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陽明院
- 金吾衛(wèi)2:六脈奇局
- 柳三笑2
- 4401字
- 2018-10-26 16:56:15
陽明院內(nèi),黃葉映月,蛉蟲和鳴,看月影,已是亥時了。
秦明、白齊和荊一飛分立在回廊之下,靜等著魏東侯的到來。
三人或興奮,或焦急,或沉默,神態(tài)各異,再等片刻,秦明終于忍不住捂著咕咕叫的肚子,抱怨道:“不是說戌時嗎,現(xiàn)在都亥時了,這魏大人還不來,早知道我就該先去吃飯,現(xiàn)在可不是餓死我了!你們說,他會不會是忘記了!”
荊一飛立即搖頭道:“不會的!”
白齊也道:“魏大人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想必是有什么事給耽擱了。”
秦明道:“他這耽擱了,可不是要把我活活餓死!”
再過了一陣,正當秦明餓得都想要去啃草時,一道人影終于從影壁旁走了進來,來人魁梧,一身輕便的青衣,一把懸掛的彎刀,還有一塊鑲玉朱雀腰牌在月光下瑩瑩生光。
當朝內(nèi)能佩戴鑲玉朱雀腰牌的,除了魏東侯,再無他人。
三人登即站直了身形,就連秦明也俯首恭敬道:“見過魏大人!”
魏東侯嗯了一聲,問道:“來了多久了?”
荊一飛道:“不多不少,正好一個時辰。”
魏東侯獨自往書院中寬闊地帶行去,隨口問道:“一個時辰,不算長也不算短,那可曾發(fā)覺此處有何異樣?”
“異樣?”三個人面面相覷,環(huán)視一周,這陽明書院還是那個書院,回廊、假山、芭蕉、影壁都一如往日,既無訪客,也無外人,不知還有什么不同。
魏東侯緩緩步行,似是來了興致,開口道:“這樣,我先問你們幾個問題,看你們能不能答得上來,常言道,一人為人,二人為從,那三人為什么?”
“是為眾。”
“那四人呢?”
“……”這下秦明和荊一飛都不知道了,只有白齊應(yīng)聲道:“四人為??(編者注:虞的古體)。”
魏東侯點了點頭,又問道:“此字可不多見,那如今有五人呢?”
五人在一起,那是什么字?這可真是從未見過,這把就連白齊都想不出來了,因為世間根本就沒這個字啊,倒是荊一飛自小跟著魏東侯,最是了解他,她知道魏東侯絕不會無緣無故跟他們聊解字的游戲,他肯定是另有目的。
她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
魏東侯在告訴他們,此處共有五人,還有一個人就潛伏在附近!
竟有人在偷偷跟蹤金吾衛(wèi)?!
只是這空蕩蕩的書院里,他能藏身何處?他們?nèi)藖砹诉@么久居然都沒能覺察出來,想來真是羞愧。
荊一飛手扣著腰間的七漩斧,眉頭微鎖已是全神戒備。
魏東侯噓了一聲,笑道:“這人隱匿的本事倒是了得,只是現(xiàn)在他似乎有些緊張,所以開始露餡兒了!”
“你們認真聽!”
四人皆豎耳傾聽,院子里有一陣陣的秋蟲鳴叫,但這每一陣蟲鳴的間隙,卻是一段寂籟無聲的空當,常人聽音和觀物,都喜歡連成一片聽或看,這樣很容易被周圍環(huán)境影響混淆,但高手聽看,就知道要靜下心來,細細剝離開來,分別觀察,他們這么分成幾段一聽,終于聽出了端倪。
一陣極其細微的脈搏跳動聲從回廊之下發(fā)出,這聲音掩蓋在聒噪的秋蟲聲中,根本難以察覺,若非魏東侯提示,再加上這人被魏東侯點破,一時緊張,心跳猛地加速,以他們?nèi)齻€人的修為是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的。
“出來吧!”還是荊一飛反應(yīng)最快,她迅速辨別方位,突然掠動身子,朝東面回廊的第三根柱子奔去,咝!玉斧劈入木柱之中,再嘭的一聲,木屑紛飛,露出一雙驚訝的雙眼。
這人竟然隱藏在木柱之內(nèi),虧他想得出來!
一個瘦小如猴子的人終于暴露出來,他以縮骨之術(shù)藏在不到一尺寬的柱子里竟然還頗為寬敞,這人眼珠子一轉(zhuǎn),緊接著口中一啐,幾枚暗器就從嘴巴里吐了出來,正是密探最常用的棗核釘,但荊一飛反應(yīng)何等之快,這小小的棗核釘自是傷不了她,不過腦袋一偏再單手一抓,就像拎雞崽一樣直接把這人揪了出來。
荊一飛順勢大力一掄,把人狠狠往院落中摔去,只聽得咔嚓一聲,這人的腿骨已然折斷!他痛得悶哼了一聲,也不敢大叫,而是趕緊爬了起來,顫顫巍巍地還想逃跑。只是魏東侯、秦明、白齊等人早已環(huán)立一圈,他焉能有逃脫的機會?
“你是誰?”
“誰派你來的!”
一個個冷眉怒喝道。
來人牙關(guān)緊咬,一雙鼠眼滴溜溜地轉(zhuǎn)動著,顯然在尋思著說辭。
魏東侯冷笑道:“還需再問嗎,這人自然是錦衣衛(wèi)派來的鼠探,鼠探皆有六指,你們看他的右手。”
六只眼睛齊齊聚焦過去,果然這人的右手長著六根手指頭,多出的一根小拇指形如鉤子,比中指還要長,看起來十分古怪。
錦衣衛(wèi)作為明朝赫赫有名的特務(wù)機構(gòu),主要負責偵查、逮捕、審問意圖作亂的官員,這衛(wèi)所里除了眾所周知的鹵簿校尉、舉旗力士外,還有馴象、典獄、鼠探、鴆使、畫押等不為人知的職業(yè),分別負責馴養(yǎng)大象、刑罰拷問犯人、打探消息、下毒滅口、追蹤行跡等,其中鼠探便是負責偵查打探這項工作。
鼠探者,天生身材瘦小,形如瘦猴,但個個輕功卓絕,踏雪無聲,更擅長縮骨易容、隱匿逃遁之術(shù)。不論是上房揭瓦,下地挖潛,隱身遁形,聽甕辨音,皆十分精通。只是這鼠探有個無法更改的明顯特征,便是右手生有六指,世人皆以多指為殘疾,唯有鼠探會代代相傳,卻不知是何故。
這名鼠探想必是接到紀綱的命令后,提前一天就破開木柱,利用縮骨術(shù)隱匿其中,不吃不喝就為了偷窺金吾衛(wèi)的舉動。說到隱匿藏身,尋常的探子無不是選擇最不顯眼的地方,比如草叢、墻角、假山、地下,唯恐被人發(fā)現(xiàn)察覺,但像這人一樣藏入人人必經(jīng)的走廊木柱之中,也是匪夷所思。
不過仔細一想,這回形走廊處于陽明院的中間地帶,他藏身木柱之中,自然可以觀察到這整個院子的每一個角落,探聽到每一處細節(jié),而且木柱繁多,林立排列,常人根本不會刻意察覺,這遠比藏身角落要高明得多。
但不想,還是被魏東侯一眼識破。
魏東侯冷冷道:“你回去告訴紀大人,皇上雖下令金吾衛(wèi)和錦衣衛(wèi)一同辦案,但務(wù)必請他心里放清楚,我金吾衛(wèi)可不是大理寺,更不是羽林衛(wèi),想要用這種手段來跟蹤我們,只怕他紀綱還太小瞧我魏東侯了!”
“滾吧!”
魏東侯不怒自威,嚇得鼠探一瘸一拐,急忙溜出了陽明院。
三人有些悻悻地立在遠處,心中多少有些尷尬。畢竟這鼠探隱匿多時,自己入內(nèi)一個時辰竟然都沒有發(fā)覺,若非魏東侯警覺,只怕今日眾人的言行都要被人窺視得一干二凈。
看來,與這些錦衣衛(wèi)合作,真是要處處多長個心眼。
魏東侯道:“料想錦衣衛(wèi)的人一時半會不敢再來,不過此處也不宜多說話,隨我到后院吧。”
他帶著三人繞過走廊,穿過弄堂,便到了藏書閣前,這藏書閣由于空間設(shè)計獨特,原比外面看起來的更寬敞得多,里面原有藏書萬卷,是明初一大書庫,如今卻閣內(nèi)空空,僅剩一排排高聳的書架,空蕩蕩的像是荒廢的佛龕一樣。
層層銅鎖的閣樓內(nèi)不見天日,秦明左右望去,書架連綿而出仿佛都看不到盡頭,加之四處寂靜無聲,這閣樓內(nèi)一切都奇異得有些不真實。
魏東侯道:“此處依照奇門遁甲而設(shè),書架連綿成陣,若無人帶路,外入者會被困死在這書閣之中,另外這外面的墻壁內(nèi)都埋入陶甕,能夠完全隔音,即便里面雷聲震天,外面也聽不到一絲一毫動靜,當年太子少師用陶甕隔音法掩人耳目鍛造兵器,才有了后來的靖難之役,錦衣衛(wèi)這些人就算再有本事,若是沒有人帶路,也是不可能進來的。”
他看似隨意地踩了踩幾處地磚,白齊卻看得真切,一共是七步,是個七星罡步,七步有急有緩,正好彎成一個勺形,這腳步一一踏畢,四處就開始咔咔作響,聲音頗為沉悶震耳。而后,十余面三丈高的書架緩緩移動,整個書閣就像迷宮一樣四處移動,室內(nèi)的格局被完全打亂,大大小小的書架間露出一道道縫隙,魏東侯徑直入內(nèi),輕車熟路地左轉(zhuǎn)右轉(zhuǎn),走了片刻,終于到了一堵高墻面前,墻上刻著巨大的八卦,看起來像是一扇隱秘的大門。
魏東侯道:“這門可是封閉了有一段時間了!”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一把古樸的鑰匙,鑰匙輕輕一掰就一分為二,兩把鑰匙同時破入八卦門的陰陽二眼中,魏東侯再用力一轉(zhuǎn),這大門終于緩緩開啟。
光線透出,里面是一處別有洞天的景象。
門后是個偌大的天井,四處回廊連成圓形,上下共有三層,每層都有一丈多高,各層烏柱擎立,青瓦遮蓋,天上的月光從圓形的天空透了下來,照在這圓圓的天井內(nèi),清幽幽的好似在水里一樣。
到了這里,三個人終于恍然大悟,這陽明院內(nèi),書閣、望樓、律堂三處高大建筑背靠背相倚,其間墻瓦柱廊交替,煞是復(fù)雜,若是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異樣,但不想這里面暗藏迷局,各暗道相通,迷障相疊,最終形成一個環(huán)形的迷陣,外面的書架就好像陰陽魚外面的八卦,可以隨意移動變化,而這天井正是八卦中間的雙魚,外人除非是飛上半空,否則根本不能窺探這里真正的奧妙。
這樣的建筑設(shè)計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復(fù)雜精細,想必是出自某位陰陽大師之手。
白齊本就懂一些陰陽風水之術(shù),此刻一見奇觀,自然是雙眼四處瞧看,極為感興趣。
站在回廊上往下望去,只見這地面向下凹了三尺,好似一個淺淺的井,里面沒有水,只是長滿了寸許青草,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就像是修剪過的短發(fā)一樣,若是細心觀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青草之中,有幾處長得特別茂盛的地方,有一些地方又十分稀疏,這些疏密勾勒,畫出了一幅清晰的圖案,正是陰陽八卦圖。
陰陽二眼分外明顯,陽魚草色微微顯淡,陰魚草色綠得發(fā)黑,居中的兩枚魚眼更是呈現(xiàn)些許凹凸感。
白齊抬頭望了望天,又看了看草地,暗嘆道:“草色青黑分兩儀,半生半死點陰陽!莫非這里真的是……”他偷偷瞄了一眼魏東侯又迅速低下了頭,不敢再多看。
只是秦明主動湊了過來,低聲問道:“喂,白齊,你說這里會不會是魏東侯藏什么寶貝的地方?”
白齊囁嚅著嘴,搖搖頭道:“這,這就不得而知了。”
魏東侯緩緩步入草地中,似是沉吟許久,先問荊一飛道:“一飛,我待你如何?”
荊一飛愣了一下,隨即上前一步,抱拳俯首道:“魏大人自是待我如師如父!這份恩情重如山岳,一飛絕不敢忘!”
魏東侯笑道:“我對你雖有恩義,但也不至于重如山岳,一飛,你言重了!”
荊一飛依舊道:“乃是一飛肺腑之言,絕無夸大之意!”
魏東侯點了點頭,又問秦明和白齊道:“你二人呢?”
秦明和白齊對望一眼,說實話這魏東侯與他們的關(guān)系并不算密切,只是偶爾聽荊一飛等人說起,聽得多了便覺得此人武功修為極高,性格穩(wěn)健深沉,做事有章有度,倒是個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漢,至于其他,當真了解不多,只是這般問了,也不好隨意回答一二,于是裝模作樣點頭道:“魏大人待我二人如師父如長兄,心中敬重欽佩。”
魏東侯啞然失笑道:“如師如兄?你我三人還不算熟絡(luò),這么說只怕有恭維之嫌吧?”
二人見魏東侯都這般說了,只好尷尬一笑,不置可否,只是他們不知道魏東侯問他們這句話想做什么,有什么深意。
魏東侯緊接著又道:“你二人對我了解不深,不過我已經(jīng)暗中觀察你們許久了,今日叫你們?nèi)齻€過來,便是交辦一項重要的任務(wù)。這個任務(wù)十分機密,關(guān)系重大,所以你們接下來聽到的一切,不論真?zhèn)危徽摿觯徽撏馀c否,都絕不可給第四人說起,你們能否做到?”
禁軍之內(nèi)向來軍令如山,況且事出機密,作為金吾衛(wèi)這點保密覺悟自然是有的,一個個皆俯首道:“不論何事,我等必然死守秘密,絕不外傳!”
魏東侯點了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函,信函以黃薄紙所書,看起來古樸又神秘。他抖開黃紙,開口道:“昨日夜間,我收到一個神秘黑衣人送來的密函,說這七煞門的人是為了爭奪六脈風水大陣中的六件法器而來,信函中說這風水大陣關(guān)乎國運興衰,若是被賊人所得,大明江山必將再次易主,屆時便將民不聊生甚至生靈涂炭,這等危言聳聽的說辭你們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