看書或者搞衛生,她本來就宅,節假日出門對她來說是個災難,如果可以,連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她也不想去,因為人會比往常要多的多。
宋以安還在上學的時候,放了假就回來陪她,說是陪,實際上是當伙夫,給她買菜做飯,宋以心什么都能自己搞定,唯獨做飯不行,早餐是例外,因為吐司加牛奶就是一頓,頂多再煎個雞蛋。但她從不一個人去店里就餐,所以總是叫外賣,吃膩了,就煮一鍋粥,一碟小菜就是一頓,三頓都這么吃。她對吃的不挑剔,能吃就行,宋以安剛開始做飯的時候做出來的東西自己都難以下咽,宋以心也能安靜地吃完,甚至眉頭都不皺一下,不過她從來不夸他,說過最好聽的也只有一句:你老婆以后應該餓不著。
兩個人都還在上學的時候,反正吃食堂,宋以安也不擔心她的吃飯問題,只是偶爾會想象她一個人坐在人來人往的食堂里是什么場景。后來她先畢業,回了家,他就天天惦記著她吃什么,每到飯點都要過問一次,被宋以心吐槽比嚴芳華還像個媽。工作后,剛開始被分到另外一個區,他最憂愁的依舊是她的吃飯問題,每個周五雷打不動地回家,就為了讓她不吃外賣。調回了花苑小學,午餐和晚餐都是他回家做好給她送去,如果“盲盒”關門早,宋以心就自己回家吃。宋以安從不在長假里出門,哪怕暑假里被安排培訓的時候,只要不是太遠,他都會趕回家給她做兩頓飯,再不濟,晚飯也要趕上。
宋以心倒不是很在意,她從來不讓自己有一頓沒一頓,有沒有胃口和吃什么都是次要的,定時定點吃是才是重點,因為不好好吃飯容易生病,如果生病,宋以安會愁眉苦臉,若稍微嚴重一些,他的眼淚就止不住,她最受不了宋以安哭。興許是幼時大冬天也時常被老太太潑一身冷水,落了根,體質不太好,動不動咽喉炎或者咳嗽,拖幾天就高燒,她受不了宋以安每次都有哭喪的勢頭,某天醒來忽然開竅就去跑步了,然后老老實實地吃飯,一頓都不落下,體質改善后,宋以安抹著淚給嚴芳華打電話,擺出一副老母親的姿態,說宋以心會照顧自己了,自己覺得很欣慰。宋以心那時候就怪擔心的,擔心宋以安這種婆媽的性格以后不好找老婆。
“我出去得三四天呢,這么多頓你吃什么?”宋以安想說服她跟自己一起出門。
“你管我吃什么。”
“你不要亂吃東西。”
“我吃的夠健康了!”
“我又看不見,沒辦法信你。”
“人家帶家屬都是帶女朋友、帶老婆,你帶親姐,去搞笑?”宋以心正準備寫這周的稿子,不想跟他討論。
“有什么好笑的?親姐怎么了,不能見人嗎?”宋以安坐到她的寫字桌旁,雙手托住下巴。
“你有病吧?”宋以心一伸手,推開他湊近的臉,“帶女朋友去。”
“啊?”宋以安愣住,“哪,哪來的女朋友。”
“沒有就找一個,”宋以心開了手提,“說完了滾蛋。”
“哦——媽過幾天回來,蔣叔說跟我們一起吃個飯。”宋以安挪了下椅子。
“不去。”宋以心很煩這件事,蔣謙勇和嚴芳華是二婚,有個女兒叫蔣妍芝,跟宋以安同歲,性格很孤僻,對父親二婚一直有意見,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是一臉氣鼓鼓,全程都在懟人,非常影響大家的胃口,偏偏嚴芳華很熱衷把他們湊一塊吃飯,每年國慶和元旦都要聚一次,蔣妍芝每次都會來,宋以心去過幾次就再也不去了。
“你不在她就懟我一個人了,你都不知道前幾次吃飯的時候我有多慘……”宋以安暗想,一件事都沒談下來是什么鬼,原本的計劃是帶著宋以心去療休養,回來后跟嚴芳華和蔣謙勇他們吃個飯,結果談了半天,無論哪件事宋以心都沒有點頭。
因為耐心被消耗光,宋以心不愿再跟他繼續磨,直接起身將他拖到門口扔出去,順手甩上了門。
“要不我給你做點吃的凍在冰箱里啊?拿出來熱了就可以吃。”心有不甘的宋以安貼在她的門口,大聲道。
“滾!”屋里傳來宋以心暴躁的回應,這跟速凍食品有什么區別?
宋以安懨懨地坐到沙發上看了會電視,宋以心出來了,她在茶幾的果盤上撈了一個蘋果,有點納悶怎么長得這么丑。
“丑蘋果,品種就這樣,別看人家丑,好吃著呢,應季的。”宋以安雖然不太高興她不肯妥協,但還是習慣性地給她解釋了下。
宋以心看出了他的落寞,拍了拍他的肩:“以安,你沒義務照顧我,多花點時間在自己身上,不小了,多關心女朋友吃什么!”
“等你找個會做飯的男朋友,我就不管你吃什么了,”宋以安說了一半,忽然停住了,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眼睛發亮,“姐,舒玦會做飯!”
宋以心一怔,反手就拍在他后腦勺上,非常后悔自己剛剛顯露的和顏悅色,皺著眉頭回了房間。
宋以安卻開心了,之前去找舒玦的時候見過他做飯,早兩天在電梯里遇到時閑聊了幾句,他說假期沒有什么特別的安排,本來就不太喜歡出門。
都比較喜歡宅家的話,蹭個飯總是方便的吧?宋以安想。
正在家中備課的舒玦忽然打了兩個噴嚏,想起許馨媛說打噴嚏是因為有人念叨,不覺就笑了下。
他這幾天都會在晚飯后出來“散步”,帶著書,坐在“盲盒”的柜臺邊,如果她開了車,他會在打烊前離開,如果沒有,他就一直呆到她打烊,陪她走回去。期間宋以安來過一次,見他在,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宋以心也不問舒玦為什么來,來了坐著就坐著,她從不停下自己手上的事,等到閑下來,會泡一壺茶,給他倒一杯,自己靠在門框邊慢慢地喝完。
舒玦也很有默契地不說話,等她收拾妥當,開始關燈,他就收了書走到門口等,一路上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回了小區,電梯停在15樓的時候,他看著她安靜地走出去。這樣過了三四天,依舊在電梯里,她忽然開了口:“現在的治安很好。”
舒玦點了點頭,很平和的語氣:“嗯,我反正空。”
宋以心想,好吧,但還是補充了句:“后天就國慶了,關門。”
“幾天?”舒玦看著顯示的數字。
“一周。”宋以心看著電梯門,兩個人全程沒有眼神交流。
“好。”舒玦應道。
如果宋以安在的話,估計會覺得他倆像是特務在對暗號吧。因為不知道的人咋一看會覺得他們素不相識,否則這樣全程一句話都沒有該多尷尬?但是舒玦和宋以心都沒有尷尬的感覺。
舒玦記得自己在哪本書上看到過,有些人在一起的時候不說話也絲毫不覺尷尬,有些人在一起會說很多話卻越說越尷尬,原因呢?不過是人跟人之間有類別而已,精神上的類別,宋以心和他,可能是同個類別的。
其實宋以心知道他是覺得夏遙的父親可能會來找麻煩,雖然他沒說,自己也沒問。同樣的擔心宋以安也有,所以頭一天還特地來過,只是剛好遇上舒玦坐著,覺得自己是多余的,就立即腳底抹油地閃人。
宋以心并不擔心,派出所就在附近,宣城的治安好到曾上過新聞聯播,被夸贊是一座“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城市,而且宋以心很清楚夏遙父親那種賭徒,多半都是逞下口舌之快,只會對家人囂張,出門容易慫,又清楚自己惡跡斑斑,留有前科,一聽“報警”溜得極快,所以根本不需要在意。但舒玦只是一副來閑坐的神情,多余的一句話都沒有,又沒擾人清靜,她總不能趕人家走,再說,她并不討厭舒玦的出現,只是不太明白他這些行為的出發點是什么。
八卦的宋以安在網上搜到了舒玦的論文,樂呵呵地拿來給宋以心看,宋以心就開始懷疑舒玦是把自己當病例了,因為對照論文里的一些病癥描述,自己似乎和里面說的那種“非典型性病例”沾了點邊,所以,他是在觀察她?研究她?為了寫論文?
宋以心想不到還有其他的理由。
國慶當天,宋以安很早就出了門,也不知道是清楚說服她無望還是生氣,反正出門的時候悄無聲息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宋以心樂得清靜,轉身就開始打掃衛生,收拾換季的衣服。這幾天開始頻繁地下雨,每一場雨后溫度都會降低一些,小區里的桂花被細雨打落一地,路過的時候總會沾到鞋邊,平添了一些傷感。
中午前,宋以心收拾完畢,靠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門鈴卻忽然響了,她愣了下,想到了嚴芳華。早幾年,嚴芳華就干過這種事,告知他們五號六號回來,結果一號就拎著大包小包出現在門口。宋以心慢吞吞地開了門,臉上還帶著煩躁,但映入眼簾的場景讓人出乎意料,甚至讓宋以心覺得受到了驚嚇。
因為人多。
三個大人,一個小孩。
孟白、孟濛和姚芮穿的明顯是親子運動裝,舒玦套了一件薄衛衣和米白色的牛仔褲。
宋以心看著他們四個人怔了好幾秒,剛要開口,一聲“宋掌柜!”孟濛就撲到宋以心身上,摟住了她的腰,仰著頭對她笑。宋以心下意識地舉起了雙手,動作像極了投降的姿態,姚芮清脆的笑聲就冒了出來。
“開,運動會?”宋以心疑惑地問道,舉著的手放了下來,試圖掰開孟濛的黏糊。
“說要去露營。”舒玦笑了笑。
宋以心怔在那沒動,腦子在高速運轉,“露營”?哦——但是露營來敲她家門干嘛?難道是來借東西?她家好像沒什么東西可借的啊……
“宋掌柜,你靈魂出竅啦?”腦袋還貼在宋以心腰際的孟濛眨眨眼,賣著萌。
“本來打算去買菜,”宋以安曾千叮萬囑,說絕對不能把他賣了,否則回來自己會遭殃。舒玦也確實想按照他編排的劇本,做好飯裝作來找宋以安,“恰好”看到宋以心一個人在家,“順便”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
但是計劃不如變化快,舒玦沒料到孟白一家三口會登門造訪。如果只是孟白一人,他還可以在飯點前趕人走,但來的還有姚芮和孟濛,盛情邀約,讓他一起去露營,他就不好拒絕了。最后只能坦誠相告,自己對這類活動并不熱衷,宋以安出門前還把宋以心的三餐托付給他了。
孟白和姚芮對視了一眼,雖然舒玦說的時候很是淡然,但他倆依舊覺得有些不對勁,特別是孟白,湊到他身邊小聲地問道:“這,認識也沒多久吧?不太像你啊。”
舒玦想了想,覺得也沒什么可瞞的,就直接告訴了他:“也不是,算起來,十幾年前就認識了,不過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孩。”
孟白驚訝到半天合不上嘴,只是舒玦不打算告訴他詳細的情況,孟白就自己腦補了一場大劇。
姚芮有著難掩的開心,在她眼里,舒玦是個很溫暖的人,宋以心雖然從未告知過曾經歷了什么,但她無數次從宋以心的眼中捕捉過悲傷,她很喜歡宋以心,希望宋以心能跟同齡人一樣開心地生活,遇上舒玦,對宋以心來說肯定是件好事,所以姚芮覺得開心。
露營是孟濛提出來的,因為很多同學都跟父母去過,她一直很期盼。姚芮回來不久,見孟白把孟濛照顧的很好,心里便又軟了幾分,加上孟濛一頓哄,就應了一起去露營的要求。孟白不想讓舒玦一個人過節,三個人才興沖沖地過來了。
“要,借什么東西嗎?”宋以心一時想不出來家里有什么東西可借給他們的,但不來借東西,是來干嘛?
孟濛嚴格遵照了姚芮的指示,掛在宋以心身上不肯撒手。
“不管什么都借嗎?”姚芮笑意盈盈,她有一陣子沒見到宋以心,感覺似乎有了些變化,雖然非常輕微。
“噢,有的話,可以。”宋以心向來大方,只要不是身上的東西,打個招呼基本都能拿走,甚至不用還。
“你說的噢,”姚芮笑得十分狡黠,“我們來借人。”
宋以心依舊沒反應過來,借人?宋以安?她往屋內指了指,“宋以安出去了,四號才回來。”
“我們知道啊。”姚芮依舊笑著。
宋以心覺得不太對勁,因為姚芮身后的孟白明顯是在憋笑,舒玦的笑意如常很淺,卻讓人覺得好像隱瞞了什么。
“趕緊走吧,一會要堵車,中午出城的人會很多。”孟白是個急性子,沒明白宋以心為什么這樣都沒聽懂。
姚芮卻是知道的,因為宋以心極少與人來往,露營這種事更不可能會去,幸好自己做好了打算,所以挑開了講:“以心,跟我們去露營吧。”
宋以心愣住,這說了半天,要借她?
她下意識地想往后退一些,卻發現自己并沒有如預期般移動,吃胖了的孟濛雙腳勾在她腿上,像個千斤墜,加上姚芮忽然伸手拉她,她就沒有成功地躲回自己的安全領域。
孟濛麻利地滑了下來,轉到宋以心身后,抵著她。
“我還有事。”宋以心開始積極地在腦海中編排借口。
“現在走,明天早上回來,不遠,兩個小時的車而已,快換鞋子。”姚芮沒有給她商量的余地。
宋以心懵掉了,明明在自己家門口,局面卻完全不受控,她想試圖掙扎一下,轉身往里面走,“我得帶東西吧?”
“不用,這身剛好,反正你也不化妝,護膚品用我的。”姚芮瞅了瞅她身上的連帽衛衣和休閑褲,覺得正適合露營,手上的力度就加大了一些。
姚芮拉著,孟濛推著,宋以心十分狼狽地下了樓,等到坐進舒玦的車里,她才想起手機都沒帶上,自己似乎真的成了一樣“東西”被“借”了出來。
孟濛不讓宋以心坐后座,一個人霸占著位置,說自己興奮了一晚上,等會要睡覺。孟白和姚芮開一輛車,理由是舒玦太高,不好擠他們的。
舒玦剛按下啟動鍵,宋以心轉頭就想說服他:“那個,我還是,”她話還沒說完,牢記姚芮叮囑的孟濛從后座探頭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還是什么?”
宋以心看著孟濛眨著雙眼,放棄了掙扎,“我手機沒帶。”
“沒關系啊,你又不玩手機,也沒人找你。”孟濛聲音響亮,宋以心皺了皺眉頭。
“誰告訴你的?”宋以心問了個知道答案的問題。
“宋老師啊!”果然,孟濛脫口而出。
宋以心看了一眼舒玦,孟濛神色一變,立即指揮舒玦:“舒叔,鎖門!”宋以心現在開始認可宋以安說孟濛偏早熟了,行為完全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
舒玦笑了笑,車便滑出了小區,匯入車流。他也不喜歡這類活動,感覺在家呆著更舒適,但姚芮說宋以心常年不出門,他就改了主意。
孟濛說的沒錯,宋以心確實對手機沒什么依賴,反倒還時常不知道丟哪了得宋以安幫著一起找,剛剛之所以說自己手機沒帶出來,只是想找個理由回家,她甚至打算好只要回到家,誰敲門都不開了。
她不是討厭露營,而是討厭跟別人一起,更不用說是不熟悉的人。雖然算起來,只有孟白跟舒玦和自己不熟,或者嚴格點,是孟白跟自己不熟。
宋以心是在剛畢業的那次旅途中明白到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那就為自己創造一個安全領域,不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又不會很無聊,所以才有了規矩頗多的“盲盒”。
她習慣了給自己畫個圈,在圈里安靜地呆著。
幼時,全家人坐一塊吃飯,她總是被擠到角落,四個大人都在忙著給宋以安夾菜,她會默默地扒完飯,悄悄地下了桌,回自己的房間,安靜地看書。
算起來,也是有過被陪著的時候,小學和初中,宋以安都跟著她。高中不同校,她就依舊是一個人,興許是一直都面無表情,又抗拒別人靠近自己,風言風語就無聲滋長,說她自恃家庭條件不錯,長相可人,成績優秀,所以才這般目中無人。上了大學,環境似乎有所改善,畢竟都是成年人了,校園生活各自精彩,周遭人的注意力在她身上并不多,只當她是個性孤僻。
誰都不知道她每到一個新環境都會忐忑不安一段日子,因為害怕。怕被人知道她來自什么樣的家庭,有過什么遭遇;怕議論的聲音太多,自己會被淹沒。在人群中,她會不受控制地覺得惶恐,出汗,耳鳴,甚至發抖。后來,她開始強迫自己去習慣,哪怕難受到想吐,都不跟自己妥協,久了,仿佛真的就不治而愈了,內心的波瀾逐漸減少。她發現人如果沒有期待,就可以很平靜地活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宋以心太出神,沒有注意到孟濛是什么時候安靜下來的,一轉頭就見她系著安全帶,套著脖枕睡著了。舒玦正專心地開車,臨近中午,出城的車輛較多,車速降到50左右,好在保持著勻速移動,并不會讓人覺得煩躁。
“餓不餓?”舒玦開了口,怕吵到睡著的孟濛,問的有些小聲。
宋以心看著前方,反問:“幾點了?”
“十點半。”
“噢,沒到午飯時間。”宋以心淡然,她極少會讓自己餓著,只要不被事情耽誤了,都會定時吃飯,比如午飯時間是十一點半,但是早上起來一直在忙,水都沒喝上一口,確實有些餓了。
舒玦騰出一只手,在衣兜里掏出兩塊巧克力,遞到她面前:“水在后備箱,一會到驛站給你拿。”
宋以心看了一眼,可可含量88%的黑巧,見他依舊目視前方,單手打方向,就伸手取了,指腹劃過他的掌心,輕微的觸感讓兩個人都怔了一下,只是誰都沒說話。
她從小就不留指甲,總是剪的很短,上大學那會很多女生玩美甲,她連指甲油都不碰,細究起來,都快28歲了,她除了基礎護膚,其他日化都不用,因為要費時間和精力,“盲盒”開業后,一天至少要洗十幾二十次手,冬天也是如此,除了臨睡前,她從不用護手霜,天冷又干燥的時候,手指會開裂,所以她總覺得自己的手有著不符合年紀的粗糙,不似他的手,總是干燥而溫暖。
宋以心輕輕地搖了搖頭,奇怪自己為什么會蹦出這樣的想法,剝掉包裝紙,放進嘴里,微苦,醇香。
她輕微的動作落進舒玦眼角的余光,雖然沒看到正臉,但似乎是哂笑,他覺得好奇,“怎么了?”
“嗯?”宋以心并不知道自己剛才露了什么微表情,所以不清楚舒玦問的是什么。
“你剛又笑了。”看著前方,舒玦用了肯定句。
宋以心咀嚼了他這句話,他說“又”,難道是真的在觀察她?連笑了幾次都要數?
“是吧?”舒玦見她不作聲,笑。
“嗯,我看你從衣兜里拿出來的。”宋以心舉著包裝紙。
“不能從衣兜里拿出來?”舒玦攏了眉頭,他不能分神去看她,只是掃了一眼。
“不是,”見他忽然嚴肅,宋以心也斂了表情,“不是說不喜歡甜的,怎么還隨身帶巧克力。”
她一說完,舒玦就松開了眉,笑意漸深,嘴角上揚:“我平常不往口袋里裝東西。”遇上了紅燈,車緩緩地停住,舒玦轉了頭,正好對上她的視線,“我只是不喜歡太甜的東西,這個濃度的黑巧沒什么甜味,出門的時候看快中午了,怕你餓,順手就塞在兜里了。”
綠燈,舒玦松了剎車,繼續往前。宋以心卻忽然沉默了,視線雖然保持在前方,手指卻無意識地撥弄手中剩下那塊巧克力,包裝紙發出輕微的響聲,她卻渾然不覺。
“本來也要給孟濛的,她嫌太苦。”舒玦波瀾不驚地補充了一句,感覺到宋以心似乎松了一口氣,原來別人特意的關注對她來說是種壓力……
到驛站,舒玦下車給孟白打了電話,得知他們早飯吃的遲,并沒有停留。舒玦回到車上,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孟濛,小聲地問坐在副駕駛的宋以心:“想吃什么?我去買。”
他的眼角帶著笑意,宋以心看得有些恍惚,“我隨便,都可以。”
舒玦想起宋以安說過她不挑食,點了點頭就進了店。他去了一會,出來的時候拎了好多袋子,遞給宋以心:“三明治、飯團、米糕、餡餅,嗯,這是咖啡、豆奶,果汁,噢,這是水。”
他看一樣遞一樣,最后遞到她手中的是個灰色的保溫杯,“我裝了開水。”雖然宋以安說過她不挑食,但他依舊希望給她的是喜歡的食物,所以各種都買了一些,甚至出門前還特意帶了溫開水。
宋以心被眼花繚亂的食物給繞的亂了頭緒,驚訝地看著他:“這是幾個人吃的?”
“你挑喜歡的,剩下的就別管了,得用排除法才能知道你喜歡什么。”舒玦笑。今天陽光很好,他笑的時候微微露了牙齒,興許是光線太好,宋以心覺得他有些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