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帶我入筵宴所
- 給兇手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 東窗疏雨
- 5384字
- 2020-11-29 21:08:50
宋菁站在沙發(fā)邊,第四次抬手看表了。
時針緩緩向著數(shù)字9移動,平常這個時間,高守維早已經(jīng)到了市政大樓辦公室,開始一天的行程。
他默然瞥了眼靠坐在沙發(fā)上的高守維,咽了咽口水。
高守維穿著西服套裝,駝色馬甲修飾腰身,外套隨意搭在一邊,手上是一份江城早報,宋菁過來時帶的,以往高守維都是在車上看的。
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坐著的男人,神情自若地翻閱茶幾上的雜志,除了進門時的自我介紹,幾乎沒再開口。
宋菁在心里嘆了口氣,還不知道小小姐什么時候能醒,這兩個人就這么坐著,身上的氣勢都控制不住一般外放,想要爭個高低。
高硯棠八點多起床,在健身房跑了半小時步,洗完澡才慢悠悠下樓,準備找點吃的。
她在樓梯上就看見了客廳里有人,和聞昶對視一眼,還有些驚訝。
高硯棠走到高守維身后,單手撐著沙發(fā)背,問。
“你怎么還沒走?不是說今天九點要開會嗎?”
高守維收起了報紙,拿著外套搭在臂彎。
“原定八點二十出發(fā),不過這位聞警官突然到訪,高廳就......”宋菁解釋了一半,看見高守維起身,目光從他身上劃過,頓時住了嘴。
高硯棠卻明白了,高守維顯然不想讓她跟聞昶獨處,哪怕推遲開會時間,也要等她下樓,當著他的面聊。
高硯棠側頭打量聞昶,“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
“陸局說的。”聞昶眉目清淡,旁若無人地沖她笑了下,“沒想到硯棠跟高市長住在一起。”
高硯棠瞳孔微張,瞬間汗毛戰(zhàn)栗,聞昶這是發(fā)什么瘋?朝她笑就算了,還叫她硯棠,平時不都連名帶姓的叫嗎?
高守維眉心緊蹙,渾身氣息都冷了幾分,但他只是面向高硯棠,開口道。
“早餐在廚房,記得吃。談話前把睡衣?lián)Q了。其他的晚上回來再說。”
高硯棠心里一跳,想到之前自己信誓旦旦地說不參與案子的話,越發(fā)覺得心虛。她討好地朝高守維笑笑,乖巧應下。
“知道了。”
高硯棠一直把高守維送到車上才松了口氣,她揪著睡衣的扣子,跑回別墅。
“案子有進展了?你怎么都找到我家來了啊?”
聞昶看她一身雪白毛絨睡衣,黑發(fā)映襯得臉蛋白皙,朱唇一點,將往日沉靜的模樣都沖淡了幾分。
她在高守維面前時,顯得異常乖順,這讓他有些介意,還有莫名涌起的煩躁。
“聞昶?”
高硯棠在他眼前揮了揮,聞昶這才回神一般,低垂著眼眸,“你先吃飯。案子的事,不急。”
案子并沒有實質(zhì)性進展,是他沖動了,就想找高硯棠,看她有什么想法。
高硯棠吃了早飯,換了衣服跟著聞昶出去,車停在月湖堤新聞社外。
聞昶是第一次來,周末只有兩三個人坐在外間值班,偌大的新聞社顯得空曠,他一出現(xiàn)還是引起了騷動。
男頻區(qū)的主編蒹葭向來八面玲瓏,撩著頭發(fā)就朝聞昶走過來,還沒開口,聞昶就自然地走到了高硯棠的桌子邊。
他看見了那個淺藍色的記事本,封面的灰白貓絲毫未變。
記事本下面壓著黑色文件夾,里面露出了照片一角。
高硯棠停好車進來,就見蒹葭我見猶憐地跑過來,“小棠,你身邊這么多優(yōu)質(zhì)帥哥,就不能勻一個給姐姐嗎?”
“?”
高硯棠哭笑不得,之前是李驥來找她,傅酒酒她們就起哄,她出差那次,據(jù)說李驥和袁落翔過來查案,也提到她,今天又看到聞昶,難怪一個個都這么興奮。
要不是這群人知道她在幫警局干活,指不定以為她是海王呢。
“行,你要優(yōu)質(zhì)帥哥是吧。”高硯棠掏出手機,找到微信群聊,把蒹葭幾人拉進去了,“這群里的絕對是績優(yōu)股,趁早下手,指不定就成我某個嫂子了。”
群聊里全是跟她關系好的朋友,高銳段韶他們當然也在,她身邊這一個個都是單身,說不定還真能促成一對。
蒹葭也見好就收,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聞昶在路上跟高硯棠說了嚴笑的事,她打算借用高守維的人脈去查嚴家,被聞昶拒絕了。她也沒堅持。
聞昶站在她的椅子前,長身玉立,垂著頭正在看什么,高硯棠還來不及驚訝他是怎么知道那是她的工位,就想起桌上擺著的文件夾,幾步上前一把扣下文件。
“你看什么?”
她語氣有點冷,也是她太大意了,走的時候忘記把文件夾收進柜子。
聞昶微微退后一步,臉上神色未變,卻還緊緊盯著已經(jīng)合上的文件。
他并非有意探究,但是剛才那一瞥,雖然短暫,也足夠他看清里面的資料,頁眉印著四個字——雙子計劃。
他想到高守維和段韶的身份,想起高硯棠和他們的關系,不自覺捏起了拳頭,一瞬間面如寒潭。
高硯棠擰著眉把文件塞進柜子,怕他問起,正要轉移他的注意力,就聽聞昶問。
“你是在調(diào)查這個案子?”
高硯棠張口就要否認,卻猝不及防撞進聞昶幽深的雙眸,她愣了愣,“你知道?”
“為什么?”聞昶若有所思,繼續(xù)反問。
高硯棠的手指摩挲著桌子邊沿,沒說話。
段韶和聞昶可能認識,她一直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聯(lián),如今聽到聞昶提起,又有種撥開云霧的感覺。
如果聞昶也知道雙子計劃,那么當年他們就有機會相識,更甚至,聞昶參與過。
她沒辦法從段韶他們口中得知真相,聞昶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高硯棠移開了目光,輕嘆道,“總要有人查的。”
她說,“可惜我能力有限,權限過低,找不到更多線索了。”
聞昶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人,從初遇開始就一直給他驚喜,不管他最開始抱著什么目的允許她留在警局,時至今日,事情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掌控。
無論公事還是私情。
聞昶看著她低垂的眼眸,忽然開口,“你之前出差,學拳擊的事情擱下了,還要繼續(xù)嗎?”
高硯棠怔住,雖然當時她動機不純,但確實學到了東西,防身也是好的,于是她點點頭。
“要。等這次案子結束吧,感覺還挺棘手的。”
“對了。”高硯棠從旁邊的柜子搬過來一堆文件,是之前她找出來的近五年的新聞報道,“警局有過類似醫(yī)院的案子嗎?”
“江城?”
“全國。”高硯棠說,“或者全球,我不確定,但是這案子很眼熟。”
她敲了敲太陽穴,這幾天她沒放棄搜尋相似新聞,她也不覺得是自己記錯了。
“近三年,江城沒有。”
聞昶聽她說覺得案子眼熟,面色立刻嚴肅起來。
他是三年前到任江城,以前的案子他了解得不多,但這三年他確定沒有。
“你在系統(tǒng)里的權限比我高,可以的話最好還是篩一遍。我不會記錯。”高硯棠擰著眉,“這案子我肯定在哪兒看過。”
“嗯。”聞昶指著文件夾,“要幫忙嗎?”
“你有空的話幫我找找。”高硯棠沒忍住又打量他一番,“說起來,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
高硯棠被他這句話噎住了,手上動作不停地把一部分文件塞到聞昶手里,嘀咕道,“你不對勁。”
她抱著剩下的文件去了對面趙家諼的位子,沒看見在她身后,聞昶眼中帶了笑意,輕輕嗯了聲。
五年的新聞報道確實有點多,臨近中午,蒹葭幾人都去吃飯休息了,里間只剩下高硯棠和聞昶還在翻著文件。
“請問,高硯棠小姐在嗎?”
忽然傳來的敲門聲驚動了高硯棠,抬頭看了一眼。
聞昶聽力過人,早就知道有人過來,聞言也回過頭。
門邊站著身穿某家花店工作服的員工,手上捧了一束花,視線直接落在高硯棠身上,又說。
“請高小姐簽收。”
高硯棠有些驚訝,起身走過去。
花束中間是鮮嫩的小雛菊,每一朵都開得驚艷,四周圍了一圈藍色滿天星,包在灰藍色的歐雅紙里,清爽淡雅。
她眉心一動。
高硯棠簽了字,把花束抱進懷里。
聞昶坐在椅子上分毫未動,捏著文件夾的手卻不自覺加重了力道。
高硯棠伸手撥了撥層次分明的雛菊花瓣,指腹沾了點水珠,她這才看見,花朵下面藏著一張卡片。
卡片淡紫色,上面用漂亮的花體寫了一句話——
他帶我入筵宴所,以愛為旗在我以上。
落款是L。
她將卡片抵在鼻尖輕嗅,果然是熟悉的TF烏木沉香,眉目瞬間就帶了笑意。
聞昶從沒見過她那樣笑,眼角眉梢都是溫柔,就連低頭嗅著卡片的動作都帶著小心。
誰送的花,值得她這樣高興?
“啊,今天是......”
高硯棠看見電腦右下角的日期,暗惱自己忘記了,今天是感恩節(jié)。
難怪那人會送花,還不遠萬里,親手寫了卡片寄過來。
“今天感恩節(jié)。”
聞昶聲音平穩(wěn),接過她的話。
“據(jù)我所知,英國不過感恩節(jié)。”
高硯棠抬眸看向他,半晌沒說話。
她沒跟聞昶他們提過自己的事,回國之前她在哪,做的什么,應該沒有人知道。只有一次,她在聊天的時候提起,她是謝菲爾德新聞和心理學碩士雙學位。
聞昶竟然還記得,竟然還猜測她在英國生活。
高硯棠沒有多解釋,點點頭,“習慣了,之前我在美國。”
她把花放在一邊,低頭繼續(xù)翻文件。
聞昶松了手,心底微微一沉,不等他撇開心思,李驥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高硯棠聽不見對面說了什么,卻能感受到聞昶忽然冷下來的氣息。
她若有所覺,幾乎和聞昶同時開口。
“他們發(fā)現(xiàn)了新情況?”
“第三個被害人出現(xiàn)了。”
周日在警局值班的是漆長江和念波,雖然有兩個案子壓著,但是調(diào)查難度有點大,刑偵組出去的熱情都不太高。
漆長江正念叨著新線索,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報警的人看著二十歲出頭,個頭不高,眼睛里夾著紅血絲,像是很久沒休息了。他說自己的弟弟失蹤了。
念波倒了杯熱水給他,漆長江正拿著這人的身份證和學生證做記錄。
方谷雨,今年22歲,江城理工大學大四在讀,老家在江城通山縣鄭家坪。
“你弟弟叫什么?失蹤多久了?怎么發(fā)現(xiàn)的?”
“他叫方勵,比我小兩歲,因為成績不好,高中沒讀完就出去干活了。”方谷雨捧著杯子暖手,“當時年紀小,很多地方都不敢收,他就在縣里一家印刷工廠打工,老板看他勤快,就一直留著他,做了三年多了。”
方家條件不好,哥哥方谷雨從小就聰明,方勵只會調(diào)皮搗蛋,開始家里供著兩人讀書,想著怎樣都要把高中念完,等到妹妹方菊念高中了,經(jīng)濟實在支撐不了,方勵就干脆退了學。
方勵知道自己的成績,一直吊車尾,他也不喜歡讀書,還不如早點出去賺錢,供哥哥和妹妹深造。
他偷偷退學,在印刷廠找了個簡單的體力活,等父母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沒辦法改變,方勵就順利留在印刷廠。
“小勵他們是輪休,這周末他應該要回家的,但是他沒回去,電話也打不通。”
方谷雨痛苦地抓了抓頭發(fā),“跟他一起的工人都說小勵早就走了,已經(jīng)兩天聯(lián)系不到人。”
“你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候就該報警了。”漆長江挑著眉,“失蹤兩天才來?”
“我爸媽開始沒放在心上,小勵也20了,朋友挺多的,一夜未歸也不稀奇,要不是有人電話打到我這兒,我還不知道。”
方谷雨今年大四,成績優(yōu)異,為人上進,拒絕了本校保研,想考北大研究生。
導師雖然覺得可惜,但還是希望他們都能往上走,平時也會重點關照,帶他進實驗室。
他忙起來的時候一天只能休息三四個小時,很久沒回家了,每周只在空閑的時候跟父母弟妹視頻。
這周本想今晚再聯(lián)系,誰知他先接到了方勵工友的電話。
“胡凱是小勵的初中同學,從小就認識,兩人關系也挺好。印刷廠就是胡凱大舅開的,當初也是他介紹小勵去干活。他打電話問我小勵怎么聯(lián)系不上,我這才知道小勵已經(jīng)失聯(lián)好幾天了。”
漆長江和念波看著他泛紅的眼睛,“那你這………”
“我在實驗室盯了兩晚的數(shù)據(jù),只睡了兩三個小時。”方谷雨說,“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就來報警了。”
漆長江不能確定方勵的失蹤是否跟四一殺人案有關,為了不讓方谷雨多想,他什么都沒說,只讓念波去打電話,準備帶人去印刷廠。
“你在這兒休息會吧,有消息會告訴你。”漆長江不想讓家屬隨行,容易鬧事。他順便問方谷雨要了胡凱的電話。
鴻藝印刷廠位于通山縣西區(qū),規(guī)模挺大。
方勵失蹤的事還沒幾個人知道,畢竟他們也只是懷疑,漆長江到了地方才給胡凱打電話,讓他協(xié)助警方調(diào)查。
胡凱就住在印刷廠附近,過來得很快。他看著年紀不大,臉上稚氣未脫,見人就笑臉相迎。
漆長江嘖了聲,“你成年沒?”
“成年了!成年了!”胡凱瞪大眼睛,“我十九了,不信我回去拿身份證給你看。”
“娃娃臉真顯小。”漆長江感嘆了一句,抬步走進工廠。
大門進去是前臺接待的地方,墻上用彩色繪著“鴻藝”兩個字,穿過前臺左轉,里面就是工廠的模樣了。
胡凱從小就混跡在印刷廠里,對什么都熟悉,他指著旁邊一排電腦說。
“這是最后的配色部分了,需要配色數(shù)據(jù)分毫不差,平時離不開人。唉,應該從樓上開始介紹的,流程反了。”
“我們是來調(diào)查方勵的事,不是為了了解印刷過程。”念波在一邊低聲提醒。
胡凱一拍腦袋,“哦哦對。”
他總是帶人參觀生產(chǎn)線,習慣性邊走邊介紹。
“那我不說了,有問題你們再問。”胡凱自信滿滿,“沒我不知道的!”
印刷的整個流程是從上往下走的,最后運出去方便很多。
漆長江看了兩層都沒人,又忍不住吐槽工廠這個樓梯又窄又矮。
“不是說工廠是輪休嗎?人呢?雙休去了?”
“咳咳咳。”胡凱作為資深男頻小說愛好者,聽到這免不了臉頰微紅,說,“馬上寒假了,訂單多是寒假作業(yè)、試卷,都不用往下走,上面就能搞定。”
一層的配色彩印是雜志、出版書封面必須的,對色彩要求高,一點不能出差錯。但是像試卷這些,直接墨印,電腦設置好,成批就出來了,速度快又方便。
漆長江倒是覺得有趣,他第一次見印刷過程,一排排機器跟軍訓似的挨著。三樓靠墻邊堆滿了試卷,還有一些未成冊的教科書。
他揭開白紙板翻了兩頁,咋舌道,“這就是罪惡之源啊。”
胡凱在旁邊哈哈大笑,“我小時候看到這東西,就想一把火全燒了。”
巨大的立式風扇擺在入口,對著成排的機器呼啦啦吹著。
漆長江離開時才覺得頭暈,問,“這層油漆味怎么這么重?”
“不是油漆,是印刷油墨,味道的確比較難聞。”胡凱解釋,“剛進來都會不習慣。不對啊,一般第一次來的人在底下就能聞到了,警官,你這鼻子不太靈啊。”
漆長江沒理會他的調(diào)侃,又問念波幾人。
念波點點頭,“進來就聞到了,不過不明顯,越往上味道越大。”
漆長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鼻子不行,加快了腳步朝外走。
一聲尖叫猛地響起,漆長江神色一凜,邁步?jīng)_到樓上,和慌不擇路沖出來的人撞在一起。
這一層的印刷油墨味道更濃了。
漆長江把人扶住,看他滿臉驚恐,大口喘著氣,正要問什么,就聽見緊隨其后的念波驚呼道,“漆哥!”
漆長江抬起頭。
旁邊一排壓印機還在緩緩向前運作,像是工作很久剛剛歇下來。每臺機器的樞紐帶上全是紅色,淅淅瀝瀝地滴落下來,水泥地面都匯集了一灘。
那全是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