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日后,那血踏親姊、子侄而升的長孫一脈會以何種面目退卻朝堂。
而這一切,現已都不再是孟姜,欲以踏足的范圍之內了。
她的那份執念,在去年最后一場的石榴花殞下,便已逐步消退。
如今她攜李慎同來,除了謝李治當日為保全母親,差人將先帝毒發時所下口諭的知情人等一一誅滅,脫離于殉葬之刑外。
再來,就是要將這困在這皇城足有半生的母親,一同帶離出去,以便往后余生享盡親子天倫。
她這般忖著,也打算這般做了,只是意料之中地慢了李治一步。
新帝目光審視那面紗半遮之下的低睫垂眼,聲重嘆然道:
“那今后,阿姊可有別的打算。”
聽到這話,孟姜始終垂著的眸子緩緩抬視,面向眼前這黃袍加身的男子,見其敦厚目光包裹下的那份試探,如春日乍寒下初生的鋒草,卻仍讓人感尖芒在背。
即便是早有預料,也難免哀涼。
半晌,
孟姜恭謹答道:
“孟姜一介女流,日后無外乎隨夫而守,何來有旁的打算。”
即便是如今周道務已是在李治封召下,獲封為檢校右驍衛將軍。可難保日后,新帝會因朝權之事漸生疑竇,借因自己往事之由,累及其獲罪。
遂她便打算,待護韋氏出行襄州之后,便決定設計與周道務和離一事,到時也只需差書信一封歸京便可,以示與朝堂再無牽扯。
李治聽她這般言說,不由脊背一松,隨后,小忖片刻,嘆道:
“是以此,那為何十一駙馬會在當日于這殿前,不惜違抗圣命,要將檢校右驍衛將軍一職推讓給薛國公?”
看著孟姜黛眉微動,知她尚不知此事緣由,深感周道務惜她之心,自比不如,便又接著道:
“十一姊姊,據朕所知,薛國公夫婦自太宗在世時便鮮少歸京與太妃重聚,十一駙馬如此做.....說句僭越之語,其心可鑒。再者.......”
“十一駙馬向來敦厚,言語僭越之處,還望陛下見諒。”
似是不打算再在駙馬之事上多番牽扯,聽到此處孟姜已然酸痛的跛足,在這一刻便期然下跪,口中之話亦將新帝之語打斷。
李治見狀卻也不惱,只走過去,彎身將其扶起落座,繼續道:
“再者,他還向朕請下一枚詔書,以保日后不論發生何事,都不可將你置身于朝堂險境,而這之中的交換條件,便是他自己要跟隨右驍衛郎將高侃一道進擊車鼻,突厥各部。以迫其早日歸順大唐,可當中兇險,自是不可小覷。朕......”
“阿姊,朕知道你自幼便憎惡朝堂常以皇家女子做懷柔之策以固旁權,也終其一生想要逃離此番禁錮。但,周道務年幼喪父,他身后又無朝臣桎梏,且他待你,絕無朝臣攀附之心。你勿需如此戒備于他.....”
“阿姊,得此心者,何求他顧。”
“.......”
彼時
李慎從韋氏所居宮殿孤身而出,面帶愁容,返程之際,就正巧于紫宸殿外,瞧見了仍余殿外所候的駙馬。
本想著過去敘話一二,一解心頭煩悶來著。
畢竟他很是不解,被困于皇室半生的阿娘,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全身而退,又為何固執己見,始終不肯離開長安。
可見周道務的目光竟自始至終都停留在她常年落足而出的殿檻之上,罔顧其他,即便是此時有雨落下,也無暇為己撐傘。
到口的話便也咽了回去,只差人過去幫襯照料,隨后走近一并待著。
片刻,翠霞裙裾下的跛足從殿中邁出,不多時,男子的胡靴便也跟著一道踏足向前邁步。
春風霧水間,第一次,女子的纖纖玉指不再是牽托自身裙裾避開那地上輕漸的水漬,而是全權交付給了那持著油傘,卻只顧向她前遮雨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