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將軍束裝,欲進宮面圣,懇求賜婚。尚未出府邸,傳來圣旨,詔曰北部邊疆叛亂,危及皇城,著護軍大將軍即刻率軍平亂。軍令如山,刻不容緩。
將軍說道:“楊校尉,快馬前往煙雨樓,告知柳姑娘,待我凱旋之日,便是迎娶之時。本將軍前往東門集兵,你而后追趕我軍,不得有誤。”楊校尉領命而去。
杜副官說道:“先去城南臨別柳姑娘,再去東門集兵,也耽誤不了軍事。”
將軍正色道:“圣旨下詔,軍令如山,豈可怠慢。北疆之亂,半年可平。號令東門,火速出兵。”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與決絕,仿佛一位即將奔赴戰場的勇士。
“是。”杜副官和楊校尉齊聲應道。
將軍神勇,不出所言,半年之時,便平定北邊叛亂。回京途中,快馬來一詔,圣上御駕南伐,萬望大將軍不辭戰苦,引兵攻城,揚國威于四海。
將軍遂轉道南下,會合圣駕,征伐異國。
不期南伐三年,圣上心力交瘁,染病不起,回宮途中駕崩。洛陽得到秘訊,藩王密謀篡位,與太子爭位。藩王聯合北方各部族酋長攻殺帝都洛陽。洛陽城內遍地戰火,尸橫大街小巷,一片凄涼景象。
將軍領兵擊退藩王與部族的聯兵,匡扶太子登位。
重回洛陽城,情思煙雨樓,將軍馬不停蹄地來到城南煙雨樓。但見煙雨樓破碎不堪,一無當年華麗,只剩下斷壁殘垣,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凄涼。秋風瑟瑟,吹動著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的繁華與如今的落寞。
將軍快步奔至二樓,香閣內空空如也,不見一人,只有滿地的灰塵和破碎的家具,訴說著曾經的繁華與如今的落寞。那破碎的屏風、散落的桌椅,仿佛是歲月留下的傷痕。
將軍大聲喊道:“楊校尉。”
“末將在。”楊校尉急忙應道。
“那日你來煙雨樓傳我話,柳姑娘可有回話?”將軍問道,眼神中滿是期待與焦慮,仿佛一個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的人。
“柳姑娘好像是念到什么復關,什么車來,我記不起來。”楊校尉撓撓頭,一臉無奈。
杜副官悠悠念道:“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
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
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楊校尉一聽,連忙說道:“好像就是這首。”
杜副官說道:“她的意思就是等著將軍八人大轎來迎娶。”
將軍心急如焚:“傳令,全城查探柳姑娘。”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仿佛一只熱鍋上的螞蟻。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全身酸臭,滿臉傷痕的女乞丐,只見她拜倒在地,哭泣道:“大將軍,柳姑娘她,她已經不在了。”原來這女乞丐便是當年彈箏清唱的小茹,如今也落得如此凄涼境地。她的頭發凌亂,衣衫襤褸,眼神中充滿了悲傷與絕望。
滿城戰火,燒殺搶掠。將軍早已心中有數,可這噩耗猶晴天之霹靂,也不禁閉目垂淚,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那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滾落。
杜副官扶起小茹,問道:“詳細說來。”
小茹擦擦眼淚,平復心情,說道:“那天跳完《白纻舞》,柳姑娘得知大將軍要迎娶她,歡喜的很,興奮地整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大將軍傳信說要出征,柳姑娘拉著我雇來一輛馬車,要去城東門目送大將軍,可趕到東門的時候,大將軍的軍隊早已出發了。想不到連大將軍最好一面也見不著了。”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遺憾,仿佛在為柳煙雨感到惋惜。
小茹頓了頓,繼續說道:“自從大將軍出征那天起,柳姑娘每天早上都來東門眺望,風雨無阻,見有遠來之客,便詢問大將軍的消息,卻沒得到一個準信。每天晚上還得在閣樓接待公子豪客,人也日漸消瘦憔悴。大概半年前,柳姑娘得了重病,身子忽冷忽熱,很難受。又恰逢城內打起仗來,他們到處抓人,也把這煙雨樓燒得……”說著,小茹看了看這兩層煙雨樓,眼神中滿是無奈與悲痛。那殘垣斷壁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凄涼,仿佛在為柳煙雨的命運嘆息。
“那天晚上,柳姑娘花了好多銀子,帶著我逃出了南門。我們走了一個晚上,來到城外山上的一座叫伽藍寺的寺廟。那里的和尚把我們安置到柴房里。可是沒過幾天,柳姑娘一直發燒,沒有會醫治,最后就……”小茹悲痛不已,放聲哭了起來,淚水浸濕了衣襟。
將軍問道:“她臨終前說什么?”他的聲音顫抖著,仿佛在害怕聽到那個殘酷的答案。
小茹答道:“柳姑娘說,大將軍你就是她一生中唯一的緣分,來世與你,再續未了之緣,明正夫妻之分。”
將軍道:“她葬在哪里?”
“在伽藍寺后面的小山上。”
杜副官問道:“小茹姑娘,你可知柳姑娘的身世?”
小茹說道:“這個不太清楚,只聽得柳姑娘曾經說過,她家祖上,先朝為官,到祖父時家道中落,父親便在江南經商。她十六歲那年,父親病逝,她便來到洛陽城,得煙雨樓老母相識,做了清倌。柳姑娘聰明慧敏,玲瓏秀美,氣韻非常,后來就成了煙雨樓的頭牌。”
杜副官說道:“原來如此。楊校尉,你帶小茹姑娘去吃點東西。”楊校尉領著小茹下去了。
將軍對著杜副官道:“煙雨姑娘對我情深如此,我豈可無義。你擬書上表,稱本將要解甲歸田。”
“將軍,不可,戍邊不穩,如無將軍統率,山河危矣。”杜副官急忙勸阻道。
“我已無戰心,何以殺敵,惟愿剃度為僧,伽藍出家,孤守青燈,手讀黃卷,了此一生。”將軍的眼神中充滿了決絕與釋然,仿佛已經看透了世間的繁華與滄桑。
將軍解下盔甲,回望那香閣,回想著那晚《白纻舞》,腦海中全是柳煙雨翩翩素影,仿佛她還在那里,為他翩翩起舞。那舞姿如同夢幻一般,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將軍大聲喊道:“奈何亂世,奈何烽火。”聲音在空蕩蕩的煙雨樓內回蕩,顯得格外凄涼。那聲音仿佛是對命運的不滿,又仿佛是對過去的告別。
將軍如行尸般,向著城南的伽藍寺走去。
時值秋末,夜色漸深,天下起了冷雨,將軍單薄,卻渾然不覺的冷,直直的站在伽藍寺大門外,注視著門兩邊掛著的青燈,燈光在雨中搖曳,仿佛也在為他的遭遇而悲傷。那青燈如同他心中的希望,雖然微弱,但卻依然閃爍。
這時,寺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枯瘦的古稀和尚,雙手合掌,對著將軍問道:“可是護軍大將軍?”
將軍驚訝道:“老丈何以知道?”
老和尚道:“數月前,有兩個姑娘落難到此,其中那位柳姑娘跟老衲說起她的緣分,見將軍魁梧神勇,故而冒問。”
將軍放聲大哭,不停喊道:“煙雨,煙雨,煙雨……”聲音在雨中回蕩,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思念。那聲音仿佛要穿透這冰冷的雨幕,傳達給遠方的柳煙雨。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聲啞淚干,將軍跪了下來,說道:“弟子紅塵之淚已無,懇請師父剃度受戒,皈依佛門,以青燈長在,以黃卷終生。”
老和尚念到:“阿彌陀佛。你還要去后山看看柳姑娘嗎?”
“不必了。”將軍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決絕與釋然。他轉身望向那茫茫雨幕,仿佛看到了柳煙雨在另一個世界對他微笑。
尾聲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蓋。
風為裳,水為佩。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將軍從此在伽藍寺中,孤守青燈,手讀黃卷,了此一生,心中卻永遠銘記著那段與柳煙雨的情緣,以及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每當夜深人靜,他仿佛還能聽到柳煙雨那婉轉的歌聲,看到她翩翩起舞的身影,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將伴隨他走過余生的每一個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