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杯

夾鐘商，俗名雙調(diào)①賦楊公小蓬萊②

垂楊徑。洞鑰啟③，時見流鶯迎④。涓涓暗谷流紅⑤，應(yīng)有緗桃千頃⑥。臨池笑靨⑦，春色滿、銅華弄妝影⑧。記年時⑨、試酒湖陰⑩，褪花曾采新杏?。 蛛窗繡網(wǎng)玄經(jīng)?，才石硯開奩?，雨潤云凝。小小蓬萊香一掬?，愁不到、朱嬌翠靚?。清尊伴、人閑永日，斷琴和、棋聲竹露冷。笑從前、醉臥紅塵?，不知人在仙境。

［箋 注］

①夾鐘商、雙調(diào)：音樂術(shù)語，以下一般不再出注。

②楊公：楊彥瞻。朱彊村《夢窗詞集小箋》（以下簡稱朱《箋》）引《云煙過眼錄》：“楊彥瞻伯嵒，號泳齋。”《絕妙好詞箋》：“（楊）伯嵒，字彥瞻，號泳齋。楊和王諸孫，居臨安。淳祐間，除工部郎，出守衢州，錢塘薛尚功之外孫，弁陽周公謹(jǐn)之外舅也。有《六帖補》二十卷、《九經(jīng)補韻》一卷行世。”又，周密《長亭怨慢》詞序云：“歲丙午丁未，先君子監(jiān)州太末。時刺史楊泳齋員外、別駕牟存齋、西安令翁浩堂、郡博士洪恕齋，一時名流星聚，見為奇事。倅居據(jù)龜阜，下瞰萬室，外環(huán)四山。先子作堂曰“嘯詠”，撮登覽要，蜿蜒入后圃。梅清竹臞，虧蔽風(fēng)月。后俯官河，相望一水，則小蓬萊在焉。老柳高荷，吹涼竟日。諸公載酒論文，清彈豪吹，筆研琴尊之樂，蓋無虛日也。”詞中所賦，即序中所寫的小蓬萊，地處會稽郡太末縣，后改龍游，今并入浙江衢縣、金華縣。

③洞鑰：即緘蔽的幽壑，指小蓬萊。鑰（yuè）：關(guān)閉門戶的鍵。喻緘蔽。

④流鶯：鳴聲圓轉(zhuǎn)的黃鶯。李白《對酒》：“流鶯啼碧樹。”

⑤涓涓：細水長流。陶潛《歸去來兮辭》：“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周密《長亭怨慢》：“望涓涓一水，夢到隔花窗戶。”流紅：流水桃花。張旭《桃花溪》：“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

⑥緗桃：千葉桃。柳永《木蘭花慢》：“正艷杏燒林，緗桃繡野，芳景如屏。”

⑦臨池：面對池水。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詩序》：“引鏡皆明目，臨池?zé)o洗耳。”靨（yè）：臉上的酒窩。

⑧銅華：本指銅鏡，此喻平靜的水面。弄：動蕩搖擺。溫庭筠《菩薩蠻》：“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張先《天仙子》：“云破月來花弄影。”

⑨年時：過往時間的約略之稱。周邦彥《迎春樂》：“憶年時、縱酒杯行速。看月上，歸禽宿。”

⑩試酒：品嘗新酒。

?褪花、新杏：蘇軾《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玄經(jīng)：即揚雄草《太玄經(jīng)》。《漢書·揚雄傳》下：“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時揚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李白《古風(fēng)五十九首》其四十六：“獨有揚執(zhí)戟，閉關(guān)草太玄。”

?奩：婦女梳妝的鏡匣和盛化妝品的匣子。古代盛放其他器物的匣子也叫奩，詞中用為硯匣。

?蓬萊：古代傳說神仙所居之處。《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北經(jīng)》：“蓬萊山在海中。”《史記·秦始皇本紀(jì)》：“齊人徐巿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又用以喻風(fēng)景美好有如人間仙境。柳永《玉蝴蝶》：“銀塘靜、魚鱗簟展，煙岫翠、龜甲屏開。殷晴雷。云中鼓吹，游遍蓬萊。”一掬：一捧。掬，彎曲手掌以取物。

?靚（jìng）：原指以脂粉妝飾，這里與“靜”通。《漢書·賈誼傳》：“澹虖若深淵之靚。”

?紅塵：佛、道兩家稱俗世為紅塵。陸游《鷓鴣天》：“插腳紅塵已是顛，更求平地上青天。”

［譯 詩］

彎曲的小徑，

垂楊在兩廂掩映；

仿佛深邃的洞谷，

敞開久閉的門縫。

一抹銀黃刷向樹巔——

流鶯宛囀，在把游人歡迎。

涓涓溪水，跳出澗谷，

紅色的花瓣在水面上飄搖不定。

你鋪滿水面的緗桃花啊，

至少也有千頃、萬頃……

池上映出春天的笑容，

像一面光潔的銅鏡。

仿佛少女們在對鏡理妝，

欣賞青春的倩影。

忘不了當(dāng)年曾蕩舟湖蔭，

還有品嘗佳釀的豪興。

那時，雖已百花凋零，

但佐酒卻有青鮮的銀杏。

暗牖結(jié)滿蛛網(wǎng)，

像是揚雄在窗下草寫《太玄經(jīng)》。

石硯鋪開——

整個天宇似乎都在屏息傾聽。

雨水滋潤著硯田，

云在飄，霧在凝。

小小蓬萊仙山，

伸手便可把異香掬弄。

人世的煩憂走不到你河面的朱橋，

塵寰的庸擾遠離你綠色的煙汀。

炎炎盛夏，有清洌的美酒——

激活澎湃的詩情；

漫漫長日，有抑揚的吟誦——

啟動斷續(xù)的琴聲。

棋子的敲擊，抖落了

竹葉上的露珠，撒一片清冷。

可笑我以往醉臥紅塵，

卻不知凡人也會進入這樣的仙境！

［說 明］

詞寫友人“楊公”的隱居生活。上片集中描繪“小蓬萊”世外桃源般的清幽曠遠。一起三句寫曲徑通幽，垂楊掩映，連黃鶯都在用歌聲把人們歡迎。“涓涓”二句承上，續(xù)寫花謝水流紅，并由此聯(lián)想到桃樹千頃萬頃。“臨池”二句寫湖水澄鮮，銅鏡一般閃閃照人。“記年時”三句一轉(zhuǎn)，回憶過往曾在湖邊樹下品嘗新酒時的情景。下片就“小蓬萊”的高懷雅韻作扇面鋪開。換頭三句用《太玄經(jīng)》相關(guān)典故把“楊公”與揚雄從姓氏上聯(lián)系起來，暗寫“楊公”著書立說，淡泊自守。“小小蓬萊”三句，烘托有“香”無“愁”的環(huán)境氛圍與優(yōu)游歲月。“清尊伴”以下三句，寫詩酒流連之外還有琴棋時添雅興。結(jié)構(gòu)用對比手法，對“人在仙境”的歌贊，烘托出友人對紅塵凡世及污濁官場的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