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懸疑小說
- 給兇手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 東窗疏雨
- 4737字
- 2020-12-17 10:55:56
陳宿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著休息室頂上的白熾燈,半晌才緩過神。他掙扎著坐起身,眼前仿佛還滿是鮮紅。
“你醒啦。”許偲端著杯子走進來,遞給他,“還記得發生什么了嗎?”
陳宿側頭看她一眼,瞥見她胸前的牌子上寫著刑偵組,知道她是警察,于是接過水杯,點了點頭,“樓上死人了。”
“現在倒是冷靜。”許偲打量他。
陳宿今年18歲,剛成年,高中畢業后就被他爸帶著進了印刷廠,總是沉默做事,不像方勵那樣為人活絡。不過因為年紀小,大家都挺照顧他。
“你今天不上班,為什么到印刷廠來?”
陳宿捏緊杯子,指關節發白,雙唇也用力抿著,似乎并不想配合。
許偲也沒催促。
他將那股心悸壓下去,才緩緩開口。
“我是去拿試卷的。”陳宿說,“明天就是八校聯考,試卷在四樓,今天下午五點學校就要運走了。”
“試卷?”許偲擰著眉,“你拿試卷出去賣?”
陳宿沒點頭也沒搖頭,許偲就當他默認了,這也能解釋他為什么今天到印刷廠,還剛好去了四樓。
一般學校的試卷都可以在學校打印,這次八校聯考,試卷數量龐大,而且各個學校之間也互相不信任,干脆挑了老師出卷子,然后給印刷廠下單,大家都放心。
許偲心想,也不知道是哪個學校的學生認識了陳宿,陳宿又能從中獲利多少。
她低咳幾聲,問起案發現場的情況。
“你什么時候到的四樓?有看見可疑的人嗎?”
“我到印刷廠的時候大概十一點四十分,這個時間大家都去吃飯了,沒人會發現。但是......”陳宿頓了頓,“但是我剛到,就看到有人開車進來,還聽見他打電話給胡凱,我怕跟他們撞上,就躲在一樓,等他們上樓才敢出來。”
陳宿跟漆長江幾人幾乎同時到了印刷廠,但胡凱帶他們走的樓梯,陳宿就悄悄坐貨梯上了四樓,他知道試卷放在什么地方,拿了就走,不會碰上。
但他沒想到,他從貨梯轉角出來,就看見壓印機尚未停止工作,地上的鮮血緩緩流淌,簡直就是恐怖電影的開場。
他沒忍住尖叫一聲,跑下樓時暈倒在漆長江懷里。
許偲注意到他說,知道試卷在哪。
“試卷放在四樓,你提前去看過還是......”
“嗯,我看過。”陳宿緊接著說,“昨天試卷沒印完,我趁著下班之后找到的。”
許偲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漆長江進來時沒敲門,陳宿垂著頭也不看他。
許偲給漆長江使了個眼色,兩人帶上門出去。
她簡單說了詢問結果,然后又說,“這小孩兒很聰明,沒全說真話。”
“嚇到了吧,見個血都能暈,膽子能大到哪兒去,還敢偷試卷拿出去賣?”
漆長江記得那小孩抱起來全是骨頭,很瘦弱,剛才瞧了一眼,皮膚白凈,頭發也溫順的貼著額頭,實在不像是有膽子偷試卷出去賣的人。
“人不可貌相。”許偲沒多說,轉而問道,“上面什么情況?”
“一言難盡。被害人被壓印機碾碎了,估計沒有復原的可能,看沈醫生吧。”漆長江嘆道,“楨楨也來了,她找了人過來拆機器,你要不出去等著?”
許偲聽他描述就已經覺得惡寒,輕嘖一聲,手指向休息室。
漆長江說,“我來。”
漆長江再進去時,陳宿已經從床上起來了,他喝光了水,站在桌子邊沒動。
“你上四樓的時候,沒遇到其他人?”
陳宿搖頭,側身看了他一眼,忽然對他說,“謝謝。”
漆長江摸著下巴,有點明白許偲說他聰明是什么意思了。陳宿暈倒前竟然還看清他的樣子了。不說別的,情商就很高。
漆長江坦然接受了他的道謝,又說,“試卷的事到此為止,我們不會深究。不過還是希望你仔細想想,兇手當時很可能還沒離開現場。”
陳宿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思索片刻后說,“從我進印刷廠,到發現四樓出事,整個過程不超過二十分鐘,這中間沒有其他人。”
這一點漆長江也確定,如果陳宿沒有說謊,他們過來的時間跟陳宿差不多,真有人他不可能沒發現。
要么兇手就是工廠里的員工,要么就是提前進入印刷廠,并且現在還沒有離開。
案發之后漆長江叫人過來封鎖現場,在印刷廠的人基本都被控制起來,但是中間有一段時間,警察還沒有到,跑出去反而引人注目。
可惜印刷廠內部沒有監控,只能看技偵那邊有沒有找到線索。
漆長江知道再問下去也沒有意義,叮囑了幾句讓他出去不要亂說,領著人離開時,他壓低聲音在陳宿耳邊說。
“你要試卷不是為了賣吧?”
陳宿頭也沒抬,一步一步走向了圍觀群眾。
他和這些人沒有區別,都只是生命的看客而已。
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四輛拉風的黑色摩托穩穩停在印刷廠門外,開車的各個戴著頭盔,看不見長相。
許偲和李驥聽見鬧聲,不由對視一眼,正想出去看看誰這么大的膽子敢來妨礙公務,警車都還在外面停著。
然后就見陸楨身邊跟著一個男人從門口進來了,兩人身后還跟著四個人,拎著工具箱,面色冷峻。
“楨楨,這?你找的人?”許偲遲疑著問。
這幾人看著就不像普通人,身上那股殺伐之氣比他們刑警還要重。
陸楨沖她拋了個媚眼,歡喜地挽住她,“偲偲姐,好久不見啊~”
年輕男人穿著考究,朝許偲和李驥兩人微微頷首,“鄙姓廖,這幾位是來拆機器的。”他側身指向身后,四人齊齊抬手,板正地敬了個禮。
李驥不在意他們的身份,道了句謝,就帶著幾人上樓,尸體還是要盡早弄出來。
陸楨此時倒是乖乖留在下面,沒有跟著去的意思,還心情頗好地跟許偲說,“偲偲姐放心,他們連坦克都拆過,幾個壓印機而已,小case啦!”
許偲:“.........”這其中有什么必然聯系嗎?
年輕男人聞言輕笑一聲,上前揉了揉陸楨的發頂,聲音溫柔,“人送到,我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陸楨撅著嘴嘀咕,“誰讓你過來了!”
許偲小心翼翼地撥開陸楨的手,沒忍住連連退后幾步,滿屏的粉紅泡泡簡直要把她淹沒,戀愛的酸臭味熏到她了!
男人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親自送人過來,不就是為了見她一面。
他單手托住陸楨的側臉,旁若無人地垂首親了親她的嘴角,“今晚我早點回去,想吃炸醬面嗎?”
陸楨瞧著還不太高興,唇角卻已經揚起,眉眼帶笑,“想。”
許偲在一邊就假裝自己失明了,等聽見摩托聲又響起,才回頭看著陸楨。
男人早就走了,陸楨卻還朝門外的方向看著,即便只是一個側影,也能覺察出她愉悅的心情。
許偲暗自思忖,陸楨戀愛的事情陸局知道嗎?
“所以那幾輛摩托到底是干什么的?吸引注意力?”
來去匆匆,也完全沒有露面,卻剛好為那個年輕男人的出場退場做足了掩護。
陸楨回過神,答道,“是啊,阿羽的身份不方便示人,只好用這個方法了。”
男人帶過來的四人明顯是軍營里出來的,拆機器的速度又快又好,沈紀終于放心地開始清理內部的碎肉。
其實按照這個尸體損毀的程度,縱使他手法再好,也沒有復原的可能,但總要試試,這是給死者的慰藉。
高硯棠和聞昶趕到印刷廠時,機器拆卸已經接近尾聲,李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電話里講得不清楚。
聞昶看了眼被拼出來的“尸體”,眸色暗沉,“身份確定了嗎?”
“已經采集血樣送去檢查了,在等結果。”李驥想了想又說,“不過按照現在的線索,九成可能是方勵。”
高硯棠在一邊用手抵著下巴,盯著拆下來的機器看了半晌,“人是誰找來的?”
“陸楨,陸局的女兒。”
高硯棠了然地點點頭,她大概知道這是誰的人了,不過最近江城風平浪靜,也沒聽說有什么任務,那人怎么會來?
江城還真成了風水寶地。
高硯棠避開地上的血跡,走過去從側面觀察壓印機。
鴻藝這邊的壓印機比一般常規的尺寸要大,完全打開的時候,寬度可以放下半張A4紙,如果真的把人往里面塞,估計有點困難。
她把手臂伸進去試了試,瘦一點的人沒問題,然后她又彎下腰,低著頭想試著把腦袋塞進去,余光卻剛好瞥到放在角落架子上的試卷。
她下意識把視線移過去,站直了身體,腦子里有一根線接上了。
印刷廠!
高硯棠瞳孔微張,心跳頓時加快。
“聞昶!”她抬高了聲音,叫聞昶的名字,目光還落在那堆試卷上。
她說,“我想起來了,是書!”
聞昶還有些不明所以,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自然也看見了試卷。連沈紀都停下動作,她現在叫聞隊的名字倒是順口許多。
高硯棠來不及解釋,從他手里拿了車鑰匙就跑下樓。
漆長江擺著爾康手,話都沒能說出來,“噯,聞隊,這什么情況?”
聞昶沉吟片刻,眉頭終于慢慢蹙起,不是新聞,是書。
“她一直跟我說覺得案子眼熟,特別是黃媛案。”
高硯棠從來自信,特別是記憶力,她有印象的東西肯定是存在的,只要用心一定能找到。這次是她失誤了。
她一心認定黃媛的案子是曾經報道過的新聞,根本沒有往其他方向思考,到印刷廠的時候也沒多想,直到她看見試卷。
印刷廠是印刷書籍雜志的,印刷廠里發生命案,她也看過!
醫院樓頂水箱出現尸體,根本不是什么新聞,是書里寫的案子,并且被媒體曝光了,所以她才會有這是新聞報道的錯覺。
高硯棠手腳發寒,將車開得飛快,想起這幾起案子都是書里寫過的,如果她沒記錯,那本書里可不止三起謀殺案。
刑偵組會議室里,聞昶和漆長江各自翻著書,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
“這簡直......”
漆長江第一次看書看得這么認真,這本叫《深淵》的懸疑小說,第一個案子就是醫院。
腫瘤科護士柳金金,出軌病患的丈夫長達一年之久,病患無意中發現后,趁著傍晚人少,避過監控把她騙到樓頂,用鐵棍打暈了她。
女人當時身患重病多年,沒有力氣把一個成年女性搬起來扔進水箱,但她很聰明,利用樓頂的圍欄和水箱上的鐵把手,制作了一個簡易滑輪,輕松把昏迷的柳金金投進水里。
然后她用買來的鎖,將水箱封起來。
柳金金是被狹窄黑暗的環境逼瘋了,后來餓得只能喝水,把自己喝死了。
半個月后,水箱檢修人員發現了水箱里的尸體報警,柳金金的尸體已經形成巨人觀,面目全非。
警方調查后發現了柳金金和病患丈夫的事,嫌疑人鎖定在兩位丈夫身上,沒有人懷疑是病患做的,她只是一個病弱無辜的女人而已。
但最后,那把新鎖出賣了女人。
女人在病房里自殺,她死前將自己名下所有財產都捐給了紅十字,什么都沒有留下。
《深淵》的主角是商圈新貴鐘景延和犯罪心理學家郗徽,女主角智商極高,年少成名,回國參加朋友的生日會時,卷入了一起殺人案中。男主角當晚恰好在會所,兩人誤打誤撞相識,做了彼此的不在場證明。
這部分是作為楔子寫了男女主的初遇,案件過程一筆帶過,正文開始才詳細寫了兇手作案手法。
漆長江看完第一個案子,渾身汗毛都不自覺戰栗。
作者對于細節描寫和人物刻畫,包括氣氛渲染,文筆都十分熟練,自成風格,讓人忍不住想要繼續讀下去。
柳金金的案子和黃媛案相比,除了職業、拋尸地點相似外,幾乎沒有共同點,可是乍一看就覺得兇手是在模仿作者的小說殺人。案件的整體脈絡,和小說如出一轍。
“《深淵》作者苦菩,真實姓名伏抒妍,今年25歲,畢業于哈佛商學院,現職編劇。”
高硯棠在書店買書的時候,順便給新聞社打了個電話,從內部拿到的信息,速度很快。
她站在投影前,在座幾位全都直勾勾看著她,想必是對她拿到資料的速度表示震驚。念波在印刷廠附近查監控還沒回來,沒了消息來源,他們刑偵組相當于斷了一只臂膀。
聞昶下顎緊了緊,放下書,雙手交疊抵住下巴,神色清冷。
高硯棠繼續說。
“你們可能不知道她,但是鏡中影和山河枕總看過吧。”
“我超喜歡山河枕!”許偲久違地露出點笑容,音量都拔高了。
高硯棠點頭,“這兩部劇的編劇都是她。”
鏡中影和山河枕是古裝權謀劇,全年齡向原創劇本,問鼎兩年收視率第一,網友還扒出這兩部劇的背景相同,屬于同一朝代的不同時期,相當于續集。
觀眾可能更在意演員和導演,對于編劇了解不多,但是在高硯棠看來,編劇是一部劇的靈魂人物,是TA創造了一個世界的框架,然后才能有人去演繹。
劇中人的愛恨糾葛,悲歡離合,都在編劇手下誕生。
這個世界,以我為王。
文字是最忠實的,這也是為什么她喜歡去寫去看,只有在文字里,她是絕對自由的。
“伏抒妍在網上留的地址是江城二中,應該是她高中時期注冊的筆名,現在的住址還需要你們調查。”
高硯棠盯著《深淵》封面看了會,想起那位責編朋友發來的照片,微微蹙眉。
“波波那邊結束了嗎?”
漆長江抬起手機,“他剛給我發消息,已經回來了。”
聞昶點頭,“印刷廠的案子漆哥負責,我跟高硯棠去見見伏抒妍。”
高硯棠聽見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看向聞昶,他卻已經垂下眼眸,修長十指按在鍵盤上,登入了警局內部系統。
許偲若有所覺,詫異的目光落在聞昶身上,張了張嘴,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