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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深夜的對話

他們到營地的時候,孟白和姚芮已經在準備搭帳篷了,孟濛睡了一路,揉著眼下了車,瞬間就高興到暴走,撒腿狂奔。

宋以心站在車旁發怔,她從沒參加過類似的活動,也極少在人群中呆著,所以根本無從下手,許久沒有過的無措感又浮了出來。

因為她只吃了一個三明治,舒玦拎了其他的準備去給孟白和姚芮,中途又折返到她身旁,將罐裝的紅茶遞給她。

宋以心接了,舒玦順著她目光的方向看了看,便明白了她的茫然,“我去幫孟白,你幫姚芮收拾東西?”

“嗯?噢。”被他一安排,宋以心回了神,跟在他身后。

孟白向營地租了兩個帳篷,邊和舒玦閑聊邊忙活,姚芮和宋以心在整理食材,準備燒烤,孟濛對花花草草的興趣大過一切,這里蹲一會,那里坐一會,一刻都不得安寧。

“誒,你說十幾年前就認識了是什么意思?”孟白在敲地釘。

舒玦不理他,固定另一個角。

“喂,問你話呢!”孟白不死心,又不敢太大聲。

“姚芮原諒你了?”舒玦問。

“算吧?其實說起來我也沒做什么不可原諒的事啊,她回來的時候我正在給濛濛做飯呢,你都不知道她那驚訝的表情……”孟白開始滔滔不絕。

舒玦露了不易察覺的笑,他認識孟白這么多年,只要說到跟姚芮有關的話題,孟白就很難停下來,話題成功地被轉換,直到兩個帳篷都搭好,孟白才想到之前在聊的明明是舒玦怎么認識的宋以心。

孟濛撿了一堆落葉,湊到宋以心和姚芮面前,層出不窮的問題讓姚芮皺了眉頭,手往舒玦和孟白的方向一指:“去,找你舒叔問,他是本百科書。”

小兒人高興地跑過去了,姚芮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搖頭:“跟她爸久了就不讓人省心。”

宋以心不懂這樣的心情,本來也不愛接話,低著頭默默地收拾。

“濛濛最近乖嗎?”姚芮習慣了宋以心這樣的狀態,并不覺得無趣。

“嗯,最近她爸都挺早來接。以安說她數學成績上來了。”宋以心垂著頭,認真地串著切成小塊的彩椒和牛肉。

“宋老師去旅游了嗎?”

“療休養。”

“噢,去幾天呀?”

“四天。”

“挺好的。”

“嗯。”

宋以心自己沒察覺,姚芮看她的眼神隱著笑意,因為之前跟她說話,時常是三四句才答一句,現在是有問必答,這樣的變化,讓姚芮覺得開心。

“以心,”姚芮壓低了些聲音,雖然他們離孟白和舒玦有些距離,但她依舊有所顧慮,“你知道舒玦家的情況嗎?”

“嗯?”宋以心愣了愣,抬頭看著姚芮,“什么?”

“他母親改嫁去了芬蘭。”姚芮看了一眼正在耐心給孟濛講解的舒玦。

“知道。”宋以心未抬頭,只是不懂她為什么忽然降低了聲音。

“孟白曾經很羨慕舒玦,成績好,家境優越,父母也是伉儷情深,”姚芮停了停,“如果不是他父親出了事,這個年紀,應該也結婚生子了。”

宋以心輕皺了眉頭,她不喜歡八卦,對別人也沒什么好奇心,這會姚芮主動說起,她又沒辦法捂上耳朵或走開,只能被動地聽著,但聽到說舒玦的父親出了事,心里還是咯噔了一下。

“他沒告訴你吧?”姚芮看著宋以心。

宋以心的手停了一下,她轉了頭,看向舒玦,興許是孟濛聽不懂,他正拿了張紙畫著什么。

“舒玦比一般人要堅強的多,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會崩潰,孟白說他們父子感情特別好,”姚芮輕輕地搖了搖頭,“好在他就消沉了一段時間,他母親改嫁后,他一個人生活了幾年,后來也去了芬蘭。”

宋以心沒有接話,低了頭,繼續忙手上的。

“以心,你跟舒玦怎么認識的?”姚芮想到舒玦說自己十幾年前就認識她了。

宋以心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意味著會被姚芮知道自己的過往。但她很意外自己開始在心里好奇他父親出了什么事,抬頭見姚芮緊盯自己不放,想了想,還是撇清了關系:“其實我跟他不熟,至少,沒你們想象中那么熟。”

“是嗎?”姚芮有些驚訝,“但是舒玦說你們十幾年前就認識了。”

“嗯,湊巧遇到過。”宋以心沒有否認這點,她相信舒玦應該沒告訴他們具體的情況,否則姚芮就不會如此好奇。

“噢,那你留給他的印象應該很深,要不然只是巧遇怎么可能十幾年了還認得出來。”姚芮笑得很含蓄。

“可能他記性好。”宋以心淡淡地說道。

“也是,記性不好的人學習能好到哪里去。不過你倆挺有緣分的,他出去這么多年才回來,居然跟你成了鄰居……”姚芮并沒有打算停下話題,這讓宋以心有些不安。

“姚芮,”宋以心打斷了她,“他是我鄰居,我們十幾年前在醫院湊巧遇到過,他幫過我一個忙,就這么簡單,沒你們想的那么復雜。噢,以安挺喜歡他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也是很意外舒玦能跟人走得很近,他一直都喜歡一個人呆著,這么多年只有孟白一個朋友,所以……”

“也許出國了后變了呢?”宋以心摘了手套,準備洗水果。

“也,也是噢。”姚芮看出了她的不耐煩,懨懨地結束了話題,她許久沒跟孟白達成一致,來的路上孟白興沖沖地講述了他們第一次遇到宋以心時的情況,信誓旦旦地表示舒玦從未對哪個異性如此關注過,如果不是對宋以心感興趣,絕對不可能還答應人家弟弟管她的三餐,“你別說三餐,以前讓他給我做頓飯,都得求半天!”孟白有些咬牙切齒,沒想到看著溫文爾雅的舒玦居然也如此有異性沒人性。

“他一直單身呢,難得遇上喜歡的,你不是應該替他開心嗎?”姚芮想到宋以心和舒玦站在一塊的畫面就開心。

“那倒是哦。”孟白想了下,很高興自己和姚芮的意見一致。

但是姚芮沒想到宋以心是這樣的態度,她原本以為舒玦光外形就夠吸引人,更不用說性格和經濟能力都不錯,哪怕宋以心這樣冷淡的一個人,應該也會心動吧?結果被強調了兩次的“只是鄰居”,聊不下去,姚芮又換了方法,走到帳篷邊站了會,直到舒玦停下講解,她才攬過孟濛:“濛濛,我們去周圍看看,聽說這兒有松鼠。”

“真的嗎真的嗎?”孟濛瞪大眼,立即扔掉手里的落葉,拉著姚芮就準備跑。

“誒,等等,等等,”姚芮壓住她,轉頭對舒玦說:“舒玦,你搭一下爐灶吧?”

舒玦看著一臉興奮的孟濛,笑著點了點頭,起身叫一旁的孟白:“走吧。”

“我?我要陪濛濛找松鼠。”孟白只看了姚芮一眼就瞅出了端倪,他倆在很多方面都很默契,一個眼神就讀懂了意思。

舒玦皺了皺眉頭,想著搭個簡單的爐灶也不麻煩,攤手:“行吧,注意安全。”

“辛苦你了哈。”孟白笑呵呵地跟上姚芮和孟濛。

洗完水果的宋以心正在按照姚芮的單子核對東西,她不知道姚芮打的什么算盤,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態度過于冷淡才走開了,雖然覺得有些抱歉,但好歹不用再回答那些問題,宋以心舒了口氣。

舒玦在她附近站了會,她今天是被他們臨時“借”出來的,頭發也沒好好扎過,散散地束在身后,這會已經松了一些,有幾縷落到她的臉旁,純黑的發色映襯得她白皙的皮膚有些清冷,袖子挽了幾圈,左手腕上的痕跡清晰可見。舒玦很少留意別人,卻也知道宋以心這樣不化妝、不染發的女孩極少,她肯定不是因為知道自己長相可人才不追求精致,應該是,不喜歡被人關注吧,舒玦想。

宋以心核對完東西,伸手將落下的發絲斂到耳后,一抬頭,就看見舒玦盯著自己的方向,轉頭看了看身后,并無他物,微微歪了頭,疑惑地回望他。

舒玦笑,走到她身旁:“忙完了?休息會。”他給她挪了張凳子,從保溫壺里倒了開水給她,戴上手套開始挑選石塊。

宋以心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根據石塊的形狀和大小一點點地堆砌,縫隙卡的恰好,看著十分穩當。

山里空氣好,初秋的季節,紅色和橘黃色多過綠色,是另外一番美景,應該會覺得心曠神怡的,但宋以心的腦海里繞來繞去姚芮說的那句話,舒玦的父親出了事。她從來沒對誰這樣好奇過,這種好奇讓她很陌生,也很意外。

搭好爐灶,舒玦找了木炭和酒精塊,準備試試火,燒水泡茶。

宋以心坐的有些久了,伸直了雙腿,伸個懶腰,轉頭幫他找到了支架放了上去,舒玦拎著裝滿水的水壺過來時正好看到她蹲在那左看右看檢查架子是否放穩當了,模樣有些孩子氣,他彎了腰,伸手就往她頭頂揉了揉:“干嘛呢?”

宋以心嚇了一跳,剛要躲開,聽到了他的聲音,動作停止,舉了一半的手垂下,站起身,指指架子:“放好了。”

舒玦看了一眼,笑著將水壺放了上去。

等水開的空隙里,宋以心開始鋪野餐墊,尺寸比預期的要大很多,舒玦就搭了把手。忙完了,宋以心又坐回之前的凳子上,心里開始嘀咕,為什么感覺自己出來是給人干活的?

舒玦選了掛耳咖啡,沖泡的時候香味彌漫開,宋以心舒展了眉頭,她好些年沒喝過咖啡,因為怕本來就不好的睡眠會更嚴重,才改成了喝紅茶。舒玦遞給她的時候,宋以心有些猶豫,又想想是白天,來露營,睡不著就干脆不睡了。

兩個人安靜地坐著喝咖啡,都只加了一茶匙的糖,卻并不覺得苦,舒玦現在才信她真的不愛吃甜的東西。

“為什么要叫掌柜呢?”看著遠處的山,舒玦問道。

宋以心也盯著遠方:“我爺爺奶奶在的時候,別人總喊他們宋老板,老板娘;后來他們喊我爸宋老板……”

舒玦瞬間就悟了,他沒猜到是這個原因。剛要開口,裝在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舒玦伸手去掏,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在車里跟她說一般不往口袋里裝東西,今天可真是打夠了臉。

宋以心倒沒記得這回事,她起身準備走開一些,因為聽別人接電話總顯得有些奇怪。舒玦卻叫住了她,將手機朝她搖了搖:“以安。”宋以心一愣,才想到自己手機沒帶出來。舒玦接通,開了免提,那端傳來宋以安焦急的聲音:“舒玦,我姐哪去了?我打了她八個電話了,中午沒跟你吃飯嗎?你幫我去看下,我把門鎖密碼發給你……”

宋以心很快就聽明白了,她還奇怪他出門的時候這樣安靜,絲毫沒有牽掛,原來是把她“托”給別人了!

舒玦想阻攔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宋以心一把抽走手機,對著那端的宋以安喊:“宋以安!你當我是弱智還是生活不能自理?”

那端明顯怔住了,宋以安本想打電話問問宋以心好好吃飯沒,結果打了一堆電話都沒人接,他想起有一年宋以心獨自在家發高燒昏睡,也是不接電話,慌到不行,才想到了舒玦,結果沒料到接電話的是宋以心……

如果在面前的話,估計已經被一頓暴揍了,宋以安暗自慶幸,聽到她中氣十足的喊聲,果斷掛掉電話,撫著自己心口長舒了一口氣。

見宋以安掛斷電話,宋以心看了一眼有些忐忑的舒玦,將手機遞還給他,不覺就露了嘲諷:“你還喜歡做保姆的工作?”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想想他只是個“鄰居”,卻被宋以安這樣纏著托付,可能是實在沒辦法才應下來,結果吃力不討好還被諷刺,換了是她肯定直接甩手走人了,但她確實懊惱,不僅僅是因為宋以安總是這樣事無巨細地安排她,更是因為把她托給了并不是很熟的舒玦,仿佛她真的生活不能自理。

舒玦并不惱,反倒笑了:“嗯,看人,再說也不是保姆,頂多算個廚師吧?”

宋以心看著他,眼神柔和了些,“抱歉。”她說,低到像是喃喃自語,她從未對人道過歉,因為沒有做過需要道歉的事。

“沒關系。”舒玦有些開心,他記得她的書里有句話:只要不走進人群里,就不會與人來往,更不會做需要道歉的事,所以,“道歉”是不存在的。

發現宋以心在改變,這是舒玦開心的原因。他曾跟宋以安說,有沒有可能,只是沒人走近她而已?宋以安否決了這個說法,林沐陽就是個現成的例子,那么謹慎,依舊被抗拒了。

孟白他們回來的時候已近傍晚,期間宋以心獨自在四周逛了一圈,舒玦見她走的并不遠,也不跟,自己坐在原地,偶爾目光跟隨她的身影。姚芮看到他單獨坐著喝咖啡,有點意外,和孟白對視了一眼,一臉的納悶,難道吵架了?孟濛搖晃著腦袋,看到了遠處的宋以心,立馬舉著自己撿到的松果沖過去,邊跑邊喊:“宋掌柜,真的有松鼠啊!”她撲進宋以心懷里的時候,宋以心又下意識地往后退,雙手高舉,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舒玦猜得到是什么樣的,嘴角浮了笑。

孟白和姚芮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松了一口氣。

露營是什么?不是為了貼近自然享受風景么?但宋以心覺得他們說的露營似乎更像單純地找個地方做飯吃,因為姚芮做了一鍋燜飯后,孟白和孟濛就開始烤串,還嫌無煙的木炭不貼合場景,非要去撿一堆樹枝燒,弄出來一堆濃煙,孟濛被嗆到依舊開心,咳嗽也不影響她蹦跶,孟白的智商仿佛也下降了,跟著孟濛一起樂呵,最讓宋以心迷惑的是,姚芮居然看著他們樂,只有舒玦和她一樣稍微站遠了一些。

入夜,他們才消停下來,快收拾完的時候,孟濛犯困,姚芮就陪著回了帳篷。

好在是個營業性質的露營地,有專門的洗漱區,因為是假期,三三兩兩的帳篷搭在各個角落,偶爾還有嬉鬧聲。

舒玦對宋以心指了指姚芮和孟濛住的那個帳篷:“早點休息吧,將就一下。可以看日出。”

宋以心望了一眼帳篷,又看看在收尾的他和孟白,點了點頭。姚芮從帳篷里出來,招呼她去洗漱,回去的時候孟濛已經睡著了。

因為她白天一直努力撇清和舒玦的關系,姚芮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笑著遞了睡袋給她。

宋以心沒打算睡覺,因為肯定睡不著。姚芮不知道她說自己神經衰弱其實不是玩笑話,她的睡眠不好,深睡眠不多,容易驚醒,在陌生的環境里極難入睡,更何況還有旁人在。但她不想引起關注,所以只是默默地接了。

興許是累了,姚芮很快也進入了夢鄉。宋以心睜著眼,想到宋以安從小到大都喜歡跟著她,總是因為她哭;想到舒玦說他應該有女朋友了;想到姚芮說舒玦的父親出了事……

宋以心一驚,忽然坐起。她被自己嚇到,為什么繞來繞去都是這個問題,這樣好奇是什么情況。

帳篷外逐漸安靜了下來,擔心自己輾轉反側會吵醒姚芮和孟濛,宋以心躡手躡腳地出了帳篷。

舒玦和孟白應該也回了帳篷,附近空無一,宋以心覺得自在了些。

入秋的夜晚本就涼,山區里的溫度還要更低一些,這個點,來扎營的人基本都已入睡,空寂的四周能聽到一些昆蟲的低鳴聲。天氣好,繁星點點,宋以心記不起來多久前也這樣望過星空,好像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外婆還在世的時候,在那個小院里。

因為覺得冷,她在灶臺生了火,將孟白他們撿來的樹枝扔了一些進去,火花蹦跳間火光一閃一閃,漸漸生出了暖意。

宋以心挪了椅子,靠近火堆,用樹枝在地上胡亂地劃著。她對宋以安生氣是因為他已經這個年紀了,關注點卻還在她身上,她希望他能去享受這個年紀該有的快樂,遇上合適的人,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宋以安不知道這些年自己其實給了她很多安全感,因為他那樣黏糊,宋以心才想堅持下去;因為他總為她哭,宋以心才想對自己好一些;因為他那么細致地關心她,宋以心才覺得人生還有所依。但她不希望宋以安覺得自己所遭受的那些傷害是因為他,更不希望他一直被這種內疚感束縛。也許舒玦說的對,他們兩個人里,總要有個人先走出去。可是,她走不出去,甚至不知道該怎么抬腳,所以她把希望寄托在宋以安身上,希望他覓得良人后離開,把這個圈留給她,她愿意一直呆在那個圈里。

舒玦在她身后站了許久,看她低著頭默默地在地上畫圈,一下又一下,偶爾嘆口氣。宋以安給他發了很多微信,問他到底什么情況,當得知宋以心被他們拉著來露營,并沒有開心,反倒擔心她的睡眠問題,“她是不洗澡洗頭就睡不著星人啊!再說還在陌生的地方,根本沒辦法睡…..”舒玦能想象宋以安抓狂的神情,其實他跟宋以心的狀況差不多,輕微潔癖,還認床,所以孟白都開始打呼嚕,他卻依舊無比清醒,睡不著就干脆不睡了,結果一出來就看見了坐在火堆前的宋以心,見她縮著肩膀,又折回帳篷取了薄毯。

因為怕嚇到她,舒玦走過去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腳步,宋以心聽見聲響,轉了頭,看見站在星光下的舒玦對她露了笑臉,走近后將薄毯蓋在她身上,“這么大了還玩火。”

舒玦撈了一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也不說話,安靜地聽了會火苗竄動的聲音。有時候宋以心覺得他很奇怪,明明也很喜歡沉默,卻似乎很喜歡笑,他說她矛盾,卻不知道自己就是個很矛盾的人。

“以安有點擔心,”舒玦開了口,“或者說,很擔心。”他不認為這是種好現象,因為宋以心是個成年人,這樣過度的擔心代表他們的人生很難分離。

宋以心沒有應,捏在手上的樹枝停頓了下,又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地面。

“你沒恨過他嗎?”舒玦看著她安靜的臉,問道,“我遇到過一些病例,類似的情況,其中一個對另外一個充滿恨意。”

宋以心怔住,抬了眼,火光的亮染了他一身,平和的雙眸里不是好奇,更像是,關心。

“為什么要恨他?”宋以心笑的有些苦澀,“他有什么錯?”她收了視線,看向火光,似喃喃自語,“有沒有他,我遭遇的那些都不會改變。我也不希望他認為這是他的錯。他也許不知道,我曾那么慶幸他是個男孩,在所有人的期盼里出生,被關注著成長,不用經歷我經歷的那些,如果他是個女孩,我可能會害怕,因為,保護不了他。”

宋以心說的時候一直看著他,雙眸里都是堅定。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舒玦的意料,他一直覺得宋以心表面的冷漠和無所謂是強撐出來的假象,而今看來卻是未必。

“舒玦,”宋以心忽然喚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這樣的人很可憐,很脆弱,應該怨天尤人,應該認命?”

她明明在笑,舒玦卻覺得很難過,因為那微揚的嘴角帶著蒼涼和破碎感。這讓他覺得揪心,隱隱的,一下又一下,輕微的疼痛。他伸手撫上她的發頂:“不是,你做的很好。謝謝你,在不被保護的時候,沒有放棄。”

“呵,”宋以心笑了,“你比宋以安適合當老師。”

“對不起,”舒玦也跟著笑了笑。

“什么?”宋以心愣了愣。

“沒有人,在你需要保護的時候出現。”舒玦猶豫了下,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想說的其實是“沒有在你需要保護的時候出現在你的生命里。”

宋以心怔住,笑著搖頭,再笑,又搖頭,漸漸垂眸,嘴里喃喃著:“這有什么可道歉的,有什么可道歉…..”

她手中的樹枝因忽然加重的力道折成兩段,借著火光,舒玦看到她紅了眼眶。

“有幾年,我總在想,如果早一點發現,他會不會愿意在我的人生里多存在一段時間。后來看多了病患,明白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屬于自己的趨勢,每一個‘果’的前面都是自己選擇的‘因’。人是獨立的個體,偏偏我們看不透,喜歡拿感情當籌碼去束縛對方,我希望他留在我身邊,卻忘了他要承擔的是我無法想象的痛苦,后來,我開始覺得慶幸,慶幸他是為了結束自己的痛苦選擇離開,除了大義,一個人的生或死,都該是為自己,而不是別人。有很多人覺得我們這個行業的人過于理智,倡導的是自私,卻不知道,所有心里生了病的人,都是因為丟失了自我才想要放棄自己。”他的語調很輕,表情淡然,如果不是感覺到他渾身散發的清冷,宋以心會覺得他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察覺到她在看自己,舒玦笑了笑,“我父親,胰腺癌。他在我高考后的第二天選擇結束自己的痛苦,”笑意漸收,目光落在她安靜的臉龐,“我也怨恨過自己,為什么沒有早一些發現,在他叮囑我好好考試的時候,在他跟我說子女對父母最大的孝順是好好活著的時候,一點異樣都沒有看出來。但是因為對我有這樣的期盼,他熬過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疼痛,甚至在最后,都選擇了最溫和的方式,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他已經這樣體貼,留下的人還怎么埋怨,怎么后悔?那是他的人生,他有選擇權,無論我做什么,都改變不了結局,所以,接受現實就好了。”

他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樹枝,夾雜在其中的落葉撲向火苗,引燃自身,幾秒就化為灰燼,“這十幾年里,我會偶爾想起那年在醫院,以安追著你哭的情景,這世上,生病的人很多,身體上的傷可以清楚地看到是否痊愈,心里的卻不一定,所以我選了臨床心理學。”

宋以心有些意外,她原本以為他就是個單純的過客,只是湊巧遇上了自己和宋平堯對峙的局面,卻不知自己后來被送醫又讓他遇上。

“這世上應該不存在什么命,但是巧合確實有,有時候還會比較多,湊在一塊會被人說是緣分,也有的人會說,嗯,怎么說呢?狗血?”他想起宋以安說她通常管這種情況叫狗血。

宋以心笑了,她笑的時候雙眸里還有一層淺淺的淚光,銀牙微露,星光和火光相映成輝,朦朦朧朧地灑了她一身,舒玦想,自己當年沒猜錯,她笑的時候最好看。

破曉時分,已經靠在椅上淺睡的宋以心被舒玦喚醒,燃了一夜的火剛熄滅,她的身上除了毯子還多了件外套,她吸了吸鼻子,空氣里混雜著露水和煙火的氣味,附近的帳篷里陸續有人走了出來,看日出。

“你看。”舒玦站在她身旁,指了指東方,細碎的晨光中他笑得有些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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