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邦混戰與諸子百家

周朝的“分封而建”，和歐洲中世紀的封建制度有很大的不同。在歐洲，至少在名義上“神權”是一直凌駕于王權之上，實際上各個王國也受到羅馬教廷的制約，封建諸國的“大公”都要受到羅馬教皇的“冊封”。而我們中國講究“天人合一”，周武王自稱“天子”，王權和神權從此合二為一。

周朝的建立，是小邦“周”征服大邦“商”，自己人手不夠，因而必須“分封而建”。而且，中原腹地很大，比關中平原大太多，于是一封就是好幾百個諸侯。《呂氏春秋》載曰：“周之所封四百余，服國八百余”。后來，因為周天子實在太弱了，各諸侯就不買周天子的賬了，中國進入了春秋戰國時代，歷經“春秋五霸”“戰國七雄”，群雄逐鹿，好不熱鬧。

不過，仔細看的話，周朝的“分封而建”，和歐洲中世紀的封建制度有很大的不同。在歐洲，至少在名義上“神權”是一直凌駕于王權之上，實際上各個王國也受到羅馬教廷的制約，封建諸國的“大公”都要受到羅馬教皇的“冊封”。而我們中國講究“天人合一”，周武王自稱“天子”，王權和神權從此合二為一。

傳說中商紂王荒淫無度，寵愛美艷的妲己，引得周武王“替天行道”，率眾“伐紂”，不僅諸侯響應，還得到各路神仙的鼎力相助。周滅商之后，神仙們“歸位仙班”，紅塵俗務，得找個人打理，周武王自然就“受命于天”，做了“周天子”。從此“天子”成了神仙在塵世中的唯一代表。回想一下，《封神演義》中的各種神話傳說，到了周朝就戛然而止了。看起來，神仙們上天享清福去了。

無獨有偶，古埃及的法老自稱為“太陽的兒子”，古巴比倫的漢謨拉比自稱為“月神的后裔”。看來，各種“神”的“兒子”，是統治者們競相充當的職位。否則，怎么代表神來統治人間？其實，耶穌基督也自稱為“上帝的兒子”。只不過，他當時不是統治者，而是受苦受難的百姓的代表。耶穌死后300多年，基督教才被羅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奉為國教。

在歐洲，從羅馬帝國以來，神權和世俗政權始終是分開的，處于又競爭又合作的關系。當歐洲的國王“們”和羅馬教皇以及大主教們爭風吃醋的時候，中國的皇帝卻安然以“天子”自居，攜“上天”之名號令天下，這是歐洲國王們難以想象的奢侈，也是歐洲文明和其他文明最重要的區別。

其實，看看商朝的版圖的話，比夏朝大多了。“荒淫無道”的商紂王，居然把版圖從華中、華北平原擴展到華東地區，甚至到了福建一帶，看起來不像一個昏庸無能的皇帝。而且，牧野之戰后，紂王帝辛自焚而死，沒有茍且偷生，氣節也非一般人能比。周武王分封之中，居然有紂王的兒子，也不能不令人深思。還有，今天的“商人”一詞，其實來自“商朝”。因為殷商之人善于做生意，商人一詞才有了今天的含義。

看一下《封神演義》，或者會有啟發。除了是華夏神話傳說的集大成者之外，《封神演義》其實也是周武王伐紂的“戰斗檄文”。小小的周朝，能戰勝龐大的商朝，當然是需要一個非常崇高的戰斗口號的。歷史演繹有很多細節不為人知，但是《封神演義》美化了周而丑化了商，卻是極有可能的。

可惜，“受命于天”“替天行道”的周天子，并沒有能夠統治很久。西周僅存在可憐的275年（公元前1046—前771）。相比之下，“昏庸”的商朝卻存在了554年（公元前1600—前1046）。西周之后的東周，也就是“春秋戰國”時期，其實是群雄逐鹿的時代，周天子就是個象征而已，各諸侯都不太買他的賬。

最有趣的是，周人少，因而必須分封而建，不曾想卻迎來了中國歷史上的一個黃金時期。表面看起來，春秋戰國時期爭來斗去，民不聊生。可是，這一時期卻誕生了中國歷史上經濟上的繁榮期和文化上的黃金期。

春秋戰國的經濟是很繁榮的。據估計，戰國時期戰國七雄總共有500多座城池，城市人口達到500萬，占到總人口3200萬的15%。換句話說，當時的城市化率已經達到15%了。這個數字，甚至高于1949年的10%左右，和1957年的水平差不多。各位看官，沒有相當高的生產水平，是不能支持這個城市化率的。不說別的，糧食的約束就很大。春秋戰國時期的鐵器已經很發達，這可是古代文明的最重要標志之一。

文化上，光耀千秋的諸子百家，就產生在春秋戰國時期。很多人認為，諸子百家不但代表了中國古代文化的頂峰，實際上直到近代也一直沒有被超越。這話仔細想想也對。本來嘛，“太陽底下無新事”。今人說的道理，有幾句管子、老子、孔子們沒有說過？有人斷章取義，曲解了古人的意思，倒是常有的事情。

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中國的諸子百家和古希臘的先賢大約生活在同一時期，而且還生活在相似的城邦混戰的狀態之下。以梭倫為代表的古希臘七賢，生活在公元前7世紀，恰好是管子（公元前719—前645）和老子（生卒年不詳，約生于公元前600年）生活的年代。而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這三師徒，生活在公元前四五世紀，恰好和孔子、孟子、莊子、墨子們生活的年代差不多。

不僅是哲學，其他領域也一樣。歐幾里得（公元前330—前275）的幾何學，奠定了今天幾何學的基礎，希波克拉提斯（公元前460—前377）則發明了西方醫學。中國的扁鵲（公元前407—前310），也生活在大致相同的時期。看來，公元前700—前200這幾百年，真是人類人品大爆發的時期。

或者，春秋戰國的諸侯割據和古希臘的城邦混戰，有著某種神秘的相似性，都可以孕育出思想的大爆發。到了公元前221年秦統一了六國之后，“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沒有了百花齊放，也只能萬馬齊喑了。

2015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