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母親》補白
- 梁曉聲文集·散文10
- 梁曉聲
- 858字
- 2020-05-12 17:27:22
我之愀然是為心作——載不動,幾多愁。《母親》乃兒子的心曲。秋雨瀟瀟的日子,悵悵地涌滿胸懷,幽情苦緒何人知?人間漠漠愁如絲,寒山一帶傷心碧。我曾很喜歡北島的詩: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面對現實,我常品味,倘若篡改一下,行呢還是不行?比如:
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銘,
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證。
看來是不行的。因為高尚必不能通行,盡管卑鄙確已成某些人的墓志銘,美國有一個小鎮,鎮上的教士死了。于是人們聯名至函主教——馬上派一個教士來,沒有人管著我們的靈魂,我們可怎么生活。新教士還未上任,主教又收到信——說是別派教士來了,我們發覺生活在罪惡中,是何等快樂!偏要派教士來,則我們將把他趕走,或把他殺了!
現實要殺死的不是一個教士,而是高貴,以及一切高尚的東西。
世人害怕真實遠勝于害怕謊言。
世人害怕高尚遠勝于害怕卑鄙。
此刻我不由得想到另一位老母親,與我的母親一樣的一位母親,她視我如她的親兒子一樣。
她曾親口對我說她的兒子“結婚后變了!”她曾親口對另一個人說她的兒子“如果失去了曉聲這樣的朋友,今后便沒有朋友了!”五屆文代會期間,那人將這話告知我,我默然良久。我之筆乃我之“劍”——它一出鞘,有一個卑鄙的人就該祈禱了。真實剝下謊言的陋皮,不過像撫去一層灰塵而已。謊言之下所暴露的,是太丑的靈魂。僅僅為著一位和我的母親一樣的母親,我幾次出鞘的“劍”又輕輕插回。
如果我愛我的母親,對另一位母親我又如何能變得冷酷無情?只要我硬得下心腸,有一個人就徹底完蛋了。靠耍弄讀者怎么成得了作家呢?而被耍弄了的讀者,一旦清楚了明白了,他們會牢記住那個耍弄了他們的人的名字的!
社會的底層誕生了冉·阿讓,也誕生了德納第——就是在戰場上從死人身上扒得財物的那個人,雨果寫他時用的詞是“那個賊”。
我說,你——如果還算個兒子,起碼先應該戒賭。據我所知,作家中還沒有賭徒。除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你根本不可能達到那樣的高度,卻會太早地在賭桌上和生活中賭輸一切,直至“人”這個字的最后那點含意。
同樣的母親們擁有多么不同的兒子啊!
親愛的母親們,這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