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未央風雷動畫骨鎖喉劫
朔風卷過長安城闕,帶著深秋的肅殺。未央宮前,白玉丹墀之下,旌旗獵獵,甲士如林,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今日,是秭歸民女王嬙,自請出塞和親匈奴呼韓邪單于的日子。
漢元帝劉奭高踞龍椅之上,冕旒垂面,看不清神色,唯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郁籠罩其身。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或肅穆,或嘆息,或眼含算計。大殿空曠,唯有穿堂風嗚咽而過,卷動垂幔,似有無數不甘的魂靈在低語。
王嬙——昭君,身著特制的、象征和平使命的華美宮裝,懷抱那具焦尾琵琶,立于大殿中央。陽光透過高大的殿門斜射而入,在她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卻驅不散她眉宇間那份沉靜如淵的決絕。她不再是掖庭中那個只能對鏡自憐的待詔宮女,司空晦的傳功,毛延壽的邪謀,已將她的命運推向了風口浪尖。此刻,她抱著的不僅是琵琶,更是即將在塞外奏響的命運長歌,以及那卷深藏于琵琶暗格、觸手生涼的《塞上驚鴻譜》。
“臣女王嬙,愿承天恩,遠適匈奴,以息干戈,永固邊塞。”她的聲音清越,穿透殿宇的沉寂,回蕩在每一個角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在這莊嚴肅穆、即將定音的瞬間!
“且慢——!”
一聲尖利刺耳、飽含怨毒與瘋狂的嘶吼,如同夜梟啼血,猛地從大殿最陰暗的梁柱陰影處炸響!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眾人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痕!正是那被王嬙撞破邪術、心懷叵測的畫工——毛延壽!
此刻的毛延壽,再無半分平日諂媚圓滑的模樣。他雙眼赤紅如血,布滿蛛網般的血絲,臉上肌肉扭曲,猙獰如惡鬼。他手中那管曾點下“喪魂痣”的狼毫筆,此刻竟如同活物般瘋狂扭動、伸長!筆桿化作漆黑冰冷的玄鐵鎖鏈,筆尖那撮飽蘸邪異“血砂”的狼毫,則如毒蛇吐信般凝聚成一只閃爍著幽綠寒芒、五指箕張的鬼爪!目標直指昭君那欺霜賽雪的咽喉!
“漢匈戰端將起,烽火連天方是吾輩所求!豈容你這賤婢以一己之身,壞我主千秋大業!納命來——!”毛延壽的咆哮充滿了歇斯底里的瘋狂,更透露出其背后匈奴主使的驚天陰謀!那鬼爪鎖鏈撕裂空氣,帶著濃烈的血腥穢氣與刺骨的陰寒,瞬間跨越數十步距離,眼看就要扼斷昭君的生機!
殿中一片嘩然!護衛的禁軍根本來不及反應!漢元帝驚得從龍椅上站起!百官駭然失色!
千鈞一發之際!
昭君眼中寒芒爆射!數月來在掖庭深處,于無人知曉的角落,以司空晦所授心法日夜揣摩《塞上驚鴻譜》的感悟,此刻如同火山般噴涌!她沒有絲毫慌亂,身形不退反進,纖腰如柳枝般向后一折,一個近乎完美的鐵板橋避開鎖喉鬼爪的鋒芒,同時右腕如電光石火般向懷中琵琶的絲弦拂去!
不再是第一回那含怒而發、剛猛無儔的裂帛之音。這一次,她的動作快如鬼魅,指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正是《驚鴻譜》入門篇“孤煙引”的起手式!五指拂過,并非雜亂無章,而是暗合天地間某種至簡至直的軌跡!
“叮——嗡——!”
一聲清越卻又蘊含著無匹穿透力的弦鳴驟然響起!音波不再是散亂的罡氣之刃,而是凝聚成一道肉眼可見的、近乎透明的螺旋氣勁!氣勁核心處,仿佛有一縷筆直不屈的孤煙虛影直沖而上!
“鏘啷——!”
螺旋音勁精準無比地撞擊在鬼爪鎖鏈的關節薄弱處!那由邪異術法催生的玄鐵鎖鏈,竟如同朽木般應聲而斷!碎裂的鏈環和崩散的幽綠毫光四散飛濺,如同下了一場污穢的毒雨!毛延壽如遭重錘轟擊,悶哼一聲,踉蹌后退數步,臉上血色盡褪,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他苦心煉制的“畫骨鎖魂鏈”,竟被這賤婢隨手一弦崩斷?!
這凝聚了《驚鴻譜》奧義的一弦之威,余勢未絕!
螺旋音勁破開鎖鏈后,余波如同漣漪般擴散開去,掃過殿角那尊巨大的青銅鎏金朱雀雕像!只聽“鏘”的一聲金鐵長鳴,那沉寂百年的銅雀竟雙翼微張,仿佛要掙脫基座,振翅高飛!一股無形的沖擊波更是直抵丹墀之上!
“咔嚓!”
一聲細微卻清晰無比的碎裂聲,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眾人循聲望去,無不倒吸一口冷氣——只見漢元帝案頭那方象征著至高皇權、由和氏璧雕琢而成的傳國玉璽之上,赫然多了一道細如發絲、卻觸目驚心的裂痕!
玉璽裂痕!這簡直是驚天動地的兇兆!
整個未央宮,瞬間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那道裂痕,以及造成這一切的源頭——那個懷抱琵琶、身姿挺立如塞上白楊的女子身上。震驚、恐懼、憤怒、探究……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巨網。
毛延壽捂著氣血翻騰的胸口,看著玉璽裂痕,眼中卻閃過一絲狂喜和惡毒。漢元帝劉奭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下水來,他看著昭君,目光復雜難明。
昭君收指按弦,琵琶余韻裊裊。她無視周遭驚駭欲絕的目光,只是靜靜看著那道玉璽裂痕,心中一片澄澈:這裂痕,何嘗不是這煌煌漢宮、這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洶涌的天下,早已存在的傷痕?她的和親之路,注定不會平坦。
(二)瀚海胡沙涌弦動葬千騎
旌旗漫卷,車馬蕭蕭。送親的隊伍如同一條蜿蜒的長龍,緩緩行出玉門關,踏入那浩瀚無垠、天地一色的塞外瀚海。
關內的青山綠水早已被拋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無休無止的狂風和漫天飛舞的黃沙。沙礫如刀,刮在臉上生疼。天空是渾濁的土黃色,太陽如同一枚慘白的銅錢,有氣無力地懸在頭頂。大地蒼茫,只有幾叢枯黃的駱駝刺在風中瑟瑟發抖,昭示著生命的頑強與艱難。
昭君端坐在裝飾華貴的車駕之中,厚厚的氈簾也擋不住那無孔不入的風沙。她懷中依舊抱著那具焦尾琵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絲弦。離宮時的風波并未平息,毛延壽那怨毒的眼神和玉璽上的裂痕,如同沉重的枷鎖。而更沉重的,是對前路的未知與肩上那份沉甸甸的和平使命。
《塞上驚鴻譜》的奧義在她心中流轉。司空晦所言不虛,自踏入這廣袤荒涼之地,那沉寂在琵琶深處的某種力量,仿佛被這粗糲的風沙、這蒼茫的天地喚醒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似乎都能與這片土地的脈搏產生微妙的共鳴。她嘗試著在無人時,以指輕觸琴弦,引動一絲微弱的天地之氣,那感覺,如同干涸的河床終于感受到了一絲雨露的浸潤。
然而,這片看似死寂的天地,殺機四伏!
這一日,隊伍行至一片巨大的、被稱為“鬼哭坡”的流沙區域。狂風怒號,卷起漫天沙塵,能見度不足十步。天地間一片混沌,只有風沙的咆哮如同萬鬼齊哭。
突然!
凄厲的胡哨聲撕裂風沙,如同餓狼的嗥叫!緊接著,是密集如雨的蹄聲從四面八方響起,由遠及近,瞬間將送親隊伍合圍!
“哈哈哈!漢家美人!呼韓邪那老朽豈配享用?跟我雕陶莫皋回金帳,做我的閼氏,共享這萬里草原吧!”狂放囂張的大笑穿透風沙,只見一彪人馬如旋風般沖至近前。為首者,身形魁偉如鐵塔,虬髯戟張,眼如銅鈴,身著華麗的匈奴貴族服飾,腰挎彎刀,正是匈奴左賢王,呼韓邪單于的侄子,野心勃勃的雕陶莫皋!他身后,是數百名眼神兇狠、殺氣騰騰的匈奴精銳死士,彎刀出鞘,在昏黃的天光下閃爍著嗜血的寒芒。
護送的和親使節與漢軍護衛大驚失色,倉促結陣,但在這惡劣的環境和數倍于己的強敵包圍下,顯得如此單薄無力。
雕陶莫皋根本不理會那些護衛,貪婪的目光如同實質般鎖定了昭君的車駕,策馬直沖而來!他座下那匹神駿的黑馬如同來自地獄的夢魘,四蹄翻騰,濺起漫天黃沙!
危急關頭!
車駕的氈簾猛地被掀開!昭君懷抱琵琶,一步踏出,竟直接站在了車轅之上!狂風卷起她的衣袂和長發,獵獵作響,在這昏天黑地的沙暴中,她的身影顯得如此纖細,卻又帶著一種頂天立地的孤絕!
面對如潮水般涌來的猙獰騎兵,面對雕陶莫皋那志在必得的狂笑,昭君眼中無喜無悲,只有一片融入天地的澄澈與決然。她深深吸了一口混雜著沙塵的、粗糲而狂野的空氣,十指如穿花蝴蝶般落在了琵琶弦上!
這一次,她奏響的并非殺伐之音,而是融合了胡地蒼涼悲愴與漢家故土思念的千古絕唱——《胡笳十八拍》!
然而,這樂聲在《塞上驚鴻譜》的催動下,已發生了本質的蛻變!弦音不再是單純的旋律,而是化作了溝通天地的橋梁!她的心神徹底沉浸于這片浩瀚沙海,感受著腳下流沙的躁動,捕捉著狂風中蘊含的無盡能量!
弦音初起,如嗚咽,如低泣,帶著無盡的哀思與漂泊之苦。然而隨著指法的加快,音調陡然拔高!變得激昂、澎湃,充滿了不屈的意志!奇異的景象發生了!
以昭君立足的車駕為中心,方圓數十丈內的流沙,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攪動!隨著那激昂澎湃的弦音,沙粒開始瘋狂地震動、旋轉!一個巨大無比的流沙漩渦,在令人牙酸的“沙沙”聲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形成!漩渦邊緣的沙浪翻滾咆哮,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
雕陶莫皋和他的死士們,正策馬狂奔,氣勢如虹,哪里料到腳下堅實(看似)的大地會瞬間化作吞噬一切的死亡陷阱?前排的數十騎猝不及防,連人帶馬一頭扎進那急速旋轉的流沙漩渦之中!
“唏律律——!”戰馬發出絕望的悲鳴,四蹄徒勞地掙扎,卻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越陷越深!馬背上的騎士驚恐萬狀,拼命想躍離馬背,但流沙巨大的吸力將他們無情地拖向深淵!慘叫聲、馬嘶聲、骨骼被流沙巨力碾碎的恐怖聲響,瞬間被狂風和更宏大的弦音所淹沒!
后面的騎兵驚得魂飛魄散,拼命勒住韁繩,試圖逃離這恐怖的沙渦。然而那弦音仿佛帶著魔力,催動著流沙漩渦急速擴張,沙浪如同活物般追逐著馬蹄!又有數十騎被卷入其中,瞬間沒了頂!黃沙翻滾,很快便吞噬了一切痕跡,只留下幾個巨大的、緩緩蠕動的沙坑,如同大地張開的、沉默的巨口。
(三)驚鴻落雁處玉匕定乾坤
雕陶莫皋仗著馬快,在最后關頭險之又險地勒馬停在了流沙漩渦的邊緣,濺起的沙浪幾乎撲到他的臉上。他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這如同神罰般的景象,數百精銳,頃刻間葬身沙海!他再看向車轅上那個懷抱琵琶、衣袂飄飄的漢家女子時,眼中再無半分褻瀆,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一絲……更加扭曲的狂熱!
“妖女!好一個妖女!”雕陶莫皋的聲音因恐懼而變調,卻又強自鎮定,試圖以言語蠱惑,“呼韓邪老朽昏聵,日落西山!你這一身鬼神莫測的本事,跟著他豈非明珠暗投?隨我雕陶莫皋!我正值壯年,兵強馬壯!只要你點頭,我許你做草原上最尊貴的閼氏,與我共享這萬里河山!未來,你就是整個大漠的女主人!”他張開雙臂,仿佛要將整個草原擁入懷中,眼神灼熱地盯著昭君。
就在他話音未落,試圖以權勢利誘動搖昭君心神之際——
昭君方才一曲《胡笳十八拍》,以弦音引動天地偉力,催生流沙漩渦,葬送數百騎,已然耗去她大半心力,氣息微促。然而《塞上驚鴻譜》的玄奧就在于,其威力不僅在于引動外物,更在于音律本身蘊含的、直透靈魂的震撼之力!
她秀眉微蹙,強提一口真氣,指法倏變!五指輪掃,不再是《胡笳》的悲愴,而是奏出了《驚鴻譜》中更具穿透性的“長河驚浪”之章!弦音陡然變得極其尖銳、高亢、連綿不絕!如同九天銀河傾瀉而下,又似大江奔流撞擊險灘,發出穿云裂石的咆哮!
“錚錚錚——!!!”
肉眼可見的、如同水波般的音浪,以昭君為中心,呈扇形狂暴地向上、向前擴散開去!這音浪并非針對地面流沙,而是直沖云霄!
詭異而震撼的一幕出現了!
天空中,恰好有一隊南歸的大雁,排著整齊的“人”字形,正奮力振翅穿越這片風沙肆虐的空域。當那蘊含著恐怖穿透力和高頻震動的音浪掃過雁陣之時——
“嘎——!”
凄厲的雁鳴劃破長空!只見那些大雁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羽毛瞬間炸裂紛飛!強健的翅膀扭曲折斷!整個雁陣瞬間潰散!數十只大雁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又如同被勁弩射落的靶子,哀鳴著、翻滾著,從數百丈的高空直直墜落下來!噼里啪啦地砸在沙地上,激起一片片黃塵,瞬間斃命!那景象,如同下了一場血肉之雨!
“落雁!落雁了!”幸存的漢軍和匈奴騎兵無不駭然驚呼,望向昭君的目光充滿了敬畏,如同仰望神祇!那傳說中因昭君美貌而自慚落雁的典故,此刻以如此血腥而震撼的方式,被賦予了全新的、令人膽寒的詮釋——非因容光,實為音波撕裂云氣,震落飛鴻!
雕陶莫皋也被這“落雁”的恐怖景象驚得頭皮發麻,胯下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但他畢竟是梟雄心性,恐懼瞬間被更強烈的征服欲取代。他猛地一夾馬腹,竟不顧滿地雁尸和尚未平息的沙渦余波,挺起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如同瘋魔般再次沖向昭君!他要趁其力竭,一舉擒獲這擁有鬼神之力的女人!
“跟我走!”雕陶莫皋的咆哮帶著志在必得的瘋狂,狼牙棒帶著惡風,直掃車轅!
昭君方才全力催動“長河驚浪”,真氣消耗巨大,指尖微微發麻,眼看那勢大力沉的狼牙棒呼嘯而至,勁風撲面,呼吸都為之一窒!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
“咻——!”
一道刺耳的、仿佛能割裂風幕的厲嘯,毫無征兆地從斜刺里激射而至!速度之快,遠超雕陶莫皋的沖鋒!
那并非箭矢,而是一柄匕首!
一柄造型古樸奇特、通體閃爍著幽冷青銅光澤的匕首!匕首的柄部,鑲嵌著一枚溫潤如羊脂、卻隱隱透出血絲的奇異古玉,玉上雕刻著繁復神秘的狼首圖騰!匕首破空的軌跡,帶著一種羚羊掛角般的刁鉆與狠辣,精準無比地射向雕陶莫皋持棒的右手腕脈門!時機、角度、力道,妙到毫巔!
雕陶莫皋瞳孔驟縮!這匕首蘊含的勁力陰狠刁鉆,若被擊中,手腕必然廢掉!他狂吼一聲,硬生生在半空中擰轉腰身,將砸向昭君的狼牙棒猛地回撤格擋!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火星四濺!
那柄鑲玉青銅匕首被狼牙棒狠狠磕飛,旋轉著插入遠處的沙地。而雕陶莫皋也被這突如其來、蘊含巨力的一擊震得手臂酸麻,氣血翻涌,連人帶馬硬生生被逼退了三步!
風沙稍歇。
只見一支規模不大卻異常精悍的匈奴騎兵,如同從地平線上涌出的鐵流,無聲而迅疾地出現在戰場邊緣。為首一人,須發皆白如雪,面容如同被風沙雕刻過的巖石,溝壑縱橫,寫滿了滄桑與威嚴。他身形并不特別高大,但端坐在馬背上,卻仿佛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岳。他身披象征單于尊位的狼皮大氅,腰間懸掛著鑲嵌寶石的彎刀,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此刻正燃燒著冰冷的怒火,死死盯住雕陶莫皋。
正是匈奴之主,昭君此行的和親對象——呼韓邪單于!
呼韓邪單于緩緩收回投擲匕首的手,那手上布滿了老繭和疤痕。他聲音不高,卻如同滾雷般壓過了呼嘯的風聲,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力量:
“雕陶莫皋!閼氏的安危,即是我匈奴的國運!你今日之舉,是欲叛國乎?!”
蒼老的聲音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雕陶莫皋的心頭。他看著呼韓邪身后那些眼神冰冷、殺氣內斂的王庭精銳護衛,又瞥了一眼車轅上那個懷抱琵琶、雖面色微白卻眼神依舊沉靜的漢家女子,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他知道,今日之事,已不可為。
雕陶莫皋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最終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緩緩收起了狼牙棒。
呼韓邪不再看他,目光轉向車轅上的昭君。那銳利如鷹隼的眼神,在觸及她懷抱的琵琶和那雙清澈卻蘊含力量的眼眸時,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光芒——有探究,有震撼,或許還有一絲……敬畏?他微微頷首,聲音低沉而鄭重:
“讓閼氏受驚了。前路兇險,孤,親自護送你至龍庭。”
風沙依舊,但肅殺的氣氛,卻因這位白發單于的出現,悄然改變。昭君抱著琵琶,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弦,感受著體內漸漸平復的真氣,也感受到了這位草原雄主話語中那份沉甸甸的分量。塞外的第一場生死劫,以流沙葬敵騎、音波落飛雁、玉匕定乾坤而告終,但這僅僅是踏入龍潭虎穴的開始。那卷《塞上驚鴻譜》的奧秘與力量,才剛剛展露冰山一角,而呼韓邪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也預示著未來的路,絕不會只有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