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在外面連聲道歉,說是斜刺里不知道怎么竄出一輛馬車,兩邊差點撞上,所以停的過急。
要是平日,湯華芬肯定要出去破口大罵,可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辦,在一通咒罵之后,她氣沖沖道:“還不快走?”
車夫唯唯諾諾地應著,甩了個響亮的馬鞭,馬車又往前飛快地奔去。
馬車停下的時候,湯華芬還在車里閉目繼續養神,她早就吩咐馬車夫,將馬車停在那面粉鋪對面隱蔽點的地方。等面粉店里鬧的動靜大了,她看熱鬧也好,是下車去裝作路過,跑到最前面看看張氏那窘迫的樣子也好……
只聽得一個男子聲音道:“是這里吧?”
可能外面有人做了示意,湯華芬眼前陡然一亮,一股風吹了過來,有人撩開了馬車門簾。
她猛然一睜眼,這是誰這么魯莽,隨便來掀她的車簾?
而掀開車簾的人也是一愣,隨即臉色煞白,扭頭要找剛才那人。
那個將馬車停在他的面粉店前,然后跑進去對他說早先買回去的一帶面粉不對,大約生了蟲子,要掌柜的無論如何一定要親自來看看的人,剛才分明還對他努嘴,示意他自己掀開車簾來看面粉,怎么知道里面居然坐著個女人,這不要命了嗎?
要命的還在后面,就在面粉鋪掌柜的和湯華芬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只聽得平地好似起了一聲驚雷,一個女聲暴喝道:“好你個老不要臉的,我剛剛到隔壁去和她嬸子說個話,你就和人勾搭上準備私奔了?”
掌柜的手一哆嗦,放下布簾,忙擺道:“不不不,娘子,你誤會了,我是來搬面粉的。”
一陣風般,真不知道那膀大腰圓上下一般粗的女人是怎么就到了馬車前,將掌柜的一巴掌拍開,狠狠一把,差點將車簾都給撕裂了,撩起車簾,指著湯華芬的鼻子對掌柜道:“這就是你說的面粉?我原先還不知道你為什么喜歡做面粉生意,原來是把面粉都想象成女人,那么白那么粉嫩嫩的,是吧?”
湯華芬看到那女人一身殺氣,這才醒悟過來,忙道:“大嬸,你真的誤會了,我只是路過……”
“我呸!你路過,他個死老頭怎么可能掀開你的車簾?你明明等著他伸手來拉你這肉呼呼的小手……一對奸夫淫婦,被我當場抓住你們要編謊話倒是編的高明點啊。”
河東獅說著,兩手就在馬車上噼里啪啦拍開了:“我的天啦,你個老不死的,我天天起早貪黑勤扒苦做的,賺的兩個錢還不夠你尋這些狐貍精的。以前你還背著我,現在都把人搞上門來了,大白天的就要登堂入室,要不是我回來的快,這屋子就要換女主人啊。”
這河東獅的力氣還真夠大的,愣是將馬車拍的搖搖晃晃,好像隨時會四分五裂一般。
河東獅這么呼天搶地地一鬧,仿佛從地底下鉆出了一堆看熱鬧的人來,個個伸長了脖子看被河東獅堵在了車里的湯華芬。
湯華芬這時候算是品嘗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因為這些人正是她要那小廝請來“壯聲勢”的,只是,現在在這兒恨不得一頭撞死的不該是那個弱風扶柳一般的張氏嗎?怎么會變成了湯華芬自己?
此時據此不遠處,那喧囂聲也傳入了洛輕塵和張氏的耳里,路上一些看熱鬧的人向著某個地方飛奔而去。
張氏看看身邊的洛輕塵抿唇而笑,有些摸不著頭腦:“你這孩子,看來真是出來的少了,怎么今兒一個人都能樂成這樣?”
“娘,我給你說個故事吧。有個女子妒忌鄰居家的女兒貌美溫柔,于是心生歹意,有天就在人家必經之路上挖了一個坑,做好偽裝,想騙那美麗的女子上當。為了能讓那美麗的女子出大丑,她還特意叫了好多人在那邊等著瞧熱鬧。誰知道,她引人家上當的時候太過投入,結果一不小心自己掉進坑里去了,反而出了大大的丑。娘,不知道怎么,聽到那邊的動靜,我忽然想起這個故事來,你說好笑不好笑?”
洛輕塵歪著頭,笑著說。
張氏也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見洛輕塵幸災樂禍道:“那女子心思是惡毒了些,但是也受到了教訓,可見善惡有報。你呀,也不至于這么高興吧。”
“我還不過笑笑而已呢,要是我再去陷阱上踏上一腳……好了,娘,我不過隨口說說你就當真了。不早了,咱們早些回去吧。”洛輕塵見張氏如此善良,也不想揭穿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過,她倒真想看看湯華芬那被河東獅揪著罵狐貍精的狼狽樣。
“唉,你說這事情怎么那么奇怪,明明說是要我來看房子的,到了地方居然一個人都沒有。你說,人家要是存心耍我又圖個什么呢?咱們與人無冤無仇的。幸虧你尋到這里來,不然,娘還真怕把你走丟了。”張氏莫名其妙地說。
“也許是小孩子無聊的惡作劇,反正我們有沒有損失什么,房子不急,以后慢慢看啦。”洛輕塵心想只怕回去才是看好戲。
張氏怎么也想不到,昨晚對她張牙舞爪的女人,此時正在不遠處,隔著一個拐角,被另個更加兇狠不講理的女人,一把從馬車上拖了下去,幾個耳光就被打的暈頭轉向。
湯華芬發髻散了,衣衫亂了,臉腫了,嘴角破了,再也沒有了囂張的模樣,她唯一的反應就是緊緊抱住頭,一個勁地叫道:“別打了,打錯了,你打錯了。”
河東獅的聲音比湯華芬高上幾倍,吼叫道:“打錯了?被抓著的誰都說打錯了。剛才你們眉來眼去的別以為我眼瞎沒有看到,剛才死老頭伸手進去摸你哪兒了?是這,還是這?看看你這身花衣服,跟前面歡樂坊的一樣打扮,就是特意來勾引男人的,別在我面前拿腔拿調的……”
湯華芬被河東獅一把扯住了頭發,跑又跑不掉,身邊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指指點點就是沒人來搭救她,心里那個絕望啊,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
湯華芬越是這樣,河東獅就越是打罵的狠,在她眼里湯華芬就是用這種扮可憐,流眼淚來博取男人的憐惜。
別看眼前這女人在她面前顯出這么柔弱無助,那迷惑男人的時候可沒有想著同情她這個正室,說不準還挑撥離間要那死老頭休妻再娶呢。
河東獅不但不同情,下手一點沒留情,還盡往她看著刺眼的地方下手,比如那藕樣的胳膊,白生生的臉頰,湯華芬最引以為傲的細腰……又是擰又是掐地,疼得湯華芬嗷嗷地直跳直叫。
就算借湯華芬三個腦袋,她都不會相信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有人將計就計設計安排的。
洛輕塵說是去買綠豆糕,其實是請人幫她去買,而她一轉身又悄悄地雇了輛馬車轉了回來,停在了面館另一側的路邊。
她隔著窗紗看到那個小廝鬼鬼祟祟地鉆進面館對張氏說話,然后張氏上了馬車,而后小廝從湯華芬手中接過賞錢……
果然不出她所料!
前世她是女王,后宮只有一個王夫簡鈺,所以沒有為了爭寵傾軋勾心斗角,但是并不意味著洛輕塵不知道那些故事,不會那些手段。
真要對付起人來,她也不缺手段。
于是,她故意讓自己這輛馬車趕去差點撞上尾隨而去準備看熱鬧的湯華芬的馬車,只是塞了一錠銀子,三言兩語就輕易地將車夫調換了。
后來這車夫早就聽了洛輕塵的安排,故意在城里兜了圈子,走了遠路,才前往面粉鋪的。
同時,洛輕塵已經趕上張氏的馬車,背著張氏又同樣給了車夫賞銀,說前往的地點稍作變動。
車夫并不知道湯華芬雇他是要害人的,車上的人說到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唄,沒有必要跟錢過不去,跑一趟賺了雙份,他一點不虧。
于是原本應該停在面粉鋪前洛輕塵與張氏的馬車,改在停到了拐角。
而湯華芬那車停在了面粉鋪前,車夫從店中誑出面粉鋪的掌柜后就消失無蹤了,叫掌柜的都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無辜清白。
看到下面亂成一團,再看另一側洛輕塵母女施施然上了馬車揚長而去,對面樓上那帶著帷帽的青衣公子一聲輕笑。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之前洛輕塵雇傭的車夫,他也忍不住笑道:“公子,你今天這熱鬧看得可真開心。”
洛輕塵看上這車夫的機靈,其實后面還有她沒有看到這車夫的借題發揮,不然哪能把握時間剛剛好,面粉鋪的掌柜剛剛撩開車簾,河東獅就出現了。
這車夫可不是洛輕塵碰巧撞上的這么簡單。
“小崔,你做的很好。”帶青衣公子稱贊道。
鐘伯自樓下走了上來,對這公子道:“公子,時候不早了,該回了。”
青衣公子抬頭看看天,若有所思道:“咱們熱鬧也瞧夠了,可別回頭再讓人來讓別人瞧了我們的熱鬧。”
說著,他轉身下樓,鐘伯偷看他幾眼,終于忍不住道:“公子,你這樣冒險又是何必呢?就算是報恩,也夠了,可別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