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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駱男和王駝子跑了十幾天的路程,一路上除了停下讓馬吃點草料,逢河飲飲水,就一直沒消停,馬都瘦了一圈,人也糊的不成樣子。王駝子起了一脊梁瘙,兩手不停地抓,背心夠不著,就讓駱男抓,駱男嫌臟不給抓,王駝子癢得不行,見棵老胡楊就停下車去操脊梁,像驢抗瘙似的,好在沒出別的啥事,跌跌撞撞地到了包頭。

包頭城破破爛爛的還是老模樣。駱男剛到包頭顧不得歇腳就急著要去見三叔。成祥和老掌柜馬成祥就一個獨生女,名叫姑蘇,當年王老武和馬成祥開了個指腹為婚的玩笑,沒想到十八年后變成真事,王家老三王立國倒插門馬家,和姑蘇結婚,繼承了成祥和的產業,成了馬家大掌柜。王立國和姑蘇生有兩子,一男一女,男娃叫馬樂,女娃叫王樂鳳,男娃姓馬算是給馬家立了門戶,也是遵了馬成祥的口喚,女娃姓王大概也是不想忘根。駱男急著到成祥和,一來是出于禮節,他是晚輩,而且他聽說這個三叔好面子,愛爭個禮信,他先把腳步站到,免得禮虧,這后面的話就好辦些。二來也是著急銀子的事,趕緊有個著落。王駝子雖然嘴里不說,但他看出駱男是個有心計的娃娃,將來一定有大出息。駱男來到成祥和,看望過三叔和三嬸后,就急著去了分號,馬家留他吃飯他也沒應承。

吳南商號包頭分號里,哈助理正在柜臺前算賬,算盤珠子撥拉得叭叭響。駱男和王駝子悄悄走進了分號大門。哈助理見有人進來,頭也沒抬就說:“這會兒盤賬,不做生意。”

“俺不是做生意的,哈助理真是個大忙人啊!”哈助理一聽話岔岔的,抬頭一看吃驚道:“啊,少掌柜……少掌柜來包頭了,真是稀罕呢!王老哥也來啦,是和少掌柜一起來的,咋沒提前來個電報打聲招呼?快進屋里坐。”

哈助理太熱情,駱男反覺這人不實誠,他沒張口,王駝子回了一句:“不和少掌柜一起來和誰來,啊,哈助理的意思是俺不該和少掌柜一起來啊?”

“不是……俺不是那個意思,您老哥來了,俺高興還來不及呢。”哈助理覺得王駝子話中帶刺,這個王駝子本來還沾著王家半個子親呢,從老輩子到小輩子幾十年,一直貼心貼己的,也是得罪不得的。

王駝子瞪了哈助理一眼,跟著駱男進了里屋。兩人坐定后,哈助理吩咐伙計上茶。

“哈助理,近來分號生意還好吧?”駱男問。

“還……還行,少掌柜。”哈助理說。

“李大掌柜有事忙,一時半會兒來不了,哈助理辛苦了,俺媽讓代問你好。”駱男說。

“謝謝夫人惦記,俺盡力,盡力,應該的!”

“哈助理,現在正是收毛季節,分號庫存了多少羊毛?”駱男問。

“多少……嗯……有八九百包吧。”哈助理一時說不上。

“八九百包到底是多少?”駱男追問道。

“這……俺讓伙計點一下,具體俺……俺還……”哈助理吞吞吐吐地說,“少掌柜遠路上來,先……歇著……喝茶吃飯,這事不急,慢慢來,啊!”

“你一個掌柜助理,尤其李大掌柜不在的時候,由你負全部責任,這擔子可不輕,庫存羊毛有多少你都不知道,你這個助理是咋當的?”駱男生氣道。

“少掌柜不要生氣,這……俺這不是在忙著……算么。”哈助理指指賬本說。哈助理心想,這個少掌柜年紀不大,口氣卻大得很呢。這幾句話問的,像個大掌柜的樣子,看樣子不能小瞧。

駱男問了一番話后越覺得哈助理不誠實,像是有什么事情瞞著,可他心里又沒數兒,不好說出啥,就站起來對哈助理說:“走,到倉庫去看看。”

“這……少掌柜也太性急了,您看……您這剛到包頭,連口水都沒喝上,就讓您下號操心,要是讓李大掌柜知道了還不罵俺一頓,說俺不近人情。”哈助理說,“這點屁事,俺現在就安排伙計們去辦,一定給少掌柜個準確的數兒,您真要去,明天去也不遲,啊。”駱男被哈助理數落了一頓,反倒不說話了。哈助理又說:“急也不在這一時,反正人都來了,跑了這么遠的路,先洗個熱水澡,吃頓熱乎飯,歇緩歇緩,俺已經招呼火房準備熱水和飯了。”

“那好吧,就聽哈助理安排。唉喲,餓死俺了,先去洗澡,完了填飽肚子再說,跟少掌柜做事真累!”王駝子接上話說,完了站起來打了個哈欠要走。王駝子沒心眼,是個直腸子,根本沒想到有啥不對。他覺得哈助理說得在理,這剛到包頭,屁股都沒焐熱,再加上這一路奔波,渾身散了架,就沒有不疼的地方,脊梁還在鬧癢,滿衣領的臭氣往出冒,洗澡吃飯是眼下的頭等大事,查啥庫呢。駱男聽王駝子這么一喊叫,就說:“那就趕快派人去清點,完了把數字報上來,你今晚就先好好估摸著看能擠出多少銀子來。”火頭總算是壓下去了,哈助理心里也安穩了許多,連連答應照辦。

駱男和王駝子洗過澡,飯早準備好了。飯還不賴,倆人好多天都沒吃到這么可口的飯菜了,特別是那盤野兔子肉,吃了個盤見底。兩人吃完飯就回屋里歇息去了。王駝子一躺到炕上就打起呼來,駱男卻睡不著,翻過來調過去捉摸著哈助理的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一個分號助理咋能不知道庫存羊毛數量呢?明明是說不出口,在搪塞,這不明擺著有問題嗎?不管咋樣,先等這老東西把數字報上來再說。

2

駱男要查庫,雖然被哈助理一時搪塞過去,但哈助理心里實在沒底,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駱男人雖小,可是個機靈鬼,看樣子還不好對付,他說查庫那就一定會查。哈助理一夜沒睡著,巴不得天亮就把庫管李鬼叫起來商量對付的辦法。李鬼也是神色緊張,心里慌急,一夜沒合眼。李鬼一見哈助理就急著說:“哈助理,俺的爹老子,現在庫存羊毛只有五百包,您說咋辦?”哈助理說:“俺叫你娃來就是為這事,五百包怕是交不了差,那碎家伙別看人小,計大著呢,多余的話不說了,你說還能想辦法添點嗎?”

“添也添不了多少,就這幾天收的那點,還沒裝包,也就……二十來包。”李鬼說。

“二十來包頂個啥,還差得多呢,俺的爺呀!分號今年的庫存定量是一千包,那碎家伙他知道,只是不說,瞞是瞞不住的,可上哪兒去弄這么多羊毛呀?”哈助理為難道。

“那碎娃真去倉庫一包一包地數?咱們就按九百包報給他算了,差點零頭子也還說得過去。”李鬼說。

“差四百包呢,說得輕巧,依那娃的性子,俺看倉庫是查定了,昨天勸他先歇緩著,那是為了爭取點時間,想個應付的法子,補補虧空。”哈助理說。

“俺的爹老子,四百包的虧空不是鬧著玩的,要不就如實報給他算了。”李鬼說。

“不行,絕對不行,如實報,下差的銀子呢?”哈助理著急地說,“吳南鎮那邊傳來信,說少掌柜這次來就是籌措銀子的,總號出了事,拿銀子救急呢,銀子在哪里,啊?”

“看樣子麻達大呢!要不俺們把茶的生意給撤了,銀子要回來算了。”李鬼說。

“撤了?倒是有那么輕巧!那筆銀子已經到了福盛軒茶莊的賬上,現在怕是已經轉到南邊去了。”哈助理說。

“那就難辦了。”李鬼想想說。“俺……倒有個法子,不知道可不可行。”

“有話快放,都這個時候了,還賣斯文啥呢。”哈助理催道。

“借!俺聽說福盛軒也收羊毛,當然也借不來那么多,不夠了再裝草包子,用草包子來充數。”庫管壓低聲音說。

“這?”哈助理說,“不行不行,動靜太大了,四百包一下咋弄進倉庫呢?”

“今天夜里……”庫管說。

“今天夜里?”哈助理說,“成嗎?”

“成,只要哈助理把那倆人穩住,今天不要查庫,等到明天……那就啥問題都解決了。”庫管說。

“今天不要查庫?你說得輕巧,那娃能答應?”哈助理說。

“這有啥難,哈助理一向做事精明,咋今天讓尿給憋住了?”李鬼說。哈助理皺皺眉頭:“這……還真給憋住了,快說來聽聽。”庫管笑笑說:“您想想王家這位少掌柜現在最想做什么,嗯?”

哈助理說:“逛窯子?俺可沒聽說過。喝酒?王家人講究,不喝,他還能……”

“成祥和馬家大小姐……”李鬼小聲道。

“這與馬家大小姐有啥關系?”哈助理說。

“王家少掌柜和馬家大小姐是家門中兄妹,他初到包頭,必定想吃包頭風味,年輕人么,讓馬家大小姐出面請他吃包頭的背頭燒賣,這稍麥皮薄如蟬翼,晶瑩透明,提起來垂垂如細囊,放在盤子里像朵朵盛開的白蓮花,你說他能不愛吃嗎?”李鬼邊說邊比畫。

“再加上燉羊棒骨、莜面魚魚……”哈助理詭秘一笑。

“明白啦?只要哈助理肯花銀子,剩下的事由俺來辦,保準萬無一失。”李鬼也詭秘一笑。

“你個鬼東西,俺看能行!”哈助理翻了李鬼一眼說,“可是,那娃不一定能請得動?”

“沒問題,你我肯定是請不動的,可馬家大小姐出面,少掌柜能不答應?”李鬼說。

“那馬家大小姐要是不來呢?”哈助理為難道。

“俺有辦法,給他們來個兩頭涮,就說少掌柜要請馬小姐,馬小姐一定來。然后俺再告訴少掌柜說馬小姐要請他,給他接風,少掌柜肯定也答應,這么一來一往,到時候俺們再作個順水人情,哈助理陪客人,肚子也混了,飯錢再一掏!”李鬼得意地說。

“墩子哈,讓你小子當庫管,看來俺真沒看錯人,就這么定了,全交給你去辦。”哈助理笑著說。

“好,您今天只管陪他們吃好,玩好,不要怕花錢,時間拖得越長越好,到了晚上他們累了,還哪有心思查庫,這一晃不就到明天了?”李鬼說。

馬家大小姐自然喜歡和少掌柜一起下館子吃風味,這哈助理也清楚,他覺得庫管李鬼出的這個點子夠分量。按禮節女娃娃一般不能到太熱鬧的地方去,但馬家在包頭算是開明家庭,立國大掌柜和革命黨人走得近,接受的新思想比較多,他對樂鳳這丫頭也放得開,啥都由著她的性子,就連上街游行的事他都不管,外面吃一頓飯更是不在話下。

哈助理設了個飯局,他掏銀子,馬家大小姐請客。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駱男接受了樂鳳的邀請,王駝子、哈助理陪同,從中午開始直到晚上,換了幾家館子,吃遍了包頭的風味,吃得肚皮子都撐起來了,人也懶懶散散的,宴席一散各自回去休息,誰還顧得上提查庫的事。這一夜時間,庫管李鬼把倉庫里的手腳做的干干凈凈,沒露一點蛛絲馬跡。哈助理總算松了口氣。

3

太陽一墻頭高了,駱男還懶洋洋地睡著。王駝子心里煩躁,半夜沒睡著,五更爬起來到外面轉悠了一圈,轉到倉庫門前,見門上挎著鎖,他摸了一把鎖,門是鎖著的,也沒發現什么異常情況,心想:分號應該不會有事吧,駱男這娃心腸大,家里遇上這么大的事,他心里跟沒事一樣,只知道囊著頭睡覺。這一頓飯吃的王駝子反而小心起來。王駝子轉了一圈,回屋又躺下,可就是睡不著,心慌慌的,好像真要出啥事似的,也許是上了年紀,見得多了也就想得有點多了,或者是累過頭了一下緩不過來。

駱男昨天吃得開心,晚上回來的也遲,年輕人折騰了半夜,瞌睡肯定多,再加上一路奔波,這才到包頭,剛歇緩下,人像散了架。王駝子上了年紀就更不用提了,渾身沒有不疼的地方,越累越睡不著,這是老了的跡象。太陽老高了,王駝子心里著急,想催醒駱男,又不好張嘴,依駱男的脾氣,急了只能起反作用。王駝子想了想,這娃剛到時性子那么急,今天反倒沒事了,還是弄醒這娃的好,心上沒事瞌睡多。他突然喊道:“少掌柜,快起床,看你精條滑溜(脫光衣服)的睡著,樂鳳來了。”駱男一骨碌翻起來,閉著眼睛穿衣服穿褲子,嘴里還嘀咕著:“她……她在哪兒,這么早來干啥呢?”王駝子暗自笑道:“還真靈,不哄你娃還不起來呢。”駱男聽王駝子叨咕,才回過神來,罵道:“老沒出息的,自己睡不著,想著法子糟人呢。”王駝子假裝沒聽見,也沒理睬,順手披了件衣服出門去了。

駱男起床后洗臉漱口,收拾停當,長長伸了個懶腰張了個哈欠,回味著睡覺的滋味,早飯就上來了。飯準備得不算豐盛,但讓人吃得舒舒服服,駱男驗庫的興致好像也沒那么濃了,他不提驗庫的事,只是一蓋碗一蓋碗地喝茶。王駝子心里不踏實,他本來也把這驗庫沒當回事,可昨晚他們從飯館回來睡下后,駱男呼嚕打得雷響,王駝子茶喝多了,睡不找,尿也多,起了幾次夜,可他幾次上廁所都覺得分號里不對勁。第一次在院子里碰見了哈助理,第二次又碰見了庫管李鬼,倉庫那邊好像也有動靜,他又不好去看,就進屋睡了,五更時他又去倉庫那邊轉了一圈,庫門上著鎖,也沒發現啥。駱男現在不想驗庫了,王駝子反而覺得不對勁。

王駝子看看駱男說:“少掌柜,你不是要驗庫嗎,怎不動彈了,這庫里沒啥事,賬也算好了是嗎?”

駱男說:“駝子叔這是咋了,昨天還說讓他們數一下就行,今天又喊著要俺驗庫,老沒出息的由著性子來呢。”

王駝子說:“俺這心里還真沒底,還是少掌柜親自驗一驗,你這次來包頭擔子可不輕,一定不能出亂子,不然,就沒法向你媽交代,家里現在全指望包頭這邊的銀子了。”

王駝子本想刺激一下駱男,可駱男就是不買賬,說:“駝子叔一向都是個不管事的人,今天咋變了個人似的,是不是又耍啥花花腸子呢?”

“你……”王駝子說,“俺把你拉到包頭來也是吃心力的,你當俺是個二百五。俺感覺這個哈助理不對勁,你還是謹慎點好,要真出了啥事,可別怪俺沒提醒過你。”

駱男遲疑了一下,說:“好,駝子叔說驗那就驗。”

王駝子說:“俺說了算個屁呢,這事你說了算,你愛驗不驗!”

駱男瞪了王駝子一眼說:“你急啥呢?俺說驗就驗,把哈助理叫過來。”

王駝子極不情愿地出去把哈助理叫來,駱男告訴哈助理他要驗庫。哈助理一聽駱男真要驗庫,神色就有些緊張,王駝子看得清楚,心想,這倉庫里一定有鬼。

哈助理讓庫管打開倉庫門,駱男、王駝子、哈助理一起進了倉庫,只見庫里壓著大量的羊毛,毛包分垛子碼著,左右兩側各碼一垛,正面碼一長垛,地上還有一堆沒打包的散毛,駱男和王駝子分頭清點,最后歸攏數字,除了散毛,整整九百包。駱男上前抽樣去模,王駝子也順手在三個垛子上都摸了,里面裝的確實是羊毛。王駝子雖心生懷疑,但又不能挨著摸,少掌柜抽樣,自己挨著摸算個老幾。

庫存羊毛沒有多大問題,駱男知道庫存毛數量應該是一千包,打包有九百包,還有一些散毛,就算差一點也還說得過去,商號生意還沒做完呢。庫驗完了,大伙兒就一起來到賬房開始算賬。王駝子一直拉著個臉子,今天好像是沒事要找個事,他自己也由不住,心里就是鬧騰的慌。

哈助理說:“現在除了五千兩壓庫銀,周轉銀也沒剩下多少。”

駱男說:“還剩多少?”

哈助理說:“二……二三百兩……不到。”

駱男一下站起來,大聲道:“二三百兩不到?俺跑這么遠的路就拿這么點銀子回去,還不夠路上的盤纏呢!”

哈助理說:“眼下正是夏毛收購旺季,銀子全拿出來壓毛,這也是大掌柜定下的規矩,再說總號又沒通知俺停止收購羊毛。”

“咋搞的?”駱男生氣道。他覺得喊也沒用,這也不全是哈助理的錯,就說:“動用壓庫銀,五千兩俺全部取走。”

哈助理說:“這?動用壓庫銀……壓庫銀不能動。”

駱男說:“能不能動用,你說了算還是俺說了算?”

哈助理說:“少掌柜別生氣,您聽俺把話說完。這包頭分號注入資金共一萬五千兩,大掌柜在世時定下的規矩:一萬兩周轉銀,五千兩壓庫銀,壓庫銀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只有分號存在倒閉風險搶救分號時才能動用。”

駱男說:“現在總號都難保了,還顧得了分號?這總號沒了,分號能保得住嗎?你長腦子沒?”

哈助理說:“可是……按規矩……這壓庫銀只有見總號大掌柜親筆簽字或印章才能提走。”

駱男氣憤地說:“大掌柜?大掌柜在墳坑里,二掌柜在府城大牢里,你現在是不是想當三掌柜,嗯?”

哈助理忙說:“這……不不不……俺不是這個意思。”

駱男說:“那你是啥意思?俺是俺媽使來拿銀子的,念在你是俺媽遠方親戚的份上,就不和你計較了,這銀子俺非取走不可,快去準備吧,沒時間和你磨嘴皮子,俺明天就動身回口里。”

哈助理被駱男訓斥一頓,唯唯諾諾地說:“是,俺……俺這就……去準備,少掌柜……先回屋……歇息吧。”

駱男憤憤離開賬房,回屋子去了。王駝子嘴里嘟囔著:“銀子銀子,俺看這銀子有問題了,銀子也是個害人的東西。”

4

駱男脹了一肚子氣,回屋后便躺在床上,一聲不吭。王駝子也回屋里躺下,心里七上八下的,腦子里盤算著羊毛的事。

“五千兩銀子,俺懷疑這五千兩壓庫銀也不在了。”駱男突然坐起來說。王駝子被嚇了一跳,翻了駱男一眼說:“你這娃,嚇死俺咧,剛還扯呼呢,說坐就坐起來,說鬼話呢,銀子不在了,長膀子飛了?睡你的覺吧!”

“俺不是說夢話,駝子叔,俺覺得這五千兩銀子那姓哈的根本就拿不出來!”駱男說。

“憑啥這么說呢?”王駝子問。王駝子好像也理出點頭緒來了,看樣子他心慌是有根據的。

“你還沒看出來?他在俺面前為啥口氣那么大?”駱男說。

“嗨,這有啥奇怪的,他不就仗著你媽是他的遠方親戚?”王駝子說。

“不對,他這是虛張聲勢呢。”駱男說。

“給自己壯膽子?”王駝子追問。

“對,銀子沒了,肯定沒了。”駱男說。

“那么多銀子,他會弄到哪兒去?”王駝子說著,心快要從嘴里跳出來。

“挪用了?”駱男說。

“挪用了,他有那么大賊膽嗎?”王駝子嘴上這么問,心里確更明白了,看樣子麻達不小呢。

“從昨天到現在,姓哈的嘴上應得一回比一回好,可連個銀渣子都沒見到?”駱男說。

“見個屁呢,俺就覺得不對勁,越想越明白,生意場上可真是人心難保呢,誰見了銀子眼睛不紅。俺跟著你們家三代人做生意,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呢,沒想到你娃有這樣的見識,只是現在還找不到足夠的證據,再等等看!”王駝子說完,又躺下了。

駱男心里憋屈,說:“其實俺早就懷疑上姓哈的了,想裝作不知道,看看他下一步要干啥,那庫里的毛也有問題,你信不?”

王駝子驚訝地看著駱男。駱男說:“咋,不相信?分號要出大亂子了,知道不?”

王駝子嘆口氣,把臉轉過去,這王家的生意里也有王駝子的股份,生意的好壞連著他的心呢,他心里麻煩,就悶聲悶氣漫起干花兒來:

哎——!

出門遇上了頂頭風,沙子(哈)迷人的眼睛。

眼睛(呀)迷瞎咧,阿哥我(哈)亂子給躉下咧。

…………

哈助理在賬房里走過來又走過去,像熱鍋上的螞蟻。庫管李鬼從外面急慌慌進來,哈助理急忙上前問道:“咋樣,銀子給不給?”

李鬼說:“不行,福盛軒茹老板說銀子已經匯到南方去了,估計茶都收到手了,過了手的買賣,退不了。”

哈助理說:“那借銀子的事呢?”

“他不借給,說眼下正販茶,還要收點羊毛,手頭緊,給咱借那兩百包毛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這個老賊!”哈助理說,“這下麻達可大了,五千兩銀子上哪兒去弄?挪用壓庫銀,被亂棍打死,這是大掌柜立下的規矩,當初俺就不該聽你這混球的話,私販啥茶呀……”哈助理快要急哭了。

李鬼停了停說:“哈助理先別急,辦法總會有的,活人能叫尿憋死。”

哈助理說:“能不急嗎?那你快想個辦法出來,你平時不是日能得很,咋一到關鍵時候就沒球事咧?”

李鬼翻翻眼睛說:“不是俺沒球事,辦法倒有一個,不知道哈助理想干不想干。”

哈助理眼睛一亮:“快說,好爹老子,只要能解決眼下的困難,有啥不能干的。”

“那就別讓他們離開分號!”李鬼壓低嗓門道,眼睛里露出一股殺氣。

“嗯,你啥意思?”哈助理說,“腿在他們身上,你不讓離開他們就能聽你的?”

“挪用壓庫銀的事要是讓他們知道了,你我死無葬身之地,反正都是個死!”李鬼咬牙道。

“那……你有啥好辦法,說來聽聽。”哈助理說。

“今晚……”李鬼把嘴湊到哈助理耳朵跟前說起悄悄話來。

“這……這……不行不行,兩條人命!俺可下不了這個手。”哈助理說。

“都死到臨頭了,還顧得了那么多嗎?”李鬼說,“嗯?趕快定奪,要不俺也不管了。”

“你……允俺再想想。”哈助理猶豫不決。

“您要是不想干,俺也不管球了,您可想清楚,您是分號助理,王家把管理分號的權交給了你,俺只是個小小的庫管。”李鬼說。哈助理一時沒了主意,在屋里來回轉圈圈。過了一陣子,李鬼又催道:“咋辦,反正你是分號助理,沒了壓庫銀那是死定了的事,俺說不定還能撿條命回來呢。不行俺就一走了之,看你咋擋去。”

哈助理遲疑了一下,無奈地說:“那……就照你說的辦吧……唉……傷天害理,傷天害理呀!”

“現在顧不了那么多了,先活命吧!你從現在起先穩住他們,他們要是來問銀子的事,你就說明天如數交銀票,別的就不用你管了。”李鬼說完,匆匆離開賬房。

5

夜幕降臨,天似穹廬,黑黢黢扣在包頭城上,憋的人喘不過氣來。沒有月光,分號門口的燈籠散發著一點昏暗的光,幽靜的要死。明天就要帶銀子回口里,駱男心里又高興又不踏實,就讓王駝子又去催。哈助理說銀子不成問題,已經辦好手續,怕路上不安全,少帶點現銀,其余全部是銀票,明天全部辦齊。哈助理說話神情自若,王駝子也沒看出什么毛病來。

王駝子回來如實告訴駱男,駱男心里稍稍踏實了些,看樣子明天回口里應該不成問題。銀子馬上到手了,要動身回口里去,覺還是要睡充足,不然路上吃不消。晚飯后,兩人早早就睡下了。

駱男和王駝子下午去馬家道過別了,立國大掌柜說救王正彪掌柜的事他已經托馬掌柜去辦了,無論花銀子還是用人,都不用操心,這借銀子的事也就被委婉謝絕了。借銀子也主要是防備救人用,救人既然不成問題,借銀子也就沒多大用處了。吳南商號有這五千兩壓庫銀救駕也差不多夠了。駱男從馬家出來時,馬家掌柜撂給他一句話,說分號那兩個人不地道,讓他還是長個心眼。駱男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駱男早早睡下,突然想起三叔白天說的話,心里盤算著不小心就睡著了,呼嚕打得雷吼呢,畢竟是年輕人,睡神好。王駝子睡不著,覺得自己也許是上了年歲,他起了兩次夜,也沒看見有啥動靜,他也是把馬家大掌柜的話放在心上了。二更梆子敲過之后,王駝子覺得有點困了,后來就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你這娃太笨!太笨!那包里裝得明明是草,你咋認成毛咧,去看咯,去……”一個老人沖駱男喊,駱男看不清老人的面目,就問:“你是誰?”

“你別管俺是誰。”老人說,“去……包里裝得全是草,快去看呀!”說完就往遠處去了。“你是誰?”駱男邊問邊往前追去,不知被什么絆住了腳,跑也跑不動,他猛一使勁,就一跟頭摔倒了。駱男猛地驚醒過來,見自己裹在被筒里早已滾到了地上,他爬起來定定神,才明白原來是個夢。王駝子被吵醒,罵他不好好睡覺,在地上打啥滾。駱男腦子迷迷糊糊爬上炕又臥下,這時外面有一聲響動,像是有人走動。駱男突然警覺起來,他本來對這壓庫銀的事就一直不放心,這一驚,頭腦清醒了許多,但他沒動,屏住氣仔細聽,外面確實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駱男慢慢爬起來,把指頭伸進嘴里蘸上唾沫,輕輕將窗戶紙摳開個洞洞,從里往外瞧,只見屋墻根放著兩堆柴,有人正準備點火。駱男下意識覺到,這人要放火燒房子,就大吼一聲破窗而出,將那人摁倒在地,兩人就地滾打起來。王駝子一骨碌坐起來,罵道:“吵死人了,你這娃誠心不讓人睡覺。”罵完覺得不對勁,外面有人在廝打,炕上卻不見駱男的人影兒。他翻身下坑,覺得渾身酥軟,使勁推門嚷道:“你們在干啥,半夜里摔跤,還讓人睡……”王駝子話沒說完就驚呆了,發現房根子已經著火了。

“駝子叔,快救火!”

王駝子一聽是駱男的聲音,幸好火還沒燒起來,他這一急,精神也來了,上前幾腳將火踩死,然后過來把兩個人一起擰住。王駝子雖上了年紀,身手卻還麻利,他在楊家門下學過幾年拳腳功夫,這一出手就不同尋常,王駝子認出駱男,正要朝另一個人出拳頭,就聽駱男喊道:“駝子叔小心!”王駝子覺得腦后有一股風,他快速閃身,將另一人推過來墊上,一棒子下來,駱男手里的人就應聲倒地,駱男伸手去擒拿棍的人,那人身手快,手里的棍照他的腦門子打下來,駱男出手反擊,就聽那人“媽呀”一聲,棍子反打在自己頭上,前額頭就地一個大包起來,王駝子一把將那人的胳膊反擰過去,往起一抬手,那人就跪在地上。這時,另一個挨棍的人也從地上爬起來,兩人齊齊跪在地上求饒。

“駝子叔,把這兩個東西弄到屋里去,外面黑燈瞎火的看不清面目,也說不清事。”駱男說完轉身進屋,覺得頭也有點暈。王駝子將兩人揪起來,從屁股后面狠踹兩腳,兩人就跌進了屋里。

燈光下,只見頭上起包的那個家伙戰戰兢兢,不敢抬頭,即便如此,駱男也早認出來,是庫管李鬼,另一個面生,沒見過。

駱男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說:“咋回事,你倆誰先說?”

“俺先說。”

“俺先說。”

兩人都搶著要先說。駱男說:“別搶,你倆聽著,誰今天要是在俺面前撒謊,俺就把他的皮扒光了去喂狼!”

“不敢,請王掌柜饒命!”庫管李鬼說。

“不敢說謊,請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另一個道。

“李庫管,你先說。”駱男指著李鬼說。

李鬼忙說:“這都……都是哈助理的主意,他……他拿不出壓庫銀,想……想害死你們,推脫責任。”

“嗯?到底咋回事,說清楚點。”王駝子狠狠踢了李鬼一腳說。

李鬼疼得直齜牙,慌忙說:“俺說俺說,自打吳南鎮總號那邊出事后,李大掌柜就把分號交給哈助理去管。前兩個月福盛軒茹老板過來說今年茶的生意很好,就是缺銀子,茶的利潤比羊毛高好幾倍,哈助理就動了心,但他又做不了主,最后就想著拿壓庫銀去做一趟私人買賣,從南邊把茶運過來再銷售出去大概需要兩個月時間,哈助理算著生意做完再把壓庫銀放回去,趕收毛季節時間應該足夠,就……”

“你說的都是真的?”駱男問。

“如果有半句假話,王掌柜拿俺去喂狼!”庫管李鬼說,“俺當時還勸過哈助理,可他……他就是不聽!”

“啪——”駱男狠拍一下桌子道,“膽子比瘸狼還大,敢動壓庫銀私自做生意,把姓哈的給俺叫過來!”

“俺去叫人。”王駝子說完,出門去叫哈助理,嘴里還叨咕著:“這下俺算是找到證據了,俺就覺得這分號有鬼。”

駱男轉過臉問另一個道:“說,你是怎么回事?”

“小人李鬼,在包頭街上賣藝混口飯吃。”

“嗯,你叫李鬼,沒搞錯吧,庫管不是叫李鬼嗎?”駱男說。

“他……他跟俺同姓同名。”庫管李鬼忙解釋說。

“怪球子事咧,這么巧?那……你先說是咋混到商號來的,嗯?”駱男說。

“俺昨天在街上賣藝,這位哥說有個……比賣藝更能掙錢的差事,俺賣藝一天還掙不到二兩銀子,他說給俺五……五十兩,俺……俺就想著……這么多銀子放著不掙怪可惜,可……來了才知道是……是要讓俺放……放火,俺開始不想干,后來一想,反正一……一把火放完,五十兩……銀子到手一……一走了之,就沒……沒想那么多。”

“李家咋出了你這么個現世寶,昧良心的錢都敢掙!”駱男罵道。

“小人實……實在不知道,要……要早知道您在里邊,借……借俺十個膽俺……俺也不敢。”賣藝的李鬼說。

“好了,鬼話說多少也沒用,看你還有點良心,賣藝也是正當的生意,以后要把本事用到正道上,不要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駱男說。

“好……好……俺一定聽……聽大掌柜的話,好好做……做人,以后再……再也不敢了。”賣藝的李鬼說。

這時,王駝子神色緊張走進屋來,到駱男跟前,在耳朵邊說了幾句什么話,駱男臉色一下變了,道:“這個老家伙,想一走了之!”

庫管李鬼從兩人說話的表情推斷,哈助理正如他所料,自殺了!依哈助理的性格,今天的事如果成功了,他也是誠惶誠恐,失敗了,他一定會選擇死,這事順理成章,他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

哈助理在賬房里自殺了,茶里下了毒,中毒而亡。人一死,死無對證,事情只好告一段落。為了分號的安全,駱男告訴庫管李鬼和賣藝的李鬼,就說哈助理是暴病而亡,誰如果走漏了風聲,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兩人自然滿口答應。為了穩住事態,駱男讓庫管和分號伙計聽候安排,不許亂跑。其他人還算聽話,賣藝的李鬼卻趁機逃跑了。

事情處理完駱男覺得渾身無力,王駝子說:“昨晚這兩個往屋里吹了迷藥,俺早防了一手,你看那兒!”駱男順著王駝子手指的方向一看,房頂有個天窗,不大的一個孔,天窗打開著。王駝子說:“俺昨晚臨睡覺時用棍子搗開的,要不俺爺倆早沒了,今天還能坐到這說話呢?”

駱男說:“這個姓哈的心歹呢,多虧了駝子叔!”

駱男馬上讓王駝子去郵局給吳南鎮總號發電報,請求定奪商號后事。

王家大院里,老榆樹上的麻雀鬧得人心煩。李福從街門進來,手里拿著一份電報,急匆匆往羅夫人屋里去了。

自從李福打探到二掌柜平安的消息后,羅夫人的病一天天好起來,一心想著救人的事,李福已經去了幾趟府城,和馬掌柜也接上了頭,救人的事一切順當,獄中關節也已打通,李福托人約好了日子,羅夫人說要去見二掌柜一面,先探望一下,順便商量救他出獄的事,也好心里有個準備。羅夫人正在堂屋里喝著茶,見李福急慌慌進屋來,她知道一定是急事,心一緊,一把將蓋碗放到桌子上,嘴里的茶還沒來得及咽就問:“火燎燎的……又有啥急……”話沒說完就嗆的說不出來了。

“大嫂……別急……包頭來電報,也……沒啥大事,分號那邊的事。”李福說著,把電報遞過去。

羅夫人接過電報慌忙去看,卻看不清字,近來眼睛老花,她從炕柜子上取下老花鏡戴上,這才看清楚,看完電報道:“還沒啥大事?這事還小嗎,這電報還……還有誰知道?”

“沒了,俺拿到電報后就直接來找大嫂。”李福說。

“這個消息一定要保密,傳出去分號完了不說,給總號也會惹來麻煩。”羅夫人嘆口氣說。

“俺知道,大嫂。”李福說。

“王家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出了這么一當子事,這不是火上澆油嗎?”羅夫人生氣道,“告訴包頭那邊,不許走漏風聲!”

“都是俺用人不當,俺后悔地抓腔子呢,咋就信任了哈三這個貨呢。”李福說。

“這也不全怪你,人心隔肚皮,又沾著點親,誰能看出他的花花腸子。”羅夫人說,“這事巧呢,沒那么簡單,你馬上發電報,讓駱男壓住消息,由他定奪處理分號的事,事情處理完后趕緊回口里來,救人的事俺看還缺人手,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那邊的事先擱一擱。”

“知道了,嫂子先休息,俺馬上去辦理。”李福說完就出門發電報去了。

駱男封鎖住了消息,分號秩序井然。哈助理暴病而亡,自然沒有什么可議論的,喪事就等電報來了之后辦理。哈助理是羅夫人娘家的遠方親戚,兩年前,吳南鎮那場戰禍,一家五口四口子沒了,哈助理在包頭免遭了禍害,但也落得孤身一人,除羅夫人再也沒有什么別的親戚了。

兩天后,總號來電報,內容大意是:哈病故,速葬于包;分號盤賬,停業整頓,事悉由少掌柜斷,妥后速返。

按喪葬禮俗,埋體要速葬,入土為安。駱男接到電報后,心想,既然是母親的意思,那就把人葬在包頭無疑了。哈三好賴也是駱男的遠方娘舅,墳地由立國大掌柜出面,埋在了包頭公墓。之后,駱男開始打理分號的事,駱男覺得總號讓他全權負責安排分號的事,這是對他的信任,一定要想周全,辦妥當。他左思右想,最后決定讓庫管李鬼先接任分號助理,一來熟悉分號業務;二來委以重任可封住他的嘴,同時交給他一個任務,找到賣藝的李鬼,想辦法堵了嘴;三來哈助理私販茶葉的五千兩壓庫銀子由他負責追回,他參與過此事,哈助理人死無憑,也只有他知道內情,福盛軒想賴賬怕也不成,可謂一箭三雕。伙計們以分號縮小經營為由,五個解雇了三個,結了薪水發了路費走人,剩下兩個伙計協助新助理看號戶院,也算節省了開支,其他諸事等待總號下一步的安排。娃娃剛出道就有如此心計,連王駝子都佩服的不行。

分號各事安排妥當,駱男和王駝子就離開包頭回口里了。駱男在包頭城門口碰見了樂鳳,樂鳳給他們準備了一大包干糧,這一路上生活也有了保障。樂鳳給駱男送干糧不光是為了駱男,這其中的機密王駝子也看出幾分來。馬車出城很遠了,樂鳳還在城門口站著。駱男和王駝子隱隱聽到有花兒漫過來,是樂鳳在漫,具體漫啥花兒,他們也聽不清,那悠揚的花兒在空氣里彌漫著。駱男想,他這個妹妹心里一定牽掛著墩子,豆蔻年華,如花似玉,心里豈能沒有秘密,自己又何嘗不是,想到這里,回家的心情更加急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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