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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孟:一個開明的重商主義者

17世紀20年代前后,英國遭遇過一場經濟蕭條。從1618年到1620年,倫敦出口的布匹由102300匹減少到85700匹,兩年后繼續減少到75600匹。一場關于這場經濟蕭條的原因的論戰在政界和商界展開。經濟蕭條的原因被歸結為國內貨幣供應不足,而東印度公司的貨幣出口被某些競爭對手指責為罪惡之源。

托馬斯·孟(Thomas Mun,1751—1641)當時是東印度公司的董事,他在1621年出版的《論英國與東印度的貿易》為東印度公司的政策進行了辯護,在這本小冊子中,孟建立了作為重商主義最重要基礎理論的“貿易差額論”。之后,孟對這本小冊子作了進一步的修改和完善,寫成了更加系統和嚴謹的《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該書在孟去世后由他的兒子在1664年出版。重商主義者們寫過很多小冊子,絕大多數都不過是觀念的陳述和政策的羅列,很少有理論和分析價值。托馬斯·孟的《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是少有的具備一定理論分析價值的著作。因為其中的“貿易差額論”事實上成為對重商主義觀念和主張的最好闡述,這本書被馬克思稱為“重商主義的圣經”。

東印度公司受到的最嚴厲的指責,就是向印度輸出了貨幣。因為印度對英國的產品需求不大,它向印度的出口總是小于進口。在頑固的重金主義者眼里,這種明目張膽的制造逆差的行為無異于賣國。可是在托馬斯·孟看來,重金主義者們未免過于眼光短淺、視野狹隘。他以為,實現順差、實現貨幣的流入確實是對外貿易的直接目的,但這一目的的實現不應該僅限于一段時間或者對一個國家的貿易。東印度公司與印度的貿易確實存在逆差,但是,從印度進口的產品被東印度公司再轉口出售到其他歐洲國家,所實現的貨幣流入大大超過對印度貨幣的流出。因此,從較長的時段和更廣的范圍看,東印度公司的貿易還是順差。也就是在這個意義上,托馬斯·孟強調,東印度公司對印度的貿易是英國財富的重要來源。他以這樣輕松的口氣回應了反對者的指責:“我們倘使只看到農夫在下種時候的行為,只看到他將許多很好的谷粒拋在地上,我們就會說他是一個瘋子而不是一個農夫了。但是當我們按照他的收獲,也就是他的努力的最終結果,來估值他的勞動的時候,我們就會知道他的行動的價值及其豐富的收獲了。”(注:托馬斯·孟:《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19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為了批判狹隘的重金主義者對于貨幣功能的膚淺認識,托馬斯·孟似乎發展出了關于貨幣的資本職能的觀念。他以為,貨幣與貿易是相互推動的,“貨幣產生貿易,貿易增多貨幣。”(注:同上書,14頁。)將貨幣投入到貿易中,通過運輸、加工及銷售,才能實現貨幣的增值——“增多貨幣”。他強調,如果一個國家有了貿易順差、有了貨幣的流入而不再投入進口,將使國內貨幣供應增加,將提高國內產品的價格,從而喪失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他的這一認識,似乎有了100年后的大衛·休謨關于硬幣流動的國際平衡機制的某些觀念。孟的這一認識,也體現出他思想的開明和開放。

作為一個重商主義者,托馬斯·孟在《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中還體現出更多開明的觀念。至少他不像主流經濟學視野下的重商主義者那樣狹隘和淺薄。主流經濟學所塑造的重商主義者,對“蒙田謬誤”大多堅信不疑——在國際貿易中,一國所得就是另一國所失。柯爾培爾就堅稱,要增進法國的利益,就只有損害他國利益。長期從事對外貿易的孟雖然也堅持貿易保護和干預,但對國際貿易中國家與國家利益的相互性有更多的理解和認識。他說:“各種慷慨大方和大擺場面的事情也是不可廢除掉的,因為倘使我們要如此節儉,甚至只要用區區幾種外貨或一點也不用之后,試問我們怎能將我們的可憐的商品輸出呢?我們的船舶、海員、軍火,我們可憐的工匠和許多其他的人,將會怎樣呢?難道我們指望別的國家拿貨幣來送給我們,買走我們一切的商品,而無須我們出錢去買或去交換它們的商品么?”(注:托馬斯·孟,《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60頁。)孟的這種觀念,內含著100年后大衛·休謨被人稱道的“世界主義觀念”。孟沒有休謨那樣的無私和坦蕩,但他對國與國利益相互性的認同就重商主義者而言還是難能可貴的。

托馬斯·孟思想的開明還體現在他對奢侈消費的經濟意義的認同上。孟之前,無論在古希臘還是中世紀,奢侈消費總是被賦予負面的意義。可以理解,在生產力極端低下的背景下,社會資源只能勉強滿足大多數人的基本消費,某些人群的奢侈消費也就意味著其他人將陷入極端貧困甚至喪失生活來源的境地。傳統意義上對奢侈消費的評價,一貫是倫理的視角。孟避開了這種狹隘思路,從經濟意義上來認識奢侈消費可能具有的意義。他說:“貴族、紳士和其他大有作為的人,在房屋、衣著和其他方面大擺場面,是不會使國家貧困的。倘使這種弄得很新奇和費用奇昂的工作,是由我們自己的人民,用我們自己的原料來完成的,它便會使富人的錢財用來維持貧人的生活,那就成為公共財富的最好分配方法了。”(注:托馬斯·孟,《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60頁。)富人的奢侈消費可能為窮人提供勞動就業的機會,這樣開明的認識在重商主義時代確實難得。這一觀念似乎也預示著18世紀的“孟德維爾悖論”——奢侈消費對個人是惡性,對社會則是善舉。其實,“悖論”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考察問題的視角。奢侈消費從倫理上講是惡行,從經濟上講是善舉。二者可以并行不悖。

重讀《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撥開主流經濟學的迷霧,發現托馬斯·孟并不是那樣一個狹隘的重商主義者,他的開明具有啟蒙主義的意味。甚至,一直作為他的象征的以貨幣輸入為目的的“貿易差額論”,也不一定就是他著作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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