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忠心急火燎般趕到地區醫院急救室門外，車剛停住，他就從車里鉆出來往里面跑。

他來到急救室門口走廊，見一年輕女子低頭坐在塑料椅上哭泣，以為是椒椒，很像，心里一怔，忙過去問道：“椒椒，婆婆怎么樣了？！”

那女子聞聲，抬起了淚臉兒只顧哭，未回話，頭發也散亂了。

唐國忠見不是椒椒：“哦，對不起，我認錯人了。”他想：難道……？他真慌了。

這時，一女護士從急救室出來。

那女子和唐國忠同時趨向前去問道：“怎么樣，護士小姐？”

女護士道：“還在搶救。”

唐國忠說：“老人家有生命危險嗎？”

女護士這才明白：“哦，您問那老太太呀，已沒事了。在呼吸道科29號病床。她如果來晚了一兩分鐘，那就沒救了。人太老了。”

唐國忠懸著的心，方“咚”地一聲，落回到原處，忙說：“謝謝，謝謝。”然后，去找呼吸道科。

母親半躺半坐在病床上打吊針。

椒椒坐在一旁對老人家說：“婆婆，這是謀害。”

母親說：“椒椒，不要亂說。”

椒椒說：“我有證據。”

母親說：“你有什么證據？”

椒椒說：“那只碗里的糯米桂花芝麻團就是證據，那不是我買的。”

母親說：“誰拿進來的，你看見嗎？”

椒椒說：“我媽守在門口，一定是她。”

母親說：“她又沒進來，門是你鎖的。”

椒椒說：“那我去報案，公安人員會來察看現場，很容易就能找出證據和嫌疑人。”

母親說：“那這個嫌疑人不是要抓去坐牢？”

椒椒說：“對。還要判刑，幾年都出不來。”

母親說：“不能這樣做，椒椒。”

椒椒忽然想起，問道：“哎，婆婆，到底是誰，您應該看見的呀？！”

母親說：“我沒看見。”

椒椒：“等一會兒大伯來了問您，您怎么說呀？”

母親說：“是我自己貪吃了糯米桂花芝麻團，吃出事來的。”

椒椒：“婆婆！”

母親：“就這么說。你也要這么說，知道嗎？”

椒椒說：“您都差一點被害喪了命，還這樣！”

母親說：“答應婆婆，不要亂說，行嗎？”

椒椒說：“好。我答應。但，下不為例。”

母親說：“椒椒真乖，能體諒婆婆的苦心。”

椒椒無奈地說：“這回，小孫女我不體諒婆婆您的苦心也不行。因為您是受害人，您不說、不告，我也沒辦法。”

母親說：“這就對了。你爸你媽辦這個客運公司，養著一大家子十幾二十口人，有今天，不容易。不能因某個人的錯誤，讓它垮掉了，懂嗎？”

“嗯”。這時，椒椒已完全得到了證實，那個直接害婆婆的人，就是自己的父母。

不一會兒，唐國忠找著進來了，問道：“媽媽，不要緊么？”

母親笑著說道：“不要緊，虛驚了一場。”

唐國忠進一步問道：“媽媽，是什么病送來急救的？”

母親像真的一樣說：“只怪媽媽貪吃了幾個糯米桂花芝麻團，倒了一碗開水在旁邊，不小心又打掉了，才被噎得出了危險。”

椒椒說：“休克了二十多分鐘。”

唐國忠又問道：“椒椒，你不是守在婆婆房里嗎？”

椒椒介紹道：“您走以后有一段時間，我媽來告訴我，說我爸在樓上訓斥我二姐夫王虎根，王虎根答應賠償我兩萬塊錢和我私了打我的事，要我上樓去拿錢。先給一萬，并向我當面賠禮道歉。我媽還要我鎖好門趕快上去，她在我門口幫我看守著。我跑到我爸住處，只看見王虎根一人。王虎根說，我爸剛進衛生間洗澡了，我仔細一聽，衛生間真的有放水的聲音，門縫還往外冒熱氣。王虎根便塞給了我一萬塊10元的小票子，向我說了幾句道歉的話，要我當面點清，過幾天再給我一萬。我點完錢，拿著就往樓下跑。我媽還在門口守著，很著急的樣子，見我下來了，她就匆匆走了。走前還說門是鎖著的，要我看看。我見門的確還鎖著，就掏鑰匙開了門，跑進房，便發現婆婆坐靠在藤椅上閉了氣，喊她也沒反映，我嚇慌了，哭了。在驚慌中，忽然想起打電話叫急救車，這才送來急救，婆婆也就轉危為安了。”

唐國忠又問道：“醫生說是什么原因要急救嗎？”

母親搶著說：“是糯米桂花芝麻團噎得。只怪媽媽貪吃。現在好了，沒事了，就過去了。”

唐國忠已知道，事情還是出在火根夫婦身上，故說：“媽媽，兒子我認為，那房子不能再住了，我們還是先搬到木根那兩間空著的房子去住……”意思是以后再買新居室。

母親沒等他說完就發話了：“去不得，去不得。去了，木根這個局長就當不太平，木根家也會不得安寧，你二弟媳一有空就會去罵，去鬧。”

唐國忠說：“她怎么可以這樣不講理呢！”

母親說：“她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有一回，她就鬧到木根單位上去了，弄得木根好難辦。椒椒，你還記得么？”

椒椒：“記得。是婆婆說的那樣。”

母親又說：“還有哇，媽媽現在住的是唐家原先的祖屋基地，媽媽死也要死在祖宗留下的屋基地上，這才對得起你爸，對得起列祖列宗。”

唐國忠見母親這樣說，只好服從：“媽媽，兒子我尊重您的心愿，聽您的。”

母親說：“就是讓您跟著媽媽又受委屈又操心了。”

唐國忠說：“只要媽媽您說這樣好，兒子我再受委屈再操心也應該。”

母親說：“椒椒，你聽到了沒有？這就是你大伯。”

“聽到了。”椒椒聲音有些哽咽，兩只眼睛也噙滿了淚水，是感動得。她知道大伯對今晚婆婆發生的事，會有他的看法和推測，憑他幾十年情報特工的經驗，他是不會輕信婆婆說的是她自己吃糯米芝麻團太貪才噎出事來的。他只要粗略一查，準能查出誰是謀害者來，但他表示了聽婆婆的，這要有多大的克制力啊！

母親送醫院急救，木根和唐國忠一樣，如不是椒椒事后打來電話，他也一點不知道。那時候他在家里，躺在床上看書。李秋萍則在書桌旁批改學生作業，木根實際是陪在那兒。

忽然，床邊的電話振鈴了。

木根起先是慢吞吞接電話：“喂，是哪一位？哦椒椒呀，什么？！婆婆住院了！……”

他馬上就緊張了。

李秋萍也吃驚不了，停下批改的作業，望著丈夫和電話。

電話里傳出椒椒的聲音：“四叔，你不要著急，婆婆是吃糯米桂花芝麻團吃噎住了，才住醫院急救的。大伯不在家，是我沒照料好她老人家。現在已沒事了。婆婆和大伯說，您今晚就不要來了，明天一早來看看就行了。好，明天見。我還有事。”說完，電話就放下了。

木根對著送話器喊道：“椒椒！椒椒！”沒有回聲，他只好放下聽筒，趕緊下地穿衣。

李秋萍說：“木根，聽電話里椒椒說，你媽媽能說話了，是嗎？”

木根只好點頭：“是的。”

李秋萍：“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木根：“是我媽不要我告訴任何人，怕傳出去不好。”

李秋萍：“也怕我會傳出去嗎？”

木根：“當然不是，我也是昨兒晚上聽我媽說了話，深感突然。這是我大哥回來以后才出現的奇跡；今晚以前沒告訴你，現在不是對你說了嗎？”

李秋萍：“詭辯！我也同你去醫院探望。”

木根說：“哪家醫院還不知道呢。”

李秋萍說：“我看，準是地區醫院。”

木根說：“你不是還有很多學生作業要改嗎，算了，我代表你去看望了就行了。”

李秋萍說：“不行。我一定要去，不去，心里會很不安。”

木根只好和妻子一起，騎自行車趕往地區醫院，找了幾個科，才問到了情況。

一值班女護士說：“出院了。剛出院。是老太婆硬要出院的。”

木根道了謝，正要走，細心的李秋萍拉住了他。

“護士小姐，那位老太婆是快90歲的人，沒搞錯吧？”李秋萍細聲細語，笑臉相問。

女護士說：“叫張喜姑，對不對？”

木根說：“對對對。”

李秋萍說：“謝謝。打擾了。”

女護士說：“不客氣。”

木根夫婦從醫院出來，就見一輛桑塔納的士，射著兩盞白熾的光柱，從不遠處駛來，幾乎停在他們面前。

從車上下來的是火根夫婦和寶蓮。

木根禮節性地招呼道：“二哥二嫂，你們也是來看望媽媽的？”

火根像吃了槍藥：“怎么，只許你們來，不許我們來？！”

木根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媽媽已經出院回家了，二哥您沒遇上？”

火根說：“遇上了，我們還會來嗎？！”

寶蓮說：“可能都是坐車，誰都沒看見誰。”

王金秀倒發怨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什么病就突然間要急救住院呢？！”她居然流出了幾滴眼淚，實為探探木根的說法。

木根說：“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接到椒椒的電話，我們就趕來了，一問護士，又說出院了。”

火根說：“出院了，就說明沒事了，金秀你盡管放心，不要流眼淚了。木根、秋萍，你們也回去吧，反正我們兩家都到了醫院。”

王金秀說：“這么晚了，明天，你們還要按時上班呢。”

木根看著妻子，意思是征詢她的意見。

李秋萍說：“我們還是去媽媽那里看看吧。”

木根說：“對。二哥二嫂，我和秋萍還是去看望一下好。”

火根說：“那就一起上車。”

木根說：“二哥，我和秋萍有自行車，你們先回去吧。”

“給張熱臉不要！寶蓮，我們走，不坐算了！”火根說完拉開后車門，鉆了進去。

木根想解釋一下：“二嫂……”

王金秀說：“你二哥優惠你，你不領情，生怕我們會害你。騎自行車走吧。”說完，鉆進了小車的前右座。

寶蓮說：“木根叔，嬸嬸，再見。”寶蓮說完這禮節性的話，也鉆進了司機座。

木根看著妻子：“他這是說哪兒去了。”

桑塔納的士，不一會兒就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