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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直諫(附)

原文

貞觀二年,隋通事舍人鄭仁基女年十六七,容色絕姝,當時莫及。文德皇后訪求得之,請備嬪御。太宗乃聘為充華。詔書已出,策使未發。魏徵聞其已許嫁陸氏,方遽進而言曰:“陛下為人父母,撫愛百姓,當憂其所憂,樂其所樂。自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為心,故君處臺榭,則欲民有棟宇之安;食膏粱,則欲民無饑寒之患;顧嬪御,則欲民有室家之歡。此人主之常道也。今鄭氏之女,久已許人,陛下取之不疑,無所顧問,播之四海,豈為民父母之道乎?臣傳聞雖或未的,然恐虧損圣德,情不敢隱。君舉必書,所愿特留神慮。”太宗聞之大驚,手詔答之,深自克責,遂停策使,乃令女還舊夫。左仆射房玄齡、中書令溫彥博、禮部尚書王珪、御史大夫韋挺等云:“女適陸氏,無顯然之狀,大禮既行,不可中止?!庇株懯峡贡碓疲骸澳掣缚翟谌?,與鄭家往還,時相贈遺資財,初無婚姻交涉親戚?!辈⒃疲骸巴馊瞬恢?,妄有此說。”大臣又勸進。太宗于是頗以為疑,問徵曰:“群臣或順旨,陸氏何為過爾分疏?”徵曰:“以臣度之,其意可識,將以陛下同于太上皇。”太宗曰:“何也?”徵曰:“太上皇初平京城,得辛處儉婦,稍蒙寵遇。處儉時為太子舍人,太上皇聞之不悅,遂令出東宮為萬年縣,每懷戰懼,??植蝗最I。陸爽以為陛下今雖容之,恐后陰加譴謫,所以反復自陳,意在于此,不足為怪?!碧谛υ唬骸巴馊艘庖?,或當如此。然朕之所言,未能使人必信?!蹦顺鲭吩唬骸敖衤勦嵤现纫咽苋硕Y聘,前出文書之日,事不詳審,此乃朕之不是,亦為有司之過。授充華者宜停。”時莫不稱嘆。

譯文

貞觀二年,隋朝通事舍人鄭仁基有個女兒,年方十六七歲,國色天香,當時沒有誰比得上她美麗賢淑。文德皇后得知有此人后,便召她入后宮,以備妃嬪之選,唐太宗于是選她為充華。詔書擬好了,還沒有派使者宣布。魏徵聽說這個女子已被許配給陸氏,于是向唐太宗進言道:“陛下是老百姓的衣食父母,愛護百姓,應當以他們的憂慮為憂慮,以他們的快樂為快樂。自古以來,有道義的君主都能夠體恤百姓,了解他們的喜怒哀樂。所以他自己住在宮中,就希望百姓有安穩的住處;自己享受盛宴,就希望百姓沒有饑寒之苦;自己有嬪妃侍候,就希望百姓都能夠享受家室的歡愉,這是為人君必須知道的道理。現在,鄭家的女兒早已經許配給別人,可是陛下卻毫無顧慮地把她召入宮中,對她以往的情況不聞不問,若此事詔告天下,這難道是身為百姓父母應該做的事嗎?雖然我聽說詔令還沒有發布出去,但是我怕陛下這樣做有損您的圣德,所以不敢不進言?;实鄣囊慌e一動都會被史官記入史冊,所以請陛下千萬要慎重?!碧铺诼牶?,非常吃驚,親自寫信回復,深表自責,阻止使者傳達詔書,并讓那個女子回到夫家。事后,左仆射房玄齡、中書令溫彥博、禮部尚書王珪、御史大夫韋挺等都說:“此女許配給陸家,大家并不知道。現在入宮的大禮已經行過了,再終止詔令恐怕不妥?!标懠业娜艘采蠒f:“家父在世時,與鄭家有往來,他們不時贈送給我們一些財產,可是并沒有婚約?!辈⑶谊懠业娜诉€說:“外面的人不知道內情,婚約是他們胡亂猜測的?!贝蟪紓円矊λ团踊丶业氖逻M行勸阻。唐太宗非常疑惑,問魏徵:“大臣們可能是順從我的意思,可是陸家又為什么上書呢?”魏徵說:“依我看,他們的心思是可以識透的,他們是把陛下當作太上皇了?!碧铺谧穯柕溃骸斑@是怎么回事呢?”魏徵說:“太上皇當初平定了京城,得到了辛處儉的內人,對她加以寵幸。當時辛處儉是太子舍人,太上皇知道后非常不高興,不久就將他逐出東宮,任萬年縣縣官。可是辛處儉還是心懷恐懼,常常擔心有殺身之禍。陸家認為陛下雖然現在不計較,將來恐怕要暗中貶謫他們,所以反復上書開脫此事,他們的用意不足為怪?!碧铺诼牶笮Φ溃骸皠e人的意見可能如此,可是我的話別人未必全信?!庇谑怯窒铝艘坏涝t書:“聽說鄭氏之女已經許配了人家,先前出的詔書,不知詳情,這是我的過錯,有關部門也有責任。召此女進宮做充華一事廢止?!笔潞螅藗儗μ铺诘男袨闊o不交口稱贊。

原文

貞觀三年,詔關中免二年租稅,關東給復一年。尋有敕:“已役已納,并遣輸納,明年總為準折?!苯o事中魏徵上書曰:“伏見八月九日詔書,率土皆給復一年,老幼相歡,或歌且舞。又聞有敕,丁已配役,即令役滿折造,余物亦遣輸了,待明年總為準折。道路之人,咸失所望。此誠平分百姓,均同七子。但下民難與圖始,日用不足,皆以國家追悔前言,二三其德。臣竊聞之,天之所輔者仁,人之所助者信。今陛下初膺大寶,億兆觀德。始發大號,便有二言,生八表之疑心,失四時之大信。縱國家有倒懸之急,猶必不可,況以泰山之安,而輒行此事!為陛下為此計者,于財利小益,于德義大損。臣誠智識淺短,竊為陛下惜之。伏愿少覽臣言,詳擇利益。冒昧之罪,臣所甘心?!?

譯文

貞觀三年,唐太宗下令免除關中地區兩年稅收,關東地區免除一年的稅收。不久,唐太宗又下詔更改說:“已經服過的勞役,已經交納的稅收,今年依舊,明年再行減免。”魏徵上書說:“陛下八月九日下的詔書,讓這些地方都免稅一年,百姓、男女老少無不歡欣鼓舞??墒呛髞砺犝f又下了一道詔書,免稅之事明年才實行,老百姓對此都非常失望。這其實是剝奪老百姓的利益啊。人民難以統治,很多時候是因為他們平時的生活沒有保障、國家言而無信,以及不斷更換政令造成的。我認為,仁義的人,老天才會保佑他;講信用的人,人民才會擁立他?,F在陛下繼位不久,黎民百姓都在觀望,看陛下有什么樣的政策讓他們安居樂業??墒潜菹聞傁铝肆?,就要改變,這不是讓老百姓起疑心嗎?縱然在國家情況緊急的時候,都不可以這樣做,更何況現在國家安定呢?陛下此舉對國家的財政收入也許會帶來些許的收益,但對于朝廷的信義卻是個莫大的損失。我雖然才疏學淺,可還是替陛下感到痛惜,只希望陛下接受下臣的意見,權衡利弊,即使我現在犯下冒昧之罪,也心甘情愿?!?

原文

簡點使右仆射封德彝等,并欲中男十八已上,簡點入軍。敕三四出,徵執奏以為不可。德彝重奏:“今見簡點者云,次男內大有壯者?!碧谂?,乃出敕:“中男已上,雖未十八,身形壯大,亦取?!贬缬植粡?,不肯署敕。太宗召徵及王珪,作色而待之,曰:“中男若實小,自不點入軍;若實大,亦可簡取。于君何嫌?過作如此固執,朕不解公意!”徵正色曰:“臣聞竭澤取魚,非不得魚,明年無魚;焚林而畋,非不獲獸,明年無獸。若次男已上,盡點入軍,租賦雜徭,將何取給?且比年國家衛士,不堪攻戰。豈為其少?但為禮遇失所,遂使人無斗心。若多點取人,還充雜使,其數雖眾,終是無用。若精簡壯健,遇之以禮,人百其勇,何必在多?陛下每云,我之為君,以誠信待物,欲使官人百姓并無矯偽之心。自登極已來,大事三數件,皆是不信,復何以取信于人?”太宗愕然曰:“所云不信,是何等也?”徵曰:“陛下初即位,詔書曰:‘逋租宿債,欠負官物,并悉原免?!戳钏?,列為事條,秦府國司,亦非官物。陛下自秦王為天子,國司不為官物,其余物復何所有?又關中免二年租調,關外給復一年。百姓蒙恩,無不歡悅。更有敕旨:‘今年白丁多已役訖,若從此放免,并是虛荷國恩,若已折已輸,令總納取了,所免者皆以來年為始?!⑦€之后,方更征收,百姓之心,不能無怪。已征得物,便點入軍,來年為始,何以取信?又共理所寄,在于刺史、縣令,常年貌稅,并悉委之。至于簡點,即疑其詐偽。望下誠信,不亦難乎?”太宗曰:“我見君固執不已,疑君蔽此事。今論國家不信,乃人情不通。我不尋思,過亦深矣。行事往往如此錯失,若為致理?”乃停中男,賜金甕一口,賜珪絹五十匹。

譯文

簡點使右仆射封德彝等大臣,想把老百姓家中十八歲以上,并在家中排名中間的男丁都征召入伍。命令還沒下達,魏徵認為這樣做不妥當。封德彝又向唐太宗上奏道:“聽負責征兵的人說,即使在家中小一點的男子,也有身體強壯的?!碧铺诜浅I鷼猓谑窍铝艘坏烂钫f:“家中排名中間的男子,即使沒有滿十八歲,只要身體強壯的,也征兵入伍?!蔽横缬植煌?,不肯簽署發布這道命令。唐太宗召見魏徵和王珪,怒形于色,并對他們說:“家中排位中間的男子如果太小,自然不征召入伍;如果實在強壯,也可以參軍,這對于你們來說有何不妥?你們這樣固執,我不能理解你們的想法。”魏徵嚴肅地說:“我聽說把池塘的水放干來捕魚,這樣做的后果當然不是捕不到魚,而是第二年沒有魚可捕了;放火焚燒森林來打獵,并不是打不到獵,而是第二年再也沒有野獸可以捕獲了。如果家中排在中間的男子全都應召入伍,國家的租稅徭役,又由誰來承擔呢?慢慢地,國家的兵士將失去戰斗力,是因為兵士少嗎?不是,是因為國家禮教不行,造成人們沒有斗志。如果只是一味地想多征兵,有的人還充當雜吏,即使人數再多,也沒有任何戰斗力。不如精挑細選一些強壯的男子,尊重他們,厚待他們。一個人就可以發揮出百倍的勇氣,哪里用得著人數眾多呢?陛下每次都說,我待人誠懇,這么做是想使官吏和百姓都沒有虛偽的心理??墒亲詮谋菹录次灰詠恚龅膸准笫拢疾荒茏屓诵欧謶{什么取信于人呢?”唐太宗若有所悟,吃驚地問:“你所說的失信于民的事,指的是哪些事呢?”魏徵說:“陛下剛即位的時候,下了一道詔書說:‘過去各種拖欠官府的債務,全部免除?!钕逻_不久,馬上又命令管理財務的官吏,把這些列為條目。陛下作為秦王時所擁有的財物,也不是官府的。陛下從秦王變為皇帝,你的東西不是官家的財物,那其他的官家財物又從何而來呢?還有在關中一帶免兩年的租稅,關外的免一年。百姓一聽說這件事,個個都感覺沐浴皇恩,沒有誰不高興??墒菦]過多久,陛下又更換了一道圣旨:‘今年百姓的賦稅都已繳完了,如果現在執行這項政策,有的人并沒有享受皇恩。因此不管哪種情況,今年的賦稅讓他們全部交納,所免的賦稅都從明年開始。’收與不收,朝令夕改,百姓的心怎么能踏實呢?凡已征收的財物,都用以充軍,所頒布的措施又要從第二年開始執行,憑什么取信于民?一個地方的治理,在于刺史、縣令,每年類似賦役的事情,都是委托他們辦理,至于挑選、統計從軍人員,又懷疑他們虛偽欺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如此希望他們誠實可信,不是很困難嗎?”唐太宗說:“我見你們一個個十分固執,懷疑你們被蒙蔽了。今天你講的國家所做的事不讓人信服,是人與人之間溝通得不好。這些事情我沒認真思考,犯的錯誤也就大了。做事情如果每每犯這樣的錯誤,國家又豈能得到治理呢?”于是他下令停止征召家中排名在中間的人入伍,并賞賜給魏徵一口金甕,賞賜王珪五十匹絲絹。

原文

貞觀五年,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侍御史李仁發,俱以告訐譖毀,數蒙引見,任心彈射,肆其欺罔,令在上震怒,臣下無以自安。內外知其不可,而莫能論諍。給事中魏徵正色而奏之曰:“權萬紀、李仁發并是小人,不識大體,以譖毀為是,告訐為直,凡所彈射,皆非有罪。陛下掩其所短,收其一切,乃騁其奸計,附下罔上,多行無禮,以取強直之名。誣房玄齡,斥退張亮,無所肅厲,徒損圣明。道路之人,皆興謗議。臣伏度圣心,必不以為謀慮深長,可委以棟梁之任,將以其無所避忌,欲以警厲群臣。若信狎回邪,猶不可以小謀大,群臣素無矯偽,空使臣下離心。以玄齡、亮之徒,猶不可得伸其枉直,其余疏賤,孰能免其欺罔?伏愿陛下留意再思。自驅使二人以來,有一弘益,臣即甘心斧鉞,受不忠之罪。陛下縱未能舉善以崇德,豈可進奸而自損乎?”太宗欣然納之,賜徵絹五百匹。其萬紀又奸狀漸露,仁發亦解黜,萬紀貶連州司馬。朝廷咸相慶賀焉。

譯文

貞觀五年,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侍御史李仁發依靠欺詐手段,多次被皇帝召見。但是他們欺上瞞下,任意彈劾別人,這種行為既讓皇上對其他臣子的所作所為感到震怒,也讓大臣們非常驚恐不安。朝廷內外官員都知道他們的丑行劣跡,但沒有誰敢指出。魏徵這時挺身而出,向唐太宗上書說:“權萬紀、李仁發都是小人,不識大體,以詆毀、損害別人的名聲為能事,他們所彈劾的人,都沒有罪過。陛下卻對他們的劣行視而不見,縱容他們的罪行,使他們胡作非為,明目張膽,肆無忌憚。他們誣陷房玄齡,貶謫張亮,為所欲為,損害了陛下的圣明。這造成人們之間互相誹謗、不信任的惡劣風氣。我猜想陛下不會因此認為他們有謀略,是可以委以重任的棟梁之材。陛下任用他們該不會是因為他們做事無所避諱,想借此來警醒百官吧?如果陛下一直信任奸佞小人,這會使百官人心離散。像房玄齡、張亮這樣一些很有才能的大臣都不能申述冤情,更何況一般官員呢?他們誰能夠避免不遭受懲罰呢?請陛下三思。自從那二人被任用以來,如果在哪一個方面對國家有利,臣都甘愿受刑罰處置,承擔不忠的罪名。陛下縱然不能夠表彰善良的行為以弘揚道德,又怎么可以任用奸臣來損害自己的名聲呢?”唐太宗聽后,欣然接受了意見,賞賜給魏徵絹五百匹。不久,權萬紀的奸情敗露,被貶官為連州司馬,李仁發也被解除官職,滿朝文武對此都歡欣鼓舞,拍手稱快。

原文

貞觀六年,有人告尚書右丞魏徵,言其阿黨親戚。太宗使御史大夫溫彥博案驗其事,乃言者不直。彥博奏稱,徵既為人所道,雖在無私,亦有可責。遂令彥博謂徵曰:“爾諫正我數百條,豈以此小事,便損眾美。自今已后,不得不存形跡?!本訑等眨趩栣缭唬骸白騺碓谕?,聞有何不是事?”徵曰:“前日令彥博宣敕語臣云:‘因何不存形跡?’此言大不是。臣聞君臣同氣,義均一體。未聞不存公道,惟事形跡。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則邦國之興喪,或未可知!”太宗瞿然改容曰:“前發此語,尋已悔之,實大不是,公亦不得遂懷隱避?!贬缒税荻栽唬骸俺家陨碓S國,直道而行,必不敢有所欺負。但愿陛下使臣為良臣,勿使臣為忠臣。”太宗曰:“忠良有異乎?”徵曰:“良臣使身獲美名,君受顯號,子孫傳世,福祿無疆。忠臣身受誅夷,君陷大惡,家國并喪,獨有其名。以此而言,相去遠矣。”太宗曰:“君但莫違此言,我必不忘社稷之計?!蹦速n絹二百匹。

譯文

貞觀六年,有人告發尚書右丞相魏徵,說他利用官職徇私,為自己的親戚謀取好處。唐太宗派御史大夫溫彥博去調查核實這件事,發現是舉報人無中生有。溫彥博上奏說,魏徵的為人被大家所稱道,雖然他很無私,可還是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唐太宗于是讓溫彥博轉告魏徵說:“你給我提了幾百條正確的意見,怎么可以因為這件小事,就把你的美譽損害了呢?從今以后,你做事還是要顧及一下形式?!睅滋旌螅铺趩栁横纾骸斑@幾天你在宮外,聽到什么關于你的不好的事了嗎?”魏徵意味深長地說:“前幾天陛下讓溫彥博對我說:‘做事為何不顧及形式呢?’我認為這話說得太不恰當了。我聽說君臣同心,就應只關心事情做得是否正確。任何事情的道理都是一致的,我沒聽說國家不注重公道,只斤斤計較于形式。如果君臣上下都能夠遵守我說的這個道理,那么國家興盛,是必然的事情?!碧铺诼牶?,大驚失色地說:“前幾天我說了這番話,過后就非常后悔。我的話有失公允,請你不要記在心上?!蔽横缦蛱铺谛泄虬荻Y,誠懇地說:“我把自己獻給了朝廷,凡事秉公辦理,不敢欺上瞞下。但愿陛下讓我成為一個良臣,不要讓我成為一個忠臣?!碧铺诤茉尞?,不解地問:“良臣和忠臣有什么不同嗎?”魏徵說:“良臣是使一個臣子獲得美名,君主也贏得盛譽,子孫后代獲得利益,享受財富和名望。然而忠臣卻招來殺身之禍,君主臭名昭著,家庭和國家都不能保全,留下的只有忠臣的名聲。從這點來看,它們的差別實在太大了?!碧铺诼犃?,恍然大悟地說:“希望你不要違背這個信條,我也絕不會忘記治國的道理?!庇谑琴n給魏徵絹二百匹。

原文

貞觀六年,匈奴克平,遠夷入貢,符瑞日至,年谷頻登。岳牧等屢請封禪,群臣等又稱述功德,以為“時不可失,天不可違,今行之,臣等猶謂其晚”。惟魏徵以為不可。太宗曰:“朕欲得卿直言之,勿有所隱。朕功不高耶?”曰:“高矣?!薄暗挛春褚??”曰:“厚矣。”“華夏未安耶?”曰:“安矣?!薄斑h夷未慕耶?”曰:“慕矣?!薄胺宋粗烈??”曰:“至矣。”“年谷未登耶?”曰:“登矣。”“然則何為不可?”對曰:“陛下功高矣,民未懷惠。德厚矣,澤未旁流。華夏安矣,未足以供事。遠夷慕矣,無以供其求。符端雖臻,而罻羅猶密。積歲豐稔,而倉廩尚虛。此臣所以切謂未可。臣未能遠譬,且借近喻于人。有人長患疼痛,不能任持,療理且愈,皮骨僅存,便欲負一石米,日行百里,必不可得。隋氏之亂,非止十年。陛下為之良醫,除其疾苦,雖已乂安,未甚充實,告成天地,臣竊有疑。且陛下東封,萬國咸萃,要荒之外,莫不奔馳。今自伊、洛之東,暨乎海、岱,萑莽巨澤,茫茫千里,人煙斷絕,雞犬不聞,道路蕭條,進退艱阻。寧可引彼戎狄,示以虛弱?竭財以賞,未厭遠人之望;加年給復,不償百姓之勞?;蛴鏊抵疄?,風雨之變,庸夫邪議,悔不可追。豈獨臣之誠懇,亦有輿人之論。”太宗稱善,于是乃止。

譯文

貞觀六年,大唐王朝降伏了匈奴。遠方的少數民族也都紛紛前來朝見納貢,吉祥的征兆時時顯現,真可謂國家祥和,五谷豐登。大臣岳牧等人多次上書,要唐太宗到泰山實行封禪的大禮。其他臣子也都稱頌唐太宗英明圣德,認為“機不可失,天意不可違背,現在實行封禪之禮,已經為時過晚了”。只有魏徵認為不可。唐太宗問魏徵:“我想聽到你的實話,請你不要對我有所隱瞞。我的功績到底高不高呢?”魏徵說:“高?!碧铺谟謫枺骸暗滦泻癫缓衲??”魏徵說:“厚。”“華夏安不安定呢?”魏徵說:“安定?!薄斑h方的少數民族沒歸順嗎?”魏徵說:“歸順了?!薄凹榈恼髡讻]來嗎?”魏徵說:“來了。”唐太宗問:“糧食沒豐收嗎?”魏徵說:“豐收了?!碧铺诟械矫曰蟛唤?,于是問道:“既然國家得到了治理,那么為什么不能封禪呢?”魏徵說:“陛下功勞雖然很高,但是老百姓并沒有感恩戴德。陛下雖然仁德廣播,但并不是天下所有人都享受了陛下的恩澤。華夏雖然安寧了,但其他民族并沒能共同分享太平的喜悅。遠方的少數民族歸順了,但朝廷還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吉祥的征兆雖然出現了,但惡兆依然很多。糧食雖然豐收了,但糧倉還依然很空虛。這就是我所說的不可封禪的原因。遠的例子我不舉,就以人為例。有個人長期渾身疼痛,不能夠抬起東西,經過精心治療剛剛痊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卻要一下子背一擔米,并且要求他一天行一百里路,這是不可能的。隋末的戰亂持續了不只十年,給天下百姓造成的損失十分慘重。陛下是百姓的良醫,就應一心一意幫助老百姓除去戰爭給他們生活造成的疾苦?,F在雖然天下已經太平,但是國家還不富足,這個時候敬天拜地,炫耀功業已經完成,我認為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懷疑。并且陛下要到東邊遙遠的泰山進行封禪,各地的臣子也都要到那里會集,尤其是身處邊遠蠻荒地區的人,肯定免不了一番奔波勞頓之苦。如今,從伊水、洛水以東到臨近海邊的泰山,隔著萬水千山,路途遙遠,再加上中間道路崎嶇、人煙稀少,行路非常艱難。況且怎么可以讓遠方少數民族也進入境內,讓他們看到大唐的虛實呢?為了撫慰他們的辛勞,陛下就是用盡國家的錢財賞賜他們,也不能夠滿足這些歷盡千辛萬苦、遠道而來的人們的愿望。同時,興師動眾的封禪會加重老百姓的負擔,如果這時遇到自然災害,再加上別有用心的人散布謠言,后果肯定不堪設想,到時候恐怕追悔莫及。其實這不僅僅是我的意見,老百姓已經有這樣的輿論了?!碧铺诼牶簏c頭稱是,于是就停止了封禪這件事。

原文

貞觀七年,蜀王妃父楊譽,在省競婢,都官郎中薛仁方留身勘問,未及予奪。其子為千牛,于殿庭陳訴云:“五品以上非反逆不合留身,以是國親,故生節目,不肯決斷,淹留歲月。”太宗聞之,怒曰:“知是我親戚,故作如此艱難。”即令杖仁方一百,解所任官。魏徵進曰:“城狐社鼠皆微物,為其有所憑恃,故除之猶不易。況世家貴戚,舊號難理,漢、晉以來,不能禁御,武德之中,以多驕縱,陛下登極,方始蕭條。仁方既是職司,能為國家守法,豈可枉加刑罰,以成外戚之私乎!此源一開,萬端爭起,后必悔之,將無所及。自古能禁斷此事,惟陛下一人。備豫不虞,為國常道,豈可以水未橫流,便欲自毀堤防?臣竊思度,未見其可?!碧谠唬骸罢\如公言,向者不思。然仁方輒禁不言,頗是專權,雖不合重罪,宜少加懲肅?!蹦肆钫榷庵?。

譯文

貞觀七年,蜀王妃子的父親楊譽違反當時的法令,在皇宮禁地追逐婢女,都官郎中薛仁方留下他盤查訊問,未及時給予判決。楊譽的兒子是將軍,在上朝的時候向皇帝稟報道:“唐朝的制度規定,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只要不是反抗朝廷,都不宜留下詢問。因為這件事涉及皇帝的親戚,所以地方官生下許多枝節,不肯判決,已經拖延了很長時間?!碧铺诼牶蠓浅I鷼獾卣f:“明明知道是我的親戚,可見他是故意裝得如此艱難。”于是下令杖擊薛仁方一百杖,免去其所任官職。魏徵覺得唐太宗的做法偏頗,于是向唐太宗進諫道:“連城邊的狐貍、廟里的老鼠這些小動物,除去它們都尚且不容易,更何況這事涉及皇上你的親戚呢?這些關系在古代都難以處理,自從漢、晉以來,相關事件可謂屢禁不止。武德年間,皇親國戚大都驕橫自大、不守法度。陛下登上皇位,一切都是從蕭條開始入手,做事應多加斟酌。仁方作為國家的官吏,能為國家奉公守法,怎么能夠隨意地加以處罰,從而來滿足外戚的非法私欲呢?如果陛下開了這個先例,各種爭端就會產生,以后皇上就會后悔的,到那時,就沒有什么方法可以治理。自古能禁絕這類事情的,我想只有陛下一人。對那些意料不到的事情做好準備措施,這是治理國家最常見的方法,哪有見水一流淌就想自己毀掉堤岸的道理呢?我暗自思量,覺得陛下剛才的做法是不對的?!碧铺谡f:“你說得很對,可是薛仁方什么也不說就把楊譽禁閉起來,太自作主張了。他的行為雖然構不成大的罪過,但也應該稍加懲罰,以嚴肅國紀。”于是命令下人打了仁方二十大板后赦免了他。

原文

貞觀八年,左仆射房玄齡、右仆射高士廉于路逢少府監竇德素,問北門近來更何營造。德素以聞。太宗乃謂玄齡曰:“君但知南衙事,我北門少有營造,何預君事?”玄齡等拜謝。魏徵進曰:“臣不解陛下責,亦不解玄齡、士廉拜謝。玄齡既任大臣,即陛下股肱耳目,有所營造,何容不知?責其訪問官司,臣所不解。且所為有利害,役工有多少,陛下所為善,當助陛下成之,所為不是,雖營造,當奏陛下罷之。此乃君使臣、臣事君之道。玄齡等問既無罪,而陛下責之,臣所不解;玄齡等不識所守,但知拜謝,臣亦不解?!碧谏罾⒅?。

譯文

貞觀八年,左仆射房玄齡、右仆射高士廉在路上遇到少府監竇德素,問近來京城北門附近在修建什么。竇德素如實做出了回答。左仆射房玄齡、右仆射高士廉就此事詢問唐太宗,唐太宗對房玄齡等人說:“你們只管負責南衙內的事情,我北門上有一些小工程,和你們有什么關系呢?”房玄齡等人向唐太宗跪拜謝罪。魏徵說:“我不理解陛下為何責怪,也不理解房玄齡、高士廉為什么跪拜謝罪。房玄齡既然擔任大臣之職,那么就是陛下的左右手,京城北門附近在修建什么建筑,為什么不能知道呢?陛下責怪他詢問有關人員,我確實不明白。他們問皇上修建的目的,動用了多少工匠,如果陛下所修的東西是有益的,他們會幫助陛下完成它;如果所修的東西無益,雖然它已經在修建,他們也會上書請求陛下停止施工。這是君主支配臣下,臣下侍奉君主之道。房玄齡他們詢問并沒有過錯,可是陛下卻責備他們,我不能理解;而房玄齡不知道這是他們的職責,只知道跪拜謝罪,我也不能理解?!甭犃宋横邕@一席話,唐太宗感到非常慚愧。

原文

貞觀十年,越王,長孫皇后所生,太子介弟,聰敏絕倫,太宗特所寵異?;蜓匀芬陨辖暂p蔑王者,意在譖侍中魏徵等,以激上怒。上御齊政殿,引三品已上入坐定,大怒作色而言曰:“我有一言,向公等道。往前天子,即是天子,今時天子,非天子耶?往年天子兒,是天子兒,今日天子兒,非天子兒耶?我見隋家諸王,達官已下,皆不免被其躓頓。我之兒子,自不許其縱橫,公等所容易過,得相共輕蔑。我若縱之,豈不能躓頓公等!”玄齡等戰栗,皆拜謝。徵正色而諫曰:“當今群臣,必無輕蔑越王者。然在禮,臣、子一例,《傳》稱,王人雖微,列入諸侯之上。諸侯用之為公,即是公;用之為卿,即是卿。若不為公卿,即下士于諸侯也。今三品以上,列為公卿,并天子大臣,陛下所加敬異??v其小有不是,越王何得輒加折辱?若國家紀綱廢壞,臣所不知。以當今圣明之時,越王豈得如此。且隋高祖不知禮義,寵樹諸王,使行無禮,尋以罪黜,不可為法,亦何足道?”太宗聞其言,喜形于色,謂群臣曰:“凡人言語理到,不可不伏。朕之所言,當身私愛;魏徵所論,國家大法。朕向者忿怒,自謂理在不疑,及見魏徵所論,始覺大非道理。為人君言,何可容易!”召玄齡等而切責之,賜徵絹一千匹。

譯文

貞觀十年,長孫皇后所生太子即越王李介弟,聰明絕倫,唐太宗特別寵愛他。有謠言說,三品以上的官員都看不起越王,其用意在于中傷魏徵等人,以此激怒唐太宗。唐太宗讓大臣們到殿上,把三品以上的官員安置入座,非常生氣地對他們說:“我有一句話要對你們說。以往的天子就是天子,現在的天子就不是天子了嗎?以往天子的兒子就是天子的兒子,現在天子的兒子就不是天子的兒子了嗎?我看見隋朝的王子們,達官貴人都不免受他們呵斥。我的兒子,我當然不許他們飛揚跋扈,你們難道就可以輕慢、看不起他們嗎?我如果放縱他們,難道他們不也可以呵斥你們嗎?”房玄齡等人聽后都嚇得面如土色,都向唐太宗下跪謝罪。魏徵聽了仍正襟危坐,向唐太宗鄭重地說:“當今的各位大臣,肯定沒有誰輕慢越王。然而,對于禮,君臣是一樣的?!蹲髠鳌飞现v,王子即便低微,但地位也在諸侯之上。諸侯像對待公卿那樣對待他們,他們就是公卿;像對待大臣那樣對待他們,他們就是大臣。如果他們得不到公卿的待遇,那么他們的地位就不如諸侯?,F在三品以上的官員就被列為公卿,陛下賦予了他們尊貴的地位。即使他們有一些小過失,越王怎么就可以侮辱他們呢?如果是國家綱紀敗壞,那么下臣就不知道了?,F在陛下如此圣明,越王怎么可以這么做呢?并且,隋高祖不知道禮義,寵信諸侯,使他們胡作非為,后來他們都因罪被廢除。隋高祖這樣的人怎么可以效法呢?”唐太宗聽后轉怒為喜,微笑著對大臣們說:“魏徵說的話合情合理,不得不讓人信服。我說的話,是出自于偏愛私心;魏徵說的話,是出于治國的大法。我開始非常憤怒,認為我自己很有道理,等到聽了魏徵的話,才知道我的想法很值得懷疑。向君主進言規勸,談何容易?!庇谑钦僖姺啃g等人,對他們不能勇于直諫進行了批評。另外,唐太宗賞賜給魏徵絹一千匹,對他的行為予以鼓勵。

原文

貞觀十一年,所司奏凌敬乞貸之狀,太宗責侍中魏徵等濫進人。徵曰:“臣等每蒙顧問,常具言其長短。有學識,強諫諍,是其所長;愛生活,好經營,是其所短。今凌敬為人作碑文,教人讀《漢書》,因茲附托,回易求利,與臣等所說不同。陛下未用其長,惟見其短,以為臣等欺罔,實不敢心伏?!碧诩{之。

譯文

貞觀十一年,有人上奏唐太宗說凌敬貪財,于是唐太宗責備魏徵等人濫用人才。魏徵回答道:“每次陛下問起官員的情況,我們就把官員們的長處和短處都說給您聽。有學識,敢于進諫,是凌敬的長處;喜歡享受,愛好經營生意,是他的短處?,F在凌敬只是替別人寫碑文,教別人讀《漢書》,因為是事先受別人的托付,所以收取了一點回報,與我所說的短處還不同。陛下看人不看他的長處,只看他的短處,因此認為我們欺騙了您,臣等實在不能心服。”唐太宗聽后覺得魏徵的話有道理,就接受了他的意見。

原文

貞觀十二年,太宗謂魏徵曰:“比來所行得失政化,何如往前?”對曰:“若恩威所加,遠夷朝貢,比于貞觀之始,不可等級而言。若德義潛通,民心悅服,比于貞觀之初,相去又甚遠?!碧谠唬骸斑h夷來服,應由德義所加。往前功業,何因益大?”徵曰:“昔者四方未定,常以德義為心。旋以海內無虞,漸加驕奢自溢。所以功業雖盛,終不如往初?!碧谟衷唬骸八斜韧昂螢楫??”徵曰:“貞觀之初,恐人不言,導之使諫。三年已后,見人諫,悅而從之。一二年來,不悅人諫,雖黽強聽受,而意終不平,諒有難色?!碧谠唬骸坝诤问氯绱??”對曰:“即位之初,處元律師死罪,孫伏伽諫曰:‘法不至死,無容濫加酷罰。’遂賜以蘭陵公主園,直錢百萬。人或曰:‘所言乃常事,而所賞太厚?!鹪唬骸壹次粊?,未有諫者,所以賞之。’此導之使言也。徐州司戶柳雄于隋資妄加階級。人有告之者,陛下令其自首,不首與罪。遂固言是實,竟不肯首。大理推得其偽,將處雄死罪,少卿戴胄奏法止合徒。陛下曰:‘我已與其斷當訖,但當與死罪?!性唬骸菹录炔蝗?,即付臣法司。罪不合死,不可酷濫?!菹伦魃矚?,胄執之不已,至于四五,然后赦之。乃謂法司曰:‘但能為我如此守法,豈畏濫有誅夷。’此則悅以從諫也。往年陜縣丞皇甫德參上書,大忤圣旨,陛下以為訕謗。臣奏稱上書不激切,不能起人主意,激切即似訕謗。于時雖從臣言,賞物二十段,意甚不平,難于受諫也。”太宗曰:“誠如公言,非公無能道此者。人皆苦不自覺,公向未道時,都自謂所行不變。及見公論說,過失堪驚。公但存此心,朕終不違公語?!?

譯文

貞觀十二年,唐太宗問魏徵:“現在朝廷推行的政治,跟以前相比,是好還是壞呢?”魏徵回答說:“如果就朝廷的恩德和威信而言,現在遠方的少數民族都來朝貢,這與貞觀初年相比,好了很多。如果說到用仁德和道義潛移默化,讓老百姓心悅誠服,那又遠遠比不上貞觀初年?!碧铺诼牶蠓浅T尞?,問:“遠方的少數民族前來歸順,應該是朝廷實施仁德的結果。以往的功業,為什么反而更大呢?”魏徵說:“以前天下沒有平定,所以德義之心您不敢忘。不久,天下太平無事了,您驕傲自滿的情緒也就漸漸滋長起來了。所以現在朝廷的功業雖然興盛,但終究比不上以前?!碧铺谟謫枺骸艾F在和以前的差別究竟在哪兒呢?”魏徵說:“貞觀初年,陛下惟恐沒有人進諫,所以就勸導、鼓勵大臣們提意見。三年過后,陛下見有人進言,都能夠高興地接受。可是這一兩年來,陛下已經不喜歡有人提意見了,雖然也勉強接受,心里終究不以為然,并且常常面有難色?!碧铺隗@訝地問:“是什么事情讓你這樣說呢?”魏徵回答:“貞觀初年,判處元律師死罪,孫伏伽進諫說:‘依照國家的法律他不該被判死刑,濫用酷刑是不應該的。’陛下采納了孫伏伽的意見,還賜給他價值百萬的蘭陵公主園。有人不理解地說:‘他進言的事情很一般,而陛下的賞賜卻太豐厚了?!菹履銋s說:‘自從我即位以來,還沒有人進諫,為了鼓勵這種行為,所以厚賞了他?!@是陛下鼓勵大臣提意見。徐州司戶柳雄對隋代的資產妄加處置,有人告發他,陛下讓他自己承認罪行,不承認就要加重處罰。柳雄承認事情屬實,但拒不認罪。于是柳雄被判死罪,少卿戴胄上書說依法只應該判處一至三年徒刑。而陛下卻說:‘我已經決定了,應該判死刑?!麟袌猿终f:‘陛下既然認為他有罪,就應該把他交給有關大臣依法處置。他的罪還夠不上死刑,陛下不應該濫用酷刑?!瓦@樣,陛下堅決要殺他,戴胄也據理力爭,爭執了四五次,最后陛下才赦免了他。事后陛下對吏部說:‘有這樣的大臣為我嚴格執法,哪還需要擔心濫用刑法呢?’從這件事情可以看出陛下是樂意接受進諫的。前些年,陜西縣官皇甫德參上書,觸犯了陛下,陛下認為他是在誹謗別人。我認為并非如此,如果臣子的奏書語言不激切,就不會引起陛下的注意,而激切的語言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在誹謗他人。陛下雖然事后接受了我的意見,賞給德參絲綢二十段,可是并不是心悅誠服地接受我的觀點。”唐太宗聽了,感嘆地說道:“確實像你說的那樣,只有你能說出這番話。人人都有失去自知之明的時候,你不說,我還認為我對于進諫的態度和過去一樣;你一說,我才驚訝我的過失竟這樣嚴重。難得有你這樣的大臣,我不會辜負你的一片苦心?!?

解讀

帝王求諫的真偽,要看能否納諫或接受直諫,本篇就是敘述關于唐太宗納諫的具體事跡。雖然貞觀初期與后期,唐太宗在納諫態度上有所變化,但總的看來他還算是能夠納諫的。作為一個至高無上的皇帝,唐太宗能夠在諫臣魏徵、王珪、張玄素、李大亮及長孫皇后、皇太子李治等的勸誡之下接受諫諍,改進政務,承認“此乃朕之不是”“我不尋思,過亦深矣”,并切實加以改正,的確可算是中國歷史上一個令人稱道的納諫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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