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雷金納德論鄉居派對
- 薩基短篇小說選
- (英)薩基 (美)愛德華·戈里
- 1508字
- 2020-06-18 14:07:13
問題在于,你絕不會真正認識你的男女主人。你會逐漸認識他們的獵狐犬和他們的菊花,以及是否能在起居室里放膽談論關于嬰兒學步車的故事,還是只能私下里告訴參加派對的每個成員,以免冒犯了民意;但你卻絕對騰不出時間來探索你的男女主人這塊人類的僻地。
我在沃里克郡曾認識了一個自己耕種土地的家伙,不過他在其他方面倒頗為穩健。我從沒想到過他這樣的人會有一個靈魂,然而不久之后他就跟一個馴獅手的寡婦私奔了,如今在波斯灣的某個地方當上了高爾夫教練;這當然是恬不知恥,因為他原本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高爾夫球手,不過,這仍然表現出了想象力。他妻子真堪同情,因為他原本是家里面唯一知道怎么控制廚子脾氣的人,如今她只能在她的宴會邀請函上注上“D.V.”[9]的字眼。當然,這畢竟比家庭丑聞還強些;一個離棄了自己廚子的女人永遠都不可能完全恢復她在社交界的地位。
我猜做主人的也半斤八兩;他們對客人的了解大多也就水過地皮濕,一旦他們確實對你多了一點了解,他們又大多到此為止,不再深究。那次我離開多塞特郡的一次鄉居派對時,氣氛可著實有點冬天的寒意。他們本來是請我過去打獵的,我對這類玩意兒卻并不怎么熱中。那些山鶉類的鳥都絕對千篇一律;你一旦錯過了一只,就會錯失整個一類——至少我的經驗如此。在吸煙室里,他們試圖奚落我在五碼之內都射不中一只小鳥,但笨拙得可以,就好比牛群圍著一只牛蠅嗡嗡打轉卻自認它們是在戲弄它。于是我第二天一早就起來——我知道是一早,因為空中有云雀的啼鳴,而且青草看起來也像是都被撂在了外面整整一晚上——開始盡我所能搜尋鳥類飛行路線上最突出的目標,并目測了一下遠近,于是我在盡可能近的位置,以我的全部知識為指導將槍里的子彈盡數射完。事后大家都說那是一只家養的鳥;這真是夠蠢的,因為在起先的幾次射擊中它可真夠狂野的。后來它確實安靜了些,等它的手腳停止向周圍的風景揮舞告別后,我找了個干園藝活的男孩把它拖到了大廳里,每個人在去早餐室的路上都會看到它。我在樓上獨自用的早餐。事后回想起來那餐飯無疑染上了濃重的非基督教精神。我猜將孔雀的翎毛帶到室內恐怕很不吉利;反正在我告別時女主人的眼睛里滿是惲怒。
當然了,也有些女主人對什么都能容忍,即便是“孔雀事件”(有這樣一個詞嗎?),只要你外表光鮮并且足夠不同尋常,可以跟別的客人構成平衡;也有迥乎不同的類型——比如某個喜歡讀梅瑞迪斯的女孩,每次吃飯都絕對準時,穿家制衣服并且有空了就懺悔。她終于去成了印度并嫁了出去,回到英國后仰慕皇家藝術院,一廂情愿地認為一道平凡的咖喱對蝦就永遠是一頓正式午宴的夠格的代用品。這時候她可真是危險了;不過她再糟也糟不過那種壓根不是出于挑釁就向你提出市場和交易問題的女人。你就想象一下吧:曾經有一次我被一位勇于探詢鄉居生活真相的女主人問及在一間十乘六英尺的飼養間里她能養多少只家禽!鬼才知道!我告訴她只要她把門關起來,隨她養多少。看來這個辦法她從沒想到過,至少在下剩的用餐時間內她就一直叨叨個不停。
當然,我也說過,你永遠無法真的了解自己的立腳點,而且誰都保不齊偶爾犯錯。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從長遠看來說不定還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呢:如果我們當初沒把我們的美國殖民地搞得一團糟,我們也就永遠沒機會請來自合眾國的男孩教我們如何留頭發、裁衣服,我們就須得從別處想辦法了,我想。即便是在我們想到他幾個世紀以前,這個小流氓就已經在中國發明出來了。英國必須醒醒了,正如德文郡公爵哪天說過的;不是他?哦,那就是別人。并非我沉溺于對未來的絕望之中;是總有些人在為未來絕望,而等未來到了眼前時,他又開始吟唱他們已然盡力的高調。想想別人的孫輩哪天會起身和藹地將你叫醒,真夠可怕的。
有時你真禁不住要同情希律王。[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