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擺正位置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做正確的事得出正確的結果。又如我不肯認干親這事,人家那是親生子女,我是什么?是一個護理這家某個親人的護工,遠近一目了然。我得寵人家親生的不高興,自然成為敵人,不得寵我就成了這家的保姆,而我肯定不愿意當保姆,這樣他們就成了我的敵人。即使家家都對我好,認了干親也肯定會給我買些衣服鞋帽之類的東西以示恩惠。一旦兩人住院都叫我過去照顧我怎么辦?兩家都照顧我沒有分身術,只照顧一家肯定會被另一家罵我是忘恩負義的臭護工,我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聽到這里邊秦克儉都有些驚奇了,先不說陳天賜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從“有禮走遍天下”帶入到“自知者明”,自恃哲學高才生又是分院主持人的秦琴被帶著話題走居然毫無察覺,就說他對事物分析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成朕看著這些人欣賞陳天賜的目光,心里特不是滋味。冒出了很不適宜的一句話:“沒想到你在病人眼中還是塊香悖悖,也有認你做女婿的吧?”
他這話一下惹了眾怒,秦琴說:“你說想起什么會補充的,想好了嗎?”
“我這個……這個一時還沒想好。”
“那你先回病房照顧病人吧,一會過去找你。”
“那個……那什么,秦琴留個電話吧,我想起什么也好及時的告訴你。”
秦琴愣了一下一指身邊的張樹文,“我的不方便,你留張叔的吧。”
張樹文在小本寫著字頭也沒抬:“你先回去吧,這事過會兒再說。”
成朕指著門說“那我先過去了”出了屋。
秦克儉見陳天賜擺弄著純凈水不喝,便說:“喝口水吧,你剛才說的認干親的后果是你自己想到的嗎?”
陳天賜擰著純凈水瓶蓋說:“不是,我有時會把護理中遇到的事跟一些老年病人講,這些老年人都是七八十歲的人,他們用七八十年的人生經驗幫我分析問題,結論一般不會錯的,看問題往往直指核心,是他們告訴我的。”
秦克儉又問:“這些年你護理了多少病人?”
“因為是在上學,除了假期我都是兩三天的短護,有時還一人護理兩三個,四年下來大約有五百多吧,其中老年病人有三百多,上至廳級干部下至農民都有。哈哈我明白秦市長您的意思了,您是想說我有三百多人生導師或高參吧?”
大家再次笑出聲。
大病房到走廊有五個門,但都是有門框沒有門的。成朕站在大病房門邊聽到這屋傳出的隱隱笑聲,心里不是一般酸,還有痛和恨。
秦琴看了下小本,“請再舉幾個吃虧是福的例子好不好?”她的口氣是越來越軟,完全沒有了當初居高臨下的姿態。
陳天賜喝了幾口水蓋上瓶蓋:“吃虧是福這句成語意義很廣,一個人有一種理解方法。我就按我理解的方式說一下。那次是在省醫院,接的病人也是個老年人。好幾個護工因為晚上老人不讓他們睡覺要求家屬加錢,家屬不肯加錢,于是換到了我。我接了以后也頭疼,這老頭在家就黑白顛倒,白天坐到那里就打盹,一到晚就兩眼放光,攪得家里人也睡不好覺。本身還沒什么大病還堅決不吃安眠藥。家人把他送到醫院就是想改改他這黑白顛倒的毛病。他到醫院后和在家里一樣,白天一輸液就睡,叫都叫不醒。太陽一落山就開始看電視,醫院的電視都是控制時間的,每天就放那么幾個小時。沒電視看他就用手機聽評書,音量很大。這期間一會兒要喝水要吃夜宵,一會兒要上廁所,還和你聊天。他睡不著啊,于是看你打盹他都生氣,沒事也給你找點事,剛上完廁所又要去,去了站一會尿不出來再回來,反正是不讓你睡覺。好在家屬知道自家老人的毛病,白天會來人換我出去睡一會兒。我和他聊了兩天后,發現他這是家里白天總沒人,看著電視睡覺鬧出來的毛病。我先找到家屬商量,家屬還以為我讓他們加錢呢,一聽我說白天想用輪椅推他出去轉轉,滿口答應。說不用輪椅他自己就能走,你在邊上看著就行,只要不讓他睡覺就行。我又找醫生商量把輸液時間由早上改到晚上,反正就一瓶營養液早晚輸都一樣。都說好后,我開始借把輪椅讓他當助步車推著在醫院里到處走,累了就在輪椅上休息一下。后來又樓上樓下的亂轉,幾天后老頭在省醫院那迷宮一樣復雜地型里走著居然不轉向,有時還給找不到路的人當向導。晚上睡覺時間也由一個小時長到三個多小時。再后來我又帶他到樓外,再再后來就跑省醫院對面的街心公園去了。那里有不少老人唱戲唱歌鍛煉身體的,去幾次后他就和這些老人混熟了,天天催我早點去,我不愿意動他就用輪椅推著我走。到了晚上輸完液后去一次廁所,就睡到天亮。那個假期我除了頭十天吃了一些苦頭,后三十天什么事也沒有,有時看手機晚了老頭反而催我早點睡。一個班三百呀,四十天我掙了一萬二,樂得我當時就給家里匯了八千,讓爸媽改善生活。要是我也象前幾任護工要求加錢,不吃頭十天的苦,就沒有這一萬二。更讓人想不到的是老頭和公園的老人熟了以后,跟這些老人說我護理的好,一傳十十傳百,老人都知道了有個大學生小陳護理的好,一住院就找我,我因為上學不能天天護理,他們病輕的還專門等周六日或假期住院的。在別的護工都為找不到活兒發愁的時候,我這里的活兒卻多的忙不過來。不要求家屬加錢跟老頭熬了十天十夜是吃了虧,可后期的豐厚回報是我沒想到的,尤其是在老人群體中幫我做的廣告,還有他子女在自己工作單位夸獎我講誠信,不要求加錢等,這等于從財神爺那里替我打開了一個財庫啊,這就是我理解的吃虧是福。”
秦琴被陳天賜講的故事地吸引住了,急于想知道后面的事情:“那老頭出院后還和你聯系嗎?”
“聯系,大我數都是往我這里推薦病人,用他的話說就是那個那個老東西活膩歪了,讓我和醫生護士多收拾幾頓。由于后來的老人都迷信我護理的好,對我說的話也是言聽計從,護理起來也輕松多了。有時病人出了院在家里鬧,兒女們也會給打電話讓我勸,還說就聽你的,有時還用這話是小陳說的壓病人,這讓我很有成就感也很快樂。”
秦克儉暗自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剛才說的四年里利用休息時間護理了五百多病人就可信了。
秦琴用她的小拳頭砸了一下桌子,“聽你講我的心都活了,我都想來干幾天護工,還有吃虧是福的故事嗎,再講一個。”
陳天賜說“我覺得剛才這個就挺有代表性的。”
“不嘛,你再講一個。”秦琴在桌下跺了一下腳扭著身子竟用上了撒嬌的口氣。
成朕要是在場看到,估計內傷輕不了。
“那就說說我的選擇吧。我現在畢業了,別人都在找坐在辦公室朝九晚五的體面工作,而我選擇了侍候病人。目前我國已經進入了老齡化社會,護工的需求缺口不是一般的大,任何一個涉及服務老年人的行業都會成朝陽產業。而我這方面已經取得了一些經驗,只要肯吃苦做下去,一年掙個十萬八萬是沒問題,上面沒有領導訓斥還能自己調整作息時間,你說這是虧還是福?”
秦琴搖搖頭:“我說不清,總覺得少點什么。”
陳天賜壯著膽子問秦克儉:“秦市長我這么想對嗎?”
秦克儉點頭,“年輕人能堅定的選擇一個行業做下去,這本身就是優點。隨著我國老齡人口的增加,護工隊伍走向年輕化、專業化、知識化是早晚的事,以后政策上的指導和規范化的管理也會相應跟上,我認為你選的路是正確的。”
安辛突然插話:“小陳正籌備開一家陪護公司呢,這兩天就要試運行了。”
安辛的話把陳天賜擠得沒了退路,秦市長都知道了,這公司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
秦琴一拍手:“哈哈,我說少點什么呢,你干護工有點屈才了,要是能帶出一大批象你這樣的護工那貢獻可就大了。”
秦克儉也說:“你要是真能帶出一大批優秀的護工,那可就為咱們康富市的患者造了大福,我支持,遇到什么困難你直接找我。”
陳天賜救過老父親的命呢,這點小忙算什么。
秦琴有些吃驚地看著自己的老爸,她知道老爸從來不管這些事的,即使有人求上門來也會被老爸頂回去,現在這是怎么了,人家沒求呢就主動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