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推測母親可能沒癡呆是心寒
- 穿越時空的愛
- 冬蟲夏草321
- 3208字
- 2013-01-06 10:26:32
唐國忠在母親面前痛哭,椒椒也在一旁垂淚,老人卻依然滿臉冷漠,毫無表情,兩只眼睛宛如鋪了一層霜,寒寒的。
火根在一旁大喊:“娘!水根大哥回來了!水根大哥,還記得么?!他沒有死!他沒有投河自盡!他而今回來了!回來看你老人家了!”
老人似乎聽到了火根的話,目光冷冷地將臉轉(zhuǎn)過去,像在生火根的氣。
此時,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喊聲:“爸,樓下來客了,快下去吧。”
“好,我就來。”火根答應(yīng)道。然后對唐國忠說:“大哥,小弟有客,先下去一會兒。您喊什么都沒用,恐怕她老人家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國忠:“你下去吧。”
“嗯。”火根點(diǎn)頭,轉(zhuǎn)而對女兒說:“椒椒,你照顧一下,注意大伯不要太悲傷了。婆婆到了這么大年紀(jì),癡呆了也不奇怪,要想開一點(diǎn)。”他這話,實際是在勸唐國忠。
“好的。我會勸大伯。”椒椒說。
火根便轉(zhuǎn)身走了。
椒椒見父親走了好一會兒,才對唐國忠說:“大伯,請您節(jié)制哀痛,再喊喊看,也許母子連心,婆婆會聽懂一些。”
唐國忠這才強(qiáng)抑哀傷,接著對母親說,聲音卻放低了些:“媽媽,您老人家不認(rèn)我這個兒子了?我向您老人家請罪!水根向您老人家跪下了!”說完,雙腿跪地,望著母親,“媽媽,您聽見了嗎?”
“水根”二字,仿佛喚醒了老母親張喜姑沉睡了幾十年的記憶,她竟奇跡般地轉(zhuǎn)過臉來,喃喃地道,聲音很低很低:“水根。水根兒。”然而面部,并未因“水根”二字泛起欣喜,它還是那樣平板、癡呆、沒有一絲表情。
“大伯,再喊。”椒椒第一次驚喜發(fā)現(xiàn)有望,像導(dǎo)演似的。
唐國忠又說:“媽媽,我就是您兒子水根。水根沒有死,更沒跳河自盡;當(dāng)年失蹤,是身不由已。現(xiàn)在,他回來看望您老人家了。您聽見了嗎?!”
這時候,老人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過了一會兒,又冒出一句似不經(jīng)意,卻又使唐國忠和椒椒萬分欣慰的話來,盡管聲音還是很低,很低:“死了!水根死了!”
“婆婆講話了!婆婆好久沒有講話,現(xiàn)在講話了!”椒椒大聲喊道。
“噓——!”唐國忠示意椒椒小點(diǎn)聲。
椒椒伸了一下舌頭,表示意識到自己高興得忘乎所以了。
唐國忠已明白老母親還有感應(yīng),還有自控思維,并未完全癡呆,遂又低聲說:“媽媽,水根沒有死,而今回來了,回來看望您老人家了。我就是水根呀!”
老母親又無反映,很久很久都無反映。
椒椒心里的沸點(diǎn),頃刻又降下來了。
唐國忠知道,母親的記憶,要慢慢喚醒,母親那冷了許久的心,要用行動去溫暖,因此他要盡快改變母親眼前的悲慘現(xiàn)狀,就必須首先要讓她老人家舒適起來,健康起來,在舒適健康中,漸漸把心暖過來。這就要親自動手,不能由旁人代勞,于是他問道:“衛(wèi)生間有熱水么?”
椒椒答:“沒有,要熱水做什么?幫婆婆洗臉?”
唐國忠:“不是洗臉,是洗澡。”
“洗澡?好,我去樓下大廚房用桶提來。怎么,大伯您要親自給婆婆洗澡,換衣褲?”
唐國忠:“對。這樣令人作嘔的臭氣,這樣骯臟的衣褲,如何使婆婆健康長壽,安享晚年,簡直就是……就是……!”他本來想說“虐待、扼殺!”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但椒椒說出來了:“虐待!扼殺!是虐待婆婆!扼殺生命!”
唐國忠這時,反而制止道:“不說了。是不是虐待、扼殺,以后再看,先給婆婆洗澡,換衣服。我去廚房提熱水。”
“不,大伯,還是我去。”椒椒說,“我會叫劉嫂幫忙,多提一些來,一桶是不夠的。”
唐國忠:“劉嫂是你家什么人?”
椒椒:“鄉(xiāng)下遠(yuǎn)親,來我家當(dāng)女傭,專門做雜事的。人很好,和我的關(guān)系也不錯。”
唐國忠:“那就請她幫著提兩桶來。”
椒椒:“好。”答應(yīng)完,她就走了。
唐國忠對母親說:“媽媽,水根幫您洗澡,像小時候那樣。還要幫您換下臟衣褲洗干凈。”
母親似乎聽懂了,臉色立刻好轉(zhuǎn),也柔和了。她起身欲下床,唐國忠攙扶著。此時唐國忠發(fā)現(xiàn),母親剛才雖半靠在床上,但光腳上卻穿著膠底鞋,是那種兒童穿的藍(lán)帆布面上裝有松緊帶的“懶人鞋”,不用系帶,穿、脫都方便。母親在床上還穿著這種鞋,仿佛隨時準(zhǔn)備被人拉下床來似的。這是為什么?他不理解。
一會兒,椒椒就領(lǐng)著劉嫂提來了兩鐵皮桶熱水。
唐國忠見了,問道:“熱水提房里來干什么?在衛(wèi)生間洗不好嗎?”
椒椒說:“婆婆要在房里洗。叔叔,嬸嬸來幫她老人家洗澡,都是在這房里用大木盆洗。”
唐國忠:“大木盆呢?”
劉嫂:“在衛(wèi)生間,我去拿來。”說完,轉(zhuǎn)身出去了。她只有30出頭,身體好,行動快。
唐國忠說:“椒椒,你幫著揀出幾件婆婆的干凈衣褲,就可以去溫習(xí)你的功課了。”
椒椒說:“不行。要有人幫忙,劉嫂是不敢?guī)湍阕龅摹!?
唐國忠:“只要我一個人就行,有你在旁邊反而不方便,懂嗎?”
椒椒佯作挖苦道:“大伯,都快21世紀(jì),想不到您還這么封建,虧您還是從美國回來的呢!”
“你……?”唐國忠心里一驚,這小侄女,難道在懷疑我的美國身份?
劉嫂拿了個大舊木盆進(jìn)來,放在靠近床邊的地下,問:“三小姐,還要我做什么?”
椒椒說,“請你幫我在這個衣柜里找?guī)准牌诺母蓛粢卵澇鰜恚胰ツ孟阍砗土栏闪说膲|被蓋被來。”
劉嫂:“好的。”說完,走向雙層舊衣柜,打開門尋了片刻,就將幾件衣褲和襪子尋出。
此時,椒椒已走了。
唐國忠早就脫掉了上衣,挽起了襯衣袖子,準(zhǔn)備給老母親洗澡。他接過劉嫂找出的衣褲看了看,見是破舊的,上面補(bǔ)了許多補(bǔ)丁,而且還汗?jié)n斑斑,骯臟兮兮的樣子,便問道:“還有好一些的嗎?”
劉嫂為難地:“沒有。大伯,老人家七八套衣褲全是這樣的。木根叔兩夫妻拿特效洗衣粉洗都洗不掉汗?jié)n和屎尿印,反而把衣褲洗破了。老人家太老了,屎尿都屙在身上,換洗都換洗不贏。”
唐國忠又問:“我母親屙了屎尿在身上,都要等我三弟夫婦來換洗嗎?”
劉嫂:“是的。”
唐國忠:“他們住在哪兒?”
劉嫂:“鹽橋。”
唐國忠:“鹽橋?離這里少說也有四五里路程,他們天天趕來幫我母親換洗衣褲?”
劉嫂:“是的。一天三次,早中晚各一次。”
唐國忠:“其他女晚輩為什么不幫著洗換呢?你為什么不能幫著洗換呢?”
劉嫂:“大伯請莫怪。您幾十年不在家。不知道家里的事。這是田總經(jīng)理夫婦和木根叔夫婦商量好了的家庭協(xié)約。田總經(jīng)理負(fù)擔(dān)老人家的費(fèi)用開銷,包括吃穿用看病的錢,木根叔夫婦就出力,照料老人家,包括替老人家洗澡,洗換衣被,送去醫(yī)院看病。不能由別人代替,也不準(zhǔn)請人照料老人家。以前,老人家身體很好,日常瑣事可以自己做,就是近一年多兩年,才病成這樣。我?guī)瓦^,被田總經(jīng)理狠狠臭罵了一頓,還要開除我,經(jīng)太太小姐們勸阻,我再三求饒,才保住了這只飯碗。大伯,我講這些您千萬別說是我講的,如果被田總經(jīng)理知道了,又會叫我滾蛋的。”她怯生生說完,還有余悸似的一臉不安。
唐國忠說:“謝謝你向我講了真情。請放心,我不會對誰說,更不會傳出去。”
這時,椒椒拿來了香皂,抱來了老人家換洗的蓋被、墊被和草席。
劉嫂趕緊接過椒椒手上的席子和蓋被墊被放在靠墻的長條木凳上。
椒椒:“劉嫂,你快下去做別的事吧,要是我媽知道你還在這兒,又會罵你。”
劉嫂:“嗯。我就下去。大伯,我走了。”
唐國忠:“走吧,太難為你了。”
劉嫂:“不客氣。您個人有事,盡管吩咐。”
唐國忠:“好。”
劉嫂慌慌張張走了。
唐國忠說:“椒椒,你就站在一旁,什么也不要做,一切有我,婆婆會高興的。大伯七八歲的時候,婆婆洗澡,每次都會叫大伯幫她老人家擦背。”
椒椒:“是嗎?第一次聽說。”
“大伯不會騙你。”唐國忠說完,便提起熱水桶往大木盆里倒,頓時熱氣騰騰,向四處彌漫。
彌漫著熱水氣體的老式舊木板房里,一盞玻璃罩煤油燈散著蒙蒙的暗光,使周圍糊了舊報紙的板壁幾乎不存在似的——唐國忠在給老母親洗澡時,向椒椒講起了這件往事。
熱水氣體是從地下那只搽了桐油的大木盆里升騰起來的。三十幾歲的母親張喜姑,正坐在大木盆旁的矮木凳上,上身光著,發(fā)髻挽起,雙手撐住盆沿。這會兒,七八歲的小水根站在母親身后,用兩只小手,并排抓住浴巾,在給母親擦背。
母親說:“水根,把浴巾給我,在熱水里洗幾下,搽些香肥皂再擦。”說完,將右手從左肩往后伸,張開五指等接浴巾,并不轉(zhuǎn)身回頭。
小水根“嗯”了一聲,然后將浴巾送在母親那只等接浴巾的手上,繼而又用空手掌在母親背上來回擦著,說:“媽媽,您背上的皮肉,為什么這樣白,這樣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