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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喜事

這幾日,宮里倒是喜事一樁接著一樁。在召秦珩于含章殿密談不久,賜婚的圣旨當天就出來了。只是原來許以的后位,換成了妃位。好在云墨嫵并不甚計較,王貴妃亦是喜上眉梢。如此,倒也算是一樁好事。至少,全了云墨嫵的一番癡愿。

宮里一連有兩位公主傳出喜訊,自是大事。也因此,近日宮里往來登門道賀的人便多了起來。我年歲尚幼,沈沐昕與我商量過后,遂主動向晉文帝提出將婚事推遲到我及笄后,自然也就可堂而皇之地將一概來客拒之門外。然而苦了云墨嫵,遇上那樣的不幸,身心俱創,卻還要笑臉相迎那些上門道賀的貴婦達人,倒真是心如黃蓮,有苦道不出。

躺得久了,聞著空氣中飄散的淡淡梨花香,眼皮漸沉。我略睜眼,眼眸有一瞬的不適,忙抬手在額前擋了擋。光影重合的那一剎,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秦珩,那個初見時英姿颯爽的男子。

“墨遲,朕的后位只為你一人留待。”

圣旨昭告天下的那一夜,秦珩暗自派人傳信約我太液湖一見。許是心底殘存的那一絲憐憫,知道他乃無辜遭人陷害,我赴約了。龍章鳳姿的男子踏著破碎月光而來,寥落的面龐,眸底欲語還休的遺憾惆悵,沒有別話,長嘆一聲后,他只留給了我這么一句狀似無限深情的告白。也許,不僅止于告白,還是……一種承諾。

然而縱使他情意深重又如何?郎有情妾無意,這一段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不會有結果。如今,更是如此。我只知他是我未來的四姐夫,再無其他。

怔松間,有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內,我略一睜眼斜瞟,復合上,懶散問:“信帶到了?”

丹碧施施然來到身側,輕輕道一聲:“是。”

我沒有再說話,交疊小腹上的雙手扣緊,渾然未覺眉心蹙起了一座尖尖的小峰。

我當真要這么做么?聽從母后的話,布下一場局去試探沈沐昕?若他得知一切,待我的心意又是否還能依然如初?

我的心如被烈火烤熾般煎熬,幾番掙扎權衡,我的答案已是呼之欲出,唇角不由溢出一抹苦笑。

是母命難違,還是世人心底多疑的劣根性作祟?我心里很明了,所謂情深,亦不過如此。口口聲聲說著愿意為他下地獄,卻不能相信。倒不知,這是沈沐昕的悲哀,還是這段愛情的悲哀?

“墨遲,你來了。”

瑤臺階下,男子緩緩轉身,衣袂飛揚褶褶如雪,剪影如畫,揚起一抹暖若春風的笑靨朝我走來。

我定一定心神,吩咐丹碧:“你回去罷。一會兒,沈侍衛自會送本宮回去。”

丹碧自是識趣,應聲是,轉身而去。

“你怎么來得這般早?”半嗔半喜的口吻,兩靨暈紅,小女兒家的嬌態盡現。

沈沐昕在我面前站定,墨瞳明亮深邃,手湊近我的指尖,輕輕握住,“我怎舍得讓你等我?”

我低眉緩緩而笑,水眸秋波瀲滟。

幾番抬頭欲言又止,沈沐昕不由一笑,柔聲問:“你有話要同我說?”

我下意識搖頭,又點頭,終咬著唇問:“沐昕,四皇姐和夜帝的婚事,你有何看法?”

沈沐昕腳步一滯,隨即笑道:“原來你這般悶悶不樂是在擔心四公主啊。”

我驚訝,“怎么我看起來很不快樂么?”

指觸的溫暖在眉心停留一瞬,沈沐昕微笑,語存憐惜:“可不是?瞧瞧你這愁眉不展的小模樣,可真是教人心疼呢。”

我一怔,隨即壞笑著眨眼,揶揄他:“哦,卻不知是教哪個好人心疼了呢?”

說罷,我嬉笑著跑開,沈沐昕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我是在打趣他,忙圍著瑤臺追逐起我來。

“來呀,你來抓我呀。”

“你別跑。看我一會兒抓住你了,怎生收拾你。”

“呵呵……沐昕,你抓不到我。”

最后,跑得累了,我二人雙雙倒在一旁的青草坡上,泥土和著青草的清新氣息鉆入鼻尖。

我以手枕在腦后,望著浩瀚夜空中鑲著的繁星彎月,一閃一閃,彷佛是在朝我們眨眼,心里的煩惱憂愁剎時被扔到九霄云外,彎起嘴角,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墨遲,你今夜約我出來,就是為了問四公主與夜帝的婚事?”

不知為何,沈沐昕的話落入耳內,竟帶著幾分縹緲疏離。我搖搖頭,不愿多想,爬起身來,笑靨明媚:“自然不是。我今夜約你來,是為了跳一支舞給你看。”

頓一頓,聲音漸低下去,“我們晉國的女子,若有了心愛的男子,定要為他跳一支舞的。從此,只為他一人起舞。”

瑤臺上,一地白霜。女子衣袂翩翩,墨發如瀑,踏著月光的影跡輕旋漫舞,霜華亦不及她絕美笑顏的半分清麗瑩潔。帶著傾心的愛戀,為心愛的男子舞出世上最動人的舞姿。

倏然,銀光劃破夜的靜謐。一身黑衣的刺客從天而降,劍尖直指臺上翩舞若仙的女子,勢如破竹。

“墨遲……”男子撕心裂肺喊。

一個回旋轉身,我怔怔看著緩緩在我面前倒下的沈沐昕,以及,貫穿他胸前的利劍。

“沐昕!來人,抓刺客!”

血不斷從沈沐昕的身體流出,染紅了瑤臺的白玉磚。我抱著沈沐昕,怔怔落淚,“為什么?為什么要……舍身救我?”

沈沐昕半睜著眼,俊顏因失血過多白得嚇人,勉強一笑,斷斷續續道:“但……但凡我一息尚存,絕不讓你……在我面前受一絲傷害。墨遲,你要信我。”

聰明如他,竟然什么都知道,知道心愛的女子對他……心存懷疑。所以他用這一劍,證明了他對我的感情,也洗刷了自己的嫌疑。

這一覺,彷佛睡了很久很久。前塵往事,一件件一樁樁清晰浮上腦海,饒是不能言語,我的淚卻一直沒斷過,凄冷入骨。

是誰曾那般信誓旦旦地許諾,但凡他一息尚存,絕不會讓我在他面前受一絲傷害?

又是誰,在我眾叛親離時,冷眼旁觀,看我屈辱地殺父滅國敵人,血淚相和流?

如果可以,我寧愿自己能這般永遠沉睡下去,再不要醒來。不醒來,就不須面對這支離破碎的殘酷現實,以及昔日戀人的冷硬心腸。

眉心微蹙,只覺得身上各處都疼,彷佛要散架了一般。尤其是腦袋,彷佛有幾百雙手在同時揪著我的頭發,拼盡全力,欲生生撕裂我。然而疼得撕心裂肺,恍惚間,有女子的低語聲漸次入耳。

有人輕輕擦拭著我的臉,憂心忡忡道:“心蓮姐姐,你說這晉國七公主怎么還不醒?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燒也退了,她該不會是要死了吧?”

有人極不善地冷笑一聲,想來是那叫心蓮的女子,“什么公主?晉國已亡國,她哪里還稱得上是什么公主?充其量。不過是主上貪圖一時新鮮的女奴罷了。如若不然,又怎會對她這般不加憐惜,瞧瞧這滿身的瘀痕,嘖嘖,還真是可怖。心夢,我可提醒你,少同情她。”

心夢的聲音聽來似乎極不忍,“心蓮姐姐,何必這般說她呢?她看上去……實在是好可憐。原本金枝玉葉的公主,無端蒙禍,國破家亡。況且,主上吩咐了讓我們照顧她,也許……”

心蓮氣急敗壞打斷她:“什么也許!主上定是還沒將她玩夠,這才留著她一條賤命。你以為,她還真能飛上枝頭當鳳凰,成咱們的主子么?”

“住口。”

突然插進來的虛弱女音無端嚇了心蓮二人一跳,見我醒了,其中一名樣貌標致的女子頓有些心虛地低頭,我不顧病體尚虛,喘著氣冷聲道:“你,你給我聽著,我不是什么亡國女奴。”

另一名女子忙倒了一杯茶水到我嘴邊,柔聲勸道:“七……姑娘你莫要生氣,你剛燒退醒來,身子尚虛弱。來,先喝口水罷。”

我這才覺察自己的嗓子干澀無比,依言喝了水,問:“你叫心夢?”

心夢沖我一笑,很是天真無邪,“是,奴婢名喚心夢。”

落難之后,尚能有人這般真心待我,實屬難得。我回以她一笑,沒有說話,抬眼打量著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緩緩行駛中的華麗馬車內。難怪一路這般顛簸,渾身架子都有要散了一般難受。

等等,馬車?那么……

一瞬間,我彷佛明白了些什么,掙扎著起身,伏在窗邊啞著嗓子大喊:“停車,快停車。”

心夢深怕我激動之下會掉落馬車,以我現時虛弱的體質,若掉下去,必殞命無疑,她忙過來拉住我,關切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先坐好,莫掉下去了。”

彷佛是溺水的孩童般,我抓住她的手,眼淚刷刷滑落,“心夢,心夢你告訴我,我們現在這是在哪兒?是不是……已經離開上京了?”

倒是一旁的心蓮嗤笑一聲,答我:“上京?那只怕是姑娘你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了。主上三日前已下令拔營回國,至于你的那個‘上京’……”

聽她這副語氣,我就知事情不妙,然到底不肯相信,忍不住問:“如何?上京出了什么事么?”

心蓮哀聲嘆氣,笑得很是虛假,“若姑娘你三日前能轉醒,也許還能最后瞧它一眼。可惜呀,此刻的上京怕已燒成一座廢墟嘍。”

上京,已燒成廢墟?一夜之間,我亡了國,失了親人,如今,竟連最后的一點念想都沒有了么?上天為何要待我這般殘忍?

我面色瞬間白透,身子直直墜下,幸得心夢眼明手快抱住我,半拉半拖我回座上,微微怪責:“心蓮姐姐,別再說了。姑娘才剛轉醒,你又何苦說出這些話來教她刺心?”

我捂著嘴不禁輕輕咳嗽起來,茫然地望著心夢,心頭汩汩淌血,“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我的故國,沒了,真的沒了……”

心夢似有不忍,別過頭去,臉上淌下兩行淚,“姑娘,你保重身子。過去的人與事,就不要再想了罷。”

我猛然揮開她的手,爬到窗前,嘶聲大喊:“停車!給我停車!我要回去,我要和上京……共存亡。”

任我喊得聲嘶力竭,眾人皆一臉木然,不見絲毫的憐憫和動容。我頓悟:我的悲痛,只是我的,不是他們的,他們不會感同身受。

我探身出窗外,黃沙漫天,車隊一眼望不到頭。我的故國,任我再探頭,也早已遠得看不見。

這一刻,我淚如雨下,心好痛好痛。彷佛,烈火焚城的慘烈就在眼前;彷佛,上京數十萬百姓的絕望哭嚎聲歷歷在耳。鐵蹄錚錚,征戰天下,最終苦的都是窮苦百姓。而我,縱然舍棄了一己之身,卻什么也不能為他們做。我救不了他們,甚至,連自己也救不了。

我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快干裂,渾然未覺車隊不知何時已停下。

有人策馬走近我,我抬頭,看清了那張天神般俊美無鑄的臉,星眸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開口:“云墨遲,朕現在給你兩條路。一個是回頭,跟你的故國親人死在一起;另一個,坐回車廂,忘了你的故國,老實跟朕走。你選哪個?”

心底陡然升起的那一股熱氣,是恨么?

我想也不想,咬牙答:“我跟你走。”

我的親人不能枉死,我的故國不能白亡。如若要報仇,做惡魔的禁錮,是我唯一的選擇。這一切,早在國破家亡的那一夜,我便了然于心。

在我侍寢一夜后,宮里風向驟轉,第二日,妃嬪們紛紛攜禮上門拜訪。無論來者何人,品階高低,我皆一視同仁,殷勤接待,不敢露出一絲半毫的嬌縱之態。然而傳聞中寵冠六宮的麗妃,并不在諸人中,想是不屑為之罷。

令所有人奇怪的是,妃嬪侍寢之后,第二日皆會頒下圣旨定個正經名分。而我,時至今日,卻仍是妾身不明地住在蓮華苑。但慕容瑜的心思詭異莫測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眾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對我面上倒還算客氣。只是時日一久,倒也架不住日漸瘋長的流言蜚語,多說得不堪入耳。

心夢每每聽到在背后嚼舌根的奴才,必氣鼓鼓回來向我稟報,這時的她倒是像極了曾經朝夕伴我左右,忠心耿耿的丹碧。每每此時,我的心里皆忍不住一陣陣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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