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來不讓人說他實誠忠厚，在祖母的教育下，父親一直覺得被人說老實就是傻，每每聽父親談起這事，母j'k親總是心痛的厲害，痛心父親從大到小受到的不可理喻的教育，父親也總是慶幸，慶幸他早早的就出去打工，不到十四歲的身體扛起幾十斤的煤塊，挑起百斤重的水泥，在那對他并不溫柔的歲月里，努力生活了下來。

父親也因此落下了一身肌肉，那時妹妹總會指著電視里的黃磊說道跟爸爸好像，何嘗不是，父親生的俊俏，也是一頭飄逸的長發，他婚后也和大多數男人一樣發胖了，父親胖卻不臃腫，他溫柔體貼，一手讓人稱絕的飯菜，寵了母親十五年，讓我和妹妹在他力所能及的能力里見夠了市面，他也會喝醉，喝醉后喜歡跟我們講道理，將他這些年走南闖北的經歷，講只屬于他的故事。

我不止一次告訴父親我長大后要嫁給父親一樣的男人，父親立刻拒絕了我的話，他說怕我再遇見祖母一樣的婆婆，也怕我遇見他一樣的男人，空有本事卻沒地方可用，他更怕我變成母親一樣的女人，溫柔的不成樣子，永遠為了他受盡委屈。

這樣的話題太過于沉重，父親從來不說的深入一些，總是草草的結束話題。

父親對于祖母盡心盡力，甚至二爺爺家澆地耕耘，父親與會專門請假回去，二爺爺生日會買蛋糕會做菜，生病了會去看望，我總覺得父親這樣對他太不公平，總是單方面的付出，父親總會說人心都是肉長得，對別人好是別人對你好打的基礎，我總會吵著說你這打基礎的時間太長了，而且你對祖母祖父那么好，他們那次為什么那樣對你，父親總是會沉默不語。

我所說的那次，是村里玉米剛收的季節，天氣郁悶多雨，父親廠里事多的抽不開身，玉米在院里生了芽，眼看一年的收成就要泡湯，母親不得已讓外公外婆拋下地里的活來幫忙曬玉米，外公在房上翻曬玉米，祖母就在屋里躺著看電視，祖父在院里站著嗑瓜子，看著外公忙碌，哈哈大笑活像看稀罕地說道你看他的玉米都發芽了，外公老實了一輩子，話都不會說一句，這時氣的臉通紅竟逼出了幾分眼淚，對祖父吼道他的玉米他的玉米他是誰啊他不是你的兒子嗎你給那孩子收拾一下怎么了，祖父訕訕的回到屋里，直到外公走沒再出來。

我對這件事印象深刻，這次拿出來說，父親的反應和我想象的一樣，沒有說話，我直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祖父祖母對于父親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母慈子孝這回事從來沒有在我家上演過，他們愛父親嗎，我覺得是愛過的，他們好像永遠都是愛自己更多一些，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父母會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去打工。

我想也正是如此，父親對我和妹妹才會如此愛護寵愛，那時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都是喝母乳，只有我是喝奶粉，不是十塊錢一大袋的，是十八塊錢一斤的小包裝獨立的奶粉，在母親眼中這奶粉貴的離譜，父親一個月八九百左右的工資，在村里算是頂尖的高，我喝了奶粉母親和父親的日子就要過的緊巴一些，父親在對我喝奶粉這件事上毫不退步，原因就是有營養還好喝。

那時，我很少跟祖母在一起，我從小在外婆家長大，直到三四歲才回到祖母家，到祖母家后又零零散散的在大姨母家住著，直到現在的二十年，我還是覺得我吃大姨母家的飯比吃祖母家的飯要多得多。

母親在廠里的幾年，受的苦太多了，父親愛玩愛嘗試新鮮東西，這時家里往往就靠母親一個人的工資撐下來，加上祖母不定的要錢，父親更怕母親生氣，往往當著母親的面給祖母幾百，背地里更是給的多，父親的做法無疑是讓祖母以為事母親不讓給錢就更對母親有成見，祖母一人的開銷是我和妹妹的開銷加起來還要多，母親無法理解更懶得去了解，她一心只想把我和妹妹養大養好。

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轉學去了鄉里，由于教學水平的差別，以及同學的有意排擠，導致學習不好只能上了中等的中學，在初中的三年是我一生最痛苦的時間，也是母親的，更是妹妹的，那是在不能算是什么美好的回憶，至今想起來那黑暗的三年，不管在做什么事，都會一瞬間的心跳加速。

在初一升初二的期末考試中，家里的叔叔來接我了，只一眼，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心跳就不受控制了，叔叔沒告訴我是什么事，但我在最后一場的英語考試中哭的不成樣子，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中沖出來，臉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的劇烈抖動，監場老師急急忙忙的走過來，看我卷子寫完了急忙帶我走出了教室。

叔叔走過來，沉默著，不知道說什么，良久良久，他淡淡的說到妮回家吧你祖父沒了。

盡管直到不是什么好事，但我的腿還是不受控制的軟了一下，我想過是家里有人去世，想過八十多歲的太奶奶想過外婆家的太姥姥，她們的年紀都太大了，大到我以為死亡會自然而然的找上她們，盡管這樣說很不好，但這是我以為的事實，我以為能帶走人生命的只有自然死亡，只有循規蹈矩的規律才能帶走人的生命，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還有非正常死亡。

祖父那年剛六十出頭，剛剛中老年的年紀，正好到了該享福的年紀，他除了有糖尿病，身體硬朗的不成樣子，在去姑母廠子里看門的時候還好好的跟我說讓我等他回來，他中間回來過幾次，給太奶奶帶回了她喜歡的燕麥片，給妹妹帶回來她喜歡吃的糖炒栗子，給我帶回來我愛吃的果凍，盡管路途遙遠要做四個小時的大巴車，祖父也會不辭辛苦的大包小包的給我們帶回來。

姑父的母親在去他們那里的時候，姑父姑母總會開車來回接送，而祖父祖母去總要自己坐車，這種差別對待讓祖父心里很不舒服，祖父去世的前幾天回來過，依舊帶了老三樣，那次，祖父非要去父親母親住的地方住房看一眼，死乞白賴的，一定要，沒辦法，父親騎摩托帶祖父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廠里的叔叔買了好酒好肉想讓祖父吃頓飯。

祖父沒有，祖父在我們住的地方駐足了好久好久，盯著那二十平米左右的廠房看了許久，他不住的在屋里走動，看著昨天剩下的剩菜，看著一件件被汗水浸濕還沒來得及洗的衣服，良久，祖父才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嘴里不住的說著，知道了知道了記住了，我兒子孫女就住的這種地方啊。

叔叔們準備好飯菜，讓祖父坐下吃飯，祖父擺擺手說什么也不吃，非要父親送他回去，祖父來了不到一小時就要走，母親哪里肯，父親急急忙忙的往車間走要去修一個發動機，母親挽留了半天沒有用，祖父堅持要回去，母親只能騎車又帶祖父回去。

祖父回去的路上仿佛打開了話匣子，要把幾十年的話都說完一樣，母親聽著祖父說話不盡放慢了車速。

祖父止不住的嘆氣，對母親說道，“這些年真是讓你受委屈了，你婆婆不懂事，老是給你找事，他（父親）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壓在你身上，真是苦了你了。“母親對于這位也受盡祖母折磨的老人并沒有多大恨意，只是多多少少的有些埋怨，只是沒等母親開口，祖父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