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護工中好的也有，不多，共性的優(yōu)點就是不怕臟和累，能吃辛苦。”

“那你有沒有提高護工素質的建議？”

這個問題成朕從來沒有想過，前面說的那些還是利用秦琴問老禾和李慧的時間里現想的，故做思考的樣子停頓一下后說：“我認為應該從根子上抓起。”

秦琴一聽泄了氣，秦克儉聽得生了氣。什么叫從根子上抓起，根子在哪兒？難道從娃娃抓起？

成朕怕秦琴再問下去，再問他就沒詞了。一指剛坐到身邊的陳天賜說：“我能想到的就這些，小陳干護工的時間長，讓他再說說，我想起來的時候再補充。”

他說這話的目的是想在這里多坐一會兒，怕象前兩位一樣讓秦琴攆回去。他是想看看陳天賜怎么出丑。哼，護工就這么點事，我給你說完了，看你能講出什么來。可他忘記了自己昨天才做了幾個小時的護工，以前是實習護士，是從護士的角度在看問題。

秦琴對陳天賜昨晚搶自己毛巾的事一直耿耿于懷，做為副市長的千金見過太多討好的嘴臉，她認為陳天賜表現出粗魯的另類行為是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所以找護工了解情況時有意沒叫上陳天賜。

既然張樹文把陳天賜叫來了，她不會把自己的心情表現在臉上，這點涵養(yǎng)還是有的。客氣地對陳天賜笑了一下，“那你說說吧。”

秦琴也覺得成朕把該說的都說了，也沒期待陳天賜能說什么新內容來。

陳天賜沒成朕那么多的想法，更不對秦琴抱有什么非分的奢望，所以心境坦然：“那我就說說我自己吧。我從上學至今斷斷續(xù)續(xù)做了近四年護工，收獲有幾項。一是與病人和家屬打交道的過程中，初步學到了怎么樣區(qū)分主次地與人溝通并解決問題。二是與醫(yī)護人員學會了用科學嚴謹的態(tài)度對待事物和緊急狀態(tài)下怎么樣冷靜地堅守崗位。第三個收獲是報酬，較高的工資讓我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四是幫助了別人得到了尊重，這讓我覺得挺有成就感的。”

陳天賜的這個回答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秦克儉、張樹文聽著覺得新鮮，蘭副院長、安辛還頭一次聽道有人做護工還能總結出這么有成就感的一二三來，別人護工都是抱怨“有本事誰干這個”，對陳天賜下面的話充滿了期待。

成朕聽了覺得剛才自己說的那些有點過于淺薄，不上檔次。想起昨天面試時陳天賜的表現，暗暗后悔自己為什么不多說一會兒過早地把陳天賜推了出來。

秦琴更是沒想到陳天賜是從自己的角度看問題，一張口就是條理清晰的一二三四，而不是成朕的以第三者角度的泛泛而談，覺得挺有新意。收起了輕視之心，從桌上拿給陳天賜一瓶純凈水：“喝水。”

秦克儉鼓勵道：“小陳今天你就放開了說，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咱們這就是聊天。”

安辛也說：“秦老爺子有小吉照看呢，你就把平時想到的都說出來。”

秦琴問：“據我了解，做護工的都是五六十歲的大爺大媽，你這么年輕就說做了四年，能說說原因嗎？比如是為了強化學到的知識還是行善積德什么的。”

陳天賜笑了一下：“家庭條件不好唄，想多賺點錢就干了護工。再說強化知識也談不上，我學的專業(yè)是市場營銷，和醫(yī)院不占邊。”

陳天賜的回答讓秦琴對他剛產生的的一點好感又消失了。不是學醫(yī)的，我說昨晚怎么會從我手里搶毛巾呢。

“那就這樣吧，你剛才說了自己有四項收獲，你就一項一項的給我詳細地講一講好不好？”

秦琴的話一經說出，蘭副院長和安辛覺得就應該這樣聊下去才順暢。而秦克儉則心里一震，感覺到了陳天賜對場面不動聲色的掌控能力，僅僅通過一二三四條就把秦琴帶進了自己的領域，牢牢地掌握了話語的主動權，讓秦琴跟著他的節(jié)奏走而不是被動跟的秦琴思路跑。

一進入陳天賜的領域，他就成了向導，別說秦琴了，就是他這個副市長想不迷路也得跟著陳天賜走。

秦克儉為官多年，太知道各種場面掌控的重要性了，誰掌控了場面誰就是核心。想到這兒他看了一邊的張樹文，發(fā)現張樹文眼里也有一絲驚訝。

“四年前，我第一次護理的是老太太，名字我不知道，只是隨著夜班的女護工叫她郝奶奶，雖然只護理了一天，她教會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尤其是記住了三句話，一是‘有禮走遍天下’，二是‘自知者明’，三是‘吃虧是福’，她說只要領悟了這三句話就會一生順暢的。”

秦克儉和張樹文對視一眼，得，陳天賜這是大套帶著小套，又整出個一二三來，把秦琴給套住了。

秦琴果然進了套，拿起筆打開小本并把手機錄音打開放到陳天賜前面：“請再細一點好嗎？你講的這些我覺得與我現在研究的醫(yī)學倫理學中的醫(yī)患關系有幫助。”

秦這次用了“請”字，而不是“咱們隨便聊聊”，這說明她在心里已經把陳天賜上升了一個臺階。

“好吧，郝奶奶對我講的‘有禮走遍天下’不是‘理由’的‘理’，而是‘禮貌’的‘禮’。醫(yī)院是個處于應急狀態(tài)下的小社會，到醫(yī)院來的人社會各個階層的都有，幾乎每一個來醫(yī)院的人都不是好心情，這種情況下，有禮有節(jié)的與人溝通不但能穩(wěn)定對方情緒還可讓雙方在冷靜的狀態(tài)解決問題。”

“能舉例子嗎？”秦琴在小本上記著頭也不抬地問。張樹文也拿出小本開始認真地記，陳天賜的話要從秦克儉嘴里講出來這就是市長的指示。

“有一次我上護……”

“等等，上護是什么意思？”秦琴問。

“這是護工圈里行話，上護就上崗的意思，下護就是下崗，因為醫(yī)院護工的工作都是階段性的，長則一兩個月，短則三兩天，頻繁的上下崗。護工們又忌諱下崗這個詞，就說上護和下護。有一次我上護，病人和家屬因為嫌護工態(tài)度不好已經攆走了好幾撥。我了解情況后，進屋問清哪位是我要護理的病人，先給病人鞠了一躬然后說‘爺爺好，我是新來護理你的護工，我叫陳天賜’。就這一個鞠躬讓病人和家屬當時就決定由我來護理老人。都說這么講禮貌的人工作上肯定差不了。接著病人就說，我喜歡清靜，不問你你別多問，需要什么我會告訴你，其它時間你坐這看書玩手機都行。隨后病人的大女兒走時也把我叫到走廊說我家老爺子脾氣不好，他要是發(fā)脾氣你別理他，有什么委屈告訴大姐，姐給你發(fā)委屈獎。其實病人家屬對護工的要求不高，只要你尊重病人就行。而禮貌又恰恰是尊重的代表。一旦感覺到你的尊重，護理上出現點小差錯病人和家屬也會原諒，甚至說‘他們也不容易’。還有一次有一個護工因為討要給死人穿壽衣的錢在病房里吵了起來，影響到全病房病人的休息，誰也勸不住。我過去給去世的病人鞠了三躬，說‘打擾您了’，雙方見了不好意思再吵改到病房外面協(xié)商解決問題。”

張樹文對秦克儉說：“小陳說的這事是我親眼看到的，就是昨晚這個病房的事，當時我還想叫保安呢，沒想到讓他鞠個躬就給解決了。”

陳天賜忙說“我舉得兩個例子都和鞠躬有關是因為事情特殊，可別誤會我逮誰給誰鞠躬啊，我可沒吃過日本的飯。”

大家笑了起來，蘭副院長暗嘆張樹文抓機會的厲害，不著痕跡地就把昨晚發(fā)生在ICU的事透露給了秦副市長，秦副市長回去要想了解細情，張樹文自然會把其它的事也說出來。是你秦市長問的而不是我張樹文打醫(yī)院的小報告。

秦琴對陳天賜講的“尊重”深以為然，現代醫(yī)學倫理學的基本原則頭一條就是“尊重原則”。強調醫(yī)務人員要尊重病人及家屬。她在小本記下的“尊重”二字下劃了一條線問陳天賜：“還有嗎？”

陳天賜說：“關于禮貌的例子太多了，比如因為講禮貌受老年病人的喜歡，想認我為干孫子的干兒子的都有。”

秦琴大感興趣：“認了嗎？”

“沒有，我只說我家家教特殊，不許我認干親或拜把子，事情就過去了。”

“你家真有這種家教？”

“沒有，我只是不想認。”

“為什么？”

“現在家家都是獨生子女，我去誰家都成為這家親兒子親孫子的敵人，我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有那么多的敵人。”

“哈哈哈哈”，大家又笑。

秦琴忍不住問：“你年齡不大怎么會想那么深遠？”

“這還得感謝那位郝奶奶，是她告訴我的人要有自知之明，人要認清自己處于什么位置，還要擺正自己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