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眾人多半歸心似箭。加藤、平田和阿嬸連同住在綾子家的山本也都回了家,惟有增田和三藏還在。三藏一方面覺得頂著六十幾位的名次還鄉很是丟臉,同時也打算趁這個夏天把成績拖后腿的第一大科目德語補一補,畢竟留在這里才找得到老師。而增田說:“回家太無趣。”他去年沒有回去,今年出于同樣的緣由也并無回鄉的安排。
三藏屢屢說要登門拜訪德語老師,卻虛度了一個多星期。待到他磨磨蹭蹭地前去請教時,老師已經不知去什么地方旅行順帶避暑了。難得的計劃成了泡影,但三藏絲毫不以為意。
在奧村家那間不通風的屋子里,增田與三藏每日無所事事。增田有時照例沉思一番,白天則多半在睡覺。打著赤膊仰面躺在破榻榻米上,略微突出的門牙張著,呼呼大睡。三藏不喜白天睡覺,便翻出收在行李箱里的小說。由此,擱置許久的興趣再度蘇醒。這一年的學校生活乏善可陳。去年在家鄉的書房里他將包括近松世話凈琉璃在內的書統統讀了個遍。倘若一鼓作氣持續到今日大約已成氣候了吧。三藏取出那時未寫完的小說草稿來讀。雖是自己所寫,卻也可圈可點。如果那時不曾停筆,一兩篇精彩之作應該已經問世了吧。實在可惜。他立志不輸露伴,要二十一歲之前寫出名堂來,那也不足半年時間了,不容再虛度……
增田沉思之時三藏也對著紙提起了筆。以寂光院的少女比丘尼為主人公,將那少女比丘尼與在四條遇見的舞妓作為姐妹。理順了思路,卻始終無法下筆,毫無進展。
增田一位住在東京的朋友傳來消息,告知近日過來游玩。據增田說,這位朋友不僅作得一手好俳句,還會寫小說,將來必是個文學家。增田在法學部,平日研究枯燥無味的法理條文,這樣的人作俳句對三藏并無觸動。然而,像自己一樣立志寫小說的人竟然也會作俳句,而且水平不俗。聽罷,三藏對所謂俳句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于是,不由得心生仰慕,期盼著那人到來,以一睹其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