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評克萊頓·波蒂厄斯的《殘存的土地》 利奧·基亞切利的《格瓦蒂·比格瓦》[163]
- 奧威爾書評全集(下)
- 喬治·奧威爾
- 1593字
- 2020-01-16 15:48:12
《殘存的土地》這本書再一次證明幾乎任何東西都可以被寫成一部小說。它只是一系列事件,每一個事件都不能被看成是一個有意義的故事,沒有引發任何危機,但有幾段文筆很好的描寫和無關主旨的信息稍作了彌補。
男主角是一位小說家,熱愛“郊野”,認為田園生活是最美好和最有意義的生活。糟糕的是,小說家不應該去描寫小說家,對“大自然”和“土地”的矯情推崇是現代英國文學的詛咒之一。
但是,波蒂厄斯先生并沒有落于窠臼。他很了解農場的工作和經營,而且他不會將土地或農民理想化。
他知道挖蘿卜的辛苦和凌晨擠奶的寒冷。他能夠解釋為什么種一塊四英畝的田地會虧本,能夠清晰地描寫一座普通農場的蕭條和混亂。他甚至能栩栩如生地描寫捕獵雪貂,注意到野兔總是有絳蟲寄生在身體里。
事實上,從這本書里你能了解到許多知識,特別是后半部分,它寫到了戰爭農業委員會和農場與軍隊爭奪人力的斗爭。
在書的開頭男主人公格蘭特·斯科特仍然過著文人的優裕生活,但隨著戰爭的到來,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回到農場工作,他是在農場長大的。他先是去了奶場,負責送奶路線。然后他得到去農業委員會工作的機會,很快就接受了這份工作,但他心里覺得很不自在,因為他應該留在土地上。
他描寫了委員會的工作:那些紅頭文件和用意,以及委員會與農場主無休止的斗爭。農場主們總是需要更多的幫工,想盡一切辦法不讓他們的兒子去參軍,這些顯然都是取自于生活,有些內容非常有趣。
雖然戰爭期間的生產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波蒂厄斯先生所描繪的英國農業的未來很黯淡。最重要的事實是年輕人離開了土地,他們不愿意忍受鄉村生活,即使農業并不是報酬最低的行業,而是報酬最高的行業,他們也覺得它根本無法忍受。
在故事的結尾,如果它能夠被稱為一則故事的話,格蘭特·斯科特仍然相信我們對英國的土地負有責任,但不知道這份責任到以后還會不會有人承擔。
當你讀到這么一本觀察是如此細致準確但文筆是如此糟糕的書時,你會強烈地覺得有必要創造一種受認可的藝術形式去容納素描和傳聞軼事,而不是硬要把它們寫成故事。本質上是零碎的內容雜糅而成的書——威廉·亨利·哈德森的幾部作品就是這種書——如果要冒充是一本小說的話,就被毀了。
《殘存的土地》中真實的一面都是信手寫出來的,像送奶路線的描寫、與飽受摧殘的農場主們的對話、狡猾的逃兵役者、風吹過燕麥田時麥穗的起伏或農舍的地窖里堆成金字塔形狀的新制奶酪等等。
作者覺得像這些事物都值得記錄,他是對的,但他只是將它們記錄下來,沒有嘗試將它們串成一個故事,按照我們現在的觀點,它并不能被稱為一本書,因此有很多贅言廢話,浪費了作者的天賦。
但是,當作者不去構思情節時,這本書總是值得一讀。
過去五年來許多當代俄文作品已經被翻譯成英文,但幾乎所有的作品都是出自俄國人的手筆,能夠讀到一本由某個蘇維埃小國的國民寫的作品是很有趣的事情。《格瓦蒂·比格瓦》這本小說獲得了斯大林獎,描寫的是格魯吉亞,先是從格魯吉亞文翻譯成俄文,再從俄文翻譯成英文。
格瓦蒂·比格瓦是一個中年喪偶的農民,因為患了瘧疾而脾臟腫大,撫養著四個孩子。他有點狡詐,但內心很善良。
他以投機主義的心態對待前不久開始進行(大概是1936年左右)的集體化,但并沒有心懷不滿。他會為集體化的農場工作,有必要的時候他還會賣力地干幾天活兒,但他喜歡溜到最近的集市干一點小買賣,有時候還去銷贓。
偶然之中他接觸到幾個比自己更壞的惡棍,他們是當地“富農”的殘余分子,他們被剝奪了財產,仍然想要破壞蘇維埃政權。
對這些人的恐懼,以及對四個孩子的責任感,促使格瓦蒂·比格瓦翻開了人生新的篇章。最后他挫敗了燒毀鋸木廠的陰謀,成為一個光榮的英雄。
與當代蘇維埃文學一樣,這本書在進行道德說教,但它并沒有氣急敗壞地說教,而是有真正的幽默和真實可信的主人公。
你會希望聽到更多關于這個蘇維埃陽光明媚的遙遠角落的故事,過去二十五年來的劇烈變遷并沒有讓農民們改變他們獨特的服飾或失去對歷史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