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楨被一群人簇擁著逛了一遍工廠，縫紉機的噠噠聲響成一片。

陪行的經理是個人精，看陸楨還算滿意，就沒讓她多看，再逛下去該不耐煩了。

“陸總監，成品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就在旁邊，我帶您過去試試？”

陸楨挑了挑眉，雙手環胸，笑得嫵媚，“那就去看看。”

經理打發了其他人，領著陸楨出了工廠，沒走幾步陸楨忽然停了下來，目光落在右前方，神色也不復輕松，眉心微蹙。

“陸總監，怎么了？”

“那是什么工廠？”陸楨指著右前方問。

經理順著看過去，想了下說，“那個方向應該是印刷廠。”

這一片工廠類型很雜，但都是輕工業，服裝、印刷、家具為主，一般同類型的都在一塊區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嫌競爭不夠激烈？

經理看陸楨神色嚴峻，也不禁有點緊張，“那邊怎么了嗎？”

“有血腥味。”

陸楨低喃著，朝經理擺擺手就獨自出了服裝廠，一邊拿出手機，110都已經按下去，想了想又返回，改撥給了高硯棠。

“寶貝？怎么，想我了？”

陸楨沒計較高硯棠叫她寶貝，認真說，“我今天到工廠逛了一圈，在外邊聞到血腥味了，挺重的。”

高硯棠愣了下，“工廠？印刷廠？”

“噯？”陸楨也是一怔，“你知道？真出事了？”

“你現在在哪？別亂跑，那一片不安全。”高硯棠叮囑道，“警方已經過去了，我在路上，大概半小時能到。你一個人開車過去的？找個人送你回去......”

“停停停！高家小五，你怎么這么啰嗦？”

“.........”

“我去看看，警察都到了怕什么？”陸楨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高硯棠聽著耳邊的嘟嘟聲，半晌無語。她該怎么不動聲色地告訴陸寶貝，警局可能有問題？

聞昶今天之內受到兩次刺激，聽到她對著電話那端叫寶貝已經不那么震驚，可是聽她這么嘮叨，滿是擔心的口吻，還是讓他忍不住問道。

“男朋友？”

“嗯？我單身。”高硯棠還在想他怎么得出的結論，過了會又反應過來，是她先叫的寶貝。

“陸寶貝，陸叔的寶貝女兒陸楨。”她解釋道，“她從小就叫這名字，上學了自己鬧著要改，柔姨他們經不住折騰，就給她改了。”

聞昶一聽陸楨，就知道是誰了。陸縣良和韓之柔的獨女，他以前去陸局家拜訪的時候也見過幾次。

高硯棠連陸楨以前的名字都知道，兩人之間十分熟稔，若是他沒有記錯，陸局是從京城來的。

姓高，和高守維關系親密，與陸家聯系密切，再加上她自身的學識修養，有膽量、也有本事調查雙子計劃，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聞昶不再開口，收斂心緒安靜開車。

鴻藝印刷廠里面的人已經全部清空，外圍拉起了警戒線。

警車過來時嗚哩嗚哩響成一片，附近都聽到了，鴻藝的老板還沒趕過來，看熱鬧的人已經里里外外圍了幾層。

胡凱當時跟著念波上樓，被滿目的鮮血嚇得不輕，正坐在警車里喝水壓驚，握杯子的手還在抖。

他遠遠看見方谷雨站在警戒線外，愣神間杯子就摔了，他也顧不上撿，軟著腿朝方谷雨跑過去，撲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全是血！谷雨哥，全是血！”

方谷雨在看見警車呼嘯離開的時候就意識到不對，沒顧漆長江說在警局等著，自己跟過來了。

聽了胡凱的話，他面上血色盡褪，扶住胡凱，顫著聲音問，“是小勵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誰，誰能知道啊！”胡凱抱著頭大呼小叫，想到那個場景他就有嘔吐的感覺。

印刷廠四樓，沈紀站在壓印機邊半晌沒動，漆長江和李驥也門神般一左一右地站著，仿佛要把壓印機盯出花來。

童彬取了血液樣本去檢測，沒敢靠近壓印機。

整排機器都已經停止工作，沈紀卻第一次覺得無從下手。

他看了所有機器，除了血，滾輪里全是肉泥，每一臺都有。前面幾臺里面還沾了碎發，只有兩三厘米，數量龐大。

沈紀嘆了口氣，“找人了嗎？要把機器拆開，里面的......尸體才能全弄出來。”

漆長江和李驥，“.........”

“一般人就算會也不敢拆吧？”清脆的女聲從幾人身后傳來。

漆長江覺得有點耳熟，回頭一看果然是陸楨。

“喲，咱們陸局的掌上明珠怎么來了？”

陸楨大學讀的服裝設計，每到寒暑假就喜歡跑警局，因為刑偵組男的俊女的俏，各個身材一流，能讓她盡情發揮，也逼得眾人對她避之不及。

只有漆長江對她的態度很不一樣，要不是陸縣良知道他的情況，怕是要以為他對陸楨有意思。

沈紀和李驥不動聲色地退開一步，之前被陸楨支配的恐懼，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改回來的，習慣真可怕。

陸楨冷哼一聲，走到壓印機旁邊看了一眼，濃重的油墨味道沖進鼻翼，她沒忍住咳嗽了幾聲。

“這味兒怎么這么重？為了掩蓋血腥味？”

“應該是，下面幾層也有味道，但沒這么濃。”沈紀想了想，問，“警局有人會拆機器嗎？”

要是一般的師傅過來拆機器，看到里面全是肉泥和頭發，再加上滿地的鮮血，只怕會留下陰影。

“后勤那邊應該有吧。”漆長江掏出手機，“我問問。”

“你們怎么不問問我？”

漆長江動作一頓，“.........”

“楨楨會拆機器？”沈紀愕然。

“不會啊。”陸楨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

“.........”

“但我可以找人嘛。”陸楨揚了揚下巴，“保證比警局后勤專業。”

漆長江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陸楨果然打了一通電話，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她掛斷電話就比了個OK。

“大概十分鐘就能到。”陸楨說，“聞隊來之前，你們還有時間調查印刷廠。”

陸楨還沒見過印刷廠流程，在案發現場逛了一圈就開始往下走，還沒下樓就被漆長江拽住后衣領。

“別亂跑，技偵還在。”

“你們還妄想能找到蛛絲馬跡？整個工廠少說有幾十個人，哪怕周末休息，痕跡也不會少，浪費時間而已。”陸楨從小耳濡目染，對于刑偵知道不少理論，說起來頭頭是道。

漆長江順著她的話點頭，“那你覺得要怎么做？”

“被害人身份確定了嗎？如果是工廠員工，那就查他在哪層工作，兇手是用什么方法把人弄到樓上的？壓印機的尺寸不算大，被害人是被分尸還是直接塞進去的？被害人......”

“楨楨啊！當年陸局不讓你考警校就是怕你變成今天這樣。女孩子，不要把分尸這種話掛在嘴邊。”

漆長江打斷她滔滔不絕的話，叫來袁落翔叮囑，把人送到樓下警車里，一定要把人看住了。

“哎！漆哥！還有可能不是工廠員工啊！讓我說完.........”

陸楨的聲音漸遠，漆長江玩笑的神色倏地淡下來。

“她說的沒錯，等童彬那邊的結果出來，如果確認是方勵，那么兇手是怎么把人帶過來的？”

李驥過來時詢問過胡凱，方勵只是初中學歷，高中肄業，一開始是在最頂層做簡單的分類工作，慢慢學習后到了第五層，可是壓印機在四樓，方勵應該從沒接觸過，他為什么要來？兇手又是用什么吸引他過來的？

“如果被害人是處于昏迷狀態，一直被藏在印刷廠呢？”沈紀想到林淺藍，說，“人到底什么時候出事的不好說，兇手在壓印機里加了大量液體，血液凝固情況不能判斷死亡時間。”

漆長江踢了下墻角跟，指著地上的血跡，“水？”

“嗯，正常人體內的血液量大概是體重的7%~8%，方勵體型跟方谷雨差不多，也就是4.2~4.8L，這一排機器上就有不少，地上還有這么一灘，是好幾個人的血液量了。”

沈紀解釋，“而且血液凝固時間很短，溫度越低凝固越快，你說你到現場的時候血還在滴，除非兇手三四分鐘前剛剛動手。”

“三四分鐘不可能，但是也不會太久。”李驥忽然說。

“今天這層沒有人，壓印機開始工作之后肯定會有人過來檢查，中間的時間段就是兇手動手的時候。”

他這么一說，漆長江臉色更難看了，“我去休息室看看。”

漆長江當時聽到樓上傳來尖叫聲立刻就沖上來了，跟跑出去的人迎面撞上，他還沒問什么，那人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他只好把人送到底下休息室里，李驥他們到了之后，就讓許偲過去看著，正好去問問。

漆長江走了之后，袁落翔就打電話，說印刷廠的老板到了。

印刷廠老板是胡凱的大舅，叫田鴻康，今年46歲。年輕的時候在外面闖蕩，三十歲了還是單身，被田母叫回老家相親結婚，他是個孝子，還真就回來了。回來之后開始辦廠，這些年倒也越辦越好，按部就班結婚生子，日子過得紅火。

田鴻康沒發福，一米七五左右，看著挺瘦，套著一件黑色皮衣就過來了，配上脖子上的大金鏈子，氣質一言難盡。

李驥被撲面的大哥大氣息雷到了，愣了半晌沒過去。

田鴻康愁眉苦臉地說，“警官啊！我這兒可都是老實人，好多都是本村來的，怎么就出了這樣的事！”

他接到電話說廠里死了人，在家連飯都沒吃就跑來了。當年走南闖北什么沒見過，還真就沒見過死人。

他擔心事情傳出去，廠子收益就不好了，更怕沒有合作商愿意合作，他可養著整個廠子的人呢。

“咳，你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

“做生意得罪人是難免的，但大家都是在生意上爭個高下，殺人這事也太缺德了。”田鴻康皺著眉，“要說得罪人，我最近在跟隔壁紅旗搶單子，利潤好的能有三千萬，算是大單子。但要說他們殺人來搞鴻藝的名聲，我覺得做不出來。”

李驥記下紅旗，又問員工，“最近三個月有新人嗎？”

“有有有！老家就是隔壁村的，高中畢業，剛成年，成績不好就沒讀書了，他爸親自帶進來的。”田鴻康一拍大腿，“他不會有問題吧？”

高中生？李驥搖頭，年紀太小了，應該做不出來這么嚴謹的殺人計劃。

“方勵平時表現怎么樣？”

“小勵？他跟胡小凱是朋友，人勤快也會來事，廠子里的人都挺喜歡他。”田鴻康疑惑，“怎么又扯上小勵了？”

“少問。”

李驥沒心情解釋，他們都希望印刷廠的案子跟四一殺人案無關，寧可多一項任務，也不想跟高智商的連環殺人案兇手打交道。

“你想想辦法安撫員工，有問題警方會隨時傳喚。”

“好好好，警官，一定要抓到兇手啊！”

李驥捏了捏額頭。

方谷雨一直攙著胡凱，見田鴻康過來就把人往他懷里一塞，問。

“田叔，什么情況？”

“就問了幾個問題，怎么就出了這種事呢？”田鴻康唉聲嘆氣，又問，“谷雨你怎么也在這？剛才那個警官還問我小勵的事。”

他忽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著方谷雨。

方谷雨沉重地點點頭，“小勵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