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仇氏雙嬌
- 玄兵破魔(全二冊)
- 龍人
- 10624字
- 2018-06-12 10:43:10
在古錯想到瓏瓏的時候,瓏瓏就出現了。
只不過現在的瓏瓏已不再是他的“龍兄弟”,而成了“瓏姑娘”,美麗絕倫的瓏姑娘。
遇上這種事,誰都會大吃一驚,古錯也一樣,看他那瞪著的眼,張著的嘴就知道了。
瓏瓏微笑著向他走來,笑靨如花,那么裊裊柔柔地走來,就像一陣美麗的風。風美麗了,就容易吹亂人的心。古錯的心也亂了,若不是瓏瓏清清楚楚地叫他一聲:“笑大哥。”他還會一直那么癡癡傻傻地看著她。
他一眼就認出她就是“龍兄弟”,他忽然覺得瓏瓏每次出現都那么神奇,那么不可思議。甚至,每次出現,都是在酒店中。現在他也是在酒店里,本是一個人靜靜坐著,來了瓏瓏,便添了酒杯。他沒問瓏瓏會不會喝酒,因為他覺得像瓏瓏這樣神秘的人若是不會喝酒,就會是一個很大的遺憾。
酒,豈非也是神秘?有人醉了哭,有人醉了笑。
現在,便是一輪明月,兩個癡人,舉杯談酒了。
瓏瓏的改變當然令古錯大吃一驚,但這些日子來,讓他吃驚的事發生得太多了,他已明白每一件事的變化都有它的理由,于是他就默默地喝著酒,聽瓏瓏說如此變化的理由。
“其實這其中并沒有什么理由,只是覺得好玩而已。”瓏瓏這么說,古錯忍不住問道:“那你又為何不繼續女扮男裝?”
瓏瓏又笑了,道:“因為我現在覺得不好玩了。”這理由讓古錯暗暗苦笑。
古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與女孩子交往的經驗,小時候的嬉戲自是與現在的感覺不同,而失去神智的日子,卻已是什么也記不起了,所以他只好沉默下來,讓瓏瓏自己說。
沒想到瓏瓏說的事讓他再一次目瞪口呆!
只見瓏瓏說道:“我知道你一定責怪我那天突然不辭而別。其實,我并沒有離開屋頂,因為我看到那張畫像上畫的是我師父!”
古錯忖道:“我果然猜得沒錯,畫中人與她真是有密切關系,只是不知她師父是誰?”
瓏瓏似乎看得穿古錯在想什么,她接著道:“而我的師父是武林三君子中的醉君子。”
古錯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瓏瓏接著道:“而申甲當年曾酒后鬧事,殺了臨安府乾坤一家三口,我師父為主持武林公道,下山追殺申甲,那申甲也夠驍勇,被我師父砍去左臂,竟仍逃脫而去,從此隱名埋姓。”
古錯失聲驚叫起來:“你說……你說申甲的左臂早已被醉君子砍斷了?”
瓏瓏道:“不錯,我師父一向不愛張揚,所以此事很少有人知道,后來那店小二刺中他的左臂,他竟自卸左臂,這顯然難度頗大。何況能從醉君子的醉劍下逃得性命的,功夫自是極高,哪會讓那小二輕易擊傷?我心中生疑后,剛要對你說,你卻已跳入屋里,我攔阻不及,轉念一想,既然這可能是一個圈套,那么兩個人都進去,反而不妙,倒不如我留在外面觀望,也好對你有個照應。”說到這兒,她看了古錯一眼。
“后來你走出豆腐店門口時,我剛要離開去追你,忽然聽到里面一聲慘叫,然后是一個人翻倒在地的聲音,趕緊又回頭去看……”
古錯緊張地插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申甲在微笑,然后撿起自己的左臂,對在左肩膀上,只一擰,竟就給擰上了,然后他胡亂抹了一些血在臉上,胸前,趕緊躺在地上。這時門剛好被外面的人推開,許多人沖了進來,大叫道:‘死人了,殺死人了。’突然又從門外沖進來四個人,身著役服,卻是官府中人,他們抬起店小二與申甲就走,口中叫道:‘讓開,讓開,縣太爺要驗尸!’人們趕緊散開,我卻心存疑慮,暗想官府中人怎么來得這么快?便遠遠跟在那些人后面,果然,那些人將申甲抬到無人處時,那申甲便‘活’過來了,與那四人耳語一番,那些人又替申甲接好腳骨,便與申甲分道而行。我再折回來找你時,哪有你的影子?第二天,街上便有人傳言,說昨天的兇殺案的死者已檢過尸,查出兇器是鉞,估計是笑天鉞所作的案子,再過幾日,已不是‘估計’了。”
聽完瓏瓏的話,古錯已有冷汗滲出,他道:“如此說來,從那店中投毒到后面發生的一切,都是預先安排好的?”
瓏瓏點點頭,道:“奇就奇在他們這么做的目的何在?莫非只是為嫁禍于你?那也未免太過復雜。而且,他們將我師父稱為幫主,又是何用意?我師父本是申甲的仇人,怎會收他為堂主?”
古錯的瞳孔在收縮,他忽然明白哭神農為什么那么信任他了,因為他曾經是個瘋子,在這世界上,似乎只有瘋子才沒有陰謀,才更單純些、可愛些。
瓏瓏忽然又狡黠一笑道:“笑大哥,我還知道你是誰,你就是古令木之子古錯!”
古錯嚇得幾乎從椅子上摔下地去,他看著瓏瓏時的神情就像是看到鬼!這事的確太不可思議了。
瓏瓏笑得更為嫵媚,道:“本來我不敢肯定,現在你的表情證明我猜得沒錯。”古錯只有一個勁地苦笑。
“其實,這也沒有很復雜的彎要拐,因為:第一,我本就見過你,一年前你摔下那深潭時,我恰好在你身邊,我早就說過你與一個人很像,但那時你是一個瘋子,神情與現在自是極大的不同,而分辨人最主要的不是五官,而是神情,況且那時你整日污頭垢面,能干干凈凈地顯出廬山真面目的時間較少,再說我一個女孩子,又不能總盯著一個男人看。所以單這一點,我還不敢肯定。
第二,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在酒店吃飯,竟似不知有吃飯付錢這一回事,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你不懂世故,如果你是古錯的話,那么八歲之前你不會去飯店吃飯,八歲之后你已神智不清更不知去酒店吃飯了,所以才會有這種事的發生。
“第三,當天晚上云飛山莊失竊二百兩銀子。那藏銀處銀兩豈只有二百兩?一般竊賊要么懼于云飛山莊莊主盛名,不敢進去,要么就不會僅拿二百兩。而白天的遭遇極有可能讓你產生回家拿錢的念頭,本來云飛山莊失竊二百兩銀子,一般的人也不會知道,但我父親卻與你父親是朋友,你父親在一次酒后無意中說起過。
“第四,哭神農當年與天絕決戰之處在靈霞峰,那么那柄天鉞也應失落在靈霞峰,而笑天鉞所持天鉞既然就是那柄天鉞,就應是在那靈霞峰找到。而古錯失足落下的潭恰好也在靈霞峰。
“綜上所言,我才敢肯定笑天鉞你就是古錯。”
古錯就那么傻傻地聽著瓏瓏一二三四地說來,許多那么復雜的東西,就這么被她分析得一清二楚,像小蔥拌豆腐那樣清明,古錯甚至想問問瓏瓏的心是不是有七竅,要不怎會如此聰明?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也不知為什么你就對我了解得這么多,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
不知為何,瓏瓏臉竟一紅,輕聲道:“因為我……因為你是我父親朋友的兒子。”
古錯竟聽不出瓏瓏之言并非由衷之語,道:“你父親我可曾見過?”
瓏瓏心中幽幽一嘆道:“這個呆瓜!”但口中卻道:“當然見過,你還見過我同胞姐姐,你知道那時你是如何稱呼我與姐姐的嗎?”古錯搖搖頭。瓏瓏笑道:“那時你竟稱我們為影子姐姐。”
古錯也笑了,道:“長者為姐,本也沒錯,可這‘影子’二字,倒有些意思了,我真的是如此稱呼你們的嗎?那我倒也不至于傻得一塌糊涂。”
“可不是嘛。其實,你叫我姐姐也并不合適,我與你本是同齡,僅比你大上幾月,倒是叫……叫……”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古錯忙道:“本來年長幾個月也是要叫姐姐的,但既然瓏姑娘不喜歡,那我以后便直稱瓏姑娘了。”
瓏瓏心中不由恨道:“那時不傻,反倒是現在傻得一塌糊涂了。”口中卻道:“也好,也好。”
古錯忽然發覺到現在為止,諾大一個酒店里仍是只有他們二人,不由吃了一驚,說道:“這酒店生意怎么如此蕭條?”瓏瓏笑道:“因為我在上樓前對掌柜說過,我不歡迎別的人在這兩個時辰里上來。”
古錯奇道:“你說的話效果就那么好嗎?”
瓏瓏道:“不錯,因為我是醉君子的弟子,所有開酒店的人都知道醉君子只管一種閑事,那就是與酒有關的閑事。”
古錯不由想起酒后殺人的申甲被醉君子追殺之事,不由笑了。如果哪個小店有機會巴結一下醉君子,那么以后酒店有了什么事就可讓醉君子出面管管了。
古錯道:“咱們也不能讓人家生意停得太久。”于是與瓏瓏走下酒樓,果然看見掌柜的與幾個伙計站在門口處如臨大敵,有一個伙計手中甚至拿了一根燒火棍!
古錯對瓏瓏道:“到目前為止,我尚不希望云飛山莊的人知道我還活著,也不希望別人知道笑天鉞就是古錯。”瓏瓏點點頭應允。
與瓏瓏分手后,古錯覺得有陣陣酒意襲來,頭竟有點暈了,便信步往野外走去,他想讓山野之風吹吹頭腦。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太多,讓他覺得有種疲憊之感,對手對他似乎了若指掌,而他卻對對手幾乎一無所知,看來日后真有一番曲折了。
山野之風,讓古錯漸漸地寧靜下來,他覺得有點倦了,便決定回到市街中找個客棧住下。
忽然,西邊有幾只紅燈籠疾速飄來,速度快得驚人,轉眼就到了古錯的面前,古錯定神一看,卻是二乘八抬大轎,幾位粗壯的婦人抬著,幾位丫鬟提著燈籠。跑得如此迅速,那些壯婦喘息之聲卻仍是很平緩,古錯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來者不善,不由握緊了天鉞。
前面那乘大轎緩緩放下,一位丫鬟上前拂開門簾,里面先是伸出一雙柔荑,然后是一雙纖足,最后古錯忽覺眼前一亮,那轎子走下來一個俏生生的少婦,貌若天仙,白衣勝雪,古錯朝她一望,看到那雙美目柔情似水,竟不由心中一蕩,一腔柔情蜜意悄然而生,不由大凜,忙側過頭去。
那少婦飄然走向古錯,古錯但覺一股銷魂奪魄的體香襲來,心中既是惶恐又是不安,不由向后退出幾步,那少婦這才嬌聲笑道:“這位小哥長得真是俊美非凡,卻怎會獨自一人欣賞這良好美景?”
古錯怒喝一聲:“有何圖謀盡管使出,何必裝神弄鬼?再言辭輕薄,休怪我天鉞無情。”
那少婦卻是“咯咯”直笑:“原來是笑天鉞少俠,妾身久仰了。妾身冒昧打擾別無他意,只是想請笑少俠去寒舍一敘。不知少俠可否賞臉?妾身已為少俠備好酒菜了。”
古錯“嘿嘿”冷笑道:“恐怕是鴻門宴吧?”
美貌少婦嬌聲道:“鴻門宴也罷,喜門宴也罷,全看少俠你如何取舍了?”
古錯冷冷地道:“可惜我什么宴都不去赴。”
那少婦沉聲道:“這卻由不得你喜歡了,我受人之托,今夜是一定要請到笑少俠你的。”
古錯慢慢舉起天鉞,道:“只怕我答應了,這天鉞也不會答應,它說它不習慣被人強迫。”
那少婦又是蕩然一笑,道:“笑少俠真是年少氣盛,妾身見了也是欽佩不已,不過,如果我說還有一位客人在,那少俠你一定不會拒絕屈尊一行了。”古錯心中一沉,道:“另一位客人是什么人?”那少婦得意地笑了,道:“仇……瓏……瓏……”
古錯覺得一顆心在往下沉,他冷聲道:“誰動了瓏姑娘一根指頭,我就讓他付出百倍的代價!”
那少婦大笑道:“看不出笑少俠倒是對瓏姑娘一往情深。笑少俠你放心,瓏姑娘是我們的客人,我們又豈會傷害于她?就像你是我的客人一樣,我們只是一塊兒喝點酒,談些交易。”
古錯冷哼一聲,道:“你休得再啰唆,我隨你去便是,我倒要看看在天鉞之下能耍出什么花招。”
兩個丫鬟分別揭開前后二乘轎子的門簾,那少婦仍是走進前面那乘轎子,然后笑道:“笑少俠請自便。”
古錯一步跨上后面的那乘轎子,那丫鬟立即放下門簾,壯婦們抬起轎子飛奔而去。古錯坐在里面,七彎八拐的也不知轉了多少個彎,最后總算在一處停下,然后又有人來掀門簾,古錯一看,卻已不是原來那個丫鬟了。
有塔有橋,有樹有河,有石徑有假山,朦朦朧朧的燈光下,塔更挺拔,橋更洗練,河更熱鬧,石徑好吟詩,小橋應入畫。
古錯幾乎以為自己是一位文人墨客,一不小心走進一種詩情畫意之中。但四周飄來蕩去的大紅燈籠太過詭秘,遠處飄渺的笛聲更是讓人心神不定。更奇異的是院子中的那座房子——不!不應叫房子,而應叫船房。因為那房子竟是依船的模樣而建,有舷有艙,有桅桿有風帆,唯一沒有的就是那一汪海水,否則,這船房一定會乘風而行了。
太過奇異的東西,豈非都有危險的存在?
古錯的衣袖竟無風自鼓。也許,這一次真的很難全身進退了。但那少婦的笑容卻實在溫柔得可愛,甜得可愛,她笑盈盈過來,似乎要來挽古錯的手臂,就像挽情人的手那樣,古錯卻一側身,自顧向這船房走去。既然他已被要挾著走到這兒,倒不如樂得灑脫點。
房前的檐下,一律懸著彩燈,上面的彩絲精細艷美,在這夜色中,這淡淡的燈最是能勾人。大船房的艙內極為寬敞,里面曲曲折折的不知有幾個小間,每個房間竟只有三尺見方。古錯心中暗奇,這么小的房間連人都躺不下,又有何用?用手一彈,竟是精鋼鑄就的墻壁,每間小屋又開了四房門四個小窗,經過這些小間時,但覺到處是門窗,簡直有點目眩。
中央的大廳倒極雅致,里面陳設著一些字畫和檀木家俱,桌上一律嵌著冰涼光亮的大理石面。四周窗格雕塑頗細,使人泛起柔膩之感,窗格上貼著紅色的窗紙,窗紙上有精致的花紋,頗悅人目。窗邊有一個弧形的頂,用欄桿支著,下面放著兩張藤躺椅,躺下可以聊天,可以望遠。
現在那少婦就讓古錯躺在其中的一張藤椅上,而少婦自己則在另一張藤椅上躺下。一躺下,古錯就發現自己錯了,這躺椅柔柔軟軟,與人的體形完全吻合,人躺了下來,就有一種舒適感,一種想忘記一切,好好睡上一覺的舒適感。
一個人如果在處處是險機的環境中,卻放松下來,豈不是更危險?古錯甚至覺得自己正躺在一個溫柔的陷阱里,也許就會這么舒適地死去。何況,四周又有飄渺的笛聲,更讓人欲忘卻世間之煩惱。古錯不由暗嘆,好一個聰明狡慧的少婦。思忖之余,便將目光向少婦一掃。
只這一掃就把古錯嚇了一跳,那少婦本就體態婀娜,現在往躺椅上一躺,身子后仰,薄衫下一身玲玲凸凹的曲線更是展示得淋漓盡致!古錯趕緊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口中喝道:“在我沒有見到瓏瓏姑娘的時候,請免開尊口。”
那少婦“咯咯”一笑,將雙手輕輕一擊掌,就見兩個丫鬟快步過來,一躬身,卻不說話,那少婦笑道:“笑少俠想見瓏姑娘了,你就讓他看看吧。”那兩個丫鬟又是一躬身,仍未說話,古錯這才知道那些丫鬟壯婦全是啞吧。
只見那兩個丫鬟趨步上前,把大廳東側的一塊帷幕拉開一角,現出一個小窗,古錯趕緊往里張望,只見一個美麗的姑娘在彈著一架古琴,卻只見手指翻飛而不聞其聲,古錯心中一熱,大聲道:“瓏姑娘,瓏姑娘……瓏兒……”那姑娘卻置若未聞,仍安靜地彈著她的古琴,古錯這才注意到那窗子竟是用水晶制成,密封性極好,難怪里邊的人聽不見外面的喊叫,但古錯看得明白,那姑娘就是瓏姑娘:一雙機靈的美目,櫻桃小嘴,恬靜的笑容,都是真真切切的瓏瓏。既然瓏瓏未受傷害,古錯不由心中一寬。
那少婦笑道:“笑少俠也看到瓏姑娘了,現在該是談交易的時候了。瓏姑娘是我的客人,所以她可以完好無損地坐在那兒,若是你有什么動靜,那恐怕瓏姑娘就會千瘡百孔了。”
古錯冷聲道:“有什么交易你說吧。”
那少婦道:“其實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簡單得我一說出來,你就會發笑。我要你說一個人的下落。”
“誰的下落?”古錯問道。其實他心中已有所悟。果然那少婦用冰氣襲人的聲音一字一字地道:“哭……神……農……”似乎充滿無限恨意。
古錯果然笑了,笑得很是瘋狂。好久,他才止住,道:“其實我就算告訴你他在何處,你也無法去那兒找他。”
那少女冷聲道:“沒有我冷旭兒找不到的人!”
古錯的聲音突然壓得很低很低,他輕輕地道:“不,你也找不到,因為他現在是在閻羅殿。”
那少婦神色大變,美麗的臉龐變得極蒼白極蒼白,那眼中的怨恨與悲愴讓人不寒而栗。她狀如瘋狂般凄聲大叫道:“這不可能,不可能!他若死了,你的天鉞神功從何處學來?你知不知道我聽說天鉞重現江湖時,我有多高興?我以為我終于有機會為夫報仇了,想不到你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把我的夢想擊個粉碎。”說到此處,她一雙美目瞪著古錯,似要把他生吞活剝才能善罷甘休。
古錯奇道:“你丈夫?”
“不錯,也就是名揚天下的劍君子曾靜。當年,武林中人誰不知道劍君子與我冷旭兒是一對神仙夫妻?我與他恩恩愛愛,終日長相廝守,彈琴弄劍,羨煞多少人?沒想到哭神農這老匹夫竟殺了我夫。我不生裂這老匹夫,就死不瞑目!”
古錯暗暗驚詫,這冷旭兒既然是劍君子之妻,必已年逾四旬,卻仍如此年輕貌美,口中卻諷笑道:“不是聽說劍君子是病死的嗎?”
冷旭兒臉色有點不自在,但仍強辯道:“無論如何,我夫終是為哭神農所害,我要他血債血償!”
古錯仰頭大笑道:“劍君子當年與天絕雙圣他們一起圍攻哭神農前輩,才為哭神農前輩所殺,恐怕夫人你是怕江湖人聽到真相,會對六人圍攻一人反被對方殺了一人這事大加嘲笑,才隱滿真相的吧?況且哭老前輩已經去世了,你又如何讓他血債血償?”
冷旭兒道:“既然你口口聲聲稱那老匹夫為前輩,那么你與他定是關系非同一般,如此說來,就怪不得我冷旭兒把罪加于你的頭上,用你的鮮血祭我亡夫之靈了。”
古錯天鉞在手,仰天長笑道:“本來你丈夫之死與我無關,但我看劍君子與天絕等六人群起而圍攻哭神農前輩,本就有失名家風范,現在,你又如此胡攪蠻纏,那我就替哭神農前輩接下這條梁子。至于是用我的鮮血祭你的亡夫之靈,還是以你的鮮血祭我天鉞,倒不好說了。”
冷旭兒怒極反笑,笑聲未落,以手一揚,已有兩把飛刀飛出,一前一后,一快一慢,古錯長鉞當胸交錯一掃,恰恰可迎住飛刀,不料那飛刀飛至半途,后面那把趕上前面那把,猛力一撞,前面那把速度突然加快,而且方向也一變,飛射古錯右肋!眼看古錯應變不及,就要為飛刀所傷,好古錯!只見他身子突然向后仰去,整個身子挺得筆直,就像倒下的一截圓木,在與地面成極小角度時,人竟憑空滑出一丈開外。那飛刀恰好劃過古錯前胸,長衫被劃出一道口子。
見一擊不中,冷旭兒已從躺椅上彈身而起,人在半空,柳腰一擰,秀發用力一甩,竟有萬點寒星破空而來,且還夾著一股腥味,顯然是喂過劇毒的暗器,給扎上那么一枚,就得送命。
但見天鉞一閃上下翻飛,鉞刃寒光閃處,挾起“咝咝”破風銳響,如戰馬呼嘯,吞、吐、撤、卷一氣呵成,正是天鉞神功中的“沙場點兵”,那聲勢凌厲的萬點寒星在這“沙場點兵”的聲威之下,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古錯見這冷旭兒下手如此險辣歹毒,不由大怒,身形矯若游龍,翩如翔鳳,向冷旭兒欺身攻來,只聽得“錚”的一聲大響,冷旭兒已從腰中抽出一把細若游絲的環腰軟劍,用力一抖,抖出無數劍花竟能如磁吸針,似影隨形,劍身繞著天鉞如靈蛇般游走,劍尖直點虎口,一旦點中,手中的天鉞必將脫手而飛。古錯大驚,天鉞一掄,閃劈并施,不料那冷旭兒不愧為劍君子之夫人,劍術精妙異常,一把軟劍如惡鬼附身,幾招來回后,仍是繞著天鉞游運如蛇,那劍尖仍是指向古錯握鉞的虎口!
古錯大怒,暴喝一聲,一招“金蟬脫殼”,終于擺脫軟劍糾纏,左手乘機疾掃冷旭兒的前胸。沒想到冷旭兒竟不閃不避,反將酥胸一挺,迎將上來,那亭亭玉立的酥胸煞是美艷逼人,古錯俊臉一紅,硬生生地收住左掌,就在這一瞬間,冷旭兒的軟劍已從古錯腋下掠過,一抖皓腕,軟劍反卷而回,深深刺入古錯后背。古錯雙足連踢出三腿,同時身形急忙后躍,那冷旭兒一擊得手,正在得意,哪料古錯受傷之下,仍能踢出如此聲威驚人的三腿,竟被踢中小腹,嬌軀翻飛而退,總算能強力站住,卻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古錯暗一運氣,并未發覺有酸麻的感覺,才略略放心,想到對方僅是一女流之輩,竟也讓自己受傷。那日后與天絕對陣,又會如何?不由暗責自己太過無能。他哪知冷旭兒雖然名氣遠不如劍君子響亮,其實她的劍術卻有獨到之處,只是嫁給劍君子之后,再也不拋頭露面,一心佐夫,才漸漸為江湖人氏所淡忘。
冷旭兒咬著銀牙切齒道:“笑天鉞果然不愧為笑天鉞,只是你要想全身走出這兒,恐怕難比登天了。”說罷,她身后的墻突然中開,冷旭兒一聲長笑,倒縱出去,那墻再度合上。
等古錯猛追上來,那墻已是無論如何用力也推不開了。古錯回頭找遍角角落落,竟找不出一處出口。門是鐵的,窗格子是鐵的,屋頂下又是隔著一層縱橫交錯的鐵欄桿,古錯用那天鉞鉞背猛力下砸,也只能砸出一道道痕跡來,心中不由大為著急,背上的血也越流越多。
猛地,古錯聽到一陣響聲,似是機簧之聲,然后就只見那些小房門竟自行移動起來,此進彼退,慢慢地,慢慢地,古錯發覺自己所站的大廳的面積越來越小,那小小的屋子步步逼壓過來。古錯束手無策,他總不能用天鉞去砍鐵鑄的屋子。
既然拼死一戰在所難免,古錯反倒靜下心來,撕下一塊衣襟,將那傷口扎住,血流出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古錯平端天鉞,屏息凝氣,以靜致動。
一絲不易察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古錯佯作不知,待那響聲已快近身時,飛速轉身,天鉞一閃,只見一只皎腕直飛出去,卻聽不見一聲痛哼,也不見人影,古錯暗自心驚,半晌才醒悟到剛才刺將過來的手是那些啞巴的,被古錯所傷后,立刻退回小鐵屋中了。
這時,本是大亮著的燈籠全都突然滅了。過了一會兒,又燃起幾盞暈暈黃黃的小燈籠,在船屋里飄來蕩去,明明滅滅,如夢一般。古錯發覺自己已完全陷入這詭異的鐵屋之間,就像站在永遠走不出盡頭的迷宮,曲來拐去,卻仍是在那鐵屋之間,古錯覺得自己已有冷汗滲出,就在這時,他感到左臂一陣刺痛,一把細柔如柳的劍已扎入他的左肩,那持劍人竟是乘這片暈黃,慢慢從鐵窗口遞出長劍,因為慢,所以無聲無息,等到接近時,才迅猛一擊,古錯哪里躲得開?
古錯大愕,忙揮動天鉞,疾如流星。團團護住周身,而四周的細柔如柳的劍仍是不斷悄無聲息地襲來,古錯苦苦支撐了一陣,竟連對方人影也未見著一個,想必平時這群丫鬟便已訓練得甚為嫻熟,才能在出招之后立刻全身而退了。
左窗,右門,前窗,后門……
到后來,古錯只覺得似乎有無數窗無數的門打開合上,合上打開,無數的劍綿綿不斷地從鐵屋中刺出來,很快,古錯左腿又中一劍,幸好傷得并不深。
看來一味死守猛攻最終難免力竭而死,他的背上的傷口更為疼痛,左腿又是鮮血直流,若不設法脫身而去,不用多久,他就難以支持了。
突然腦子靈光一閃,古錯豁然開朗,立刻運起全身功力,暴喝一聲,飛躍而起向前直飛而去,恰恰前面鐵屋的門剛開,古錯人未至,如雷的掌風先已當頭罩向那鐵窗內的丫鬟,那丫鬟未及撤回,頭顱已被震得粉碎,古錯趕緊閃身進入這個小屋,立刻四周又有七八把細劍襲來,古錯提起地上的尸體,飛速一擋,那些細劍盡插入尸體的骨骼之間,竟給卡住了,古錯的掌心內力一吐,那些丫鬟只是仗著地利才如此囂張,現在卻哪受得了古錯內力的震蕩?立刻血脈噴張,吐血而亡。
古錯奮起神勇,身子恰似鴻雁紛飛,在鐵屋內如電騰越,轉眼間悉數將這間小屋的四窗四門踹得猛地向外飛彈,外面剛要攻進屋來的幾個人被撞得直飛而去,倒地不起。
古錯一聲長嘯,身如標槍般直射而去,那些人見古錯欲從水晶窗突圍,立刻有五人掩殺過來,在前面織成一張劍網,古錯殺得性起,天鉞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砍出,五人看到自己長劍脫手時,人已緩緩倒下。
古錯人未停住,砍翻五人后,人亦已到了那扇水晶窗前,天鉞遞出,水晶窗應聲而碎,人如一片秋葉般從那窗口飄入那房內。
瓏瓏仍在彈著古琴,聽得巨響,方回過頭來,驚愕地望著古錯,滿臉驚訝與不安。
古錯以為瓏瓏被自己身上的血嚇住了,忙道:“別怕,這只是些皮外傷。”說完,便覺后背一陣劇痛,那強作的笑臉也就怪怪地消失在臉上。
瓏瓏卻如見鬼魅,驚恐地大叫道:“你……你難道竟是古令木之子古錯?”
古錯奇怪地望著她,不由自主地抹了一下臉,道:“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瓏瓏,我就是古錯,那個被你救了兩次的古錯呀。”
瓏瓏卻搖頭道:“我不是瓏瓏。”
古錯幾乎懷疑自己是否耳朵聽錯了,瓏瓏居然說她不是瓏瓏!這……這多么有意思!對了,一定是瓏瓏在開玩笑,于是古錯笑了,他走上前,想親切地拍拍瓏瓏的肩。
沒想到她卻一閃而開,怒目而視道:“你這人怎么這般無禮?像你這樣一個瘋瘋癲癲的人,本該就那么淹死,也不知怎么又讓你給活著回來了。”
古錯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臉上的表情也那么僵著。看來這個瓏瓏真……不是瓏瓏了。古錯覺得自己頭也大了,瓏瓏不是瓏瓏,那她是誰?莫非我也已經不是古錯?
那姑娘冷聲道:“我是玲玲!”
古錯恍然大悟,玲玲、瓏瓏,自己怎么就忘了瓏瓏還有一個同胞姐姐呢?自己本是為救瓏瓏而來,原來又被人騙了,不過,能救了瓏瓏的姐姐出去也好,于是古錯道:“你別怕,我一定能將你帶出去。”
玲玲笑得花枝亂顫。古錯心想這玲玲在這樣的環境中居然也笑得出來,真是不可思議。笑了半天,玲玲才止住,道:“我為什么要逃出去?這兒本就是我師父的家。”
古錯的心不知不覺又冒出了冷汗,沒想到自己又踏入了一個陷阱,但古錯并不后悔,這樣的陷阱,只要是熱血男兒,都會踏入的。
那玲玲又道:“沒想到笑天鉞居然就是古令木的兒子,或許當年你失足落水便是一出戲吧。”
古錯忽然恨起自己來,怎么會把這樣的女人看成是那個聰明、善良、可愛的瓏瓏呢?現在看起來,玲玲的眼神太冷,嘴角太兇,嘴唇又略略薄了點,怎么看,就怎么不像瓏瓏。
玲玲卻不再理他,自顧向一扇門走去,古錯不由凝神提氣,他知道這是他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脫身的機會,但直到玲玲拉開門,又慢慢關上,他竟一動也未動。
等屋內只剩下他一人時,他忽然發覺自己的弱點再一次被利用,他們早就算準他不會乘玲玲出去的時候脫身。
門又忽然打開了,進來的卻不是玲玲,而是一串飄蕩而來的燈籠和提著燈籠的女人,迅速把古錯圍在中間,那些女人左手持著燈籠,右手戴著一只亂響著的鈴鐺,并持著一柄利劍,而且這些女人的穿著很不規范,舉手投足之間,總要露出點什么。
燈籠繞著古錯來回穿梭如蝶,古錯料知這必是一種劍陣,不如先發制人,運足八層功力,立刻滿室都有一種壓力,天鉞一閃而砍,大開大合,隱然有一股兵器之王的風范,一片寒光如迅電奔雷,襲向左側那片燈光,忽地身后一片叮鐺作響,古錯猜是有人從身后襲來,反手天鉞劃出一道弧線,卻撲了個空,左側隱隱有劃空之聲,古錯百忙中發出一道勁勢如山的掌力,狂濤般卷去,那劃空之聲方消失而去,想必是幾柄利劍刺來。
古錯殺機大熾,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古錯一掠數丈,躍入人群之外,正欲揮出天鉞,挨近古錯的幾個女子竟高舉燈籠,人在燈光下纖毫畢現,但見人人眼若秋水,細腰如柳,粉腿筆直玉立,古錯一時不知如何下手,立刻戰機立失,又被團團圍住。
忽地一陣笛聲響起,那些女人一聞笛聲,劍陣一下壓縮進來,古錯頓感壓力大增,那叮鐺作響的鈴鐺最是擾人,有時鈴響劍至,有時鈴響劍卻未至,有時劍已至鈴卻未響,虛虛實實難以捉摸,人有本能反應,聽見聲音,神經便會緊張,在這虛虛實實的叮鐺聲中,古錯給攪得頭暈眼花,若非仗著天鉞神奇,只怕已身創數劍!
那笛聲忽地又是一變,變得婉轉哀愁,如一個癡癡的人在訴說著自己的一腔柔情,那些女人也很少出劍了。只如亂蝶花般游走,那盞盞燈籠朦朧交錯,仿佛一切都籠上一團光霧,光芒與霧氣騰騰地暈著,什么都只剩了輪廊了,每個女人都成了纏綿的人,溫柔地笑著,溫柔地伸臂彈腿,笛聲如泣如訴,古錯忽然覺得體內真氣竟有滯塞之感,很難全都提起,不由一驚,強自提神凝氣,但那笛聲仍如絲線般綿綿而入,像在輕聲勸道:“你太累了,不如躺下休息吧,躺下吧。”
古錯雙眼迷離,腦中幻景浮現,似乎在一片綠綠芳草之中,陽光很亮又有和風輕拂,古錯體內真氣像繭絲那般絲絲縷縷地被抽去,他很想睡上一覺,恍惚中又自想到不能睡著,但那睡意如潮水涌來,古錯只覺思緒極縹緲極縹緲縹緲,人竟緩緩自后倒去,倒下之前,似乎看到門外有一條人影飄身而進。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