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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辯解

對于外頭的流言,我辯解不得,是有苦難言。慕容瑜此舉的用意,我很清楚。幸而不封,是對我的警戒。我雖從了他,做了他的女人,骨子里的倔強和深仇苦恨卻使得我從不肯曲意迎合。慕容瑜那般高傲的男子,手握生殺予奪大權,對我的暗自對抗,未必不著惱。

他做這一切,無非就是想告訴我,在這后宮,若想活下去,若想復仇,唯一的法子就是千方百計獲得他的垂憐寵幸。如若不然,沒有名分,有朝一日若我失了他的恩寵,將會在這勾心斗角的后宮里敗得一敗涂地。也許,會連性命都輸掉。

個中的道理,我其實不是不知。但慕容瑜終究是與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敵人,親人尸骨未寒,教我如何能笑顏相向?我,做不到。至少,現時還做不到。

很快,諸妃的笑臉,在隨后幾天慕容瑜新納了一名宮女為貴人后徹底消失不見。她們來蓮華苑依舊很勤,只是從前的笑臉逢迎換成了冷眼奚落。

對此,心夢很是為我不平。我倒是處之淡然,宮里拜高踩低,跟紅頂白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從前在晉宮時,我就已見怪不怪。只是彼時的我,從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淪落到如斯狼狽的地步。

終于,有一天,這種百般隱忍的日子走到了盡頭。

“心夢,泡杯茶過來。”瞥見心夢低頭倉促進門,正在看書的我順口喚了一聲。

“哦,是……主子。”心夢捧著茶,神色躲閃地走到我身旁,將茶放下轉身就要走。

“等等。”我出聲,睇一眼她衣裙的狼狽,心下明了,“回過頭來,告訴本宮發生了什么事。”

心夢不肯回頭,聲音里含了一絲嗚咽,“沒,沒什么。奴婢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起身,一把將她的身體扳過來,挑起她的下頜,原先白秀的臉頰上赫然印著五個血紅的指痕。

“主子,不關榮嬪主子的事,是奴婢做事不小心。”心夢躲閃著不肯讓我瞧,委曲求全的模樣像極了昔日的丹碧。

我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熱氣,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我能容忍別人欺凌我,但絕不能忍受別人欺凌我身邊的人。

然而我卻不知,此去,是禍不是福。

出了蓮華苑,宮女太監們見了怒容滿面的我,皆紛紛退開,一臉莫名。

“主子,您要去哪兒?”

我回眸,是心蓮站在門口喊。不知怎的,那雙素來無波無瀾的眸子此刻竟閃現著幾分關切。

“回去,閑事莫管。你今日若敢攔著,本宮身邊就留不得你了。”

我的話說得那般決絕,心蓮戛然止步,頭緩緩垂下去,似有幾分受傷。只是那時,我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早已顧不得其他的人與事。

到了落霞閣,問了宮女,方知榮嬪邀了幾名妃嬪到御花園賞花,并不在宮中。

“主子,要不咱們回去罷,別再生出什么事端來了。”心夢拉著我的袖子,怯怯道。

這一路上,心夢倒是沒少婉勸我息事寧人,就此作罷。然而當時的我正在氣頭上,如何肯依?

也不知是哪里來的那一股愚勇,我只覺得胸口漲著一口氣,熊熊燃燒,幾乎要撐破我的心肺。也許,是因為心夢的肖似丹碧;更甚者,是驚變后的這些時日我心底積蓄已久的悲傷仇恨終于到了極限,急需一個發泄的出口。

在御花園賞花?這倒是難倒了我,想我初來離國,平日里甚少出門,如何識得去御花園的路?

拉著心夢漫無目的地游蕩著,一路竟不曾見著一個宮女太監的人影,著實氣人。

“主子,咱們都不識路,不若還是回去罷。”心夢復道。

據說,心夢和心蓮是新近一批入宮的宮女,恰逢慕容瑜伐晉,就隨軍出發,暫作侍女還有……軍妓。好在她們運氣好被分到慕容瑜身側侍候,慕容瑜一向醉心于天下霸業,不喜女色,她們遂逃過一劫。是以,她不識去御花園的路,倒不足為奇。

不知怎的,她越是勸我回去,我心里越是不愿回去。索性賭氣道:“不識路找個人問問不就知道了么?”

“……”心夢無語。

就在這時,我眼尖地瞧見前面花葉嶂影下隱約立著一人,不由揚眉笑:“你看,那兒不就有一個人么?”

不由分說跑進花林,揚臉脆聲喊:“喂,你認識去御花園的路么?”

風脈脈,杏花紛飛如雨。那一片杏花春雨下,男子緩緩回頭,青蓮長衫,長發束冠,豐神俊朗,一派文人隱士般的清雅淡然氣度。然而,我卻細心地瞧見這名男子腰間所懸玉佩刻著龍祥云紋,名貴不凡。莫非,他是離國的皇族子弟?

男子微笑的眉眼宛若飛揚,一瞬的詫異過后,他遙指西南方向的那條路。

這般嫻雅清然的男子,冒失地跑來打擾,我深覺自己方才的唐突,忙欠身回以一禮,“多謝。”

轉身欲走時,我聽見他問我:“你是宮女?”

他的聲音清清淡淡的,恍若山澗清泉淌過的聲音,很是好聽。我原以為,他不會說話。

“不是。”

“那是宮里的妃嬪?”

“也不是。”

“那你是……”他似乎犯起了難。宮里的女人,不是宮女,不是妃嬪,那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是。”

轉身,迎著他詫異的目光,我淡淡地說了這么一句。

“主子……”

出去時碰上過來尋我的心夢,我不欲久留,忙拉了她就跑。

不知是否是幻覺,清*動間,彷佛聽見身后傳來了男子低沉悅耳的輕笑。

沿著那條路一直走,終于到了御花園。

秋波亭前,麗影綽綽,幾名宮裝麗人正坐著品茗賞花,笑語盈盈。其中一名身著湖綠色裙衫,執扇輕笑的俏麗女子,不是榮嬪,是誰?

我跑過去,“啪”地一聲拍桌,橫眉怒目:“榮嬪!”

被我扯到眾人面前的心夢早已嚇得跪下,扯著我的裙裾哀求道:“主子,咱們還是回去罷。莫要為了奴婢與榮嬪娘娘傷了和氣。”

我斬釘截鐵,“不行,今日之事,榮嬪必須給我一個交待。”

秋波亭靜垂的雪紗隨風動了動,有女子婉轉若黃鸝的聲音從簾后裊裊傳來:“本宮面前,誰人這般大膽放肆,竟敢拍案?”

不輕不重的一句問話,仿若無關痛癢,然而卻震得在座妃嬪個個玉顏失色,跪倒在地齊呼:“麗妃娘娘息怒。”

麗妃,竟然也在?

我只覺頭腦一陣嗡嗡響,頓如石化般失了言語。

倒是榮嬪乖覺,立馬跪下,作姿容楚楚態,擠淚道:“麗妃娘娘,這名女子好生兇悍,可嚇壞臣妾了。請麗妃娘娘千萬要給臣妾做主啊。”

紗幕后,麗妃的聲音聽來極是和悅,“榮嬪妹妹且先起來,眾位妹妹也各自起罷。本宮并不是與你們生氣。”

眾妃子脆聲應是,起身復坐下,眼底滿是看好戲的神色。

依稀感覺有一道清冽的目光穿越雪紗落在我的身上,帶著幾分打量,幾分敵意。

“你是誰?”

這一次的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與方才簡直是天壤之別。

我心底暗自叫苦,怨惱自己的沖動行事。麗妃如今暫代皇后掌管鳳印,地位等同于副后,貴極六宮。我今日在她面前這番作為,只怕已落下了極壞的印象。然而她問話,我卻是不能不答的。

“我,我……”我支吾著,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來表明自己此刻復雜尷尬的身份。

亡國公主?階下囚?還是慕容瑜無名有實的帳中禁錮?

“我?皇宮之中,你竟敢自稱‘我’?好大的膽子。”

我慌忙跪下,“麗妃娘娘息怒,臣妾一時失言……”

“臣妾。”麗妃冷聲重復著,忽然笑起來,“你既自稱臣妾,那也就是說,你同本宮榮嬪她們一般同是伺候皇上的姐妹。那敢問妹妹是哪個宮里的?本宮瞧著你很是面生,似乎從未見過,難道是近日新封的那位妹妹?”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肉里,我窘得面紅耳赤,“不是,臣妾……臣妾如今暫居蓮華苑。”

紗幕后,忽然沒了聲響。

然而越是如此,我心下越是不安。

果然,伴著一陣環佩叮鈴作響聲,一雙三寸金蓮映入我的眼簾,女子婉轉嬌笑,“哦,原來是名動天下的晉國七公主。”

下一瞬麗妃腳下的繡花鞋盆底狠狠踩在了我的指上。

麗妃所穿乃是新近風靡江南的高盆繡花鞋,底端堅固無比,又是用盡全力一踩,驟然挨了這么一下子,我痛得臉都白了,淚水瑩瑩直在眼眶里打轉。

一旁的榮嬪等人見狀好不痛快,皆圍了過來,掩唇而笑,“什么七公主?麗妃娘娘貴人事忙竟忘了么?晉國早亡了,就滅在咱們皇上的手下。她早已不是什么金尊玉貴的公主了,雖說被皇上臨幸過,可皇上連個正經名分也沒給她。充其量,也就算得上是個暖床的女奴罷。”

眾妃子又是一陣得意的嬌笑,說不出的惡毒。

百般凌辱,鉆心疼痛,我始終只抿緊嘴唇,深深埋首,含著滿眼淚水,一徑維持沉默。只盼麗妃踩我這一腳,凌辱這一番便能消了氣,就此放過我。目前,我還不欲與麗妃正面交鋒,徹底撕破臉皮。至少此時此刻,我還沒那個能耐能與她對抗。然而一旦我出言觸怒了她,她要殺我,卻是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麗妃見我不語,腳下欲加使勁,有血從指間流出,染紅了她白色的鞋底。

“喲,本宮倒真有些懷疑了。此刻被踩在本宮腳下的人,當真是名揚天下嬌縱不可一世的晉國雪犀公主么?怎么這亡了國,竟連氣節都給丟了?這幅模樣,若教死去的晉文帝和徐皇后瞧見,怕是至死都不能瞑目罷。”

微微嘲諷的語氣,尖銳的笑聲,化作千萬支羽箭穿心而過。

這個麗妃,果真不愧為后宮里最為出類拔尖的人物,不光懂得博取圣眷,就連凌辱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知道我哪里最痛,就踩哪里。踩在手指上,十指連心,會一直痛到心里;不加掩飾地指出我亡國喪親,淪為暖床奴妾的事實,橫加羞辱,更是傷人于無形。

“麗妃娘娘,求您饒了我家主子罷。主子她不是存心沖撞各位娘娘的。”

心夢匍匐過來,抱住麗妃的腿,苦苦哀求著。

柳眉微蹙,麗妃一腳正中心夢心口,將她踢了個踉蹌倒地,嫌惡道:“你是個什么東西?竟敢來臟了本宮的腿?來人,給本宮掌嘴二十,也好教她陪著她主子一道學學規矩。”

“麗妃娘娘。”我虛弱地開口,嘴唇已被咬破,血密密溢出來,“求娘娘高抬貴手,放過心夢罷。”

麗妃一手捏著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抬起,笑意盈盈:“終于肯開口說話了?那好,公主既開了這個口,本宮自是不能駁你的面子。但……你得喝下本宮賞賜的酒。”

我努力撐出一抹笑,“好。”

早有侍女捧了托盤過來,正要倒酒,卻被麗妃以眼神制止。她親自拿起酒壺,將酒水徑直從我的頭上澆下,看我被澆得如一只落湯雞狼狽,無處可躲,得意的笑聲傳出老遠。

眼眸刺痛,我不知淌過臉頰的究竟是酒,還是我隱忍不住落下的淚。顧不上形容的狼狽,忙伏首恭敬道:“謝麗妃娘娘賜酒。”

許是我奴性十足的模樣教麗妃失了興致,她索然無味地將酒壺隨手一仍,倒是難得“好心”地高抬貴腳,“本宮沒讓你起,你就不能起身,給本宮跪到明兒個天亮。”

現下正午未至,她一開尊口,竟讓我跪到明兒個天亮?

說完,道一聲“回宮”,麗妃扶著侍女的手,一行人施施然離去。

而我,目送她們一行人的身影走遠后,方松一口氣。演這一場戲,奴顏婢膝,忍辱負重,幾乎耗費了我所有的心力,實在是好累好累。

“主子。”心夢喊,艱難地爬起身,一手捂著胸口向我走來。

我略略睜眼,看她面容痛苦,想是麗妃方才那一腳踹得不輕。

她輕輕扶住我的肩,“主子,您怎么樣?手指沒事吧?”

我輕輕搖首,酒水順著發梢淌落面頰,刺鼻的酒氣彌漫周身,就連我自己都不由厭惡起自己來,怎能委曲求全到了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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