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九日:燃燒(一)
- 決戰胭脂山
- 甘謠
- 18931字
- 2021-01-27 12:00:00
大業五年,六月初七。
南城官市,北門正街,城口,卯初。
踏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裴矩的馬車緩緩駛進了南城官市,除了隨行的幾十名戎裝騎士,后面還跟著郡守蔡墨的馬車。
對裴矩來說,今天是個極其重要的日子,自己經營河西三年,先后納降突厥,收復鐵勒,擊潰吐谷渾,為的就是要振興東西商路,而現在的河西周邊已基本趨于和平,那么接下來,就是裴矩大展身手的好時候了。
歷經三個多月的建設,南城官市終于要在今日開市,這對裴矩來說,等于又邁出了跨越性的一步。
以前的東西商路,主要依靠民間的自由貿易,由于商賈們的利益無法得到保證,故東西商路蕭條不堪,后來有了西域商會的介入,情況確實有所好轉,但他并沒有真正的解放商路。
而南城官市的啟動,證明強大的隋朝將直接參與到這一場貿易盛宴之中,為它注入更加強大的活力,直接將商路延伸至更加遙遠的長安、洛陽、云中和江都等地,從而振興整條東西商路,釋放它無法估量的強大能量。
裴矩一行剛剛入城,便就停住了腳步,因為在正街左側,康老和正帶領著西域商會的主要商賈恭迎裴矩到來。
裴矩給西域商會的三日之限,今日已到,很顯然,康老和這是要請裴矩視察自己的工作,以好先入為主,免得日后裴矩再來翻他舊賬,而裴矩一眼便看穿了康老和的良苦用心,遂叫停車隊,眉開眼笑的下了馬車。
兩人貌合神離的寒暄一陣,裴矩不愿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道:“我只能給你半個時辰。”
“只要裴侍郎肯賞光,哪怕只有一刻,老朽也知足了。”康老和的想法很簡單,自己已經發出邀請,那看與不看,都是你裴矩的事情,和他西域商會再無半點關系。
裴矩何嘗不知道康老和的心思,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不容他有半點閃失,雖然他與康老和斗爭了已有三年之久,但今日不是逞強的時候,如若在西域諸國面前鬧出笑柄,那丟的可是朝廷的臉面,他必須要以大局為重,暫時把恩怨放到一邊,而現在,他是真的想去看看這些店鋪,因為這些店鋪也是隋朝的臉面,他必須做到心中有數。
康老和引著裴矩,緩緩走在南城官市的正街上,郡守蔡墨則跟在后面與其他的西域商賈們相談甚歡,而跟隨裴矩的戎裝騎士們紛紛下馬,分列在眾人兩側,不斷為大家的行進清出場地,這個排場不大但貴氣十足的隊列,無不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在康老和的指引下,眾人走進了一家位于正街東側的西域工藝品店,這家店的面積很大,里面十分寬敞,塞進了裴矩眾人仍不顯得擁擠,橫豎交錯的柜臺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這些造型各異的東西,大多都是玻璃制品,只不過各個造型精妙,看上去十分精巧,惹人憐愛。
早在春秋時期,中原便已掌握了制造玻璃的工藝,它遠比制造瓷器要簡單的多,但由于技術原因,玻璃中的雜質很難清除,成品總是泛著一種綠黝黝的光澤,且中原人喜歡飲茶,玻璃制品極易燙手,故人們更加偏愛那些表面可以繪制出各種漂亮圖案的瓷器,技師們便放棄了顏色單一的玻璃,轉而去鉆研具有更高工藝難度的瓷器。
正因為如此,玻璃制品便淡出了中原人的視線。
而這幾年,隨著西域葡萄酒在中原的普及,玻璃制品漸漸開始被中原人所垂愛,市場也就越做越大,但裴矩拿捏不準,康老和為何要帶自己來參觀這個玻璃工藝品店,這可是中原王朝幾百年前就玩剩下的東西。
康老和似乎看出了裴矩的疑惑,故也不去多言,直接向掌柜的一招手,掌柜立刻會意,端著一個方盤就迎了過來,方盤上放著三個大小不一的玻璃制品。
裴矩隨手抓起一個最小的玻璃制品,翻來覆去的看了起來,這是一個造型怪異的玩意,上下均有一個錐形,兩個錐形對稱布置,并將錐形最細的部位巧妙的連接在一起,而這個玻璃器皿里,又裝著一些灰色粉末,只要將這個錐形豎起,這些粉末就會自動從上面的錐形漏到下面的那個錐形之中,由于它的玻璃呈一種淡淡的綠色,故裴矩看不清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
康老和得意一笑,慢慢為裴矩講解了起來:“這東西叫做沙漏,專門用來計時用的,這個大的,一漏就是一個時辰,這個中等大小的,一漏就是半個時辰,而你手里的這個,一漏便是一刻,這就好比你們中原的水漏、日晷一樣,沒什么稀奇,但它通體密閉,不受任何溫度和濕度變化的影響,所以用它計時,更加方便!”
方便!別人不一定能夠理解它的意義,但裴矩卻非常清楚,這代表著一種更加先進技術力量的崛起。
水漏和日晷的計時,要比沙漏精確百倍,但這些東西只存在于禮部和工部的朝堂之內,尋常百姓家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夠見到。而一炷香這樣的計時方式,又有太多的客觀因素影響,計量出的時間因人而異,所以,這種即精確又方便的時間計量儀器,將會大面積的走近尋常百姓家中,從而間接推動其他行業的發展。
裴矩不露聲色的將手中的沙漏放回方盤,然后嗤之以鼻道:“雕蟲小技!”
康老和也不生氣,依舊笑瞇瞇的摸向了掌柜手中的方盤。
裴矩注意到,他摸去的那個地方根本空無一物,但轉瞬,裴矩便明白了,因為康老和此時的手中,多了一塊一寸見方的玻璃片,這塊玻璃片清澈明亮,毫無雜質,竟如同透明一般。
“怎么樣?裴侍郎,可曾見過如此透明的玻璃?”康老和的整個身體,都透著一股得意。
裴矩驚的無話可說,就連在旁邊和眾人談笑風生的蔡墨也趕緊靠了過來,雖說煉制玻璃的工藝在難度上遠不及瓷器,但把雜質去除到如此干凈的玻璃,二人還是第一次看見,遂接過這塊玻璃,翻來覆去的觀察著。
“當然,這只是一塊樣品,現在還沒有大規模生產它的能力,但我相信,只要假以時日,這種完全透明的玻璃制品,肯定會紅遍世界。”康老和講的眉飛色舞,裴矩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塊玻璃。
康老和斜眼看了一眼裴矩,然后話鋒一轉道:“聽說裴侍郎要舉辦一場盛大的萬國博覽會,搜集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進行展覽,不知我這塊玻璃,能否拔得頭魁!”
裴矩聽到此處,總算明白了康老和的用意,他這是在通過另外一種方式向自己宣戰,現在康老和已經亮出了底牌,接下來就等著裴矩接招,如果隋朝在萬國博覽會中拿不出一件驚世之作,反而被這些西域小國搶了風頭,那圣人定會顏面盡失,到那時,誰又能真心的臣服隋朝呢?
但裴矩并沒有把這些表現在臉上,而是呵呵一樂道:“萬國盛會,絕不設限,希望諸位多獻珍寶。”
其他商賈們紛紛點頭允諾,裴矩又和眾人寒暄了一陣,便一起離開了這家西域工藝品店。
康老和又引著裴矩先后參觀了一家香料店、銀器店和地毯店,這些店鋪全在正街之上,各個品類齊全,裝飾奢華,一看便知是商家典范。
裴矩心里非常清楚,康老和只引自己看一些正街大店,證明商區內的一些臨街小鋪肯定還不盡完美,不過裴矩也不去計較,三天時間能夠達到如此水平,證明西域商會的執行力還是很強的,有這些正街大店撐著場面,那些臨街小鋪們只需稍加時日,便能活力無窮。而他與康老和的分歧,只是在商路的經營權上,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故沒必要時時都跟個仇人似的,況且現在最關鍵的,還是今天的開市大典。
眾人在康老和的引導下,又一起來到了萬國翰脫的門前,萬國翰脫是西域商會的命脈所在,它在持續不斷的為西域商會輸血和造血,這也是裴矩最為頭疼的地方,有了這個巨無霸,他的奪權之路又會艱難許多,但半個時辰很快就要到了,裴矩也不打算做些什么,準備跟隨康老和進去逛逛,立刻就走。
就在眾人準備進入萬國翰脫時,突然從官市北門駛入了一匹單騎快馬,極速向萬國翰脫這邊駛來,眾人聞聲紛紛駐足觀看,因為南城官市內明令禁止騎馬,而有此特權的,只有一種人,那便是握有緊急軍情的驛使。
快馬須臾便至,還不及行到眾人跟前,驛使便已高聲喊道:“裴侍郎可在此處!?”
領頭守衛一把拽住馬韁繩,往裴矩的方向隨手一指,驛使立刻會意,雙手端著一根銅管就向裴矩迎了上去,然后單膝跪地道:“裴侍郎,宮中急件!”裴矩長袖一抖,迅速接過銅管,驛使立刻退去。
這是一根嶄新的銅管,估計是第一次使用,銅管四周有一個淡淡的龍形陽刻,一看便知是宮中事物。銅管開封處則糊著一塊泥封,泥封看上去毫無規則,但卻把封口包的嚴嚴實實,泥封上蓋著一個陽刻封印,上書“懋世”二字,裴矩一看,便知此信出自虞世基之手,且封印上不蓋官印,證明這是一封私人信件。
裴矩立即告別眾人,帶著蔡墨回到了南城官市的臨時辦公地點,還不及落座,便立即敲開封泥,將里面的一塊白帛取了出來。
“裴兄,見信如面!圣人原定于六月初十日穿越大斗拔谷,進入張掖郡域,無奈路上行進順利,大部隊于初七早間便能抵達谷口,吾等敬勸圣人休整兩日,按原定計劃過谷,但圣人執意急行,于六月初八日寅時開始過谷,吾等同為臣子,只愿圣人安康,故提前通報與你,望早做迎駕準備......”
蔡墨見裴矩的臉色越來越沉重,故立在一旁不敢說話,待裴矩看完書信,便就試探性的問道:“裴侍郎,到底發生了何事?”
裴矩也不作答,直接將信件遞給蔡墨,蔡墨看完后,愣怔了片刻,然后憂心忡忡道:“從此處到永固城,少說也得一個時辰,等開市大典結束后,趕去也還來得及,只是這時間吧,也有點太緊了。”
“開市大典你來負責,我現在就趕去永固城!”裴矩愁眉舒展,說的很是堅決。
“圣人明日才會過谷,這時間還來的及......”
“你以為迎駕圣恭,就是站在那里等著圣人出谷嗎?迎駕排場如何安排?圣人行營如何安頓?谷中危險是否已經掃除……等等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等著我們去做,雖說這些事情早有安排,但圣人提前了整整兩日,還有多少事情沒有做完,還有多少事情沒有落實到位,我們對此一無所知,我必須親自前去,能補救多少就算多少吧!”裴矩憤怒的打斷了蔡墨,蔡墨聽著裴矩的訓示連連點頭,不敢再去多言。
“待開市大典一結束,你立即帶著郡內官員,速速趕來,不得有誤!”裴矩邊說邊往外走,蔡墨立刻會意,趕緊跑前跑后的幫裴矩安排出行隨從,以及一些日常辦公用具。
一刻后,三十多名戎裝士兵護送著一輛普通馬車,緩緩駛出了南城官市的東門,然后一路向南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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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南城官市,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昨晚之前,城內的人員大多是新入駐的商家伙計,而今日,則滿街都是前來湊熱鬧的鄉紳民眾,各個扶老攜幼、笑臉如花,為的就是要親眼見證一下這午正時分的開市大典,順帶看看這新建官市的市井繁華。
官市城門一開,李二便挑著兩只竹筐入了市,站在廣場最繁華的地段叫賣起來。
“棗!梨!棗梨!”
“棗梨!棗梨!”
“棗梨......”
辰時剛過,正是用早食的時間,故沒有多少人愿意搭理李二,唯覺得他叫賣的方式特別怪異,“棗梨”聽著怎么都像“早離”,這才有好事者有意無意的問上兩句。
“棗怎么賣?”
“三個金幣一斤!”
“梨呢?”
“六個金幣一斤!”
“搶錢呢!一卷絲綢還要不了三個金幣!”
“今日城中將有大難,老朽奉勸,諸位早離!”
“神經病!”
李二雖然一斤棗梨都沒有賣出去,但很快,城內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李二,知道了這個瘋瘋癲癲的賣梨老者,故大家紛紛涌向這邊,想要看個熱鬧,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咖都藍。
咖都藍于昨夜離開李二后,設想過很多李二拯救大家的辦法,比如說勸勸自己身邊親近的人,比如說守在城門口游說一個算一個,更比如說李二會去報官,咖都藍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被隨時收押和鎮夷司頑抗到底的決心,但他唯獨沒有想到的,便是李二使出了這么荒唐的一招。
不出半個時辰,李二的面前就已被圍的水泄不通,只這一個小小的賣棗梨事件,傳到最后,居然都成了神仙下凡來給大家渡劫渡難,不過李二看著眾人的姿態,倒是很有幾分大義凜然、道骨仙風。
“各位父老,各位鄉親,我本是黑水河畔的一名農人,昨天晚上,我家里突然祥云籠罩、金光閃閃,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降臨寒舍,只言他是太上老君,說今日南城官市將有大難,要我一早帶著棗和梨前來官市叫賣,拯救萬民于水火,凡信我者,請于巳時之前離去,不信我者,皆下修羅地獄……”
李二說的口沫橫飛,咖都藍則聽的暗暗發笑,沒想到李二還能如此裝神弄鬼,不過想想也屬正常,不把太上老君搬出來,誰又信他這個信口雌黃的老者呢。
周圍的人們不停打問著李二看見神仙的細節,諸如太上老君長什么樣,他騎的是青牛還是雄獅,旁邊有沒有跟著什么童子等等……李二都一一解答,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不聽神仙言,大難在眼前。
咖都藍看著周圍越聚越多的人,心中漸漸不安起來,李二如若再這么鬧下去,城中的官兵不可能不管,到時給他定個妖言惑眾的逆反之罪,那就太得不償失了,也等于自己間接害死了李二,故盤算著,要怎么才能讓李二停下這出鬧劇,趕緊送他離開南城官市。
就在咖都藍思付應對之策時,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隊士兵往這邊趕來,他知道,這肯定是沖著李二來的,心中暗叫不好,情急之下,突然對著身邊一人的面門就是一拳,然后驚恐的大喊道:“殺人啦,殺人啦!”
大家正聽李二講的津津有味,突聞一聲驚呼,各個驚恐的四散而去,現場立時亂作一團,李二看著四散而去的眾人,一臉懊惱的高聲喊道:“都回來,都回來,今日城中真有大難!”
“恩人,快走吧!有官兵來了!”咖都藍二話不說,拉著李二就往暗處去躲。
“剛剛是你喊的?”李二似乎明白了什么!
“恩人,快走!沒人會相信你的!大家也就當個笑話聽聽,再不走,你就被當兵的給抓了!”咖都藍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李二,焦急萬分。
“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管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但你別想阻止我救人!”李二一臉固執,沒有一絲想要挪動腳步的意思。
“哎呦,我的恩人吶!我知道你是個大善人,但你總得先救自己,再救他人吧。”咖都藍看著漸行漸近的官兵,就差給李二跪下了。
“你走吧,生死有命,如果不是碰到你,我今天的命也得撂這兒,現在還有什么區別呢,救一個,算一個!”李二一把推開咖都藍,說的很是慷慨激昂,轉身又對著四散而去的眾人大聲喊叫道:“鄉親們吶,今日城中真有大難,大家趕緊出城去吧!”
咖都藍看看固執不已的李二,再看看越來越近的士兵,懊惱的長嘆一聲,然后隨著驚慌失措的眾人跑開了,倒不是咖都藍擔心自己再次被抓,而是害怕自己連累到李二。
李二現在的這個狀態,樂觀點還能被當成瘋子來處理,關幾天也就放出來了,如果真和自己攪和在一起,成了自己的同黨,那后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咖都藍躲在角落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二被那十幾名士兵架走,而李二不停大喊的聲音,也漸漸變得含糊不清,定是士兵們把什么東西塞進了他的嘴里。
李二被士兵們一路抬出了南城官市,然后右轉,直接送到了官市東側的駐兵行營之中,而李二一路都在嚷嚷不止,只是口中塞有東西,發出來的聲音只有如同殺豬般的慘叫。
劉蹇之等人辛苦了一夜,仍然沒有尋到曹瓊和韓天虎的蹤跡,一大早又跑去張羅裴矩巡店時的安保之事,這才剛剛將裴矩送走,正準備吃完早食接著繼續工作,粥還沒有入口,便聽到院中傳來了一陣慘叫,李軌放下碗筷,迅速走出大帳,前去查看到底發生何事。
李軌向那十多名士兵招了招手,其中一名士兵立刻迎了上來,還不及李軌開口詢問,士兵便將李二在官市內裝神弄鬼擾亂市場秩序之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他如何得知,城中今日會有大難?”李軌連日來都在查訪鬼兵之事,從不敢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現聽有人說城中將有大難,豈能不多加警覺。
“剛說了,他就是裝神弄鬼,說什么太上老君顯靈……”
“萬一真是太上老君顯靈呢!”李軌面無表情的打斷了這名士兵,徑直向李二那邊走去,這名士兵不明就里,嘟囔了一句都中邪了,便立即追了上去。
李軌沖眾人一擺手,李二便被直接扔在了地上,隨即發出一聲沉悶的慘叫,李軌怒氣沖沖的往其中一名士兵的屁股上踢了一腳:“你他娘不知道尊老愛幼啊,沒看到老人家多大歲數了!”
李軌發泄完畢,趕緊上前去攙扶李二,在李軌心中,眼前的這人搞不好就是他們今天破獲鬼兵大案的重要線索,可不能給這幫新兵蛋子傷著了,這才剛剛看清李二的面容,李軌便驚呼了出來:“爺爺!怎么會是你!”
李二和眾人都是一驚,隨即,士兵們各個如夢初醒,七手八腳的攙扶起李二,又是松綁,又是捶腿,又是按摩......好不熱鬧,李二消受不起,趕緊推開眾人,癡癡的看著李軌道:“軌兒,你瘦了!”
“爺爺,孫兒不孝,三天前我才被調兵至此,只是軍務繁忙無法脫身,正準備忙完這幾日,再回去看你和奶奶的……”李軌說到最后突然哽咽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李二不停的撫摸著李軌的臉龐,眼神中滿是慈祥。
“爺爺,我們去帳中坐下慢慢說……”
李軌帶著李二一路來到了中軍大帳,介紹于劉蹇之等人認識后,眾人邊用早食邊寒暄著,等早食用完,便也就對剛剛發生的事情基本了解清楚了。
劉蹇之的身上隨時帶著一只酒壺,他給李二斟了大半碗酒,然后笑瞇瞇的問道:“老人家,不要慌,你把城中的大難給我們講清楚,我保證能讓百姓全部撤離!”
“你們趕緊通知大家撤離,這是神仙托夢,錯不了!”李二一臉焦急的看著劉蹇之,知道他有這個能力,可以救萬民于水火。
“爺爺,您就說實話吧!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李軌也已看出,李二有難言之隱。
“唉,李校尉,這世上當然有神仙啦,要不然,我怎么不知道這城中會有大難,而你爺爺會知道呢?”劉蹇之笑瞇瞇的抿了一口酒,然后又把酒碗往前推了推,不緊不慢的對李二說道:“老人家,咱不著急,咱先喝口酒,慢慢聊,讓我看看這是哪路神仙給你托的夢,別被那些冒充太上老君的妖魔鬼怪給騙了。”
“劉司丞,我真不會喝酒,你就別管是哪路神仙了,趕緊讓大家撤離吧,過了巳時可就晚了!”李二一臉焦急,但就是不愿說出真相。
“不是,這神仙做好事,還不能讓人說啦?我這要是搞不明白,幫我們的是哪路神仙,我怎么和民眾們交代?又怎么和朝廷交代?咱還是先把神仙這事聊明白,然后再討論怎么讓大家撤離吧。”劉蹇之依舊慢悠悠的品著酒,李二則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聽到最后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不是什么神仙,他就是個人,但這個人是誰,我不能說!”李二終于憋不住了,他就是一個本本分分的農民,哪里經得起劉蹇之這尊大神的套路。
劉蹇之見李二終于松了口,便立即又加強了攻勢:“哎呦,老爺子,這就對了,可只有這么個人還遠遠不夠,我這折子也沒法寫啊,就說有這么個人告訴你城中有大難,可問題是這么寫上去,上面也不信啊,沒有名字也就算了,最起碼,這人長什么樣,哪里人,為什么會告訴你這些……”
“我確實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只是對他有恩,他估計就是為了報恩而來……”李二的心理防線,本也沒有那么堅固,只是覺得咖都藍這么做,完全是為了救自己,自己不能轉身就把人家給賣了,所以一直守口如瓶,可眼看著時間越來越少,自己再這么拖下去,最終誰也救不了,索性就把咖都藍的樣貌特征大致說了。
李二覺得,劉蹇之他們又不是神仙,僅憑這幾句話,不可能把咖都藍給找出來,而自己這樣做,也就不算背信棄義,只是他刻意隱去了為什么會對咖都藍有恩那一段。
然而,讓李二意外的是,劉蹇之果然是神仙,他從馬木挲手中接過一塊折疊整齊的麻紙,然后緩緩展開,而麻紙上赫然就是咖都藍的通緝令,咖都藍的畫像與李二的描述簡直一模一樣,劉蹇之詭異一笑道:“老爺子,是他嗎?”
“不,不是……”
李二雖然極力否認著,但劉蹇之已從他的眼神中知道了答案,遂猛灌一口酒,然后堅定的看著李軌道:“收網!”
李軌立刻會意,雙手沖劉蹇之一叉,然后迅速退了出去,緊接著,一陣集合聲和報數聲便從營外傳來。
而此時的咖都藍,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
咖都藍看到李二被士兵們抬出了南城官市,以為他們就是將李二當成瘋子,直接扔出南城官市了事,誰知剛出城門,李二便被直接抬去了軍營之中,咖都藍見此情形,心中暗叫不好,李二就是一個年已半百的農人,哪里經受得住士兵們的折騰,用不了多久,定會悉數招供,先不論李二的安危,恐怕自己的自由也馬上到頭了。
一想到此處,咖都藍立刻返回城中,他決定,要在自己被捕之前做兩件事。
一是要確定鬼兵的計劃,現在是否真的已經萬事俱備,而在這之前,他是萬不敢有此念頭的,但現在,距離鬼兵計劃的實施還有不到兩個時辰,如果自己這次被捕,肯定是兇多吉少,他必須要在臨死之前確定此事,即便是死,他也會死的安心,死的踏實。
二是他要盡量的拖延時間,倒不是他擔心自己會被嚴刑拷打,而是現在多了一個李二,他也就有了軟肋,如果只有他自己,就是被折磨致死他也絕不開口,但他不敢保證,自己面對李二,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否依舊能夠守口如瓶,故他要盡量拖延時間,最好在鬼兵的任務完成之后,再被他們抓獲。
城中的民眾現已越來越多,寬敞的大街上早已被塞的滿滿當當,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是犧牲了黑水國和駱駝城兩大互市的繁華才撐起來的場面,但這樣的繁華,就像一劑春藥,大家雖知存在虛浮,但呈現出來的快感,還是讓人迷醉。
這樣的場面,對于咖都藍來說那是極大的利好,就這樣混跡在人群中,目標自是小了不少,況且昨日大量暗樁被調去搜尋曹瓊等人,現在咖都藍往人群中一扎,周邊立時真空,而此時,鎮夷司想要滿城追捕,反倒像是大海撈針。
咖都藍剛剛拿到南城官市的施工詳圖,便被曹瓊端了窩,緊接著又讓賽爾敦關押了數日,現又流轉到了曹瓊手中,故對南城官市的施工詳圖從沒認真看過,他雖知鬼火就設置在南城官市的中央廣場,但并不知道其具體位置,遂混跡在人群之中,滿廣場的瞎轉,外人看去似是毫無目的。
咖都藍不停的皺著鼻頭,像一只獵犬一樣不停向四周嗅著,因為他對鬼火的味道相當熟悉,在這漸漸升高的氣溫中,咖都藍自信可以嗅出它們。
此時的李軌,則爬到了舞臺燈籠墻的最高處,看著下方的茫茫人海,極目遠眺,因為根據暗哨報告,他們將咖都藍跟蹤到中央廣場后,便就跟丟了,李軌自信咖都藍還在其中,遂安排士兵封鎖各處街口,開始集中搜捕咖都藍。
終于,咖都藍在中央廣場的西北角,嗅出了這股熟悉的味道,當他確定發出這股氣味的具體位置后,他的內心無比興奮,臉上洋溢起了得意的笑容,身體亦不自覺的在原地轉來轉去,就像一只獵犬發現了一塊鮮肉。
突然,兩個浪蕩子橫在了咖都藍的面前,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她,“你叫咖都藍?”
“你們是?”咖都藍機警的向后慢慢退去,目光則不停的打量著四周,發現除了此二人,再無他人。
兩名浪蕩子從咖都藍的眼神中已經知道了答案,對視一眼后,兩把匕首徑直向咖都藍的腹部刺去,咖都藍猝不及防,只得冒險去抓二人的手腕,二人全無招式,只有蠻力,咖都藍竟然一擊得逞,硬生生將兩把匕首推向了旁邊。
其實,城中除了李軌的暗哨外,當然還有鬼兵的暗哨,只是咖都藍不知康子恒的浪蕩子在為鬼兵服務,故一直沒有在意他們。
咖都藍并不知道,鎮夷司和鬼兵之間,一直都在進行著心理戰,大家誰也不愿率先出手,就這樣一起放任咖都藍四處游蕩,而現在,李二被捕是扯斷鎮夷司這根弦的導火索,咖都藍找到鬼火,便成了割斷鬼兵這跟弦的利刃,而這兩點,幾乎同時爆發。
李軌看到人群中出現了騷亂,遂定睛向那邊望去,結果一眼便發現了咖都藍,轉瞬,一顆煙丸便往咖都藍的方向極速射去,空中立刻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黃色煙帶,廣場各處的士兵立即向煙帶所指的方向聚攏了過來。
咖都藍和那兩名浪蕩子激斗正酣,一看到黃色煙帶,大家都是一怔,兩名浪蕩子對視一眼后掉頭就跑,咖都藍亦看著向自己越聚越多的士兵,毫不猶豫的跟隨著二人跑去,因為他想在臨死前弄個明白,為何會有兩名毫不相干的浪蕩子要來殺他。
浪蕩子在前面跑,咖都藍在后面追,而城中的所有士兵,則從四面八方向三人紛紛涌來。
此時的大街上行人如織,每個人跑起來都不那么容易,但士兵們的目標只有咖都藍一人,故從各個街口跑出來的士兵只對咖都藍圍追堵截,咖都藍左閃右避,東撞西躲,漸漸的也就離那兩名浪蕩子越來越遠。但咖都藍好不甘心,一是他要盡量拖延時間,不能被鎮夷司這么快抓住,二是他一定要在臨死前弄清楚,這兩名浪蕩子到底是誰。
今天是初伏第九日,天氣無比悶熱,咖都藍在駱駝城受得傷還沒有好利索,后又被曹瓊折磨的夠嗆,現在滿身傷痕累累,平常走路還能應付,現在突然跑出了滿身汗水,傷口被蟄的火辣辣般疼痛,再加上連續奔跑,體力漸漸透支,不肖一刻定能被士兵們追上。
就在此時,一輛裝飾奢華的香車駛到了距離咖都藍不遠的十字路口,正被各處涌來的行人堵的紋絲不動,馬夫看上去焦急萬分。
咖都藍二話不說,疾步沖上去拽下馬夫,也不管車內坐著何人,直接在馬屁股上踹了幾腳,馬匹疼痛難忍,立在原地嘶鳴一聲,然后向前沖去,現場立時人仰馬翻,哀嚎不斷。
咖都藍調轉馬頭,大喊著讓開,徑直向那兩名浪蕩子狂奔而去,行人們聽到叫喊聲,紛紛向兩側避讓,但大街上的行人實在太多,哪里還避讓得開,故被馬蹄踩踏、車輪碾壓者不在少數,馬車過處,路上直接躺下一片,追擊的士兵也不搭理,順著被馬車撞開的通道狂奔不止。
突然,一把匕首抵到了咖都藍的后腰,伴隨著幾聲咳嗽,傳來了一個冰冷的聲音:“他娘的,我的車都敢劫!”
咖都藍聞聲一愣,他倒不是吃驚車內會有人拿刀抵他,而是這種香車明顯是女子使用,為何會傳來男子的聲音,遂回頭瞟了一眼,只見一個臉色蒼白的男子后面,正蜷縮著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咖都藍立時明白,此二人不是夫妻,便是偷情,遂淡淡回應道:“安心坐著,放心,我不會殺你們!”
“你是咖都藍?”
背后的這個聲音讓咖都藍渾身一個激靈,這個病殃殃的人,自己從未見過,如何他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遂吃驚的問道:“你是何人?”
“馬古白真他娘的丟人現眼,就你這樣的,還……”
“不準侮辱鬼首大人!”咖都藍鼻頭一皺,惡狠狠的看向了背后的這個男人,居然連車都忘記了駕。
“哎呦,還算有點血性,我康子恒就佩服你這樣的,只是這計劃馬上就要實施了,你滿大街瞎跑啥呢?”康子恒收起匕首,緩緩縮回車內,然后抱了抱還在不停顫抖的女子,柔聲說道:“花兒,咱不怕,自己人!”
“你到底是誰?為何會對鬼兵如此熟悉?”咖都藍從未見過康子恒,他必須要弄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
“時間不多了,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被他們抓住,然后提供一堆假情報,直到計劃實施完成。”康子恒邊說邊在那名女子臉上親了一口,那名女子立時像蛇一樣的纏了上來,康子恒頓覺氣血翻騰,居然不自覺的咳嗽了起來,那名女子見狀,趕緊閃了開來。
而咖都藍專心駕車,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只是冷冷問著那個最原始的問題:“我如何信你!”
康子恒好不容易平穩了氣息,這才緩緩說道:“平陽商坊,卯五商鋪,去了那里你自會清楚。”
“鬼首大人在那里?”
“不,那里只有死人,只有屬于你們的榮耀!”
榮耀!這個詞對于鬼兵們來說意味著最高榮譽,既然鬼首大人不在那里,證明鬼兵老巢也不在此處,康子恒能夠知道如此多的鬼兵之事,證明他和鬼首大人的關系很不一般,所以咖都藍不再追問,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帶路。
咖都藍在康子恒的指引下,很快進入了平陽坊,而讓咖都藍吃驚的是,那兩名浪蕩子就在自己的正前方,與康子恒指引的道路不謀而合,再往前就是商坊小路,咖都藍看著被行人塞的滿滿當當的道路只得棄車而行,按照康子恒的指引去找卯五商鋪,順道去追擊那兩名浪蕩子,一探究竟。
卯五商鋪很好找,它就在西海玉石店的街對面,兩名浪蕩子一路跑來,早已氣喘吁吁,咖都藍猛跑兩步,便就輕松追上。
兩名浪蕩子邊打邊退,咖都藍則很巧妙的把二人逼到了卯五商鋪的門口,因他不知康子恒所言虛實,故想借此二人為自己探路,咖都藍瞅準時機,一腳一個,把二人踹到了卯五商鋪之中。
卯五商鋪內并無異樣,咖都藍鼻頭一皺,似是嗅到了一絲血腥味,便沖著兩名浪蕩子大吼一聲,二人已領教了咖都藍的厲害,看著咖都藍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得連滾帶爬,往商鋪里面跑去,三人剛剛沖進貨棧,便就一起傻了眼。
貨棧內橫七豎八的躺著二十多具尸體,而且是清一色的戎裝士兵。
這些尸體上,早已爬滿了黑壓壓的蒼蠅,整個貨棧的土地業已被鮮血染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味道,一名浪蕩子看著滿院子的尸體,忍不住吐了出來。
就在三人看著眼前的情形不知所措時,三只弩箭突然從屋頂射來。
咖都藍翻身一滾,躲過弩箭,那兩名浪蕩子則沒有那么幸運,弩箭正中眉心,當場斃命。
緊接著,弩箭雨點般向咖都藍射來,咖都藍只得抱頭往商鋪內逃竄,他現在才明白康子恒讓自己來這里的目的,那便是殺人滅口。當然,康子恒也是讓他看看鬼兵們的成果,好讓他死的安心。
很快,弓弩手集體消失了,追擊咖都藍的士兵一窩蜂的沖進了卯五商鋪,咖都藍毫無意外的被輕松捕獲。
士兵們沒想到會有意外發現,立時如臨大敵,一部分人押著咖都藍回去復命,一部分人則留守現場,等待鎮夷司的進一步指示,卯五商鋪前,瞬時被看熱鬧的人們圍的水泄不通。
“是你把他引到這里來的?”馬古白也混跡在人群中,冷眼看著正懷抱美女滿臉淫笑的康子恒。
康子恒很不情愿的從柳瓊花臉上移開視線,不耐煩的回應道:“你們的人可真是廢物,這樣都沒有把他殺死,你說這真是巧了哈,他居然劫我的車……”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我們就在那家商鋪的對面!”馬古白臉上的肌肉不自覺的跳了兩下,眼前的這個浪蕩公子,已經不止一次給自己添亂了,他真的很生氣。
“越危險的地方才越安全……”
“身體都這樣了,小心今晚就死在這個婊子的床上!”馬古白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康子恒的肩膀,然后徑直回了西海玉石店。
“怎么說話呢……不是,你干啥去!”
“彌補你這個蠢貨放下的錯誤,全部撤離,盡快行動!”
“這么說,我馬上就可以殺曹瓊啦!?”康子恒興奮的在柳瓊花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然后淫笑著說道:“等爺辦完正事,看晚上怎么收拾你!”
看著康子恒遠去的背影,柳瓊花則輕聲嘟囔道:“哼,下面還沒反應就已經氣喘吁吁了,可別死在我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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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被帶到了一個陰暗的小房間里,這個房間是一家還沒有人入駐的當鋪柜臺,前臺和后窗都豎著黑漆漆的鐵欄柵,前后兩門亦是鐵皮門,關上后不透一絲光亮。
李軌去追擊咖都藍后,劉蹇之則將李二帶進了南城官市,然后在甘州署衙的一處臨時辦公地點將其關了起來,只言是走個程序,等開市大典一結束便送他回家,但不準李二將自己與李軌的關系告訴任何人,否則將會牽連李軌,不僅會惹他丟官,甚至還會引來殺身之禍,李二無不點頭允諾。
至于疏散城內民眾,劉蹇之代表的可是朝廷,他不可能放任此類事情的發生,所以李二不用太過擔心。而現在,李二最擔心的還是咖都藍,自己無意之中出賣了他,李軌現正帶兵滿城抓捕,李二真心希望咖都藍能夠平安。
就在李二坐立不安時,房間的鐵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了,一個滿臉是血的人被幾名士兵直愣愣的扔了進來,然后丟下一句:“這人很危險,離他遠點!”便就關門離開了。
李二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想確認他是不是還活著,但房間內的光線過于昏暗,且李二又上了年紀,故一時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李二大著膽子往那個人的方向靠了過去。
“是你!?”
兩人四目相觸,同時發出驚呼,躺在地上的人,正是咖都藍。
李軌好不容易將咖都藍捕獲,同時意外的發現了曹瓊一行的蹤跡,雖說曹瓊和韓天虎下落不明,但二十多具士兵的尸體和那兩名浪蕩子的尸體,已讓整個甘州府衙都為之一震,他們必須要弄明白事情原委,故對咖都藍一陣嚴刑拷打,然而咖都藍一直守口如瓶,不愿透露只言片語,更確切的說,咖都藍對此本就一無所知。
“都怪我,是我把你給出賣了……”李二扯下一塊衣襟,一邊給咖都藍擦拭著臉上的血水,一邊流下了兩行愧疚的淚水。
“恩人,不要自責,這不怪你,我被他們抓住是遲早的事,我沒有連累你就好。”咖都藍吃力的說著,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我沒事,他們說就走個程序,開市大典結束后就放我回家。”
“那就好,那就好……”咖都藍不停的念叨著這三個字,但心里卻不停嘀咕著:但愿他們說到做到。
房間內突然陷入了沉默,只留下李二給咖都藍擦拭血水的摩挲聲和咖都藍偶爾發出的呻吟聲,兩人相視而望,默默無語。
就這樣沉默了約有半刻,咖都藍最終還是動了動嘴唇,開口問道:“恩人,那件事,他們有沒有為難過你?”
李二略一愣怔,這才反應過來,咖都藍問的是他殺死那五名士兵的事,遂撇撇嘴道:“他們的人來過一趟,我說沒有見過那幾個人,他們也沒查出什么,就走了!”
“你覺得你們的皇帝好嗎?”
李二沒想到咖都藍會問這個問題,手里的動作突然停了一下,然后笑著搖搖頭道:“我就是一個農人,誰做皇帝都無所謂,只要能過上好日子就行。”
“那你覺得現在的日子過的好嗎?”
“好不好的,那要看跟誰比,我打小便居住在這張掖郡,我的歲數比這北周王朝也小不了幾天,到現在為止,我總共經歷了六任皇帝,誰上臺都是一樣,換湯不換藥。張掖隸屬邊陲重鎮,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打我記事起,這里的戰爭就沒停過,吐谷渾、西突厥、鐵勒還有高昌,各個都不是善茬,日子過的擔驚受怕,直到隋朝建立,情況才有所好轉。文帝雖好,但是苛稅繁重,國家富強但百姓疾苦,這兩年吧,我們的日子反倒過的還行……”
“楊廣大量征發勞役,到處挑起戰爭,搞得處處民怨沸騰,這日子也還叫行?”咖都藍冷笑著打斷了李二,邊說邊搖著頭。
李二苦笑一聲,接著說道:“我剛剛說了,這個要看和誰比,其他的我不敢說,但我經歷的這幾任皇帝中,可沒有哪個朝代服勞役還能發錢減稅的,洛陽城半年建成,通濟渠一年鑿通,你當統治者手中拿條皮鞭就有效率啦?這可都是錢的作用,干得好獎錢減稅發軍功,大家伙有了好日子過,干活也才有勁頭,即便死在前線,家里還能收到一筆不菲的撫恤金……”
“就和你孫兒一樣?”咖都藍一臉譏笑,似是比抓住敵人的破綻還要得意三分。
李二微微一頓,眼睛緩緩看向窗外,似是在思考著什么,但轉即,他又收回眼神繼續說道:“你也聽到了,撫恤金五銖三千枚,那對普通家庭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只是吧,只是……”
“只是這個朝廷病了,下面的這幫人不是個東西。”咖都藍冷冷的幫李二說完了他不愿說出的話。
“為什么要問我這些?”李二看著咖都藍冰冷的眼神,這才發現他話中有話。
“你們想過上好日子,我也想!但是我的部族,我的家人,還有我那不滿八歲的女兒,幾個月之前就慘死在你們隋軍的鐵騎之下,那我的日子怎么辦?難道他們就該死嗎!?”咖都藍一腔怒火,說到最后,右拳狠狠的在地上錘了幾下,咚咚咚的聲音,似是把屋頂的灰塵都能震落。
李二沒有說話,只見他使出渾身力氣,將咖都藍從地上緩緩扶起,然后拖到墻角,讓他靠墻坐立,李二突然發現,咖都藍的臉上竟多了兩道淚痕。
這是一個非常難以回答的哲學問題,當災難發生在別人頭上時,我們大多人都只是旁觀者,只有災難發生在自己頭上時,大家才會感同身受。
時代的一粒灰塵,落在一個人的頭上,他可能就是一座山,亦可能是幾座墳。
李二坐在咖都藍的旁邊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開口問道:“你已經很不幸了,為什么還要去制造那么多的不幸呢?”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咖都藍望著天花板,說的很輕。
“可外面那些千千萬萬的民眾,他們是無辜的呀!”
“無辜?他們不過是當權者的一枚棋子,他們的死活沒人在意,我們也只是從棋盤上拿掉幾枚棋子,讓整個棋局發生變化罷了......”
“也許在你們的眼中,他們就是一只螞蟻,甚至是一粒塵埃,但是他們在自己的家人眼中,那就是一切!就好比你的家人在你的眼中一樣!”李二怒目圓睜的盯著咖都藍,聲音吼到接近嘶啞。
咖都藍則毫不介意的笑了笑,依舊繞回到了那個最原始的問題:“那你的孫兒呢?他就這么白死了嗎?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為他報仇嗎?”
李二沉默了,當我們置身事外的時候,總感覺自己很聰明,也總想著怎么千方百計的去說服別人,而只有當這件事情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時,我們又都顯得很傻,總是繞不過那個看似簡單的彎,而此時的李二,很明顯也被這個彎給繞住了。
“你覺得他們真的在乎這些人的死活嗎?”咖都藍見李二半天不語,突然轉口問道。
“嗯?”李二還沉浸在沉思之中,似是沒有聽清楚咖都藍在說些什么。
“你確定和他們說過,城中巳時會有大難?”咖都藍淡淡的解釋道。
“劉司丞答應我了,會立即組織民眾疏散……”李二的話還不及說完,咖都藍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李二不明就里,趕緊追問道:“你笑什么?”
咖都藍收起笑聲,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你聽,外面多熱鬧啊!現在馬上都要午時了,你覺得他們有要撤離的意思嗎?”
李二側耳一聽,外面的叫賣聲、嚷嚷聲、車馬的嘎吱聲、士兵的巡邏聲不絕于耳,好不熱鬧,聲音雖然雜亂,但還算有序,一點都不像有人要撤離的緊張感,反而感覺越發熱鬧起來……
李二握緊拳頭,狠狠一錘砸在墻壁之上,情緒顯得極其憤怒。
“上面都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你又何必操這份閑心呢!”咖都藍看著一臉憤怒的李二,笑的很是得意。
李二看著咖都藍得意的笑容,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不是說城中巳時會有大難,現在都快午時了,為何還沒動靜?”
“巳時,只是說與你聽的,希望你能早點離開這里,而真實的時間,其實是午正,開市鼓一響,大難降臨!”
“糟糕!巳時一過,他們肯定認為我在說謊,就不會把人都撤走了!”李二突然變得焦慮起來,他認為劉蹇之之所以食言,并把自己關在這里,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劉蹇之認定自己在說謊。
“好像是這么個理,不過你現在至少還可以救自己!”
“什么意思?”
“我所說的大難,全部都集中在中央廣場,而這里距離中央廣場太近,你必須設法離開此處。”咖都藍說的很是誠懇,就像李二是他的家人一般。
“那你呢?”
“我不能離開,我一離開這里,我們的計劃就會暴露,我要守在這里為可汗盡忠,給自己榮耀!”咖都藍邊說邊用右拳在左胸上重重的錘了三下。
“你不走,我也不走,反正他們也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就我一個人活著,我會愧疚而死的。”李二說的一臉固執,就像一個正在鬧脾氣的小孩。
咖都藍看著態度如此堅定的李二,突然詭異一笑,使出渾身力氣撲向了李二,“老東西,我殺了你!”
李二猝不及防,被咖都藍瞬間撲倒在地,他還沒有明白過來,面門就已被咖都藍連揍幾拳,咖都藍出拳的力道雖然不重,但已讓李二的面部淤青、嘴角流血。
而此時,咖都藍一邊沖李二咆哮著,一邊小聲嘀咕道:“出門就裝死,他們會把你送出城去醫治!”
門外的守衛很快便發現異常,立即沖進來分開二人,然后對咖都藍一頓拳打腳踢,等氣出夠了,才將李二架出了門。
咖都藍看著李二遠去的背影,露出了一臉燦爛的笑容。
那扇鐵皮門關上后,士兵對待李二的態度,立刻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二人攙扶著李二緩緩出了店門,徑直來到隔壁的一間店鋪內,因為這里是鎮夷司在南城官市的臨時辦公點。
劉蹇之坐在床前,撫慰著滿臉淤青的李二,李二則將頭扭向一邊,根本不愿搭理與他,這倒不是因為自己被揍而懷恨在心,而是因為劉蹇之食言,至今都沒有做出任何撤離的反應,所以不管劉蹇之說什么,李二都扭過頭去默不作聲。
李軌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剛剛看見李二,便就情緒失控,沖劉蹇之劈頭蓋臉的一頓質問:“劉司丞,你怎么能把我爺爺和那個瘋子關在一起!”
劉蹇之也不生氣,起身后沖李軌嘀咕了一句,便就徑直走出了房門。
李軌看了一眼滿臉淤青的李二,最終還是很不情愿的跟了出來,劉蹇之在李軌的耳邊輕聲低語著,李軌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眼珠亦不停翻滾旋轉,末了,又連連點頭稱是。
李軌面無表情的回到屋內,李二業已從床上坐起,李軌打發走了屋內的守衛,然后關上房門,隨即從旁邊的水盆中撈出一塊毛巾擰干,然后坐在床上,幫李二擦拭著嘴角的血跡,而他的眼神中卻滿是怒火,“這個王八蛋,老子等下弄死他!”
“行了!人家這樣做,純粹是為了報恩,為了救我!”李二在李軌面前,沒有絲毫隱瞞。
李軌這才想起,自己帶兵去追捕咖都藍之前,李二好像說過同樣的話,但自己一忙,反倒把這茬給忘了,便趕緊追問道:“你和他是怎么認識的?”
李二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緩緩給李軌講起了他和咖都藍的故事,不及一刻,李軌便也大致了解了咖都藍為何要幫李二的一些原委,但弟弟遇難的消息,還是給了他很大的打擊:“李根真的死了?”
“三千五銖的撫恤金,全被張掖折沖府給吞了,和人家咖都藍比起來,這幫玩意才真不是東西!”李二說的義憤填膺,極力替咖都藍辯解著。
李軌因弟弟而死的悲傷,稍縱即逝,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更加恐怖的事情,而這件事情所帶來的恐懼,已經遠遠將這股悲傷牢牢壓制。
張掖折沖府安排他駐守南城官市,恐怕不是什么意外之舉,他們肯定發現了自己與李根的親屬關系,怕自己將此事揭發,這才想到借刀殺人,要不是韓天虎給自己點撥了變通之道,恐怕自己現在已在獄中……
李軌不敢再往下想,穩穩心神后,繼續問道:“咖都藍殺那五名士兵的事,還有誰知道?”
“除了我和他,沒有人知道!”
“好,那就讓這件事,爛在大家的肚子里!”李軌現在已經四面楚歌,他可不想再次被張掖折沖府抓到什么把柄,當他看到李二淤青的臉龐時,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你說他救你,為何還要打你呢?”
李二并沒有回答李軌的問題,而是焦急的說道:“軌兒,趕緊勸劉司丞組織大家撤離吧!”
“爺爺,這事哪有這般簡單,西域諸國的請柬已經發出,大量的商賈已經入城,就連這成千上萬的民眾也是滿懷期待,隨便一句撤離,那要帶來多大的惡果!?如果事情屬實還好,如果事情不屬實,這得有多少人要掉烏紗……”
“哈哈哈……人家咖都藍說的沒錯,老百姓就是你們的棋子,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的死活!”李二大笑著打斷了李軌,一把從李軌手中奪過毛巾,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不在乎他們的死活?那我們這幫人幾天幾夜不合眼,為的又是什么!”李軌一股邪火上升,沖李二大吼了一句,吼完后,又覺得不妥,遂趕緊笑瞇瞇的幫李二捶著背,柔聲細氣的說道:“爺爺,你要理解孫兒,沒有人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只是大家站的角度不同,考慮問題的側重點不一樣罷了。”
“哼,什么東西能大過人命!”李二將身子一偏,依舊堅持己見。
李軌趕緊挪了一下身子,繼續笑瞇瞇的給李二捶著背,“哎呦,我的好爺爺,我知道你想救更多人,那你就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只要我一核實,立即帶兵組織他們撤離,你也讓你孫子立個功不是……”
在李軌不停的軟磨硬泡下,李二不想出賣咖都藍的幼稚想法,最終還是瓦解了,畢竟成千上萬人的性命,要遠勝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承諾,“咖都藍說了,他們的計劃全部集中在中央廣場上,最后的時限是午正,也就是開市鼓敲響的那一刻。”
“沒有了?”李軌異地履職,且有張掖折沖府虎視眈眈,鎮夷司是他目前唯一的護身符,故他必須要立得此功,爭取得到劉蹇之的極大信任,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脫離險境。
“他只說了這些!”
到得此時,李軌見李二也沒有說謊的必要,便安排一名士兵留下來照顧李二,自己去找劉蹇之商議對策去了。
鎮夷司根據現有線索,立即進行了緊急磋商,經過一刻的討論,劉蹇之一共確定了三件事情。
一是由自己牽頭,立即將具體情況上報給甘州府衙,好讓他們出面協調,將開市大典的時間盡量延后,再由蔡墨出面去安撫諸國王公使臣,以讓他們在行營之中至少呆到午正之后,即便真的出事,首先要保證他們毫發無傷。
二是由馬木挲牽頭,讓他動員城中所有能夠動員的力量,先保證讓民眾遠離中央廣場,但必須把這件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以免引起民眾大面積恐慌,造成新的事故。
三是由李軌牽頭,率領自己的部眾,迅速在中央廣場上找出隱患之地,并在爆發之前能夠將其排除,而這一步,是三步之中的重中之重,也是前兩步能夠實施的基礎,如果午正之后,仍然沒有結果,甘州府衙只能照常舉行開市大典。
馬木挲組織城內所有守衛,自舞臺開始將警戒范圍慢慢擴大,只道這是開市大典的一部分,要為西域諸國的朝賀騰出空間,觀眾們不明就里,只得被守衛們慢慢向外推去,但官市內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向外退去哪有這般容易,但至少為李軌開展工作騰出了一些空間。
李軌望著舞臺前巴掌大小的空地,一臉迷茫,那里除了被陽光照到刺眼的青石板,空無一物,這讓他如何查起?
咖都藍只說他們的計劃集中在中央廣場,但具體是什么方式,他們要做些什么,李軌并不知道。所以他先安排士兵,集體去幫馬木挲為自己開展工作騰出空間,而他自己,則在空蕩蕩的空地上來回踱著步,李軌把自己假設成鬼兵,設想了無數種可能。
暗殺高官?舞臺周邊有眾多守衛,成功的概率極其低下。
屠殺貧民?那要付出極大的人力,否則只會造成一些小小的恐慌,而鬼兵們謀劃已久,他們不可能選擇這種效率極低的方式。
城中縱火?在這炎炎烈日之下,確有幾分可能,但今日晴空萬里、風平浪靜,就算燒掉幾棟建筑,這對大隋來說,如同隔靴搔癢……
“駱駝城互市!”
一想到這幾個字,李軌的身體不由得抖了幾下,他雖未親眼見證那場爆炸,但幾日來,從入駐商家的閑聊中,他也聽說了其中的慘烈,如果鬼兵想要在這中央廣場上復制一場完全相同的爆炸,那也不是沒有可能,而此時造成的傷亡,已經與那日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是自己,會怎樣來組織這場爆炸呢?李軌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向舞臺那邊沖了過去,只見他身輕如燕,就像猴子一般,迅速爬到了舞臺背后燈籠墻的最高處,一邊遠眺著四周,一邊眉頭緊皺,似是在思考著什么。
爆炸、鬼火、曹瓊、獵犬……
一個又一個的片段在李軌的腦海中不停翻滾,當他的腦海中出現獵犬時,思維頓時停了下來。
曹瓊和韓天虎失蹤,二十多具士兵尸體,還有那兩只獵犬,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這是為什么?
對!曹瓊一定是發現了他們的秘密,鬼兵們才會不計代價的殺人滅口。
咖都藍被李軌發現之前,曾在那里發生了一起不小的騷亂,而據李軌記憶,咖都藍似是在與他人搏斗,而他在與什么人搏斗呢?
對!一定是那兩名剛剛死去的浪蕩子!而他們為何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點,與咖都藍發生搏斗呢?
對!殺人滅口!咖都藍肯定也發現了什么,才引起他們的警覺。
殺人滅口!
李軌一想到此處,心中為之一振,目光向咖都藍引起騷亂的那個地方迅速望去,那里剛剛被圈在了空地之中,非常好認。
李軌鎖定目標后,幾個翻滾,便從燈籠墻上跳了下來,剛一落地,便招呼自己的士兵跟上,往他鎖定的目標之地快速移動了過去。
“李校尉,我們只能拖延半個時辰,你要盡快!”就在此時,劉蹇之領著蔡墨急匆匆的往這邊趕來,還不及走到李軌身邊,便急切的催促道。
“劉司丞放心,用不了那么長時間!”李軌自信一笑。
“怎么?有發現?”劉蹇之喜出望外。
李軌也不回答,立即伏在地上,像獵犬一樣嗅了起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嗅什么,但曹瓊特意跑到刪丹草原去尋來兩只獵犬,肯定有他的用意。
在烈日的烘烤下,石脂的氣味格外濃烈,李軌很快便就嗅出了異樣。
“撬開石板!”
士兵們拔出佩刀,七手八腳的撬動著石板,很快,石板便已松動,眾人奮力將它抬起,慢慢向邊上移去。
石板剛剛移走,一股熱浪迎面撲來,緊接著,濃烈的刺鼻味道將眾人硬生生逼退了三步,李軌、劉蹇之和蔡墨三人,看著石板下黑乎乎的東西面面相覷,因為他們也搞不明白,這東西到底從何而來。
李軌立即叫來了馬木挲,馬木挲只伏在地上觀察了片刻,便就解答了大家的疑惑。
修建南城官市時,為了方便材料運輸,故從黑水中引了一條工渠,一路流經南城官市,但黑水流量有限,無法常年保證工渠水流,所以留著工渠只會讓南城官市大煞風景,故在南城官市建成后,工渠也就被改成了暗渠,成為了南城官市內雨污排泄的主要通道,而被揭開石板的這個位置,應該就是雨污流入暗渠之前的一個集水池,這樣的集水池,在中央廣場上共有六處,而這些石脂,應該就是從上游任意雨污通道內灌入的,但它理應會直接流入到暗渠之中,現在之所以被堵在此處,證明有人已經封死了它進入暗渠的出口。
“共有六處?總不會都被灌滿這玩意了吧?”李軌聽的心驚肉跳,雖然他并不知道這東西有何用途,但肯定不會比駱駝城爆炸的威力要小。
“安排人盡力往外掏,掏的越多越好!再來幾個人,跟我去找其他的集水坑!還有,立即派人去堵暗渠出口,鬼兵們此時肯定就在我們腳下!”平時看上去文縐縐的馬木挲,此時的胸腔中居然爆發出了巨大的能量。
若碰到鬼兵,肯定免不了一場惡戰,在場的都是文官,武將只有李軌一人,故李軌帶人去堵暗渠出口,而劉蹇之則留守現場,帶著一小股士兵,一路小跑的去追馬木挲了。
蔡墨雙手合十,不住祈禱,因為此時距離午正,已不足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