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一輛高檔敞篷車在眾目睽睽之下停在了小區樓下。男人下車后又來到副駕駛車門前,幫鄭月拉開了車門。
鄭月臉上帶笑,這家伙前兩次可沒這么殷勤,都是她自己開門上下車。難道因為身份變成了女朋友,讓他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
但這男人幫她開門后沒有看她,沒說什么不舍的話,而是抬頭仰望天空,一副你看看我,我可真誠了……
“你看什么呢?”鄭月跟著他抬頭,卻沒發現什么特別的。
男人一臉討好地笑道:“我怕你媽在門口看我,我給她看看,我的經濟實力,我對你的態度……”
男人依舊仰著頭,一副要在丈母娘面前求表現的單純模樣,他沒看到鄭月變了的臉色,她想起那天她喝醉了被馮宜宸送回家,然后正色問:“昨天我喝醉了你送我回來,我媽是不是對你說了什么?”
“沒什么,就是擔心我三十歲一事無成照顧不了你。畢竟,我那天西裝穿得還可以,卻是乘出租車送你回來的。”馮宜宸終于愿意看鄭月了,他笑著說:“你母親擔心的沒錯,如果不能給你安全感,那有什么資格愛你,娶你?”
鄭月垂下頭,她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她媽對她的要求只要是個男人,不傻不癡,四肢健全就可以,不求學歷不求家世……換句話說,只要不是馮宜宸,誰都可以!
難怪他要開這么張揚的車子,在她印象里,這個人其實是很摳門的。
“……你先回去吧!”鄭月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這個。
馮宜宸疑惑地看向她,鄭月被看惱了推著他上車。
“你陪了我一天,該回去陪陪你爸媽了。”
“那我明天再來找你!”
“好。”
目送敞篷車開走,鄭月抬頭看了一眼樓上,本是下意識的動作,卻對上了母親的眼。
她家在五樓,鄭月磨磨蹭蹭走了樓梯。打開門,母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機播著新聞,照得母親一張臉發青發藍。
她把包放到玄關的鞋柜上,一言不發的準備回自己屋,卻被母親一句話喝住。
“天下沒好男人了?!你死皮賴臉非得找他?你珍姨給你介紹的人你不見,你表弟的朋友,比你小四歲的你不見。就喜歡他,他有什么好?他們一家都沒按好心,你就犟吧!早晚吃虧!”
鄭月轉身走到母親身邊,問:“昨晚上,他送喝醉酒的我回家,您是不是對他說了什么?”
母親站起身,眼睛瞪的像金魚似的說:“我說了!我說他沒三百萬甭想娶我女兒!我說他穿得跟個賣保險似的,月入兩萬了嗎?我讓他離我女兒遠點,我不想他做我女婿!”
“三百萬?!媽,他要出得起……”
“我還要一棟別墅,我還要……”
看著母親逐漸猙獰的面容,鄭月閉上眼,“你知不知道,我三十歲了,不是二十歲!”
“那又怎樣?就算是八十歲你也是我女兒!”
“爸爸離開你十五年了。”
“啊啊……你給我閉嘴!”一個巴掌打在了鄭月臉上,母親指著她說:“如果不是你我會被拋棄?你為什么不是男孩,為什么不是男孩?”
鄭月捂著臉后退半步,“爸爸跟你離婚不是因為你生了我,而是他更愛錢,他給我娶的后媽……”
“你給我閉嘴!小畜生!”母親撲上來掐她,咬她,“誰是你媽?你還記得你是誰生的嗎?”
鄭月比母親高大,但沒有推開,只是忍著,受著。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終于安靜下來,她松開咬著鄭月胳膊的嘴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傷害我?”
她在問鄭月,也在問那個男人。
曾經,鄭月為了不挨打,對母親說:爸爸以后一定會后悔,他還會來找你。
但她心里知道,不會。自從父母離婚,十五年了,他從沒回來看過她們母女。
母親從開始的憤怒不甘,到后來仇視所有人,最終得了精神病。
還記得高三下半學期,她在學校里正常上課,忽然被老師叫了出去,然后她知道母親被救護車送去了精神病院。
班主任借車送她去醫院,她在車上想得是,不該匆忙離校,該跟馮宜宸說聲。
老師看出她的擔憂,說道:“你別怕,精神病是可以治愈的。精神病也不都是喊打喊殺的。”
鄭月勉強笑笑,內心卻在抽自己。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男人?!
到了醫院才知道,她和老師都低估了精神病人的威力。鄭月的母親被四個人按在病床上,醫生用鎮靜劑給了她一針,她才徹底安靜下來。
病房里,來看母親的親屬中,除了她就是舅舅、舅媽和大姨、三姨他們。
看到她站在人群外,親戚們有些心疼。但再心疼也是家里有老小,騰不出時間照顧病人的
大姨說:“不該讓你知道。但你媽媽身邊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舅舅說:“你也不小了,懂點事好好照顧你媽媽。”
鄭月其實是非常害怕的,但家里只有她和母親,難道讓舅舅他們照看自己母親?
一下午,親戚們陸續走了,老師也走了。她有了三天假期,這三天她都在醫院里守著母親。
因此,她聽到了更多母親的瘋話,以前只當廢話,她有辨別能力。可那些話整日聽,整日聽,就跟被洗腦了似的,她逐漸失去了判斷力!
“就是馮建民!要是馮建民沒有慫恿你爸去南邊,他也不會拋棄我們母女!馮建民別有居心,就是見不得我好!因為當年下崗是我舉報的他老婆,他為了報復我,讓你爸跟那個小狐貍精認識……他不得好死,他們全家不得好死!”
母親嘴里的馮建民不是別人,正是馮宜宸的爸爸。
當年趕上職工下崗的浪潮,兩家的父親結伴去南方闖蕩,原意是為增加家庭收入,誰知亂花漸欲迷人眼,鄭月的父親結識了一個大齡剩女。此女樣貌一般,但家世不凡。她的父親有個屬于自己的工廠,兩孩子一男一女,兒子要走仕途,這工廠就是女兒女婿的。
鄭月的父親沒理由不答應,就這樣他早早回了家,目的就是為了跟鄭月母親離婚!
本是父親喜新厭舊,本是父親見利忘義,鄭月的母親不舍得怪丈夫,這筆賬全記在馮宜宸父親身上,因為當年離開J城去南方闖蕩的主意,是他第一個提的!
馮爸爸吃苦耐勞,在南方兩年,回家買了商鋪做小吃。鄭爸爸拈輕怕重,憑著殘留的幾分青春,去做吃軟飯的別人家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