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的空氣，就算是在最緊張的高中學習階段，在成年人眼中都是輕松愉快的。路邊的花壇，冬青裹著四季開花的月季，少年蹲在石牙子上，看著向他走來的少女。

手里吃了一半的雪糕就要融化了，他抱怨道：“你咋才來？”

“老師留堂。”

“你們尖子班咋天天留堂？這要不是趕第二堂課下課，中間休息時間長，我是不是就見不到您老人家了？”

“這我總不能跟老師說，老師你放我下課，我得跟我男朋友談戀愛。”鄭月笑著，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

馮宜晨沒再說什么，只把放在身邊的一個塑料袋遞到了鄭月面前。其實，此時的鄭月還沒有意識到男朋友意味著什么，或者說倆人太熟悉了，熟悉到在一起的感覺并不是很強烈。

但是看到塑料袋的東西，她還是有些震驚的。

“你給我這些做什么？”鄭月撥弄了一下塑料袋里的東西，有兩個糯米滋，一塊巧克力，一袋辣條和兩個果凍。算不上多貴，但對于一個中學生而言算豪華的了。

“請你吃。”馮宜晨說，“女朋友專享。”

少年說了這句，一口吞了手里的雪糕，然后站起身扔了雪糕棍，帶著那么點傲嬌地走了。看著那瘦弱地脊背，鄭月第一次對馮宜晨產生了疑惑的情緒。

想當年，這人跟她小學一個班，記不得是幾年級了，一枚西瓜泡泡糖誰跟他要都不給，老師說身為男子漢要讓著女孩子，這人一臉不服轉過頭把泡泡糖迅速塞進了嘴里……

還有初中那時候，食堂里的飯菜量大味道卻很差。差到什么程度？每天不是黃豆芽炒肉絲，就是青蘿卜炒肉絲。

雖說是肉絲炒的，可翻遍菜缸可能都翻不出一根肉絲，幸運地話或許會翻出黑色的蒼蠅來。總之，就算是嚴格把控每日開銷的學生崽對學校食堂的飯菜都敬謝不敏！

因此，學校門口的小吃攤異常火爆。

那會兒鄭月的父母已經在考慮離婚了，只是沒有告訴鄭月這個女兒。鄭爸爸對女兒心懷愧疚，每天給她十塊錢零花。在她的記憶里，那時她手里的錢非常富裕，不舍得吃一份涼皮的學生很多，而她不光能吃涼皮，還能再吃點串串或者烤餅。

課間去小賣部消磨時間也有她一份，買信紙，雖然沒有可以寫信的人；買彩線，雖然手笨從來不會編什么手鏈；買明星貼紙，雖然只是隨大流……

在她買買買的時候，馮宜晨卻在省吃儉用。

午飯只吃一個肉夾饃，這對于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而言根本不夠，而他堅持了大半年。直到鄭月某天說：“你都十四了還沒我高，男人不能矮，矮了要討不到老婆的。”

鄭月原本沒安好心，只想借機嘲笑這人一番，沒理由的，好像偶爾智商碾壓他一下是她校園生活里眾多樂趣之一。

誰知從那天之后，這人自己給自己訂了牛奶。十多年前的牛奶，都用玻璃瓶裝著，沒有殺菌去味的工序，可以相見那味道有多腥，馮宜晨卻能忍著惡心一天之內就喝滿滿一大瓶！

喝牛奶或許真的有用，初中畢業時，馮宜晨就比鄭月高了。

“你哪來的錢給自己訂牛奶？”

“平時攢的。”馮宜晨理所當然地說。

“我就說你爸媽怎么可能讓你中午吃那么少，原來是你自己……對自己都這么苛刻，實在摳門到了極點！”

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寒暑假，鄭月去少年宮練習書法，在路上偶遇了站在公園門外的馮宜宸。這家伙不知從哪里搞來的長竹竿，對著伸到墻外的槐樹果子一通操作，而他腿邊已經有一袋那么多了。

“你怎么在這兒？”鄭月提前半小時出門為的就是走在路上能時不時繞圈躲樹陰下。

“我賺錢呢！”馮宜宸一臉興奮，仿佛心里有個小算盤。

“這東西怎么賺錢？”

“這是中藥！你不懂，該干嘛干嘛去！”馮宜宸揮手趕雞似的。

鄭月確實要去上課了，那時年紀小小的她還不明白馮宜宸為什么一天到晚鉆錢眼里，哪怕親眼見識到他攢錢的好處也沒有那么多覺悟。

聽母親講，這家伙很小的時候他爸媽就教他認錢了。二十多年前可沒什么手機支付，移動支付，有的只有零錢，這家伙就認這些零錢。

當然，也被坑過。

鄭媽媽說，有個大人給了馮宜宸五塊錢讓他找硬幣給他，小小的男孩不識字，送出了將近十個一元硬幣。那大人就是小區的鄰居，馮宜宸長成半大少年后坑過他家小孩，算是報了仇，但對那家大人仍舊看不上。

小氣、記仇，非常不男人！但就是這個男人，給鄭月買了一塑料袋的零食，全都是她愛吃的。

她提著那個質量不大好的塑料袋，久久地回不過神來。只有心跳聲越來越大，像有什么東西要蹦出胸前，去蹭一蹭少年毛絨絨的腦袋……

如果有一天，三十歲的鄭月遇上了十六歲的她。一定會千叮嚀萬囑咐，女人要被鉆石，漂亮衣裳收買，一袋零食等你長大后都不算什么。

但那會兒的她就那樣不知不覺動心了，如果老師知道男女學生結所謂的學習小組會有這樣的后果一定會阻止的！

從那天起，原本只想潛移默化影響馮宜宸，讓他好好學習的鄭月，竟然責任上身開始關注他的課表，他的學習進度，以及各科老師對他的評價。

雖然馮宜宸現在的形象只是個少年，可仍舊不乏男人尊嚴，他的成績被批評的一無是處，他本想好好照顧的女人，眼里沒有他似的掌控他在學校里的生活，比老師還嚴厲。試問，哪一個有血性的漢子受得了這個？

“分手！”

“分！2000塊分手費！”

“你做什么夢呢？”馮宜宸眼睛都紅了，這個死女人真是獅子大張口，他辛苦多年，這貨手都沒給牽過張口就要2000。

“我一個花季少女學霸跟你個不良少年分手，名聲還要不要了？補償，必須給補償。你擺脫我可以另找，我可不行，名聲壞了想追求一班學神難上加難！”

“你……”

槽點太多不知從何吐起，馮宜宸只能放棄。

但后來回想，他深深地感激著鄭月，一個為自己量身定做學習計劃的輔導老師，雖然她有年齡這個硬傷迷惑人，但實力上絕對也值2000塊了。

成績上升的那個期末，馮宜宸決定要在自己攢的錢里分出一部分為鄭月而攢！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么做有什么價值，只是忽然就做了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