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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醉劍門人

古錯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一個女孩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古錯心想:“一不小心竟中了冷旭兒的詭計。只是她為何不一刀殺了自己,卻讓我躺在床上,還讓這玲玲看著我。”

于是俊臉一沉,道:“為何不干脆殺了我?”

那女孩奇道:“我為何要殺你?莫非你已不認識我了?”

古錯冷聲道:“如何不認識?你不是心里指望我掉進那深潭中就別再起來嗎?”

那女孩一愣,略一思索,道:“你一定是見了我姐姐,我冒死救你出來,你卻反如此說我。”話語間,眼中竟有一片盈盈之淚。

古錯才知眼前的女孩不是玲玲而是瓏瓏,不由又是高興又是驚奇,忙道:“瓏姑娘怪罪得是,我這心大約是給狗叼去了,如此不識好歹。”神色極為自責。

瓏瓏見狀,轉淚為喜,嗔道:“你又怎的如此詛咒自己,我……我可不答應。”說罷,臉上已飛起一片紅暈,美艷至極,古錯心中蕩起一腔柔情,輕輕地握住瓏瓏的手,柔聲道:“你沒事吧,那時聽冷旭兒說你在她那兒,你不知我有多擔心,后來對著那窗子大叫,你卻并不理會,只顧彈琴,我心中更是惶恐。”

瓏瓏任他握著雙手,也不抽回,羞聲道:“那彈琴之人卻是我姐,你也……你也如此擔慮嗎?”

古錯道:“但我又如何知道?我是一心以為那便是你了,你們姐妹性情倒是頗不相同,只是不知那冷旭兒武功出神入化,你卻如何能夠從那船屋中救出我來。”

瓏瓏道:“單憑我一人之力,自是無能為力。不過我從中也出了不少力。因為既然你會將我當做我姐姐,別人也一樣會如此,于是一路進去,倒也省卻不少麻煩,許多人都是在毫未察覺的情況下,被我點了穴道,倒也有趣得很。”

古錯心中暗笑道:“這瓏瓏當初隱瞞女兒之身,只為好玩,現在如此生死存于一線之際,她也說有趣,倒也是奇人了。”口中卻道:“那你又怎會知道我來了船屋?”

瓏瓏道:“是一個左手戴著黑手套的人告訴我的,此人我先前在云飛山莊見過,我只知稱他為墨叔叔。”

古錯心知定是墨白了,想必自知以他之力無法救出我來,才告訴瓏瓏,古錯一向以為自己是孤身對敵,想不到身后居然還有許多人在暗中相助,不由豪氣頓生!

突然門外響起一聲清朗的笑聲,只聽得有人在說道:“瓏兒,怎么今日總是窩在房中,連酒也不給師父溫了嗎?”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瓏瓏大窘,忙抽出弱荑,口中嬌聲道:“不許師父取笑我,要不然瓏兒就三天不給師父您溫酒。”人如乳燕投林,掠出門外,外面站著一位中年儒士,頗為俊朗,古錯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細想一下,才知因為這人他在那豆腐店的畫中見過,心中不由躊躇:“這瓏瓏的師父與自己究竟是友是敵?”

那儒士卻已向古錯笑道:“古少俠身骨果然稟異,中了冷旭兒的‘香飄魂’,居然能這么快就醒過來,若是換了常人,非暈睡七日不可。”

古錯吃了一驚,瓏瓏道:“其實那笛聲并無那般神奇,只是要分散你的注意力。而那‘香飄魂’氣體清淡芬芳,常被人忽視。若是腥寒之物,被人一聞便知,自會屏住呼吸,全力一搏,反倒不如這‘香飄魂’神奇了,在別人的感覺里,倒像是那笛聲在攝魂奪魄。”

那儒士道:“瓏兒,還是先溫完酒再說,我看古老弟似乎也有話想問老夫,都一并邊飲邊談,古老弟,你看如何?”

古錯被那儒士看出心思,不由訕訕一笑道:“也好,也好。”

儒士酒量很好,對古錯說了一聲:“請!”之后,就自顧一杯接一杯地飲起來,他倒酒的姿勢很優雅,手臂高高提起,用另一手挽住袖子,然后酒壺里的酒就成一線,飛灑進精巧的杯中,竟一滴也不灑出,桌子中央放著一只大盆,古錯看到以為是什么湯,就用湯勺舀了一點,入口才知哪里是湯,卻是一碗黃酒!古錯不由笑了,醉君子不愧為醉君子,用來下白酒的竟是黃酒。

儒士不由也笑了,道:“黃酒是個好東西,性情不溫不火,后勁卻很大,開頭喝了沒什么,到后來,那酒意就絲絲綿綿地襲來,這就很像武學,有的人招式看似平常,但后面卻藏有無窮的殺招,若被那表面所惑,就大錯特錯了。”

醉君子仰頭又飲盡一杯后,道:“古老弟一定在想為什么我要救你?對不對?”

古錯沉默著,有時候沉默就是一種默認。

醉君子道:“我救你,其實也是救自己。”醉君子一笑,又道:“你知不知道我這一輩子一共殺過幾個人?”

古錯搖頭。

醉君子沉聲道:“四個,只有四個!在江湖中人看來這四個人都是死有余辜,我殺他們便是為武林除害。而我,一開始也這么認為,但漸漸地,我發現我錯了,我殺的四個人,每一個人都不應當死!這些人中就包括哭神農。雖然事實上哭神農在靈霞峰一戰中,并未死去,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些賬,我也有一份。

“于是,我慢慢地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別人的一把刀,一把自以為勇猛正義的刀,卻刀刀砍向一些無辜的人,而這握刀之人,便是幾乎是武林正義的象征——天絕。”

“像我這樣的‘刀’,天絕手中還有幾把,比如劍君子、石君子、玉圣、琴圣。我們這樣的‘刀’都比較‘銳利’,也正因為銳利,所以很難把握,一不小心就會自傷其身,但天絕把握得很好,除了劍君子這把‘刀’已折之外,剩下的都安安靜靜地躺著。

“天絕很了解我們的性格,他從不以財引誘我們,而是以各種方式說服我們,為所謂的武林正義而戰。我本亦從未對天絕產生過懷疑,因為他偽裝得太好。直到石君子突然去世,我才開始懷疑。”

古錯一聽,不由被口中的烈酒嗆了一下,滿臉通紅地道:“你是說三君子中的石君子已死?”

醉君子道:“不錯,就在半個月前,梅寒星被笑天鉞,也就是古老弟你廢去武功后,武林中掀起軒然大波,因為在江湖中的梅寒星是公認的大俠,盡管武功并非驚世駭俗,但因一向為人耿直,頗為江湖中人所敬重,梅寒星被廢了武功后,很快人人皆知為笑天鉞所廢,于是,我與天絕、玉圣、琴圣、石君子相約一起,聚會一次。那天,天絕照樣如以前一樣說得慷慨激昂,石君子熱血沸騰,說笑天鉞如此猖狂,真是不把武林正義放在眼里了。”

聽到這兒,古錯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

醉君子并不在意,接著道:“最后,幾個人商定由石君子前往金陵,希望能從梅寒星那兒得到一點蛛絲馬跡,查出笑天鉞是誰?因為只有梅寒星是唯一見過笑天鉞卻未被殺的人。幾天之后,石君子從金陵趕回,我們詢問他查詢的結果如何?他卻道:‘梅寒星什么也不肯說,只是一個勁地說他是咎由自取,不必再查。’梅寒星還說笑天鉞看來應是正派中人,只是行為方式有些獨特才不為世人所理解。聽到這兒,天絕淡淡地說這梅寒星倒挺有意思。”

“石君子根據自己從金陵探聽的消息,又提出他的看法,他說當年圍攻哭神農,是否也有點欠妥?如果笑天鉞并非邪惡之人,那當年哭神農或許也可能罪不至死。天絕說了一句:‘以后再慢慢查一查吧,該死的都得死,不該死的就不用死了。’盡管這話與他平時說話方式很不相同,少了一點儒雅大度,但當時我并未在意。

“再過幾日,我忽聞金陵梅寒星瘋了,不由大吃一驚,傳聞說是因廢了武功斷了一臂,梅寒星難當其辱才會變瘋,我卻心感蹊蹺,便趕往石君子家中,想與他商討一下。

“在途中,我遇到玉圣伏中夫,他也是聞知此事去找石君子,待到了石君子那里,卻見他家中空空蕩蕩的,石君子與他的女兒都不在了,我們正要回頭,卻見天絕急速而來,見面就問石君子可在?我們說未見其人,估計是同女兒一起出去了。天絕說不妨再找一找,結果,我們在后院的一張石桌旁找到了他,他已倒身在地死了,石桌上尚有一桌飯菜,只有一副碗筷與酒杯,玉圣彎下身子,將石君子扳轉過來,只見一只菜碟深深地插入石君子腹中,因創口太大,已有花花綠綠的腸子流出。”

古錯正把一塊鴨肉往嘴里夾,聽到這兒,忍不住一陣反胃,差點嘔吐出來。

“那玉圣伏中夫忽然驚叫起來:‘那兒有字!’我定睛一看,那地上果然有一個字,大約是石君子臨死前用指沾著腹下之血寫成,血淋淋的一個‘天’字!”

古錯與瓏瓏同時驚叫出聲,因為他們同時想到“天鉞”二字!

醉君子看了他們一眼,接著道:“我們三人看到這個字時,臉色同時大變,尤其是天絕,臉色蒼白得可怕,他驚道:‘這……這……’忽然我覺得他臉色似有一絲喜色閃過,然后他大叫:‘一定是天鉞,石君子一定是想寫天鉞二字。’玉圣點頭稱是,我心中卻有疑慮,因為以石君子的武功,普天之下要找出一個能很快地致石君子于死地的人幾乎是不可能,除非此人是石君子信任的人,在石君子絲毫未防備的情況下一擊而中。傳說中‘笑天鉞’雖然武功極高,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石君子,也是萬萬不可能的。可是,那碗筷又的的確確只有一副。”

古錯與瓏瓏神色更為緊張,大氣不敢喘。

“我又細細地察看了那桌酒飯,因為一個人吃那么多的菜,簡直有點不可能。忽然,我發現桌子中央的湯盆里除了邊上靠著的一個湯勺外,盆里還有一只湯勺浸在湯里,只留下一點點勺柄在外,果然有人曾與石君子一塊喝酒吃飯。”

古錯與瓏瓏不由松了一口氣,因為至少古錯不可能與石君子坐于一桌吃飯飲酒,醉君子長長嘆了一氣,道:“也真是蒼天有眼,我一向醉眼迷糊,但那天卻特別清醒。石君子死了之后,仍睜著一雙憤怒、驚恐與后悔的眼睛,讓人看了可怖,于是天絕蹲下身來,一遍遍地為他撫下眼斂,卻總撫不下,就在這時,我看到天絕的衣袖上似有一片酒污,我心中一動,蹲下身來,假裝替石君子整理衣服,乘機用力一吸氣,立刻,我聞出天絕的衣袖上那片果然是酒漬,而且是湖北產的‘白云邊’酒的味道,這酒在酒店中極少有賣的,而那石桌上放的恰恰是一瓶湖北產的白云邊!”

瓏瓏不由激動地笑道:“若不是我師父醉君子,換了別人,誰能聞出是什么白云邊,黑云間的?”

醉君子也被她說得不由一笑,頓了一頓,接著又道:“我恍然大悟,殺死石君子的兇手就是天絕!唯有他才可以乘石君子不備之時突然出手,而且石君子臨死寫的‘天’字,并非‘天鉞’之天,而是‘天絕’之天!”

瓏瓏插嘴道:“那師父你為何當時不立即揭開他的嘴臉,然后與玉圣聯手將他打敗?”

醉君子反問道:“瓏兒,你看我與天絕的武功相比,誰高誰低?”

瓏兒道:“大約在伯仲之間吧,即便天絕略勝一籌,但有玉圣伏中夫相助,當不至于落敗吧。”

醉君子又道:“你又怎知玉圣會與我聯手呢?”

瓏兒道:“因為,因為玉圣是名揚江湖的武林前輩,莫非他會坐視邪惡而不管嗎?”

醉君子反問道:“那天絕又何嘗不是武林中人個個頌揚的人物?”說到這兒,不由自嘲地一笑,道:“還有我,不也沽名釣譽,弄個什么醉君子的高帽戴一戴嗎?那時,是友是敵,哪能一時辨清?所以當時我故意不露聲色,大聲叫嚷要找笑天鉞,要將笑天鉞用醉劍一刀一刃割了,用來泡在酒中。

“天絕見我神色,暗暗竊喜,口中卻勸道:‘醉先生少安毋躁,當務之急,是先將石君子的女兒找回來。否則,被笑天鉞遇上,必遭毒手。’

“天絕的話提醒了我,這石君子的女兒,又是去了何處呢?是逃走了,還是被殺害了一藏了之?無論如何,是人是尸都得先找到才好,而且要搶在天絕之前。”

古錯突然插話道:“你所說的一切,并不能解釋為何救我。”

醉君子道:“正像我前面所說,救你亦是為自救。自石君子死后,我才發覺先前跟隨天絕一同做下的所謂主持武林公道的事,有一部分是真,有一部分卻是一筆稀里糊涂的賬。只是當時為一些花言巧語所迷惑,回頭細想,卻常有蹊蹺之處。

“天絕既然可以對石君子下手,就也有可能對我下手,在他看來,如果一把刀已生了銹或不好把握了,還不如折了重鑄一把。

“那日瓏兒告訴我,在豆腐店中看到我的畫像,且被稱為幫主,我就知道天絕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了。武林中把我們幾個與天絕都相提并論,而事實上我們之間從未比試武功,誰也不知孰高孰低,但如今看來,天絕可能是深藏不露,武功遠在我上。”

說到這兒,醉君子停了下來,提起酒壺,自斟自飲,竟一連飲了五杯,似乎他要用這酒壓下什么,憤怒?恐懼?或是別的?

古錯默默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醉君子接著道:“環顧武林,如果我與玉圣幾個一倒下,能抵擋天絕的又有幾人?何況,在世人眼中,天絕德高望重,又怎會想到他尚有一副嘴臉?若非瓏兒機靈聰明,恐怕你我一見面,就會拼個你死我活,豈不正中天絕的下懷?

“瓏兒告訴我說冷旭兒已將你帶去她們的船屋,我就猜知定是天絕鼓動冷旭兒要為夫報仇,否則,十四年都過去了,再深的仇恨也會漸漸淡去。幸好那天你只是中了迷藥,而非中毒。”

古錯忽然道:“哭神農前輩的血不應該白流。”

瓏瓏大吃一驚,哀哀地看著古錯,古錯卻不為所動,靜靜地注視著醉君子。醉君子緩緩地道:“不錯,我是該有個交代了。”說罷,一柄彎曲如蛇的長劍一閃而現!瓏瓏一聲驚呼!

就在瓏瓏的驚呼聲中,醉君子手中的長劍已閃電般向自己的左臂刺去!

他快,古錯更快,瓏瓏但覺眼前寒光一閃,只聽得“叮”的一聲,長劍已被古錯的天鉞擋得一偏,只劃破了醉君子的衣袖。

醉君子冷冷地道:“為什么?”

古錯看著他道:“這本就是哭神農前輩的意思,只求真相,不報恩仇。”

醉君子望著遠處,良久,方幽幽地道:“我竟不如他。”語言中,滿是失落與蕭索。瓏瓏卻滿臉喜悅,趕緊上前為師父與古大哥倒上酒。

醉君子又是一飲而盡,然后他道:“喝了三十多年的酒,只喝出一句話來。”

古錯問道:“什么話?”

“酒無妨常飲,但需醉酒不醉心。”

即便是傻瓜,也應該知道現在必須立刻去找石君子之女石敏,哪怕難如大海撈針。

古錯卻說他不去找。任憑醉君子說破嘴唇,他還是固執地不去找。他說他要在石君子的家里等石敏回來。醉君子吃驚地望著他。

然后,他轉身問瓏瓏道:“你是跟他,還是跟我?”瓏瓏思忖片刻,道:“我要跟古大哥。”說完,雙頰飛紅,嬌羞動人,醉君子哈哈一笑,便向外走去,要四處去找石敏。

瓏瓏道:“古大哥,現在就去石君子家中嗎?”

古錯點點頭。

瓏瓏道:“那你等我一下。”說罷,轉身跑進屋中。女孩子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要做,果然,過了一會兒,瓏瓏竟一身男兒裝出來了。

古錯不由搖頭暗笑,心想她或許又想貪玩了。

一間屋子,如果空蕩蕩的沒有人,總會給人一種陰沉可怖之感。

何況,這空屋中還有一具棺材呢?何況,這棺材中仍躺著一個暴死的人呢?

四周太靜,夜色太暗,樹陰太濃。

陣陣涼風,平添了幾分凄涼與陰森,古錯輕輕推了一下石君子院前的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因為靜,那聲音便傳出很遠很遠。一只宿鴉被驚起,凄聲叫著飛向無邊的黑夜。

瓏瓏偎依著古錯慢慢向那大堂走去。只見那大堂內有一張八仙桌,上邊放著一塊方木牌,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燈光隨風搖曳不定,顯得特別空蕩、落寂。大堂中央,便是一具黑色的棺材,無聲地躺著。

瓏瓏只覺得頭皮發麻,身上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在“嗖嗖”地直冒涼氣。她恨不能把身子變小,再變小。然后撲進古錯的懷中,古錯有點尷尬,他想推開她又不知該不該推,若是推開,豈非她也尷尬了?他又聞到那如蘭如麝的清香,又聽到了那急切的喘息之聲,但這次卻與上一次不同,上次并不知道瓏瓏是女兒之身。于是周身倉促不安,竟也隨著那瓏瓏喘息急促起來,正在心神不定之時,屋外傳來了腳步聲,似乎有什么人在一路嘀嘀咕咕地走來。古錯與瓏瓏心神一震,忙隱身一個大柜子之后,透過一層薄薄的帷幕,恰好可以隱隱約約看清堂內的情景。

不一會兒,虛掩的門被“吱呀”地一聲推開,古錯定神一看,進來的是一高一矮兩人,高個子的左嘴角不知被什么兵器劃過一道,留下一道疤痕,于是似乎總是在歪著嘴冷聲而笑;矮個子身子瘦小,卻偏偏穿了一件大紅袍,長長地直垂下來,竟在地上還托著一截,恰似一身紅裙在身,頗為滑稽。

那穿紅袍的矮個子進得門來,仍是嘀咕個不停:“怎么就讓我與老兄來這兒守候?這鬼屋子陰沉沉的讓人有股寒氣,說不定在這里面就藏著兩個惡鬼,什么時候一撲過來,索了我們的命。”

古錯暗自好笑,瓏瓏更是被憋得滿臉通紅。

那高個子卻不說話,嘴角間倒有笑意。

矮個子又道:“老人家還說什么最危險的地方恰恰很安全,那小姑娘一定會回來。我看平時老人家神機妙算,今天卻大錯特錯了。”

那高個子終于開口了,他道:“紅貓,你不開口,別人就把你當啞巴了?如此背后說老人家的壞話,小心第二天起來,發現舌頭沒了。”

那矮個子本是綽號“紅虎”,高個子卻偏偏叫成不倫不類的紅貓,不由大怒,惡狠狠地瞪著高個子,卻真的不再吱聲,那樣子倒真的像一只“呼呼”作威的矮腳貓。

瓏瓏看得如此情景,更加忍受不住,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竟笑得花枝亂顫,古錯怕她笑出聲來,忙點了她的啞穴,過了一會兒,見她漸漸安靜下來,方才解開她的穴道。

矮個子“紅貓”又開口道:“太傻,太傻,我們如此直愣愣地站在這兒,那小丫頭在門外一望,便會發現了,又怎會進來?再說老人家只讓我們見了那丫頭就偷偷地跟蹤她去,卻未曾叫我們將她拿住,再說,以我們的武功,要想在石君子女兒的乾坤圈下留得命來已是不易,若要說到拿住她,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嗎?”

古錯暗想這“紅貓”倒有自知之明。

高個子卻不服氣,冷笑道:“任她是石君子還是木君子鐵君子的女兒,小小年齡的黃毛丫頭,諒她武功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口氣甚是托大,但腳步卻移了起來,與那“紅貓”一起躲進柜子邊上的一張大方桌下,背朝著古錯、瓏瓏他們,朝外面緊張地張望著。

古錯、瓏瓏也靜靜地陪著他們悄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人影一閃,堂內就多了一個蒙面之人,看那身姿定是女人無疑,瓏瓏不由精神一振。

只見那蒙面女人進了堂內,看著堂內的棺材,便一頭跪下,朝那棺木深深叩了九個響頭,古錯只見她雙肩顫動卻不聞抽泣之聲,心道此人倒真能忍,正思忖間,那人已站了起來,走到棺材前面,雙手合十,雙目緊閉,似乎在默默祈禱。然后只見她伸出雙手,竟將那棺材的蓋子緩緩掀開。

瓏瓏花容失色,一頭扎入古錯懷中!

那人掀開棺材蓋后,探下身去,用手在棺材的頭部摸索著什么。尸體停放多日,已開始腐爛,所以有一股尸腐之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那人摸索了半天,終于停下手來,似乎從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什么,然后用一塊手絹包住,揣入懷里。

那人轉過身來,似乎朝古錯與紅貓這邊看了看,那眼光極冷極冷,紅貓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接著,那女人又蓋好棺蓋,然后又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立身而起,飄然而去。

紅貓看得心驚肉跳,這時方醒了過來,忽地感到下身有點熱乎乎,一摸,竟是尿了一褲。紅貓有點不好意思,便道:“歪面蛟,我們這就跟蹤去吧。”說罷,直起腰來,想鉆出桌底,忽然感到腳下什么東西一絆,竟一頭栽倒在地,摔個結結實實的大馬趴,紅貓以為是歪面蛟在開他的玩笑,不由怒聲道:“歪面蛟,你居然敢戲耍老子。”他剛尿了褲子,本就有點臉上掛不住,這下更是怒不可遏,大吼一聲,揮拳向歪面蛟擊來,那歪面蛟竟不閃不避,只是嘴角掛著一絲笑意,眼中卻滿是驚懼,紅貓正感詫異,忽然腳下又一磕拌,又摔了一個結結實實!

紅貓這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自己拖在地上的大紅袍給人系在桌腿上,而歪面蛟則已被人在不知不覺中點了穴道。

紅貓大叫一聲:“有鬼!”揮刀斬斷長袍,也不顧歪面蛟,狂奔出去。那么短小的腿竟也跑得飛快!

古錯這才“哈哈”大笑,從黑暗中走出,揚手又點了“歪面蛟”幾處穴道,口中笑道:“兄弟你再委屈幾個時辰,陪陪這位石君子。”那人嚇得肝膽俱裂,因為他想到如果那女人再重新回來,自己豈不要被她剁成肉醬?

瓏瓏走了出來,問道:“現在我們是去追紅貓,還是追那女人?”

古錯道:“那女人大概是難以追上了,不妨先追上紅貓,問一問所謂的‘老人家’是誰,再作打算。”

紅貓跑得實在太瘋狂,古錯與瓏瓏奔出三四里路,才在一條小巷里找到他,不過他已不能告訴古錯什么了,因為他已經死了。

瓏瓏仔細地看了看紅貓的尸體,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為是殺人滅口。”

古錯吃了一驚,問道:“難道不是殺人滅口?”

瓏瓏說道:“不是。你看這紅貓胸前的傷口,中間深,兩頭淺,這樣的口子只有弧形的兵器才有可能留下。”

古錯道:“莫非是乾坤圈?”

瓏瓏點點頭,道:“不錯,如此看來,剛才進石家大堂的女人一定是石君子的女兒石敏,也許在大堂里她便已經察覺有人,只是不愿在其父靈前殺人而已。待到這紅貓狂奔出來,她早已等候在外,便找了一個僻靜處殺了他。”

古錯道:“如此說來,這位石姑娘倒是一位堅強,而且心細的女孩,我們倒可以放些心了,開始我還擔心石姑娘已被天絕所殺了呢。既然石姑娘如此心細,定然會在殺紅貓之前問出一些東西,我們只要找到了石姑娘,就可以問清我們所要問的事情,你看如何?”

瓏瓏卻不答話,嬌軀一擰,竟自走開,古錯大惑不解,也不知她為何生氣,忙跟了過去。

曲來拐去的,哪里有石敏的影子?古錯不由自責不該貪玩,與那歪面蛟、紅貓戲耍而誤了正事,眼看已將天亮,不由倦意襲來,瓏瓏更是倦倦想睡,便道:“瓏姑娘,反正一時找尋不到石姑娘了,不如先找個客棧歇一歇,明日一早再作打算。”瓏瓏困意濃濃地點了點頭。

看來運氣還不算太差,現在已是后半夜了,找了七八家客棧之后,總算在一家小店里問到空房,但只有一間了,不過床倒有兩張。瓏瓏現已是男兒打扮,也不好說什么,就嘟著嘴與古錯走進那房中。

那房間倒也干凈,古錯與瓏瓏草草洗漱一番后,和衣臥下。熄了燈,瓏瓏聽著古錯起伏有致的呼吸聲,一顆芳心“怦怦”亂跳如兔,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困意實在太濃,方才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

突然,瓏瓏在半夢半醒中聽得有人在耳邊輕輕地道:“瓏姑娘,瓏姑娘……”瓏瓏一驚而醒,睜開眼來,只見古錯正低頭看著她,一雙星目在黑暗中閃發出灼人之光,瓏瓏猛地覺得又喜又怕又怨又盼,不知如何是好,趕緊閉上雙眸,急促地呼吸著,全身已是香汗淋漓了。

古錯又在叫喚:“瓏姑娘……你醒醒?”

瓏瓏不由心中嗔道:“這人怎的如此……傻!”睜開一雙美麗的眼睛,幽怨地喚了一聲:“古大哥……”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古錯道:“你聽,隔壁有什么聲音?”

瓏瓏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不由粉臉飛紅,一時又氣又恨又窘,雙目已是淚光點點,幸好這是黑夜中,古錯看不清楚。

古錯又催問道:“瓏姑娘,你聽出是什么聲音嗎?”瓏瓏這才漸漸靜下心來,凝神聽了一會兒道:“這聲音‘沙沙’作響,倒像春蠶食桑之聲。”過了一會兒,又有輕輕的撩水聲,然后又是一聲金石相碰的聲音,瓏瓏略一沉思,道:“是磨刀聲,而且是那種薄薄的刀。”

古錯吃了一驚,這半夜三更的居然有人在磨刀,磨一把薄薄的刀。是誰這么辛勞,如此深夜還在磨刀霍霍,此人如果不瘋,那就狂殺成性了?

瓏瓏忽然輕輕地笑了,她說道:“真是可憐的人,他難道不知真正至人于死地的并非刀刃,而是握刀的人?”

古錯卻沒有說話,他忽然覺得無論這個人是誰,無論這個人是正是邪,他都有一點值得別人學習,那就是他的一絲不茍,一個人如果常常在殺人前,記起應該去磨磨刀的話,那這人的心思一定是極其小心謹慎。

殺人者豈非都應該小心翼翼?

瓏瓏突然又“噓”了一聲,悄悄地拉了拉古錯,將他拉到另一面墻邊,然后貼耳上去,屏聲凝氣地聽了一會兒,又讓古錯去聽,古錯伏下身來趴在墻上,只聽得隔壁似乎人聲嘈雜,一些人在叫嚷著什么‘東街’,什么‘麻子巷’之類的名字,古錯一想,方記起這些都是這小鎮上街街巷巷的名字,不由好奇心大起,再聽了一會兒,似乎在說什么‘這兒抄過去,那兒圍過來’,古錯左找右找,終于在一個地方找了一條板縫,趕緊朝那屋子里看去,只是里邊團團坐坐一圈人,靠北的那個人卻看不見整個身子,只能從板縫里看見他不時揮舞的手,隱隱地聽到一聲“石敏……”,然后又聽不清了,過了一會兒,眾人哄地大笑起來,然后都站起身來,各自找了一個地方和衣躺下,熄了燈。古錯這才抬起頭來,將看到的情景一一告訴瓏瓏,瓏瓏沉思半晌,也是不得要領,二人便又回頭去睡。那磨刀之聲,這時也停下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古錯就醒來了,向瓏瓏的床上看去,卻不見了人影,心中一驚,躍身而起,瓏瓏卻已推門進來,手中捧著兩碗荷包蛋,笑道:“昨夜一夜奔波,定是餓了,我便去下面要了兩碗荷包蛋,你洗漱一下,一塊兒吃了吧。”

古錯依言而行,吃著吃著,就抬起頭來看看瓏瓏,瓏瓏吃的姿勢很是可愛,小口小口地抿著,不時還舔舔嘴唇,像是一只溫柔的小貓,古錯不由得看癡了。

瓏瓏抬頭看時,才發覺古錯在癡癡傻傻地看她,不由羞澀一笑,嗔道:“有什么好看的?小心眼珠子掉進飯碗里去。”口中說著,手中已捧起碗來,往古錯碗中撥拉了兩個荷包蛋。

古錯忽道:“我突然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瓏瓏奇道:“像誰?”她以為古錯想說像玲玲,可這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了。

古錯卻道:“我覺得你很像我的妻子。”

瓏瓏不由既是高興又是害羞,頭低了下去,聲如細蚊,幾不可聞:“誰又像……你的……妻子了……”昨夜的不快早已煙消云散!

就在這時,昨晚唧唧喳喳商議了大半夜的那些人已呼三喝四地走出房間,古錯與瓏瓏趕緊放下碗筷,等他們走過古錯房間門口后,瓏瓏方打開門,走了出去,古錯抬腿正要跟去,瓏瓏又一轉身回來,與古錯撞了個滿懷,只見得瓏瓏低聲道:“快回去,古云也在那群人中。”

古錯一時反應不過來,道:“古云?古云是誰?”立刻,他醒悟過來,道:“難道是我的二哥古云?”

瓏瓏道:“除了你二哥,你還認識哪個也叫古云的人?”古錯忙道:“這可如何是好?我現在不能讓我二哥認出我來,否則他一驚一乍,還不弄個天下皆知?如此一來,反對我們云飛山莊不利了。我看我還是避著他為好。”

瓏瓏卻將他拉著坐在床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一打開,里面盡是些胭脂、口紅、眉筆之類的女孩之物,只見她拿起一支口紅就往古錯嘴上涂去,古錯嚇得“哇哇”大叫,一躍而起,卻又被瓏瓏按下,道:“如果你成了一個涂粉抹脂的惡少,你二哥還會認出你嗎?”

“的確……不會。”古錯道。可做一個涂脂抹粉的惡少,對古錯來說,難度有點大。好在瓏瓏手巧,一會兒拿粉,一會拿眉筆,很快,銅鏡中出現一個怪里怪氣的家伙,修眉斜挑,齒白唇紅,一副花花太歲模樣。瓏瓏又“噔噔噔”跑了出去,回來時手中多了一頂帽子一把扇子,扇子上畫著一幅“美女醉春圖”。古錯歪歪地戴上帽子,手中拿著那把扇子,不由得哈哈大笑,刮了瓏瓏鼻子一下,走出房去。

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著古錯,那些年輕的姑娘更是如見蛇蝎,幾個青樓女子則在樓上“好哥哥,親哥哥”地嬌聲呼他。古錯覺得有趣極了,高興地與那青樓女子擠眉弄眼,不時又用扇子去拍拍從身邊走過姑娘的香肩,直把瓏瓏氣得咬牙切齒,卻只能裝著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誰讓她現在是惡少手下的惡仆呢?

在這樣的小鎮上要找一群身著勁裝,大呼小叫的人,是太容易了。很快,古錯就發現了古云那一伙人,正東張西望地一路招搖過市。

古錯與瓏瓏就這樣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地跟著那五六個人。

忽然一個裊娜女子從古錯身邊晃過,古錯色色一笑,又用那扇子去拍那人的香肩,不料那女子一擰柳腰閃過后,一對乾坤圈已在手里,閃電般向古錯劃來,古錯一驚,剛要出招相搏,但猛然記起自己只是一個惡少,忙腳底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大聲呻吟起來,卻恰恰偏過了那乾坤圈。

那女子見乾坤圈竟被閃過,剛感驚詫,卻見那“惡少”已躺在地上,便嬌叱道:“找死!”

這邊一鬧,前面那五六個人就回過頭來,一看那女子手中拿了一對乾坤圈,不由各自一喜,心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齊齊向這邊奔來。那女子見此情景,本欲下手給點顏色讓古錯瞧瞧,卻生生停住,冷冷地望著那班人,目光如冰般冰冷徹骨,古錯心道:“此人定是石敏了,看來剛才那一跤摔得值。”

眾人皆被石敏的目光震懾住了,呆了片刻,其中有一個長得英俊灑脫的年輕人走了出來,古錯見了很面熟,便猜一定是二哥了,只見古云雙手一抱,朗聲道:“姑娘受驚了,在下……”

不料那石敏柳眉一豎,冷聲道:“誰說我受驚了?就這小小無賴,也能驚著本姑娘?”

古云一呆,仍笑著道:“姑娘出手不凡,沒有受驚自是最好不過,在下冒昧想請石姑娘……”不料他的話又被石敏打斷了,道:“誰是石姑娘?你這人怎么如此糾纏不清?”

古云的涵養也真夠可以,仍不急不躁地道:“石姑娘家中遭了惡人之劫,脾性難免有異,我們四處找尋石姑娘,也正是想向石姑娘打聽一些事情,查出真兇之后,各武林前輩自會為姑娘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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