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赴瀛
- 玉爐吟
- 蒲仙
- 2784字
- 2019-05-09 00:22:22
回憶如潮涌。
白縱至,這個名字已經兩年無人提起了。
百昭握緊了拳頭,全身微微發顫。她從小到大還從未怕過什么人,可那時他的眼神,她竟銘記于心,無法擺脫。
她心里復雜無比,感覺什么都無處安放。
時間仿佛凝滯了一般,她停在那里好似一尊雕像,任由月華在身上碾壓而過。
——
夜色褪去,東方開始泛白。現是金秋,昨晚沉淀的涼意,由木窗中滲進殿中來。
初兒心疼百昭一夜未眠,拿起一件她素日喜愛的金線紅底披風輕輕給她遮上御寒。她細心理順衣角,便要出門去打水為她盥洗。
“砰”的一聲,朝月居大門被推開了,朝光霎時撒了一地。
初兒嚇得趕緊跪地行禮,“奴婢叩見主公。”
一個身著黑金冕服的貴氣男子緩緩移進殿中。他打量了一眼滿屋狼藉,揮了揮手屏退左右。
初兒見狀立刻起身離開,輕輕帶上了大門,朝光又被鎖在門外了。
“你來做什么。”百昭頭也不回。
來人輕笑了一聲,“這便是你對皇兄說話的態度嗎,一點也未曾變啊。”
“皇兄及帝位,手握生殺大權,倒不如,給百昭一個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主公大笑了起來,“這死是世上最容易的事,你這個恩典,我倒是給不得。再說,你是我皇妹,翁國國公之女,我如何舍得呢?”
“呵”,百昭冷哼一聲,“只怕是主公不愿擔這屠殺兄弟之名吧。”
主公走到香案前,把玩著一對破碎的瑪瑙杯,“你怎不問我,究竟為何如此不容你。”
“本公子生性乖張,樹敵頗多,何時開罪了太子,百昭倒是記不清了。”
主公回過頭,踱到她身前:“你可還記得那被你活活笞死的陶良人?”
百昭一頓,那陶良人原是父皇一個并不起眼的后妃,可是狂妄自大,屢屢冒犯母妃,更甚者,趁母妃不備,將其推進了御花園中的玫瑰叢里。玫瑰多刺,母妃肌膚柔嫩,導致全身多處刺傷,令百昭心痛至極。
于是,怒不可遏的她操起軟鞭對那陶良人一頓教訓,竟直接讓她魂歸西天了。此事父皇確實震怒了,只不過,為的卻是母妃。
主公緩緩下身,盯著她的眼睛:“你可知那陶良人身上,還懷有本公的骨肉?”
百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難怪陶良人既不受寵,又無子嗣,卻張狂至此招惹父皇寵妃。原是與太子枉顧人倫法度,暗通曲款,以致珠胎暗結,巴巴地做著新帝封妃的大夢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百昭突然大笑起來,“我當是什么,主公不說,本公子倒是可能略懷愧疚,這么一來,確實真的歪打正著了呢。如此厚顏無恥,泯滅綱常之輩,我便是替父皇狠狠料理了,才是正道呢。”
“你……”主公恨地咬牙切齒,“都是父皇對你寵溺過頭,讓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彼此彼此。”百昭嘲諷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堆穢物。
“本公看你能張狂到何時,”他兀地起身,“想必你已經知道了,瀛國公子白縱至即將生辰,本國將以公女百昭送往瀛國與其姻親,以結兩國秦晉之好。身系兩國聯誼大任,你可要好生擔著啊。”主公微笑。“這位公子你怕是不能忘吧,他在翁國為質子時,受盡你的折辱,怕是心里早將你大卸八塊了吧。”
百昭手緊緊攥著裙衫,恨不能對其痛施百鞭。
“你就乖乖往瀛國,任其將你折磨致死吧!”那人說完便洋灑離去,撇了朝月居滿殿寂寥。
——
明日即將啟程。
瀛國地處西北,偏遠苦寒,地勢險峻,多峭壁石山。百姓少有良田可耕耘,于是便多種林木及香料,開采礦石為生計。瀛國國都工鎬,取山依勢,坐落于群山之中,雄奇壯闊。群山形成天然屏障,為國都的國防安定提供了天成之勢。瀛國人因地勢苦寒,土地貧瘠,形成了耐苦堅毅的品格,是以為瀛國物資匱乏,地勢險惡還能在八國之中位列前茅的原由。
百昭公女赴瀛之事,早已傳遍了八國。普天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大街小巷,關于公女之議頗為沸騰。美艷無雙又惡名昭著的百昭從前便是民間的盛傳。
鞭笞皇妃,豢養面首,極盡張狂風流。
世人皆傳百昭艷名,又等著看這朵盛世罌粟,究竟最終落入誰懷。
如今,百昭公女往瀛國聯姻的消息遍布天下,多少人為此事沸騰,多少與之相關的詞曲也唱了起來。
“金玉琢,帝王家。一笑攬芳華。春欲漸,朝月居,枉此生不羈。一出云關,生死流轉,盛世王女亂世姬。”
赴瀛之事已成定局,百昭無力回天。
離開王宮之時,百昭只帶了軟鞭和她的一些體己物。翁國新公為不落人口實,大手筆給她置辦嫁妝,著十里紅妝,陪贈珍寶奴仆。哪怕他厭棄她,還是會保全翁室的顏面。
百昭此時已經孑然一身,略感安慰的是,翁帝將初兒也納入隨從之中。
轎輦從翁國長街而過,百姓紛紛趕來,擠破腦袋想一睹百昭禍國之容。盛況空前,好不熱鬧。
百昭聽見了那首傳唱的詞,“盛世王女亂世姬。”若是父皇還在,她訂會下令當眾凌遲作詞人。這句詞分明譏諷羞辱她,失勢之后不過是任人禮贈之物,最終落入誰手還不一定。
那如此,她百昭便更要好好活著。留有來日,方能不負母妃所愿。
往瀛國的路異常艱險,需要通過北方羌胡各族。
一出了云關,便不是翁國疆土。此地望去,茫茫無盡頭。狂風卷黃沙,鋪天蓋地。
送親隊伍在此地稍作歇息,初兒幫百昭整理發髻,為了讓她舒服些,給她摘了沉重的金冠,換上她平時喜歡的綰青絲。
“公女,如今這般景象,您切要保重自己。您是與那公子白縱至結怨不錯,但若您效仿他為質子時,委屈求全,能屈能伸,未嘗不會有來日啊。”初兒擔心地看著她。
百昭看了她一眼,有些慍怒,但還是舒了口氣,“你有心了。”
“公女,奴婢在您身邊時日已久,主子的安危榮辱就是我的命,初兒……”
突然間,一道羌笛聲響起,外面馬蹄踐地,極速而來,勢同閃電。
“不好了,是羌胡!!”初兒大驚失色。
百昭心驚了一下,自己入瀛之事傳遍八國荒夷,羌胡趁次機會攔路劫財,她也不是沒能想到。只是當真來時,她心里的確慌得很,初兒看起來比她更慌,不停尖叫。百昭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別動。
她聽著外面的混亂,羌胡正在斬殺隨行衛隊,自己心跳加快不停,呼吸急促,拼命地搜尋計策。
大概一炷香時間,她抓著初兒一動不敢動,眼看外面羌胡似乎馬上得手了,漸漸安靜下來,好似在清點寶物。
突然間,廝殺聲又開始了,并且愈演愈烈。
百昭心中疑惑,卻也顧不得太多。她抽出短刀,割下兩塊裙子上的紗,讓初兒和她的系在臉上,然后在自己胳膊上一刀割出一條傷口,霎時雪白嬌嫩的手臂上鮮血直涌。
初兒驚慌失措,剛要叫出來,就被百昭一把捂住嘴,一把抹了滿臉鮮血,然后自己忍痛把血涂了一身。
她拉著初兒想偷偷溜出轎子混在死人堆里。
沒想到剛剛掀開簾子,便被人一手刀砍中后頸,當場昏厥過去。
——
待醒來時,她正躺在一間殿堂之中。殿中裝潢華貴,多用玄色。此時安靜無人,只有香爐中裊裊青煙。
百昭感覺后頸發麻,全身酸軟,她想起身下床,沒想到一下癱坐在地上。就在此時,她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沉穩有力,矯健卻緩慢。
她的心驀然提起。
那人走到她面前停下,她沒有抬頭看,只能看見他玄金的下裳,和龍紋的官靴。
他在她面前緩緩下身,身上縈繞的檀香穿梭在百昭的鼻息間,她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伸手拿下了她臉上的紗,空氣瞬間凝固了。
百昭緊張到不能自已,呼吸越來越急促。
那人仿佛看了許久,然后輕笑了一聲,站起了身。
“著人帶著回禮去告訴翁帝,他送的禮物,本公子喜歡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