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如何應對海獅計劃？

法德簽署停戰協定后，德國和英國都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奇怪境地。法國、波蘭已經淪陷，英國也瀕于崩潰，武器裝備嚴重匱乏（所有物資都留在了法國）。因此，如果德軍能設法踏入英國，戰爭很可能就要畫上句號。

但是，希特勒的“大德國”，即廣為人知的第三帝國（繼神圣羅馬帝國和俾斯麥帝國之后的德意志第三帝國），對入侵英國毫無策略。首先，威風凜凜的英國海軍讓德國艦隊相形見絀；更糟糕的是，德軍指揮官猶豫不決，拿不出對英行動的具體措施。

一方面，顯然，如果能避免美國插手，那么占領不列顛群島則是關鍵之舉，勝利也將勢在必得。但希特勒認為德英有可能建立友好關系，這樣德國就可以在歐洲自由行動，不必再勞神費力。基于這一愿望，直到7月中旬希特勒才最終作出決定。

事實上，除了專注于制定戰略路線的希特勒外，德國軍隊里沒有為任何高層次戰略家留有一席之地，這才是德軍面臨的最嚴峻的挑戰。就阿道夫·希特勒而言，他本人并沒有技術背景（一戰中他只是一位勇敢的下士），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專業訓練培養領導人必備的思考和決斷的能力。

雪上加霜的是，德國最高指揮部的首席專家們制訂的計劃缺乏遠見、目標模糊。沒有人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也沒有人在波蘭、法國淪陷后向希特勒提出下一步作戰建議。

戰爭結束后，雙方都意識到，德國沒有團結一心、高效作戰的指揮部。溫斯頓·丘吉爾在他的回憶錄中一針見血地總結到，“德國最高指揮部絕對稱不上是一個志同道合、目標一致、彼此知曉對方能力與不足的協作團隊，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想成為天空中最耀眼的明星。”¹⁹

要不喪失遠見，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遠見。要做到這一點，關鍵是要有一個團結一致的指揮系統，或者說只設一位領導者和一個明確的奮斗方向。這位領導者要善于觀察分析，并能在面對困難和機遇時果斷執行計劃。這一能力需要日積月累的錘煉，當然也是不懈努力的結果。

就英軍而言，敦刻爾克的撤退奇跡不僅拯救了大部分軍隊，同時還使戰爭贏得更多公眾的支持。如果所有英國遠征軍被困法國，縱使領導人溫斯頓·丘吉爾具備獨特的魅力，面對來勢洶洶的德軍也一樣會束手無策。

盡管如此，英軍還是和敵人一樣，被迫面對“怎樣做”的問題。在強大的第三帝國面前，英國及其殖民地顯得孤立無援。然而，英國首相丘吉爾堅定的意志、鼓舞人心的領導才能改變了這一切。那么我們該如何評價丘吉爾的管理風格呢？

首先，應該強調他令人振奮的樂觀精神，他能從大局出發，聚攏人心。2001年9月11日，恐怖分子襲擊美國雙子塔后，紐約市市長魯迪·朱利安尼（Rudolph Giuliani）引用丘吉爾的例子提醒大家，“即使是在不列顛之戰那段最黑暗無助的日子里，他也從未在唐寧街（首相官邸所在地）的講話中稱自己無能為力或茫然無措。相反，他提出方案、指明方向，盡管他不得不編造這一切。”²⁰

形勢非常嚴峻。在法國淪陷、蘇聯遭到入侵的整整一年時間里，英國只能獨自面對德國的戰爭機器，損失巨大且幾無收獲。丘吉爾奉獻了“熱血、汗水和眼淚”，但更重要的是，他在困境中維護了一個民族的團結，并將積極樂觀的精神融入他領導的每個人心中。正如歷史學家安德魯·羅伯特（Andrew Robert）解釋的那樣，驅使丘吉爾的是一種堅定的信念，即要戰勝困境，團結一心顯然強過孤軍奮戰。

他也懂得如何廣納賢才、悉心聆聽，并將決策過程集中化、組織化。托尼·布萊爾（Tony Blair）說過，“領導的藝術是知道如何說不，而不是滿口答應。”丘吉爾也不是一人獨挑指揮重擔，大英帝國總參謀長艾倫布魯克爵士（Lord Alambroke）會對其決策進行約束或補充。而希特勒卻并沒有這樣的顧問團隊。

對丘吉爾而言，在戰爭中避免戰略失誤的最佳方法就是統一管理、統一決策。這一做法可以削減各種委員會的數量，使決策更趨合理。“如果將最英勇的水手、最無畏的飛行員和最勇敢的士兵集中在一起，會發生什么？答案是，你將無所畏懼。”²¹

此外，丘吉爾還樂于聽取他人意見。他也是“走動管理”的典型代表，戰爭期間他常常置個人安危于不顧，親自走進工廠、防空部隊、反坦克部隊以及剛剛遭到德軍轟炸的居民集中區。

艾森豪威爾上將在他的回憶錄里這樣評價丘吉爾的管理風格，“在我看來，這個英國人是鼓舞人心的領頭人，他展現了英國人面對困境時的勇氣和堅韌……如果他對某一決定并不滿意，就一定會不厭其煩、竭盡全力地爭取調整改變，直到最后按他自己的計劃執行。但是，一旦行動開始，他會消除一切雜念、勇往直前，全心全意為國效勞。”²²

最后，他的第三個品質也一樣重要，那就是做有原則、有道德、有信念的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良心是一個人唯一的向導，行得端、走得正是記憶唯一的港灣。如果你的人生沒有受到良知的庇護，那便是極大的錯誤，因為人生無常，世事難料，難免不被命運捉弄；但有了良知這一盾牌，我們就能與榮譽相伴，大膽前行。”²³

現在讓我們再回到不列顛戰役上。英國拒絕簽訂德國人的和解條約，希特勒別無選擇，只能下令制訂入侵英國的作戰計劃。德國最高指揮部的專家們迅速行動，敲定了“海獅行動”的具體方案。

英軍的海上優勢成了德國入侵的最大障礙。英國海軍實力強大，無論德軍如何部署都無力抗衡。其次，英國幾乎完整保留了其皇家空軍，其實力同樣不可小覷。最后就是從法國撤退回來的英國陸軍，盡管丟掉了重型武器和設備，但在緊急關頭能夠成功撤離已是大幸。

計劃制訂完畢，德國人得出的結論是，只有摧毀英國皇家空軍才有可能成功入侵。這樣，德國空軍就能首先集中兵力攻打海軍，然后轉向陸軍，盡管這種攻勢只是暫時性的。最樂觀的估計是，德軍需要三天完成第一階段的入侵，這一階段沒有英國皇家海軍的干擾。但無論如何，首先必須置皇家空軍于死地。

對德軍來說非常不幸的是，德國空軍當時掌握在赫爾曼·戈林手中。此人是一戰時期的飛行員，也是當時的戰爭英雄，他從一開始就對納粹的事業忠心耿耿，最后被任命為第三帝國空軍司令。如此光彩的簡歷卻無法掩飾他的真正無能，而他之所以能夠高升也是憑借了與希特勒的私人交情。

所以，除了專家和革新者，現在我們還要增加另一類型的管理者——無能之輩，他們善于讓事態惡化，或使整個組織付出更大代價，抑或是在擁有相同資源的情況下表現更糟。企業或許對前兩者的需求比例不一，但毋庸置疑，像后者這樣的庸才，它們唯恐避之不及。

我們每個人都會在不同時期遇到這種無能的管理者，而且深受其害。最糟糕的不是他們對工作的無知或是身居要職，真正的問題在于他們不會給革新者任何機會，也阻礙專家們做好本職工作。

他們不僅剝奪革新者施展才華的大好機會，還處處設置障礙，影響專家正常工作。

無能之輩擾亂他人工作，敗壞他人名聲，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正如德國軍工部部長阿爾伯特·斯佩爾（Albert Speer）所言，“戈林的指揮（事實上，任何庸才都是如此）通常會造成困惑和不解，因為他從不深入分析問題，他的決定大多是臨時拍拍腦袋的結果。”²⁴這類人謊話連篇卻還表現得理直氣壯，一無所知的事情也能講得義正辭嚴，并且在團隊其他人面前否認、貶低那些真正掌握事實真相的人。

但出于種種原因，很多公司不得不任用這類不能勝任工作的蠢材，甚至還讓一些人身居要職。免受其害的最佳方法是什么？他們可以擔任第三帝國的司令，但必須防止權力過度集中，或者至少可以剝奪他們否定專家和革新者真知灼見的權力。

事實上，在特定情況下，無能之輩可能暫時會有存在的必要，比如賦予某人政治權力以平衡部門之間的爭斗。但如果有人在知情的情況下提供給他們職位，就必須盡力限制這種人的實權，或讓他們早一天離開。

有了訓練有素且經驗豐富的飛行員、先進的飛機、現代化的戰術，再加上專家級的指揮官，德國空軍上下團結一致，最終決定集中全部兵力出擊英國皇家空軍，盡可能摧毀機場上大量的飛機以及其他設施——雷達站、補給站等。

英國在飛機數量、飛行員素質方面并不占優勢，但他們有一架先進的噴火式戰斗機和第一次用于戰事的雷達，這種戰機能在戰爭最需要的地方集中火力，并伺機擊退敵人突襲。此外，英國的海岸有不少瞭望站，它們與基地保持密切聯系，如果戰機不幸被擊中，飛行員可以利用降落傘著陸，身體恢復后便可返回戰場。

1940年7月底戰爭開始，8月中旬前，雙方幾乎勢均力敵（損失也都十分慘重）。此后，德國大量戰機再次集結，對英國空軍的地面裝置發動猛烈襲擊，英軍的地位已危如累卵。

8月底，英軍已幾近崩潰。新生產的飛機數量遠遠低于戰爭中損失的戰機，據指揮官估計，英軍3周內將耗盡所有戰斗機。²⁵無論如何，德軍似乎很快就要得逞。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8月24日，幾枚炸彈意外落在了倫敦。或許只是為鼓舞士氣，但丘吉爾抓住這次機會，決定轟炸德國首都柏林。恰好同一天，在德國以為大英帝國已被徹底摧毀后，蘇聯總理莫洛托夫受邀前去討論如何瓜分世界。

正當德國試圖說服蘇聯同意將歐洲納入其勢力范圍，以犧牲大英帝國的利益作為條件換取蘇方增強其在亞洲的影響力時，空襲警報突然響起。蘇聯總理匆忙躲進防空洞的時候，不禁大喊：“如果英國已經被摧毀，那現在空襲我們的又是誰？”²⁶

此次突襲雖未造成很大破壞，卻使德國領導人失去了方向。他們決定將戰略目標暫時擱置一邊，集中兵力追求次要目標——炸毀對方城鎮及民用目標，為柏林報仇雪恨。勝利已經近在眼前，可惜德國永遠地與其失之交臂了。

沒有了遠見和正確的方向，自然也不會盡最大努力，此時德軍竟然將突破點轉移到了敵軍的強項上。同樣，正如我們在辦公室日常工作中看到的那樣，我們就像斗牛場里的牛，拼盡全力沖向那塊火紅的布，殊不知斗牛士才是比賽的最終受益者，他們正手持長劍，伺機置我們于死地。

英國皇家空軍總算可以長舒一口氣了。大家開始維修機場，重新集中空軍力量，抵抗德國入侵。沒過多久，德國空軍飛行員和戰機的損失數量足以證明德軍先前具備的重要空中優勢已不復存在。

英國平民雖然傷亡嚴重，卻已開始扭轉局勢，掌握主動。德國也及時察覺到這一變化，開始質疑入侵的決定是否明智。白日轟炸因代價高昂而放棄，這一決定對指揮部的信心造成不小打擊，于是在1940年10月12日，德軍決定取消進攻計劃。

那個夏天，英國皇家空軍拯救了整個英國。正如丘吉爾所言，“（在人類戰爭史上）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以如此少的兵力，取得如此大的成功，保護如此多的眾生。”如果他當時掌握足夠信息，很可能也會感謝希特勒和戈林，因為是他們的戰略失誤幫助英國走出了泥潭。

就像我們職業生涯中遇到的很多管理者一樣，英國首相丘吉爾在回顧歷史時這樣總結道，“每次回憶起當年的困難，我都會想起一位老人的故事。臨終前，他說一生中他擔心過很多事，但大多從未發生。這和我1940年9月的經歷極為相似。當時德國在空戰中失利，對英國的海外入侵也沒有發生，希特勒的觸角此時已經延伸到東方。意大利也沒有攻打埃及……在馬耳他受到大空襲前我們已經加強防御措施，沒有人敢輕易在此登陸作戰。”²⁷

所以，認定方向，堅持戰略，不要因為那些幻想出來的問題而氣餒。盡管我們惶恐不安，但或許德軍并不會到來，那些兇猛可怕的意大利敵人可能只是紙老虎。意大利？是的。請繼續跟我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