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九日:燃燒(二)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12667字
- 2021-01-31 12:00:00
曹瓊緩緩醒轉,發現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三五只火把在不遠處晃來晃去,十多個模糊的人影,正圍著火把不停爭論著什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腥臭氣味。
曹瓊擠了擠眼睛,努力向那邊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了他的眼簾,韓天虎正站在眾人之間一言不發,但神情卻顯得極其恭敬,曹瓊正欲起身呼喚,卻發現自己手腳被縛,遂立時警覺起來。
曹瓊再一細看,發現那十多人全都不是隋兵,而是清一色胡服打扮,再一想到自己昏迷前韓天虎的異樣,曹瓊瞬間明白了一切,韓天虎已經變節,而那些人定是鬼兵。
曹瓊認定,自己正身處險境,便開始仔細觀察起了周邊的環境。
這是一條高寬均有一丈的狹長通道,通道的墻壁上,不時有細小的水流流出,然后經通道底部的低洼處,順通道行進方向緩緩流走,而那讓人窒息的腥臭味,便源于這股不大的水流,這條通道七彎八拐,并不筆直,但內部似有一股淡淡的微風,曹瓊斷定,通道兩頭均未封死。
一股水流,正順著曹瓊的背部緩緩流下,曹瓊抬頭后望,只見半人多高的地方,有一個三尺見方的洞口,洞口的出口已被完全封死,從磚泥的新舊程度來看,這應該是幾日前剛被封上,但由于工匠的手法粗糙,封口處留有大量縫隙,這些細細的水流,便是源自那里。
曹瓊還注意到,那些沒有水流流出的縫隙中,全部都流出了一條長長的黑色柱狀物,這些黑色柱狀物原本是液體,但現在早已變得堅固,遠遠看去,仿佛墻壁正在哭泣一般,留下了一條條悲傷的淚痕。
而在這個新建封口的最中間,不知何時,被塞入了三根長長的竹筒,竹筒的最前端,都拉著一條長長的引信,曹瓊認得此物,它被稱為伏火雷,自己以前在攻城戰中常常用到。
看到此處,曹瓊徹底明白了,自己連日來苦苦搜尋的東西,就在此處,而它的正上方,毫無疑問便是中央廣場。
似乎有人發現了已然醒轉的曹瓊,大喊一聲后,眾人紛紛向這邊涌來,由于整個通道內氣味刺鼻,故大家都用方巾掩著口鼻,曹瓊除了能一眼認出韓天虎外,對于其他人則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
“你個叛徒!”
曹瓊沖著韓天虎一身厲吼,眾人的眼睛亦齊刷刷的看向了韓天虎,大家似乎都很期待他的回答,韓天虎看看眾人,再看看曹瓊,臉上的肌肉連跳數下,“對,我就是個叛徒,那二十多名守捉郎全都死了,怎么啦!”
“朝廷可待你不薄,你……”
“不?。窟@他娘的也叫不?。??我為了坐上現在的這個位置,我父親散盡家財。按理說,我也沒什么可抱怨的,但誰知,憑空又冒出個你曹瓊來,我這個朝廷認命的關都尉,在他們眼中居然還不如你這個有戴罪之身的農人,憑什么!”韓天虎說的很是激動,說到最后,眼眶都已經紅了。
“我說了,我不會搶你的位置,等這件事情辦完,我還會回家種地!”
“那又如何?我在他們眼中,不還是一個飯桶!我就是要讓這些王八蛋統統去死!”韓天虎直接吼到破音。
“你不是我認識的韓天虎?!?
“你我認識還不到十天,你了解我什么呀?告訴你吧,你手下的那些暗樁,都是我出賣的!這里的所有鬼火,也是通過我的關系運進來的!就連你曹都蔚能夠躺在這里,也全是我的功勞!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哈哈哈……”韓天虎的笑聲中,竟帶著一絲哭腔。
“我知道,你一定有難言之隱,說出來,我定會幫你!”曹瓊依舊相信,眼前的韓天虎不是他該有的樣子。
“你他娘自己都在劫難逃,你還要幫誰?”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讓曹瓊楞在了那里,他向著這個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一雙熟悉的眼睛,讓他渾身一顫,隨著那人緩緩摘下的面巾,曹瓊直接驚呼了出來。
“康子恒,你沒死!?”
康子恒被那刺鼻的氣味嗆到,不由得咳嗽起來,于是他又將那面巾掩了回去,好一會兒,才止住咳嗽,然后看著一臉吃驚的曹瓊,冷冷笑道:“你應該慶幸我沒死,如果我死了,你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若不是當年康老和為曹瓊求情,曹瓊先不說會不會死,但至少不會有如今這般好的結局。當年曹瓊一直沒有想明白此事,現在他總算明白了,原來康子恒沒死,所以康老和才會為他說情,而今天康子恒突然出現在這里,曹瓊知道,自己必將命喪于此,遂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想我曹瓊一世英明,沒想到最終會死在一個畜生手中?!?
康子恒也不生氣,掏出一把匕首不停的把玩著,“我父親給了你機會,但你曹都尉非要自視清高?!?
“做人就要堂堂正正,如果活的這般違心,那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曹瓊冷笑一聲,說話間特意看了一眼韓天虎,韓天虎則刻意將眼神避了開來。
“好一個堂堂正正!那行,我也讓你死的堂堂正正!”康子恒一揮手,兩名蒙面鬼兵便將曹瓊從地上架起,康子恒手腕一轉,匕首便直接插入了曹瓊的腹中。
曹瓊牙關緊咬,怒目圓睜的盯著康子恒,康子恒冷笑一聲,手中的匕首開始慢慢旋轉,曹瓊頓時大汗淋漓,嘴唇亦被咬得血流不止,但就是沒有發出丁點聲音。
“哎呦,還挺硬,韓都尉,該你了!”康子恒冷笑著,緩緩從曹瓊腹部拔出匕首,然后遞到了韓天虎手中,曹瓊的腹部,頓時血流如注。
“給個痛快的!”曹瓊冷冷的盯著韓天虎,韓天虎握著匕首的手,已開始微微顫抖,眼神亦看著曹瓊飄忽不定。
“你要把他一刀給捅死了,你父親也得死!”康子恒拍了拍韓天虎的臉頰,笑的一臉得意。
“你父親被他們挾持了?”
“不關你的事!”隨著一聲怒吼,韓天虎把匕首狠狠的插入了曹瓊腹中,緊接著又迅速拔出,雖然力道很大,但比康子恒慢慢折磨曹瓊所帶來的痛苦,要小上許多。
曹瓊看著韓天虎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只是微笑著說道:“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你在乎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
韓天虎正欲說點什么,但被康子恒一把奪下匕首,推了開來,“少他娘在這磨磨唧唧,還有誰想試試!”
康子恒將手中的匕首向眾人揚了揚,賽爾敦正欲上前為死去的鬼兵報仇,突然,一名鬼兵氣喘吁吁的從通道一側極速跑來,還不及到達眾人面前,便已開始大喊了起來:“鬼首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鎮夷司好像發現了什么,廣場上的民眾正在大量撤離!”
“消息屬實?!”馬古白立時迎了上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剛從那邊趕來,千真萬確!”鬼兵單膝跪地,雙手一叉,回答的很是肯定。
馬古白略一沉思,然后沖眾人喊道:“立即點火,迅速撤離!”
“古白兄弟,這時辰還沒到呢,本少爺還沒有玩夠……”康子恒一臉幽怨,但馬古白回給他的眼神已經非常明確,他們必須馬上執行任務,不得有片刻耽誤。
隨著“噗呲,噗呲”的幾聲,曹瓊的腹部又多了幾個窟窿,鮮血已經順著他的衣裳淋到了地上,與腳下污濁的渾水融為一體。
此時,伏火雷的引信已經點燃,就在曹瓊的身后發出“噗噗”的聲音。
康子恒陰陰一笑,一把扯開自己胸前的衣裳,只見在他的胸口,一條暗褐色的刀口清晰可見,他摸了摸那條刀口,然后又在曹瓊胸口同樣的位置也摸了摸,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把匕首插了下去,“我現在就讓你們夫妻團聚!”
康子恒見曹瓊居然還有呼吸,本想再補上幾刀,但硬生生被馬古白給拖走了,“別玩了!你想和他一起被炸死在這兒嗎?”
康子恒懊惱的看了一眼曹瓊,似是對自己沒有親手殺死他而感到后悔,但看著燃燒到越來越短的伏火雷引信,康子恒又感覺很是刺激,如果曹瓊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炸成碎片,那該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啊,一想到此處,便就頭也不回的跟著馬古白跑了,通道中回蕩起了一陣陰冷的笑聲和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曹瓊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渾身沒有一絲力氣,鮮血從他的身下流過脖頸,流過鼻尖,流過眼睛,流過額頭,最終流向通道的盡頭……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眾人,曹瓊幸福的笑了,因為他看到米彩兒,正跳著輕快的胡旋舞步向這邊緩緩走來,她笑的是那樣的燦爛,那樣的美麗……
“彩兒,我來陪你了!”
曹瓊微笑著緩緩閉上了眼睛,他不是自己主動閉上的,而是他真的沒有力氣再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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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正將至,暑氣蒸騰。
“那邊的,快!”
“還有你,跑起來!”
“你過來,快給他搭把手!”
“......”
劉蹇之站在廣場中央,不停向四周的士兵大喊大叫,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天氣太熱,他臉上的汗珠就像下雨一樣,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汗珠才剛剛落地,便就被烈日蒸發,沒留下任何痕跡。
到現在為止,馬木挲已經找出了三處集水坑,第四處也正準備撬開石板,后面的士兵們正不停的往外掏著鬼火,有的人甚至跳到了集水坑中,因為那樣掏起來更加方便,效率也更快,劉蹇之雖知道這樣很危險,但他并沒有出手制止。
百姓們還在不停往外退著,當看到一些黑乎乎的東西被士兵們從地下掏出來時,大家還是出現了恐慌,一個個推推搡搡,驚叫聲不斷,甚至還發生了一些踩踏事故,蔡墨看著混亂的現場,不住合手祈禱,因為午正已在一分分逼近。
“轟隆!”
隨著一聲巨響,整個南城官市都抖了三抖,廣場最南邊的那個集水坑率先爆炸了。
爆炸的威力雖然不大,但被點燃的鬼火,卻如同一場火焰雨一樣,瞬間四散開來,周邊的士兵立時變成了火人,慘叫聲劃破長空,讓還在緩緩退去的百姓瞬間變成了喪尸一般,大家已顧不得腳下是什么東西,只希望盡快離開這個人間地獄。
被爆向空中的鬼火,就如同一桶桶鐵水一般,四散著潑向周邊,好在廣場上的人已基本撤離干凈,否則將會處處都是火人,但周邊的建筑就沒有那么幸運了,被這一捅捅鐵水一澆,立時火焰升騰,濃煙滾滾。
劉蹇之看著眼前恐怖的火海,渾身都在微微顫抖,但還不等他有絲毫舒緩心情的時間,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集水坑紛紛爆炸,停留在周邊清理鬼火的士兵無一幸免。
而那些鬼火掉在青石板上,不但沒有熄滅,反而像一個個火把,燃著三尺多高的火焰,讓本就悶熱的天氣,溫度徒然升高了許多,好像都能把這些青石板給烤化。
劉蹇之強行穩定著心神,誰都可以亂,他絕對不能亂,他必須想辦法,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雖然他也做不了什么。
劉蹇之心神一穩,看到蔡墨就躺在不遠處,身上還燃燒著些許火焰,遂趕緊沖了過去,迅速脫去蔡墨的外衫,還不及撲打他身上的殘火,舞臺周邊的兩個集水坑,幾乎同時發生了爆炸。
廣場上立時木屑橫飛,火光沖天,裝飾華麗的舞臺瞬間變成了一股升騰而起的火焰,搭建舞臺的圓木被炸的四處翻滾,廣場北側的整排店鋪,在舞臺火勢的影響之下,片瓦不存,如若西域諸國的王公使臣就坐在舞臺之上,那現在估計都已化成了齏粉。
六個集水坑都已爆炸,反而讓劉蹇之的心中略安了一些,他攔下幾個驚慌失措的士兵,先將蔡墨抬去醫治,然后又攔下一部分到處亂竄的士兵,開始四處尋找幸存者,這才不及一刻,他們居然尋得了毫發無損的馬木挲,以及十多名士兵,但其他大多人都早已化為焦炭。
劉蹇之盡力召集著驚慌失措的士兵,因為周邊建筑的火勢已越來越大,而百姓因為驚慌,踩踏致死致傷者不在少數,他必須想辦法將各方損失降到最低……
此時,馬古白一行正站在南城官市西側雨污暗渠出口的附近,向城中極目遠眺,轟隆隆的爆炸聲讓他們無比興奮,望著遠處沖天而起的火光和濃煙,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得意的笑容,當然,韓天虎除外。
“你他娘給我高興點!”康子恒一把卡住了韓天虎的脖子,韓天虎怒目相視,但最終,他還是似笑非笑的沖康子恒笑了一下,康子恒這才作罷,一把將韓天虎推了開來。
不遠處,一名鬼兵正趕著十多匹戰馬,迅速往這邊趕來,馬古白拍了拍手,沖康子恒一叉手道:“子恒兄,我們要走了,后會有期!”
“不是,這就完了?本少爺還沒玩夠呢!”康子恒聽說馬古白要走,一臉不悅。
“你晚上不是還要去收拾你的小淫蛇嗎,我留著,豈不打擾你的雅興!”馬古白哈哈一樂,打趣地說道。
“女人再好玩,也沒有跟著你們好玩啊,這太他娘的刺激了!”
“跟著我們有什么好玩?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們必須盡快趕回去復命,難道留在此處等著被鎮夷司收拾嗎?”馬古白擺擺手,徑直往馬匹趕來的方向迎了上去。
康子恒突然陰陽怪氣的笑道:“南城官市才流入了三車鬼火,還有十多車鬼火去向不明,你說好不好玩?”
馬古白聽聞此言,立時停住了腳步,他不用問也知道,這肯定是康大成告訴他的,而康大成的態度很明確,西域商會可以無條件協助鬼兵,但絕不能被鬼兵引火上身,當然,這也是康老和的意思,而康子恒的存在,就是負責盯著他們,不要做出有損西域商會利益的事情,但馬古白還是緩緩轉身,明知故問道:“你想做什么?”
“我還能做什么,和你們一起去玩玩呀!”
就在馬古白還想與康子恒爭辯時,突然看見不遠處有一隊士兵往這邊極速趕來,馬古白心中暗叫不好,趕緊招呼鬼兵們上馬,準備迅速撤離。
既然有隋兵追來,那就絕不能丟下康子恒和韓天虎不管,畢竟他們知道鬼兵的很多事情,若丟下他們,就等于給鎮夷司送去了一份大禮,鎮夷司定會通過他們查出鬼兵接下來的計劃,遂安排康子恒和韓天虎同乘一騎,隨同他們一起向南疾馳而去。
李軌遠遠看見十多騎快馬向南疾馳而去,心中不由得一陣焦慮,四下一看,見官市西門外有幾處販馬的馬商,遂立即帶著士兵趕了過去。
“鎮夷司辦案,征用馬匹二十騎!”李軌一亮鎮夷司腰牌,就要上前驅馬。
“鎮夷司是什么衙門,沒聽說過!”馬商帶著伙計,橫在了李軌身前。
李軌很想與他們講道理,但眼看著那一撥鬼兵漸行漸遠,現在他們的身影,只有螞蟻般大小,時間已不允許他有任何拖延,故拔出佩刀,直接開搶。
馬商見官兵們直接開搶,便也不敢多言,十多匹快馬很快便就出了欄,李軌翻身上馬,雙手一叉道:“掌柜的,對不住了!等下還你同等數量的軍中戰馬!”
李軌又轉向還沒有上馬的兩名士兵道:“你兩立刻上報鎮夷司,帶我部速速趕來!”
兩名士兵口中的“諾”字還沒有說出,李軌一行便已御馬駛出了十余丈,卷攜著滾滾煙塵,向南方疾馳而去。
河西走廊,南起祁連山,北至合黎山,中間是一片開闊的平原,故李軌雖然出發較晚,但并沒有將馬古白等人跟丟,那十多個兔子般大小的人影,始終沒有脫離李軌的視線。
李軌一行率先穿過了一片無垠的農田,這些農田中種滿了小麥,現在臨近夏收,原野上望去一片金黃,隨著一陣微風吹過,金黃色的麥浪跟隨著李軌一行疾速向前。
緊接著,便是一片不大的荒漠區,農田在這里消失,處處生長著雜草,但雜草并不茂密,甚至還裸露著部分土地,就像剃頭剃到一半的感覺,讓人看著極不舒服。
這種不適感并沒有持續太久,過不多時,一片無邊的牧場便又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這就是聞名的刪丹大草原,歷代皇家馬場所在地,當年霍去病大敗匈奴,匈奴就在此處留下了“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藩息”的感嘆。
越往南走,海拔越高!
天上的白云仿佛都能觸手可及,與地上的羊群融為一體,不遠處,一個又一個狂奔的馬群在李軌面前呼嘯而過,馬群留下的陣陣嘶鳴,仿佛一首讓人熱血沸騰的破陣樂。但李軌卻無暇欣賞這眼前的美景,因為在他的眼中,只有那十多個小黑點,而現在,情況并沒有因李軌的不舍而變得樂觀,因為他們馬上就要進入到祁連山脈。
草場漸漸消失,映入大家眼簾的,是越來越多的亂石,前方溝壑橫生、山谷縱行,路越來越難走,障礙物也越來越多,那十多個黑點時隱時現,最終,他們徹底消失在了李軌的視線中。
李軌想催馬追趕,但腳下高低不平的亂石已讓座下的馬匹望而卻步,不肯向前。
李軌只得翻身下馬,疾步向黑點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行不多時,前方便就沒有了路,一座巨大的山巒橫在了李軌面前,再往上走,那便是皚皚白雪。
李軌又在周圍搜尋了大半個時辰,依舊一無所獲,鬼兵到此到底想要干些什么?翻越這高聳入云的祁連山?
這里雖然山谷縱橫,但附近能夠翻越祁連山的峽谷只有一條,那便是大斗拔谷,而圣人明日要從那里穿行,現在的谷口,估計已有重兵把守,他們肯定不會自投羅網。
難不成還有他李軌不知道的穿行路線?但自己的士兵都來自外埠,對這里的了解還沒有他多,故他也無從問起。
眼看著日頭漸漸偏西,天氣亦慢慢轉涼,而自己又人手有限,故李軌決定,先帶兵回永固城,向裴矩復命后,再做打算。
李軌一行又退回到了草原上,然后一路東行,不及一刻,一座雄偉的石頭城,便出現在了大家的視線中,這座石頭城便是永固城。
永固城地處祁連山北麓,胭脂山西側,為東西交通要沖,它南控大斗拔谷隘口,是河西南通羌地的捷徑,為歷朝兵家必爭之地。
與永固城遙遙相對的,便是南通羌地的捷徑,大斗拔谷。
大斗拔谷谷長約四十里,祁連山仿佛就在此被一劈為二,山谷兩側峭壁橫生,直入云霄,而山谷內的大多地方,最多也只容三五人并行,險峻之勢可見一斑。
兩座高約五丈的石砌烽燧,就聳立在山谷谷口的兩側,仿佛兩尊巨型羅漢,靜靜地守護著山谷的安危。
李軌很快便到達了永固城前,一名武官模樣的青年人擋住了他的去路:“來者何人!”
李軌簡單說明來意后,那名武官迅速將李軌帶入城中,原來劉蹇之的奏報早已至此,裴矩對南城官市發生的事情已基本有所了解,裴矩看完劉蹇之的奏報,便已料定李軌會前來永固城復命,故命人在城外侯著李軌,因為他想了解更多關于南城官市發生爆炸的細節。
永固城毗鄰祁連山,故石頭資源豐富,城中的所有建筑,都以青石為主要材料,所以它的建筑風格與中原常見的建筑結構大為不同,別有一番風味。因永固城周邊都是游牧的牧民,故城內居民很少,但城中卻駐守著大量士兵,因為這里也是刪丹縣同城守捉營所在地,所以從功能上講,永固城應該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軍事要塞。
裴矩正端坐在同城守捉營的正廳之中,他的左手方,下坐著一排武將,他們應該都是同城守捉營的主要軍官,裴矩的右手方,則坐著一排文官,李軌推測,他們應該都是聞訊趕來迎駕的外埠官員。
李軌叩拜裴矩后,還不及寒暄便直接講起了南城官市發生爆炸的諸多細節,在座的所有人,均聽的心驚肉跳,面面相覷。
“你可看清,那十多名鬼兵就消失在了祁連山北麓?”裴矩再一次向李軌確認道。
“城西二十里,絕無虛言!”李軌雙手一叉,回答的很是肯定。
“同城守捉營牛大力!”裴矩的目光突然轉向了坐在其左下方的一名軍官,聲音高亢有力。
只見那名軍官不慌不忙的離座,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銀色鎧甲,然后沖裴矩雙手一叉道:“屬下在!”
“著你帶兵五十,于明天日出前,將谷口東西五十里范圍內再仔細巡查一遍,不得有誤!”
“諾!”牛大力雙手一叉便就退了出去,走路大步流星,揮袂生風。
“裴侍郎,我愿與牛將軍同去!?”李軌見自己的活計已經安排給了別人,便主動向裴矩請纓道。
“不急,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拜托于你!”裴矩邊說邊拿著一個泥封完好的銅管走到了李軌身邊,“你先休整一下,連夜帶兵穿越大斗拔谷,一是順道巡查,標識出沿途的危險源。此次圣人西巡,共帶來了四十萬大軍,十萬士兵留守西平、西海二郡,剩余的三十萬大軍,會隨圣人一起進入河西。明日寅時,西巡的先頭部隊便開始過谷,預計在辰時左右,便會有士兵到達此處,你只需將沿途危險源進行標記,先頭部隊自會處理?!?
“二是將此信交于虞內史手中。谷內夜路難行,你又有重任在身,且不可急躁行事,按計劃,圣人將在巳時啟程,最慢也會于申時出谷,你只需在巳時之前將此信交于虞內史即可。而自信件交到虞內史手中起,你只能聽命于虞內史一人,他人即便說破天,也與你李軌無關。切記,必須要親手將信件交于虞內使手中!”
“諾!”李軌接過銅管,見泥封還有濕濕的水印,應該是剛剛封上不久,泥封上有一個陽刻印章,上書“弘大”二字,李軌小心翼翼的將銅管收好,等候裴矩的進一步指示。
“去吧!保重!”裴矩面無表情的擺了擺手,但李軌明顯能夠感覺到他心中的忐忑與不安。
李軌退出后,很快便尋到了自己的部眾,在經過半個時辰的休整和補給,李軌重整隊列,踏著漸漸消失在祁連山南側的夕陽余暉,緩緩駛入了大斗拔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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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余暉,如同鮮血一般潑灑在南城官市里,讓這個本就傷痕累累的城市,看上去更加恐怖。
中央廣場上的火勢已基本控制,但濃煙依舊不止,在夕陽的映照下,如同一根根血柱直插云霄。
地上那六個一丈見方的大坑,就如同惡魔剛剛逃生而留下的洞口,讓人望而生畏,而那些鬼火燃燒殆盡所遺留的黑色印記,又仿佛惡魔逃生時留下的腳印,顯得雜亂無序,而又血腥瘆人。
劉蹇之坐在一家火焰剛剛熄滅的商鋪前,滿面碳黑,他看著被付之一炬的舞臺和開市鼓,心中一陣感傷,好好的一場盛會,為何會弄成這樣?
今日,共有三十一名士兵被化為焦炭,但好在百姓撤離及時,才沒有鑄成大難,但也因為恐慌而引發踩踏,有十余人因此殞命,受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但好在,郡守蔡墨并無大礙,只需靜養月余便能康復。西域諸國的王公使臣業已安撫完畢,不會將此事上升到外交事件,那剩下的,也就是盡快將南城官市恢復原貌,讓它正常營業。
就在劉蹇之沉思之際,一匹快馬急速駛來,他帶來了裴矩的最新指示,劉蹇之接過銅管,敲碎泥封,抽出信件展開來看。
這封信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裴矩交代的事情,劉蹇之大多已經辦完或正在處理之中,而唯一讓劉蹇之棘手的,便是裴矩命他必須在三日之內將南城官市恢復原貌,屆時,圣人會蒞臨現場,并親手敲響開市鼓。
既要加快施工進度,還要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這對劉蹇之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劉蹇之輕輕一嘆,從腰間摸出酒壺,然后仰頭猛灌幾口。
“劉司丞,人帶到了!”
就在劉蹇之沉思之際,四名士兵押著咖都藍來到了他的面前,這是劉蹇之特意安排的,他想在此情此景中與自己的對手好好暢聊一番,因為他能感覺到,這里并不是鬼兵任務的終結地。
劉蹇之緩緩起身,上下打量著咖都藍,還不及他開口說話,咖都藍率先出聲了:“呔!能給口酒喝嗎?”
劉蹇之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酒壺拿到了咖都藍的嘴唇上方,然后緩緩把酒倒了出來,咖都藍伸著舌頭添了幾下,然后咂吧著嘴巴大喊道:“好酒!”
“他們!”劉蹇之先是一指廣場上還不及處理的尸體,然后一指咖都藍,繼續說道:“還有你,現在本應該坐在家中,喝上一壺熱酒,吃上幾塊羊肉,但是你們,讓這件事情變得如此糟糕!”
“我的家人,已經慘死在了你們隋軍的鐵蹄之下,一個人喝酒沒意思!”咖都藍雖然邊說邊笑,但劉蹇之已清楚的看到,一些液體正在咖都藍的眼眶中不停打轉。
“你有信仰嗎?”
“什么?。俊?
如果劉蹇之順著剛剛那個話題繼續往下說,咖都藍早已準備了一肚子的言辭來反駁他,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劉蹇之居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這讓他一時有些發蒙。
“你怕死嗎?”劉蹇之又換了一種問法。
“我們是可汗最勇猛的戰士,我們是光明之神最虔誠的信徒,我們的生命屬于可汗,屬于光明之王!”咖都藍說的很是虔誠,意思也表達的相當明確,他的生命不屬于自己,他當然也不會怕死。
“可是我怕!”
咖都藍沒有料到,劉蹇之竟然會有此說,咖都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臉鄙夷的笑容,但劉蹇之并不在乎,淡淡一笑后繼續說道:“人活著,就是為了最終死去!在我們的信仰中,人死后會有靈魂,有的人會進天堂,有的人會下地獄,我之所以怕死,就是因為我不知道,我死后會去天堂,還是會下地獄,人的一輩子太短,我希望我死后能去天堂,再去陪陪我的家人,希望下輩子,我還能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所以,為了保證我能去天堂,我非常怕死,因為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幼稚!”咖都藍顯得一臉鄙夷。
“是戰爭,就會死人!但那些無辜的靈魂都會進入天堂,下輩子他們還是一個好人,就如同你的家人一般。而你們這樣的人,是不配進入天堂的,你死后看不見他們,你下輩子也不會遇見他們,因為你要下地獄,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那是你們的信仰,和我無關!”咖都藍顯然是受到了刺激,聲音中帶著幾分微微的顫抖。
“生而為人,為人而死!你們的光明之神,想必也不會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不過還好,有人替你減輕了罪行,才不致鑄成大錯,你還有救!”
咖都藍這才注意到,廣場上雖然滿地狼藉,但留下的尸體并沒有幾具,證明這場爆炸并沒有達到它真正的目的,這對隋朝來說,簡直就是隔靴搔癢,蚊子在牛屁股上叮了個包,不足為患。
最終,咖都藍還是問出了那個他不愿知道答案的問題:“你是說李二?”
劉蹇之并沒有否定,“我們兩邊都處心積慮的玩著心機,用著計謀,但誰也沒有想到,能夠拯救萬民的,卻是你咖都藍心底的那一絲善念,真是造化弄人??!”
“哈哈哈哈……”咖都藍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似是被劉蹇之戳中了痛點,他也分不清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對是錯。
“不過還好,一切都結束了……”劉蹇之任由咖都藍在那里哭笑,望著夕陽,輕輕的抿了一口酒。
咖都藍聽聞此言,突然停止哭笑,轉而變成了一場大笑,“哈哈哈……一切還沒有結束,一切都才剛剛開始!你以為鬼兵就只有我們一處嗎?”
果然不出劉蹇之所料,鬼兵的計劃真的遠不只此,劉蹇之的心中一陣忐忑,但他并沒有表現在臉上,而是淡淡的說道:“放心,在我們腳底下點燃鬼火的那十多名鬼兵,已經被我們全部抓獲,而這一切,全部都是因為你,因為你的那一絲善念!你知道他們聽說這個消息后,是怎么罵你的嗎?”
咖都藍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起來,緊緊咬著的牙關亦發出咯咯咯的聲響,嘴唇都被他自己咬出了血。最終,從他的嘴里咬牙切齒的吐出了兩個字:“卑鄙!”
劉蹇之見局已做成,便趕緊乘勝追擊道:“還有更卑鄙的呢,如果從你口中撬不出你們的下一步計劃,我就當著你的面,殺了李二!”
“無恥!”咖都藍激動的想要掙脫束縛,撞向劉蹇之,似乎只有把劉蹇之殺了,他才能拯救眼前的一切。
“不要激動,讓你的同伴招供,似乎不太可能,反正你在他們眼中,已經是個十足的叛徒,那還不如說點什么,救救李二,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吶!”劉蹇之繼續在煽風點火。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放過李二,他是無辜的!”咖都藍自被曹瓊端了老窩后,不是活在自己人的懷疑中,就是活在曹瓊等人的折磨中,現在又多出一個李二,讓他的身體和心靈受到了多重折磨,現在經劉蹇之一頓游說,咖都藍的情緒瞬間崩潰,整個人就像被抽調了骨頭一般,軟軟的癱倒在了地上。
“你真不知道?”劉蹇之并不相信這個結果,他也不希望是這個結果。
“放過李二,放過李二……”咖都藍依舊不停的重復著這句話,說的楚楚可憐。
劉蹇之看著咖都藍的樣子,不忍再去追問,也許是他真的不知道吧,遂輕輕的抿了一口酒,無奈的看著漸漸暗淡下來的天空,不由自主的嘆著氣,也許咖都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咣當!”
咖都藍趁大家一不留神,使出渾身力氣掙脫束縛,將腦袋直接撞到了旁邊的一根立柱上,一股鮮血順著立柱緩緩流下,咖都藍則面帶微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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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殘月掛在空中,熙熙攘攘的云彩在它附近不停環繞,讓本就不怎么明亮的月光,變得更加暗淡。
李軌帶著一個百人小隊在大斗拔谷中艱難穿行,火把雖將谷內照的如同白晝,但對這四十里長的峽谷來說,就如同在大漠之中生了一堆篝火,遠遠望去,還不如天空中的星星明亮。
過了今晚就是中伏,是一年中天氣最熱的時候,但這峽谷中卻依舊寒氣逼人,大家呼吸間,都能看見陣陣白霧,隨著夜色漸深,氣溫也越來越低,李軌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快看!那是什么!”一名士兵突然發出了驚呼。
眾人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峽谷西側的山頂上,有一股淡淡的光亮,在夜空中忽明忽暗,但這股光的亮度并不明顯,如果不仔細觀察,人們并不會注意到它。
“總不會是有鬼吧!”一名士兵半開玩笑似的說著,其他人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都別瞎說了,聽說這天氣一冷,就會發出這種光芒,我們那有一位老人,他身上隨時都揣著一本奇書,據說那本書上就提到過這事,說那光可不止一種顏色,還是五顏六色呢……”其中一名士兵,像一個說書先生一樣,開始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還有什么奇聞異事,快給我們講講!”
在其他士兵的鼓動下,這名士兵居然真的開啟了說書模式,話題已經拋開這股神秘的光,轉而又發展到了一個詐尸秘聞上,大家頓時聽的津津有味。
“收拾東西,趕緊出發!”李軌見眾人紛紛停止不前,遂沖著大家就是一聲厲吼,士兵們趕緊收拾行裝,繼續前行,而一些好事者,依舊在不停的追問著剛剛那個沒有講完的故事結局。
李軌自有人發出驚呼,便一直在觀察著那股神秘的光芒,但他觀察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而自己又有重任在身,說不定明日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必須盡快出谷,以好為自己的部下爭取更多的休息時間,遂招呼眾人盡快上路,絕不能讓這毫無根據的光亮耽誤了他們的行程。
但還沒走出幾步,他又突然感到了一絲不安,立刻叫來兩名士兵簡單交代幾句,讓他們相互照應,原路返回,把自己心中的這份不安去交給裴矩處理。
然而,李軌并不知道,發出微弱光亮的那個地方,鬼兵們正忙的熱火朝天。
韓天虎被縛住手腳,躺臥在雪地里動彈不得,他的面前正豎著幾十頂帳篷,不過這些帳篷并不是拿來住人的。
據韓天虎觀察,每個帳篷內都架著一鼎巨大的鐵鍋,鐵鍋下的火被燒的正旺,鍋內亦不斷往外冒著蒸汽,鬼兵門則不停的進進出出,顯得異常繁忙。
被他們不斷掀起又放下的帳篷門簾,讓整個山頂看上去忽明忽暗。
韓天虎跟隨馬古白一路向南,在被李軌追到祁連山腳下后,馬古白帶著他們直接進入了一個凹字形的山谷,然后在一塊巨石后面隱藏了起來。
李軌一直窮追不舍,幾乎就要發現他們,馬古白甚至逼迫韓天虎隨時做出誘殺李軌的準備,但李軌最終還是放棄了搜尋,待李軌離開后,馬古白一行又往東行進了約有十里,然后一起爬到了這個雪山之巔。
韓天虎對鬼兵來說是絕對的外人,有人建議要殺他滅口,不過康子恒堅持保他,這才讓他逃過一劫。隨后他便被鬼兵捆綁結實,扔到了這雪地當中,而康子恒也好不到哪去,就被鬼兵軟禁在離韓天虎不遠的一頂帳篷中,任他怎么吼叫,也沒人搭理他。
韓天虎臥在雪地中,觀察了好幾個時辰,依舊沒有弄明白鬼兵的真實目的,只見他們把冰雪鏟到鐵鍋中融化,然后再放入一些木屑之類的東西攪拌均勻,但他們并沒有將雪水燒開,只待完全溶解和木屑混合均勻后,便把這些混合液體,灌到了一個個木制或竹制的容器中,這些容器,有的是圓球狀,有的是方磚形,大小不一,形狀各異。
這些奇形怪狀的容器,在雪地中放置約有一刻,便被打開機扣,或者解開麻繩,一個顏色灰白的冰磚或者冰球便被從中倒了出來,然后就被其他鬼兵運走,而這些容器,又再次被修復完整,灌入新的雪水,周而復始。
按理說,在這海拔如此之高的高寒之地,生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那些巨大鐵鍋下的火焰,則一個比一個燒的旺盛,從那些帳篷中總有一股刺鼻的氣味傳來,韓天虎對這個味道很是熟悉,那便是這幾日他和曹瓊一直心心念念的鬼火。
“給我老實點!”盯著康子恒的鬼兵,遠遠看見韓天虎在那里探頭探腦,以為他想開溜,便直接跑過來警告道。
韓天虎正觀察的起勁,聽到警告聲突然一愣,轉即又嬉皮笑臉的問道:“兄弟,能給點吃的嗎,我都一天沒進食了,我可是康公子的兄弟,等下他定會賞你!”
那名鬼兵看著康子恒的方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從懷中摸出半張胡餅遞了過去。
韓天虎卻笑而不接,因為他根本沒有辦法去接,那名鬼兵索性蹲下身來,將胡餅喂到了韓天虎的嘴邊。
韓天虎猛咬一口,然后大嚼起來,剛嚼到一半,便又含糊不清的問道:“哎,兄弟,你們弄得這都是什么呀?”
“冰雹!”
“我可第一次聽說,冰雹還能人造啊,不是,你們費勁吧啦造這些玩意,能有啥用??!”韓天虎又咬了一口胡餅,嘴巴嚼的吧唧直響。
“既然你是康公子的兄弟,那也就不妨告訴你,明天白天,隋朝皇帝要從這谷中經過,我們得給他弄個歡迎儀式不是?”鬼兵笑的很是得意。
韓天虎突然愣在了那里,圣人穿越大斗拔谷的時間,整個甘州府衙都知道是六月初十,而明日才六月初八,為何他這個關都尉都不知道的事情,一個鬼兵小卒會如此的了如指掌,但這也只是一瞬間的愣怔,轉即,韓天虎又笑嘻嘻的和那名鬼兵寒暄起了其他話題,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韓天虎的心中開始盤算了起來,現在曹瓊已死,知道他變節的人,也就只剩下康子恒他們,炸個南城官市也只是死傷一些平民,而現在,鬼兵們居然將刀鋒對準了圣人,如若圣人遭遇不測,那可是株連九族、滿門抄斬的大罪,他韓天虎可擔待不起,如若現在逃回去,將這一切甩鍋給已死的曹瓊,然后再趁機立上一功,豈不是就能平步青云?
韓天虎打發走那名鬼兵后,眼睛便開始滴溜溜亂轉,他要找到鬼兵防守的漏洞,盡快逃離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