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
四月
感業(yè)寺中
彼時已被新帝晉封為長公主的孟姜,正于寺廟廂房之內,繼續(xù)默寫著《孝德頌》,以便來年新帝前往昭陵時,為其安葬之人奉上。
而一旁已為明空法師的武氏,則在一旁研磨靜待,只待夜深人靜之際,才道:
“你就那番將他放走了,你可知外族各部各個心懷鬼胎,此去前行,即便是有十足的把握,也難保會有個萬一。”
孟姜聞聲并未停筆,只道:
“男兒志向,何須阻攔,且他答應會活著回來,我等著便可,倒是你......”
她抬眼看向她,雖說是現(xiàn)下于感業(yè)寺中為尼,清衣寡素及往昔,但眉目淺唇間,反倒更添了幾分嫵媚。
“青燈古佛,可還能耐得住。”
聞言,武氏眉眼含笑,作不惘然道:
“耐不耐得住,終是要待新帝傳召,方能再入宮門。”
“如今長孫一脈正是水漲船高之際,新帝眼下無暇顧及于你,倒也不意外。”
“……”
武氏聽她這般輕描淡寫,一時間不接其話,只因她二人皆知,若是要叫一族盡滅,自然是要先讓其張狂無度,待到手觸逆鱗時,方可將自己陷入不復之地。
但........
書畢筆落,燭光下孟姜見武氏正凝望自己,目光中正透露各番難解心思,便出聲問道:
“何故這番神情。”
“我是在想啊,如今你被新帝下達[不得奉召禁入宮門]一令,數(shù)月都被困在這一畝三分地內日日抄經(jīng),卻依舊玲瓏剔透,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深知新帝所想,也難怪,新帝會以太妃作挾,牽制你與紀王二人了……”
孟姜聽罷,仍做常態(tài)地整理起桌案之上繁亂的紙張,坦然道:
“我所求不多,太妃,紀王無礙,凡事便會朝著他所希冀之路前行,倘若一日,當中一人不測,那便是你登場之期。”
“你就這般信我?”
“就如你當日在太液池邊信我一般。”
“你就不怕我當真應了那天降箴言,奪了你李氏江山?”
“倘若你賢明勝過當今君主,治國有道,又何嘗不可呢,江山易主,能者自居之。再者,李氏的江山,不也是從旁人手中奪得么。”
“哎.....我如今算是明白,太宗當日為何不單是想將我送嫁和親。連帶著你這親生骨肉也要一并送出,再而退其次地,妄圖將你交由給那長孫一族加以監(jiān)禁了。”
“......”
眼見著孟姜整案的雙手一停,繼而看向自己,那目光猶如燭火光暈般晦暗不明。到口的話語便靜然一停,進而淺笑道:
“你慍什么,我又不是言你出生年歲也與箴言當中的‘武’字相合,不過就是想說,各番子嗣里,太宗怕是早就看出,你的心性之狠最像他罷了。”
“是么,那如此說來,新帝之狠與我也不過伯仲之間,與虎謀皮,你日后更是要當心些。”
說完,也不待武氏巧笑再言,便吹息燭火,自此遣客。
清衣素裹的武氏出了廂房,唇角的笑意更甚,只是笑中帶暢,不知是在笑著四月半香涼風沁人心脾,還是笑自己將這位難得的知己,迫出這般罕見的脾性。
不過好在啊,自己是友非敵,不然,饒是太宗在賜她封號臨川時,何等警誡于己,也難逃[孟姜]差人遞去的那碗湯藥。
[不得臨川問,懸心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