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燕燕小時候真的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家鄉其實多么美，一條長長的大河，河岸邊的綠樹、紅花曾經一直是她的樂園，她也一直喜歡聽河水嘩嘩流淌，喜歡看船隊緩緩前進，喜歡聽樹上的鳥鳴，喜歡看藍天的云彩，那時她不知道，那條看不見盡頭的大河就是舉世聞名的千年古運河，她不知道，自己的家鄉歷史悠久，名人輩出，這里不是江南，卻有江南的小橋流水，這里有春天的楊柳依依、桃花爭艷，夏天的荷香月色、蛙聲一片，秋天的瓜熟果香、稻浪翻滾，冬天偶爾的一場大雪覆蓋著整個世界一片銀裝素裹，這里是她的家鄉，她從記事起就在這里生活，這里其實就是蘇北一個小小縣城的一個鄉鎮，鄉鎮的荷藕、大閘蟹、茨菰也是全國聞名，這里千年古運河繞城而過，運河邊依然可見那三間低矮的老屋，老屋的旁邊早已是一座座小洋樓，老屋的前后雜草叢生，一根彎曲的粗木棍斜抵著老屋快要坍塌的架子。這里就是尤燕燕生活了十七年的老屋，而今早已沒有人住了，母親在尤燕燕十六歲那年去世了，父親也已離開人世……

“媽媽，媽媽，這里曾經是你的家嗎？”十歲的兒子在草叢中穿來穿去好奇地問。“是啊，媽媽曾經在這里生活、長大……”

（一）童年啊，童年

“你在這里做什么？”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尤燕燕的面前，尤燕燕嚇了一跳，把已經用手刨出的一棵花苗緊緊抓住藏在身后，“沒，沒干什么？”“這里的花好看嗎？”“好看，好看極了。”“你喜歡嗎？”“喜歡。”“不能用手刨，手會弄疼的，再說也可能把花根弄斷。我來幫你挖幾棵吧。”看來尤燕燕的行為早已被他發現了，不過他怎么沒狠狠地罵尤燕燕呢？“這是你家的花嗎？你家的院子好大呀！門口的花壇真漂亮！”“是么？”

他跑回院子里，很快拿來了一個小鏟子，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挖了起來。“給你。”尤燕燕接過花苗，感激而羞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溜煙跑了。回到家立刻栽在了門口的地里。

那是春天的事了，那時尤燕燕上二年級，尤燕燕十歲，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小丫頭，孩子們不喜歡她，因為她的身上總有一股難聞的氣味，還常常拖出一長串鼻涕，村子里的大人們不喜歡尤燕燕，他們的眼神總是怪怪的，學校里的老師不喜歡尤燕燕，他們常常罵尤燕燕字寫的像螞蟻，課文不會背。

后來那些花都活了，都是蝴蝶花，開出藍藍的一個個小蝴蝶在微風中翩翩起舞。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暑假過去，尤燕燕上三年級了，開學第一天，父親不知道又去了哪家小酒館了，母親說：“我出去借錢，等我回來。”母親回來了，“我和小梅媽媽偷偷借了點，明天先去報名。”

第二天早上，尤燕燕背著用破布拼成的書包來到學校，同學們都在整齊地朗讀，尤燕燕又遲到了，尤燕燕聽見有人在笑，講臺前站著一個年輕的男老師，“進來吧。”尤燕燕低著頭走進教室，不知道該坐哪兒，“你的位置在這兒。”尤燕燕看見第一排有一張空位置，尤燕燕坐了下來，抬起頭來，原來新老師竟是他，春天送花苗給尤燕燕的那個男人，世界上竟有這么巧的事，尤燕燕害怕極了，他沒有罵尤燕燕，尤燕燕竟成了他的學生，一個曾經偷他家花苗的孩子，他會怎么看尤燕燕？一定會認為尤燕燕是一個壞女孩。尤燕燕該怎么辦？可是老師好像根本沒有認出尤燕燕來。或許是因為尤燕燕一直低著頭。

開學第一天的語文課尤燕燕就被夏老師吸引了，他講得特別有意思，讀課文時總是先范讀，然后指導全班同學有感情的朗讀，哪里低沉，哪里昂揚，哪里舒緩，哪里急促，一節課不知不覺就下課了，時間實在是太短了，似乎才剛剛過去一分鐘呀。而尤燕燕居然聽得如癡如醉，真的忘記了時間。

開學第一天的新鮮事不僅是換了新的語文老師，數學老師也換了，是一位中年男老師，樣子很嚴厲，可是他的課堂上卻一點兒沒有對尤燕燕兇，尤燕燕回答的一個問題還得到了數學老師的表揚，尤燕燕的心里美滋滋的，一、二年級尤燕燕可是只有挨罵的份兒，從沒有過受表揚的幸運，還有班上還轉來了一個新同學，聽說是從大城市轉來的，穿著特別鮮艷的漂亮花裙子，說起話來細聲細語，嬌滴滴的。

放學回到家，尤燕燕終于鼓起勇氣把一路上一直想著的話說了出來：“媽媽，我要買梳子，要買牙刷，還要毛巾……”“沒錢。”父親冷冷地說道。“真沒錢呀，等這次的螺子賣了吧。”尤燕燕只好去做作業了，可作業怎么也寫不好，老是想著自己亂草似的頭發，黃的要命的牙。

那時家里真的很窮，一條抹布似的毛巾不知用了幾年了，從未換過，沒有一把梳子，沒有一把牙刷，尤燕燕也沒有看見父母哪次梳過頭，刷過牙，尤燕燕每天也只是冷水洗把臉而已，根本不知道雪花膏是什么東西。

可是三年級了，尤燕燕知道怕丑了，特別是面對新老師，還有那個新同學，下課了大家都圍著她嘰嘰喳喳，她的漂亮的裙子一件又一件，扎著的馬尾辮上還有一個粉紅的蝴蝶結，說話時露出白白的牙齒，尤燕燕真的好羨慕啊，尤燕燕一個都買不起。

從尤燕燕記事起，母親和父親就已經很老了，母親的頭發永遠是短短的亂蓬蓬夾雜著一絲絲的花白，穿一身灰色的臟兮兮的衣服，那時很多人家已經漸漸地富裕了，可尤燕燕家一直是特別地窮。父親從不顧家，有一點兒錢就在小酒館里花掉了，家里就靠種一點兒田過日子，很快，尤燕燕上小學了，一到開學尤燕燕便特別地難過，望著別的孩子高高興興地帶著學費穿著新衣服拉著父母的手去學校報名尤燕燕的心里真的是說不出的羨慕，尤燕燕家里是一分錢都沒有，父親是不聞不問，好像尤燕燕上不上學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母親總是帶著尤燕燕出去借錢，好不容易湊足了學費，尤燕燕想買一支新鉛筆的錢就再也沒有了。

除了借錢交學費，母親還要常常出去借米、借油，借了總要還的，母親只能借了還，還了借。

那時，村子附近有很多細細長長的小河，河水清清的，小河里的就是母親的生活費和各種家庭開支的費用，每到二月，春寒料峭，天氣還很冷，母親就開始下河了，母親拎著一個蛇皮袋，褲子高高挽起，赤腳下河，再把袖子一直卷到胳膊上，一手拿袋子，另一只手伸進冰涼的河水里，開始摸起來，河邊的水草里，水草掩藏著的小洞里，這里一摸，那里一摸，摸到的有大大小小的河蚌、田螺，還有龍蝦、螃蟹、小魚什么的，半天下來，蛇皮袋里總會有很豐富的收獲，太陽漸漸落山，母親洗掉一身的泥巴爬上岸，赤腳回家，回到家，母親凍得只哆嗦，立刻把河蚌、田螺放進小木盆里爬，小魚、小蝦洗凈了下鍋煮起來，土墻的小廚房里一會兒就飄滿了誘人的香味，這樣的飯菜是尤燕燕最豐盛的美味了，尤燕燕像餓極了的饞貓一樣一口氣可以吃下三碗飯。

第二天天還沒亮母親早已去城里的菜場賣河蚌、田螺了，賣了一點兒錢母親還了點兒債，自己買包最便宜的煙，一瓶最便宜的酒，總會給尤燕燕幾角錢買買本子什么的，剩下的錢用一塊舊手帕包好收起來。

現在尤燕燕卻想要買像梳子、牙刷、毛巾這樣的奢侈品這不是為難母親嗎？可尤燕燕真的想要啊！哪怕是最最便宜的也行。

雖然尤燕燕想要的什么也沒有得到，但尤燕燕開始喜歡上學了，因為尤燕燕喜歡夏老師的語文課，那樣生動有趣，尤燕燕也喜歡王老師的數學課，讓尤燕燕得到思考的快樂，更重要的是新老師都對尤燕燕很好，從沒有罵過尤燕燕。

不久后的班干選舉，夏老師居然提名尤燕燕當生活委員，他說尤燕燕是一個愛勞動，愛生活的孩子，在老師的提議下，尤燕燕居然成了班干部中的一員，當上了生活委員，尤燕燕在班上當官了，心里真的別提多開心了。

國慶節學校要舉行游園活動，活動前有一個班級匯演，尤燕燕她們班準備的是舞蹈《鄉村的小路》，夏老師居然選了尤燕燕，女孩子要求穿紅線衣，那時穿著媽媽織的毛線衣已經很平常了，可尤燕燕呢？母親從沒有給尤燕燕織過一件衣服，母親不會織，即使會織家里也根本沒錢買毛線，尤燕燕該怎么辦？尤燕燕不敢告訴老師，尤燕燕沒有紅線衣，十分害怕失去這次機會，那幾天尤燕燕總是心不在焉，排練時，只有尤燕燕沒有紅線衣。

一天放學后，同學們又開始排練了，尤燕燕很認真，但衣服實在和同學們不協調，夏老師問：“不是叫你們都穿紅線衣嗎？怎么又沒穿？”“尤燕燕，尤燕燕……”“她家沒有紅線衣，她家很窮。”夏老師不作聲了。

第二天放學后再次排練，夏老師笑瞇瞇地拎著一個袋子，從袋子里拿出一件漂亮的紅線衣，對尤燕燕說：“快換上。”那件紅線衣真的漂亮，穿上后尤燕燕是怎么也舍不得脫下，真的溫暖，心里涌過一陣暖流流遍全身，原來那件紅線衣是夏老師妹妹的。

那是尤燕燕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舞蹈經歷，其實尤燕燕根本沒有舞蹈天賦，尤燕燕的動作協調性很差，舞姿很丑，但尤燕燕跳得很投入。

四年級時尤燕燕當上了學習委員，因為尤燕燕的學習成績已經遠遠超過了班上的任何一個學生，同學們都選尤燕燕。而班長還是周曉輝，他的父親是鎮長，但他沒有一點兒架子，總是和尤燕燕一起玩，也和尤燕燕一起討論題目，尤燕燕和他常常為一道題目爭執，星期六和星期日還會約好一起出去瘋。他的成績也很好。

六.一兒童節時，夏老師突然宣布要在班上搞一次做菜比賽，大家都特別興奮，尤燕燕可犯愁了，尤燕燕家什么也沒有，母親每天除了永遠重復著白飯和菜湯真的就什么也沒有了，尤燕燕看見菜湯就要哭，哭有什么用，還是要吃，不吃吃什么，不吃只能挨餓。尤燕燕也什么菜不會做，怎么辦呢？那天母親竟然多買了一塊豆腐，對，尤燕燕做豆腐羹吧，尤燕燕把豆腐帶到了學校，同學們笑死了，活動開始了，同學們都把準備的干干凈凈的各種菜和佐料呈現給老師看，教室中間放置著老師帶來的小電炒鍋，夏老師第一個居然選了尤燕燕，尤燕燕只有一塊豆腐呀，而尤燕燕其實也不會做，老師握住尤燕燕的手，開始手把手地教尤燕燕切豆腐，還把自己準備的蔥、姜、油放入鍋中，一份豆腐羹在老師的指導下完成了，老師讓尤燕燕用勺子第一個品嘗，就在這一霎那間，尤燕燕看見老師舉起林機，咔嚓，尤燕燕被老師拍了照片，幾天后照片洗出來了，尤燕燕看見自己破舊的衣服、衣服上黑白林間的紐扣特別顯眼，凌亂的頭發和羞澀的臉，那是尤燕燕第一次拍照片，而且是老師拍的。

夏老師不僅課上的好，活動也特別多，他帶同學們去商場參觀，

去他家院子里看花，去公園尋找春天，去河邊看小魚小蝦，作文課是尤燕燕最愛上的課，因為作文課上，夏老師常常范讀尤燕燕的作文。四年級時夏老師讓尤燕燕他們寫了一篇作文《假如我長大了》，尤燕燕毫不猶豫地寫下了假如我長大了也要像夏老師一樣當一位老師，那次尤燕燕的作文再次被范讀了。尤燕燕開始有了一個夢想，夢想中尤燕燕正站在講臺上，講臺下面是一雙雙羨慕的眼睛.

數學老師王老師也對尤燕燕特別好，總是表揚尤燕燕上課認真，愛動腦筋，作業認真，特別是幾次小測驗尤燕燕都得了滿分，王老師突然就在班上宣布尤燕燕當數學課代表，能有機會去老師辦公室搬本子送本子那是多么自豪的事啊！每次去王老師的辦公室心里總是很激動，王老師也總是看著尤燕燕露出笑臉，在班上在課堂上同學們幾乎從來沒有看見王老師的微笑，他總是一臉的嚴肅，有幾次王老師還手把手地指導尤燕燕把課堂作業摞整齊，一學期下來，每次測試和練習時滿分都能得到一本數學本，數學本上還有一個大大的獎杯印章，尤燕燕得的本子最多，王老師還單獨給了尤燕燕《小學生數學報》，同學們都訂閱了各種各樣的書刊雜志，尤燕燕從沒有過這樣的奢望，其實尤燕燕的心里也非常渴望能訂一份自己喜歡的書啊，可是，家里實在沒有錢啊，王老師送尤燕燕的數學報尤燕燕像寶貝似的一遍一遍地讀了又讀，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家里。

沒有錢買書看，尤燕燕可以借呀，同學們的書都愿意借給尤燕燕看，那時在尤燕燕的眼里什么書都好看，看見誰有沒看過的書，千方百計都要借來看，常常看得如癡如醉，借書最多的是周曉輝，他們的班長，他家有很多連環畫，有時尤燕燕也去他家看書，他的媽媽總是很熱情，他的爸爸也很和藹，根本沒有一點兒當官的架子。

轉眼尤燕燕上五年級了，尤燕燕已經成為班上同學、老師心目中的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了，不知怎么了，老師的表揚越多，尤燕燕就越是要努力，同學們有什么不會不懂的題目總是第一個來問尤燕燕，尤燕燕也總是很耐心地講解給他們聽，所以那次班會課上再次選班干，同學們竟然一致選尤燕燕當班長，而當了四年班長的周曉輝選票遠遠少于尤燕燕，老師只得任命尤燕燕當班長，而周曉輝成了紀律委員，當班長每節課都要喊起立，而尤燕燕無論怎么努力總是只能喊出蚊子哼的小聲音，不好意思喊，所以第一節語文課時，有周曉輝響亮的起立聲也有尤燕燕細細的起立聲，周曉輝是喊習慣了，尤燕燕是還不好意思喊，同學們都笑出聲來，夏老師卻生氣了，他對尤燕燕提高了嗓門：“能不能大點聲！”尤燕燕很委屈，其實除了學習，尤燕燕真的什么都不行，要說當班長，管班級還是周曉輝行，尤燕燕該怎么辦？漸漸地尤燕燕發現，尤燕燕這個班長其實真的是有名無實，除了喊喊起立，什么事也不做，班級的所有事情大大小小還是沒有當班長的周曉輝做著。

那是一個秋天的傍晚，放學回家尤燕燕剛準備去村頭挖些豬草喂豬，小梅氣喘吁吁地跑來，邊跑邊喊：“燕子，夏老師來你家家訪了。”尤燕燕嚇了一跳，放下籃子，正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時夏老師已經來到家門口，尤燕燕從屋子里拿出一張小凳子，老師沒有坐，進了屋看了很久，母親也被別人找了回來，母親一頭的亂發，一身的破舊，突然讓尤燕燕很委屈，很丟人，夏老師坐在小凳子上和母親攀談了起來，尤燕燕的頭腦里一片混亂，尤燕燕是多么不想讓老師看見尤燕燕的家尤燕燕的母親尤燕燕的真實生活啊！可是老師還是看見了，還是看見了！旁邊還圍著幾個鄰居，七嘴八舌地告訴老師尤燕燕家如何如何窮，父親如何如何不學好，母親如何如何可憐，尤燕燕如何如何可憐，那時尤燕燕真想立刻捂住耳朵，立刻堵住他們的嘴，可尤燕燕不敢，尤燕燕害怕，尤燕燕不想聽，可還是站在那里靜靜地聽著，“燕子是抱養的，親爸有病死了，親媽又是個啞巴……”

那次家訪尤燕燕的小小的心靈受到了深深的傷害，腦子里總是有一個聲音“尤燕燕是抱養的，親爸死了，親媽是啞巴……”隱隱記得小時候有人也這么說過，隱隱記得小時候放學路上常常會有一個女人偷偷跟著尤燕燕，還曾經送尤燕燕一雙紅布鞋，難道那是尤燕燕的親生母親？尤燕燕不信！她也不愿意信！

那次家訪后的第一次班隊會上，夏老師給全班同學講了一個勤奮好學的孩子的故事，夏老師說：“同學們，你們知道嗎？她的家里到現在還沒有電燈，還是一盞小小的煤油燈，用一個墨水瓶制成的，一根細細的棉線，這樣的微弱的光線下，她依然取得了優異的成績，我們應該幫助她，你們愿意嗎？”尤燕燕知道夏老師說的是她。第二天，同學們紛紛帶來自己的零花錢，周曉輝記賬，全班一共捐了一百多元，沒過幾天家里裝上了電燈，尤燕燕可以在明亮的電燈下讀書學習了，尤燕燕知道這是夏老師和全班同學給尤燕燕帶來的光明，尤燕燕怎么能不努力學習呢？

六年級時縣里有一個奧數競賽，每個班級只有一、兩個名額，但是要繳一些費用，尤燕燕是那樣渴望有這樣參加比賽的機會，可是尤燕燕他們家根本拿不出一分錢，王老師說：“尤燕燕，好好復習，你被選上了。”尤燕燕沉默不語，“不要擔心錢的事。”

終于到了比賽那天，雖然和縣城只隔著運河，可尤燕燕從沒有機會坐過汽車，去過縣城，那天，尤燕燕興奮的一夜怎么也睡不著，因為尤燕燕有機會坐汽車了，有機會進城了，更重要的是去城里參加比賽，還是和周曉輝一起去，尤燕燕班上只有尤燕燕和周曉輝兩個經過了學校的選拔被選中了，尤燕燕一夜都很興奮，怎么也睡不著，那天早晨很早就來到學校，王老師還買了包子和油條，尤燕燕和周曉輝一人兩個，那是尤燕燕第一次吃到豆沙包，感覺那就是天下最最美味的東西了，到了縣城考完試，老師還帶他們去縣城最熱鬧的街上玩了一圈，尤燕燕還第一次乘了電梯，雖然沒有錢，看見街上熱鬧的人群，琳瑯滿目的物品，真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周曉輝買了很多東西，有吃的有玩的，還送了尤燕燕一塊橡皮，那哪是一塊橡皮，多么像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還散發出一種特別香甜的蘋果味道，特別香甜，聞著就想咬一口，后來這塊橡皮尤燕燕怎么都舍不得擦，總是使勁聞呀聞呀，還有一股奶糖的甜味，真是太漂亮太好聞了。

那次比賽尤燕燕的成績很差，沒有獲獎，老師很失望，其實尤燕燕也是努力的，可是試卷上的各種題目尤燕燕都沒有見過，實在想不起來，有些題目只能知道答案，不知道怎樣列式，周曉輝也考得不理想，比尤燕燕好不了多少，那次比賽他們學校沒有一個獲獎。

轉眼就快畢業考試了，作業特別多，尤燕燕的擔憂也越來越重了，尤燕燕不是怕考試，是怕離開同學們，怕離開夏老師和王老師，怕離開這樣熟悉而溫暖的集體，終于考試來臨了，尤燕燕考出了全鎮第二的好成績，當然是全班第一，老師說，那個全鎮第一的是個鄰校的女孩，語文比尤燕燕多考了一分。

那個暑假是漫長而苦惱的，尤燕燕擔心學費，擔心新的陌生的環境，因為初中他們到縣城的中學讀書比到鎮上的中學近，可是學費和生活費怎么辦？到哪里讀書對尤燕燕來說都是困難重重，尤燕燕不知道該怎么辦？可是像父親說的那樣讓尤燕燕不讀書去打工或者買一群鴨子讓尤燕燕養著，尤燕燕都是不愿意的，尤燕燕一定要讀書，一定要！

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周曉輝找尤燕燕玩時說他是去縣里讀書，他爸都已經找好人了，尤燕燕呢？因為尤燕燕的小升初成績優異，縣里的中學可以免學費讓尤燕燕去讀，可是除了學費還有很多很多費用尤燕燕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錢呢？

終于開學了，尤燕燕一直在家里和母親鬧著去報名，父親根本不見蹤影，母親只得唉聲嘆氣出去東借西湊，結果是尤燕燕要上學可以，只能在鎮上上，每天自己來回跑，尤燕燕答應了，只要能有學上，什么苦尤燕燕都愿意吃。