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載琵琶安塞曲
漠北的十年,如同長河奔涌,裹挾著風沙與牧歌,在王昭君的生命里刻下深重的印記。昔日秭歸水鄉的溫婉,早已被草原的罡風磨礪出一種沉靜如淵、堅韌如鋼的獨特氣質。她不再是初入龍庭時那位懷抱琵琶、引人側目的漢家閼氏,而是被匈奴部族敬畏地稱為“天音閼氏”的存在。
呼韓邪單于的金帳,成了昭君施展《塞上驚鴻譜》奧義的獨特道場。這卷深藏于焦尾琵琶暗格中的奇書,在廣袤無垠的塞外天地間,終于綻放出奪目的光華。
弦柔·催生水草:每逢春夏之交,漠北苦旱,牧草稀疏,牛羊羸弱。昭君便會擇一水脈枯竭、地勢開闊之地,懷抱琵琶,端坐高丘。她十指輕攏慢捻,奏響《驚鴻譜》中“春霖調”。弦音不再是殺伐利器,而是化作涓涓細流般的生機韻律,溫柔地拂過干裂的大地。那音波仿佛帶著無形的甘霖,滲透地脈,喚醒沉睡的地下水汽。肉眼可見的,以她為中心,枯黃的草場如同被無形的畫筆暈染,迅速泛起新綠,甚至能聽到草芽鉆破泥土的細微聲響!瀕臨干涸的水泡子,也重新漾起清波。牧民們匍匐在地,高呼“天音閼氏,澤被草原!”
音烈·震懾狼群:寒冬臘月,白災肆虐,饑餓的狼群如幽靈般集結,瘋狂襲擊牧民的羊圈,甚至威脅人畜安全。此時,昭君便會立于風雪之中,面對如潮水般涌來的狼群,五指驟然發力!《驚鴻譜》中“朔風嘯”悍然發動!弦音化作無形的沖擊波,帶著刺穿耳膜的尖嘯和令人肝膽俱裂的威嚴,如同萬獸之王的怒吼,狠狠撞入狼群的精神核心!群狼瞬間如遭雷擊,兇戾的眼神轉為極致的恐懼,嗚咽著夾緊尾巴,掉頭亡命奔逃,再不敢靠近營地半步。
調和·消弭紛爭:草原各部族之間,為水草、牧場、牲畜,沖突不斷。呼韓邪單于年事漸高,有時也力不從心。昭君常被請至各部族會盟之地。她不發一言,只奏一曲《驚鴻譜》中蘊含“長河浩蕩”意境的“安瀾曲”。琴音平和悠遠,如同奔流不息、容納百川的大河,蘊含著包容與共生的天地至理。那充滿戾氣的爭執聲,在如此宏大而平和的弦音中,竟漸漸平息。仇視的雙方,在音波的洗滌下,心神漸寧,戾氣漸消,最終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商議。呼韓邪看著昭君端坐撫弦、調和萬方的身影,鷹隼般的眼中,欣賞與倚重之外,亦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十年間,焦尾琵琶的弦音,已成為草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帶來生機,驅散災厄,平息紛爭。昭君以她的方式,踐行著“武止干戈,聲息烽燧”的承諾,贏得了無數牧民的真心愛戴。然而,這看似平靜祥和的表面下,權力的暗流與舊制的陰影,從未真正消散。雕陶莫皋雖被呼韓邪壓制,但其勢力仍在暗中滋長,對昭君的力量更是既忌憚又垂涎。而古老的匈奴傳統,如同一柄懸在昭君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二)金帳風雪葬天驕
呼韓邪單于終究未能敵過歲月的侵蝕。在一個朔風怒號的深冬寒夜,這位統治匈奴數十載、雄才大略的草原雄主,病勢沉重,藥石罔效,生命如同風中殘燭,即將熄滅。
龍庭金帳之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沉重的藥味混合著炭火的煙氣,昭君跪坐于病榻旁,緊緊握著呼韓邪枯槁冰冷的手。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單于,此刻虛弱得如同一個普通的老人。他渾濁的眼中映著昭君的面容,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將一直佩戴在腰間、那柄曾逼退雕陶莫皋的鑲玉狼首青銅匕首——“血狼牙”,艱難地塞入昭君手中。冰冷的觸感,帶著呼韓邪最后的體溫和他未竟的囑托。
“閼氏…草原…托付…”氣若游絲的囈語淹沒在帳外驟然加劇的風雪呼嘯聲中。呼韓邪的手,無力地垂落。
一代單于,就此薨逝!
就在金帳內悲聲初起,眾人沉浸在巨大悲痛與茫然之際!
“嗚——嗷——!”
一陣極其凄厲、如同萬鬼同哭的號角聲,猛地穿透風雪,響徹整個龍庭!緊接著,是無數人驚恐的呼喊和兵刃出鞘的混亂聲響!
金帳厚重的氈簾被一股狂暴的陰風猛地掀開!刺骨的寒流裹挾著鵝毛般的雪片狂涌而入!帳內燃燒的牛油巨燭瞬間被吹滅大半,僅剩的光線在風雪中搖曳欲熄!
只見金帳之外,天地一片混沌!狂風卷起千堆雪,形成無數道接天連地的雪龍卷,將整個單于金帳團團圍困!風雪之中,隱隱可見無數扭曲猙獰、仿佛由冰雪凝結而成的鬼影在咆哮、游弋!溫度驟降,金帳內壁瞬間結起厚厚的冰霜,連呼韓邪的遺體上都開始覆蓋白霜!
一個高大枯瘦、身披綴滿白骨和獸牙的黑袍、臉上涂抹著詭異油彩的身影,如同從地獄中踏出,出現在金帳門口的風雪漩渦中心!他雙手高舉著一面用人皮和獸骨制成的猙獰法鼓,正是匈奴王庭地位尊崇、卻也最為神秘陰鷙的大薩滿——兀骨都!
兀骨都雙目赤紅如血,口中念誦著古老而惡毒的咒語,聲音沙啞如同砂石摩擦:
“長生天震怒!狼神降罰!呼韓邪單于之死,皆因此漢女不祥,克夫禍國!其血污穢,其魂招災!唯有以其心頭熱血,浸染法鼓!以其魂魄獻祭,平息天怒!方能解此風雪之困,保我匈奴國祚不衰!漢女!速速獻祭殉葬——!”
他話音未落,手中白骨槌已狠狠敲向人皮法鼓!
“咚——!”
一聲沉悶得如同敲在心臟上的鼓響!伴隨著鼓聲,圍困金帳的狂暴風雪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和惡念!數條由冰雪凝結而成、形似巨大毒蟒的雪龍卷,發出刺耳的尖嘯,猛地向帳內蜷縮的昭君噬咬而來!所過之處,空氣凍結,地面冰封!
帳內忠于呼韓邪的侍衛和王族想要上前護住昭君,卻被那刺骨的冰寒和惡毒的咒力逼得寸步難行,渾身血液都仿佛要凝固!
悲憤!無盡的悲憤如同巖漿般在昭君胸中爆發!十年付出,十年耕耘,換來的是如此惡毒的污蔑和赤裸裸的謀殺!呼韓邪尸骨未寒,這些魑魅魍魎便迫不及待地跳出來,要將她作為政治犧牲品,更要毀掉她用十年心血在草原播下的和平種子!
“殉葬?克夫?”昭君猛地抬頭,那雙十年間已沉淀下塞外風霜卻依舊清澈的眼眸,此刻燃燒著足以焚盡萬物的怒火!她沒有退避,反而迎著那噬咬而來的冰雪毒蟒,一步踏前!
她左手緊握呼韓邪臨終所贈的“血狼牙”匕首,冰冷的觸感讓她保持著一絲清明。右手猛地抄起一直放在身側的焦尾琵琶!這一次,她撥動的不是塞外牧歌,不是安魂之曲,而是承載了漢家士子不屈風骨、上下求索精神的千古絕唱——《離騷》!
十指如狂風暴雨般輪掃絲弦!《塞上驚鴻譜》中最為剛烈、最為決絕、蘊含了“孤煙”至剛至直、寧折不彎意境的“焚天引”,被她毫無保留地催發出來!弦音不再是溝通天地的橋梁,而是化作了撕裂蒼穹、焚盡污穢的復仇之焰!
“錚錚錚——轟隆!!!”
琵琶弦音如同九天驚雷炸響!狂暴的音波不再是無形,而是裹挾著昭君那滔天的悲憤與不屈意志,化作肉眼可見的赤金色音浪洪流!那洪流之中,仿佛有無數不屈的英靈在吶喊,有熊熊烈焰在燃燒!
赤金音浪狠狠撞上撲來的冰雪毒蟒!
“嗤嗤嗤——咔嚓!咔嚓!咔嚓!”
刺耳的消融與爆裂聲不絕于耳!那蘊含惡毒咒力的冰雪毒蟒,在蘊含著浩然正氣與焚天意志的音浪面前,如同滾湯潑雪,瞬間汽化、崩解!音浪余勢不減,逆卷著狂暴的風雪,如同一條憤怒的赤金狂龍,以毀天滅地之勢,反沖向金帳門口的兀骨都大薩滿!
兀骨都臉上的猙獰瞬間化為極致的恐懼!他瘋狂地敲擊人皮法鼓,試圖召喚更多的風雪鬼影抵擋!然而,在《離騷》絕響與“焚天引”的融合沖擊下,他的抵抗如同螳臂當車!
“轟——!”
赤金音浪狠狠撞在兀骨都身上!他手中的白骨槌和人皮法鼓瞬間炸成齏粉!身上那件綴滿白骨獸牙的黑袍被狂暴的音波撕扯得粉碎!他本人如同斷線的風箏,慘叫著被狠狠轟飛出去,撞塌了數座帳篷,深深嵌入一片凍結的雪墻之中,生死不知!
而金帳之內,那九根支撐穹頂、象征著薩滿無上權威、懸掛著無數符咒和祭幡的巨大圖騰柱,在音浪的余波掃過時,如同被無形的巨刃攔腰斬斷!
“咔嚓!咔嚓!咔嚓!……”
九聲令人心悸的巨響!九根粗逾人腰的圖騰柱應聲而折!沉重的柱身連同上面懸掛的祭幡、符咒轟然倒塌,激起漫天煙塵!那象征著薩滿神權的九丈祭幡,如同被折斷的翅膀,委頓在地!
狂暴的風雪失去了咒力的支撐,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平息!肆虐的雪龍卷消散無蹤,扭曲的鬼影化為烏有。陽光艱難地穿透尚未散盡的云層,重新灑落在狼藉一片的龍庭之上。
金帳內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這神魔交戰般的景象驚呆了。看著那個懷抱琵琶、立于狼藉之中、衣袂飄飛、眼神如冰似火的身影,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敬畏與寒意,席卷了每一個人的身心。大薩滿兀骨都,連同他召喚的滅頂風雪,竟被天音閼氏一曲琵琶,生生葬送!
(三)陰山石裂鎮群酋
呼韓邪的葬禮在一種壓抑而詭異的氣氛中結束。按照匈奴舊制,父死,其妻(除生母外)應由其子繼承。復株累,呼韓邪的長子,在雕陶莫皋等野心家的支持下,迅速以新單于自居,并將貪婪的目光投向了昭君——這位擁有絕世容顏和鬼神莫測之力的“天音閼氏”。
權力的更迭總是伴隨著血腥與壓迫。復株累單于甫一上位,便以鐵腕手段清洗異己,鞏固權力。昭君的存在,對他而言,既是巨大的誘惑,也是如鯁在喉的威脅。若能以收繼婚的名義將其占有,不僅能滿足私欲,更能利用其聲望和能力穩固統治,甚至可能獲得那神鬼莫測的琵琶玄功!
于是,在一個看似例行公事的部落大會上,復株累單于在雕陶莫皋的鼓噪和眾多酋長的默許下,圖窮匕見。
“昭君閼氏!”復株累端坐于新制的狼頭王座之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帳中的昭君,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依照我大匈奴自冒頓單于起便立下的祖制‘父死,妻其后母’!你乃先單于閼氏,理當入我金帳,續寫姻緣,輔佐本單于,共掌草原!此乃天授之規,不可違逆!”
帳中氣氛瞬間凝固。支持收繼婚的酋長們紛紛附和,目光中帶著貪婪與審視。忠于呼韓邪的老臣則敢怒不敢言。雕陶莫皋更是得意地獰笑著,仿佛昭君已是囊中之物。
昭君靜靜地站在帳中,懷中依舊抱著那具焦尾琵琶。面對這赤裸裸的逼迫,她臉上無悲無喜,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靜。十年草原生涯,她早已看透這權力場上的骯臟與殘酷。呼韓邪臨終所托的“血狼牙”匕首在袖中散發著冰冷的觸感。
“天授之規?”昭君緩緩抬眸,清澈的目光如利劍般掃過復株累和雕陶莫皋,聲音平靜卻蘊含著穿透人心的力量,“好一個‘天授之規’!既然單于執意要循這三百年的祖制,那便請隨我到能聆聽‘天授’真意的地方去!”
說罷,她不等復株累反應,懷抱琵琶,轉身決然地步出大帳,向著營地附近那座巍峨險峻、終年云霧繚繞的陰山主峰走去!她的步伐并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天地脈搏之上。
復株累和雕陶莫皋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驚疑,但更多的是被挑釁的惱怒。他們不信昭君能翻出什么浪花,帶著大批親衛和酋長,緊隨其后。
陰山絕頂,寒風如刀。腳下是萬丈深淵,云霧在腳下翻涌。凜冽的山風卷動昭君的衣袂長發,獵獵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她吹落深淵。她孤身一人,面對著一大群虎視眈眈的匈奴權貴,如同懸崖邊一株傲雪的孤松。
“昭君!此處便是你選擇的葬身之地嗎?”雕陶莫皋厲聲喝道,手已按在了刀柄上。
昭君沒有理會他。她緩緩盤膝坐下,將焦尾琵琶置于膝上。目光掠過腳下翻涌的云海,投向那亙古沉默的嶙峋山巖。這一刻,她不再是漢家女,不再是匈奴閼氏,而是《塞上驚鴻譜》的真正傳人,是這片天地氣息的一部分。
她閉上雙眼,心神徹底沉入《驚鴻譜》的至高境界——那司空晦所言的“聽風聲”之境!非是用耳,而是以靈魂去聆聽,去感應這片承載了匈奴三百年興衰榮辱、浸透了無數血淚與殺伐的山川大地,所沉淀下的記憶與意志!
十指輕輕搭上冰冷的絲弦。這一次,她沒有撥動,而是以一種極其緩慢、仿佛在撫摸情人臉龐的輕柔動作,在七根弦上緩緩撫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卻有一股無形的、宏大蒼涼的意念場,以昭君為中心,悄然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山巔!
復株累等人正欲呵斥,卻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仿佛腳下沉睡的陰山突然活了過來!一股沉重、古老、充滿鐵血殺伐氣息的威壓,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讓他們呼吸為之一窒!
就在這時!
昭君那雙緊閉的眼眸猛地睜開!眸中神光暴漲,仿佛有無數歷史長河的碎片在其中流轉!她十指驟然發力,以《驚鴻譜》中蘊含“大漠之廣”、“長河之力”的終極奧義——“天地聞”,狠狠掃向琵琶絲弦!目標,直指前方一面光滑如鏡、高達數丈的巨型山巖!
“嗡——!!!”
一聲低沉到極致、卻仿佛從大地深處、從遠古時空傳來的轟鳴驟然響起!那聲音不似人間之音,更像是山川的怒吼,是無數戰魂的咆哮!
伴隨著這聲撼人心魄的轟鳴,那面巨大的山巖,如同被無形的巨神之斧劈中!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中,堅硬無比的花崗巖山壁,竟硬生生崩裂開一道長達數丈、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痕!石屑紛飛如雨!更令人魂飛魄散的是,在那裂痕深處,在煙塵彌漫之中,竟有暗紅色的、如同鮮血般粘稠的液體,從巖石的紋理中汩汩滲出!那“血水”并非隨意流淌,而是迅速凝聚、勾勒,在裂開的巖壁上,清晰地顯露出一個個巨大、古樸、充滿了原始蠻荒氣息的匈奴文字!
那文字的內容,赫然是匈奴開國之祖——冒頓單于留下的、被所有匈奴人奉為圭臬的祖訓真言:
“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盡妻其妻!收繼婚制,乃天授之規!凡我子孫,當謹遵勿違!違者,天誅地滅,萬箭穿心!”
血字猙獰,觸目驚心!仿佛三百年前那位殺伐果斷、統一草原的雄主,正透過這血淋淋的石壁,冷冷地注視著后世子孫!
整個山巔,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匈奴人,包括復株累單于和雕陶莫皋在內,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們死死地盯著巖壁上那不斷滲出“鮮血”的祖訓文字,臉上血色盡褪,眼中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和源自靈魂深處的敬畏!這傳說中早已遺失、只存在于長老口口相傳中的冒頓刻石祖訓,竟然以如此神跡般、如此血腥的方式重現于世!
“冒頓…冒頓單于的刻石祖訓…這…這怎么可能…”復株累單于渾身顫抖,聲音哆嗦得不成樣子,他雙腿一軟,竟不由自主地朝著那血字巖壁的方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長生天在上…此乃神跡…神跡啊!”
雕陶莫皋也是面如土色,握刀的手都在發抖,他和其他酋長、親衛,也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齊刷刷地跪倒一片!山巔之上,唯有昭君一人,懷抱琵琶,傲然挺立。
“姑姑…您…您如何得知…這…這祖訓所在?”復株累跪在地上,仰望著山巔那個孤絕的身影,聲音充滿了敬畏與不解。
昭君緩緩收回按在弦上的手指,那山巖崩裂的轟鳴與血字顯現的異象也隨之平息。她冷冷地俯視著跪了一地的匈奴權貴,聲音如同這陰山絕頂的寒風,冰冷而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非是我讀石文,而是這陰山在訴說,是這塞外的風在哀鳴!匈奴立國三百載,多少金戈鐵馬,多少兒女血淚,多少興衰榮辱,多少因這‘天授之規’而起的悲歡離合、骨肉相殘…所有的殺伐哀鳴,所有的嘆息與不甘,早已融入這山川大地,刻入這亙古長風!”
她輕輕撫過焦尾琵琶的琴身,指尖停留在那冰涼的絲弦之上:
“而我手中之弦,不過是這天地之音、這歷史悲歌的…共鳴者罷了。”
言畢,她不再看跪伏的眾人一眼,懷抱琵琶,轉身飄然下山。山風卷起她的衣袂,背影融入蒼茫的云海。
陰山絕頂,只余下那面流淌著“血字祖訓”的猙獰巖壁,以及一群被徹底震懾、久久無法起身的匈奴權貴。昭君以這近乎神跡的“天地聞”之能,借冒頓之威名,以匈奴人最敬畏的“祖制”和“神跡”,徹底粉碎了復株累的逼婚圖謀,也暫時鎮住了蠢蠢欲動的草原群狼。然而,她也清楚,這暫時的平靜之下,是更加洶涌的暗流。那卷《塞上驚鴻譜》的秘密和她自身的力量,已成為這塞外權力場中最耀眼也最危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