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刑事政策論壇(第五輯)
- 嚴勵
- 2872字
- 2019-11-22 16:40:31
一、刑罰執行與被害人權利保障的關系
(一)刑罰執行可以使被害人被害法益得以有效恢復
刑事執行權作為國家刑罰權的四項具體權能之一,通過執行刑罰,將生效判決、裁定所確定的內容付諸實施,從而懲罰和教育改造犯罪人,促使其早日回歸社會,成為遵紀守法的對社會有用的人。根據訴訟法理,生效判決、裁定內容的一個重要方面是解決犯罪人的犯罪行為給被害人所造成的物質和精神損害賠償問題,使被害人由于犯罪行為而受到的被害法益得以有效恢復。這就是刑罰的補償功能。法國2000年6月15日第2000—516號“關于加強保障無罪推定和被害人權利的法律”修改了《法國刑事訴訟法典》第729條,將假釋的目標界定為有利于罪犯復歸社會和防止累犯。為此,該法擴大了假釋的一般標準,將罪犯做出賠償 被害人損失的努力作為其復歸社會的嚴肅努力的表現之一,可以獲得假釋。[3]德 國2004年《被害人權利改革法》規定,被害人有一個原則上的請求權,即請求刑事法庭對他針對被告人在民法上造成的損失的訴愿,以可執行的方式做出判決,除非考慮到被害人自己的利益,他的請求不適于在刑事訴訟程序中做出判決,尤其是該請求可能嚴重地拖延訴訟程序。并且,如果刑事法庭駁回被害人此項訴求,被害人可以借助它立即提出異議進行救 濟。[4]在 美國,即使被害人獲得國家補償后,犯罪被害人委員會還有權要求罪犯在將來更長的時間內給予被害人“創造性賠償”,該方案包括支付被害人損害賠償和發展被害人與犯罪人之間的關系,為罪犯改過自新和回歸社會提供幫助兩個方面的目的。例如,明尼蘇達州矯正局在1972年至1976年間開展了一項社區矯正方案——“明尼蘇達賠償中心”,要求罪犯在離開監獄去中心之前,必須與被害人簽訂一個規定賠償數額、形式和期限的合同,同意將部分勞動收入定期支付給被害人。據悉,這種賠償制度當時得到比較廣泛的支 持。[5]無 論法國法、德國法規定,還是美國的實踐做法,其宗旨都在于通過刑罰執行促使犯罪人早日回歸社會,與此同時,實現被害人的被害恢復,幫助被害人早日回歸社會,兼顧加害恢復和被害恢復雙重目 的。
(二)刑罰執行可以安撫被害人,預防被害人再次被害或“二次被害”
在有被害人的案件中,被害人或者因為喪失親人而痛苦,或者因為身體健康受到損害而憂愁,或者因為財產損失而焦悶等。總之,被害人是因為受到犯罪之害而招致心靈痛苦。而對犯罪人適用和執行刑罰,使犯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可以減輕被害人的心靈痛苦,慰撫其不滿情緒。此即刑罰的安撫功能。這是其一。其二,刑事執行程序作為刑事訴訟最后一個階段,應當具有刑事訴訟的三方構造和公正品質,確保所有的利益相關人(包括被害人和罪犯)都能參與到程序中來,通過交涉互動實現當事人所認可的“正義”。被害人通過對執行程序的參與,了解刑罰執行的過程和變更執行的原因,以及罪犯改惡從善的變化,一方面可以逐漸摒棄原始的報復觀念轉而理性地接受現代刑罰觀,避免因采取私力報復而可能造成再次被害。另一方面,還可以就罪犯的減刑、假釋或暫予監外執行及時向刑罰變更決定機關陳述自己的意見和關切,促使他們在做出變更執行決定前更加全面地考慮被害人利益,準確地做出變更執行決定,使之在被害人權利保障與犯罪人權利保障之間保持平衡,必要時不釋放犯罪人或者附條件釋放,從而有效避免刑罰變更執行可能給被害人造成的再次被害或“二次被害”。英美等國法律都有這方面的規定。英國1991年《緩刑法》規定了被害人在執行階段的相關權利,包括在準備提供釋放罪犯的報告時將被害人及其家屬的意見考慮進去;對那些在監獄中有問題的罪犯,在釋放后有騷擾的可能性時,緩刑官在準備有條件釋放被告人時,更要注意征求這方面的意見。如果被害人強烈反對釋放罪犯,那么罪犯則不會被釋放。美國法規定,被害人或其親屬可以直接或通過有關被害人援助組織與緩刑官見面,以表達被害人的擔心。如果緩刑官認為被害人一方的擔心有道理,他們就不會釋放罪犯,或者附條件釋放。[6]
(三)良好的執行效果可以避免更多的無辜公民淪為被害人,預防被害
通常情況下,被害人遭受犯罪侵害后,獨自承受著犯罪所造成的人身損害、物質損失或(和)精神痛苦,會產生報復念頭和盡快獲得賠償的心理,這是由人的本性所決定的。在復仇心理的驅動下,被害人首先往往寄希望于國家公力救濟,強烈要求公安司法機關對犯罪人給予應有的懲罰,使犯罪人受到至少與自己同等的痛苦。如果他們這種愿望得不到滿足,在各種因素的刺激下,被害人及其家屬就可能產生“寧做犯罪人,不做被害人”的想法,對犯罪人及其家屬進行私力報復,從而釀成新的犯罪,為社會制造新的被害人。如果對犯罪人適用和執行刑罰效果良好,不僅能使犯罪人轉變思想,洗心革面,遵紀守法,不再實施新的犯罪行為,而且可以安撫被害人的心靈痛苦,滿足他們的復仇愿望,從而避免私人報復行為,預防因此而導致的新的犯罪,從而預防被害。這是其一。其二,犯罪學研究揭示,有社會就有糾紛,有糾紛就可能產生各種違法犯罪行為。換言之,犯罪是無法消滅的,我們只能預防并盡量減少。刑罰執行效果可能直接影響到預防和減少犯罪的數量,良好的執行效果不僅可以有效預防犯罪人重新犯罪,而且可以威脅、警告社會上的不穩定分子(包括被害人及其家屬),使他們不致犯罪。據《環球時報》2009年2月3日報道,韓國自1997年12月31日停止執行死刑以來,12年間其國內殺人犯罪率上升了32%。這無疑就使許多社會公眾淪為被害人,踐踏被害人權利。第三,如果執行效果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就將罪犯釋放,他們不僅沒有吸取教訓,打消犯罪的念頭,有的反而迷戀上監獄或看守所的“優厚待遇”,成為社會危險分子,隨時都可能為了返回監獄而實施犯罪行為,從而使許多無辜社會公眾淪為被害人。
我國刑事執行程序和刑罰執行制度總體上有效的,已經將許多犯罪人改造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但在司法實踐中也暴露出很多問題,尤其是這種高度行政化的運作程序,加之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等刑罰執行變更機制不完善,全國各地執行標準不統一等,使得刑罰執行階段成了許多罪犯尤其是那些特權罪犯的樂園[7];在這種執行體制下,他們很容易得到刑罰執行機關少數工作人員的“主動”配合,將刑罰執行視為兒戲,執行刑罰成了許多單位和個人的“搖錢樹”,使得國家投入刑事司法程序的巨額成本化為烏有,當然也就不會為被害人權利保障留下空間,被害人從最初的刑罰執行人淪落到現在連刑罰執行程序參與資格都沒有,這樣的程序是缺乏正當性的,也成為某些地方“執行腐敗”的溫床。1999年發生在廣西羅城監獄的罪惡交易就是一個生動寫照。[8]據統計,2010年1月至2012年6月,全國檢察機關共糾正了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不當28648人次。[9]刑罰執行與被害人權利保障的沖突集中體現為罪犯權利保障與被害人權利保障的嚴重失衡。協調刑罰執行權與被害人權利保障的關系,除了完善《刑法》第36條所規定的被害人民事賠償優先執行制度[10]外,還應當以黨的十八屆三中、四中全會決定為指導,深化司法體制改革,以審判為中心重構刑事執行程序,尤其是刑罰變更執行程序,完善刑罰執行制度,維持被害人權利保障與罪犯權利保障的動態平衡,逐步實現刑罰執行體制一體化和刑罰執行程序公開化、訴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